盜夢空間
舞蹈,一直走在盜夢途中。
在夢境的籬笆前,春暖花開,蝴蝶飛舞。或有一場雪,蝴蝶和雪花互為夢想。彤云和北風掩面而走。
靈魂出竅,以舞蹈的方式,
尋夢。
在時間冊頁上,舞蹈從身體里出走。時間如流水,在心靈的岸畔雕刻心聲,又被時間坍塌。浪花是舞蹈的,翻卷出比流水、桃花和倒影更多的意思和意義。
盜夢是智慧也是勇敢者的征程。汗,是舞者從血液中盜出的一粒鹽,從夢中盜出的一粒咸。
從血液里流淌出來的溫度和色彩,有著最原始的篝火情緒和沖動。盜天火的普羅米修斯是舞蹈的。取地火的燧人氏也是舞蹈的,蘊含更多的人間溫暖。
他們在人類征服自然的夢境中,點火。
炊煙是人間最初的夢想,或將成為最后的夢想。
彼時,將無夢可盜。
凈界
一束追光熄滅了舞臺,像一顆寒星熄滅了宇宙。世界是寂靜無聲的,黑暗里一定有一朵花開。
我仿佛回到了故鄉,坐在一棵玉米生長起來的清風里,聽一顆露珠倏地爬上葉尖,爬上心尖。
我感受到了最黑暗的清澈。
燈光,風一樣吹過舞臺上空。吹過江南荷塘,吹過萬里孤城上空的孤月,吹過雨過天青色,吹過獨上西樓的秋詞,吹過青燈梵音。
又是沉默的黑暗。
然后繁星滿天。一場雨,讓點點星光墜入凡塵。
又是黑暗的沉默。
然后是沉默的等待。燈光打開后,舞臺空曠,人心遼闊。
沒有掌聲。一個意象與我并排而坐。
時光或第五度空間
季節的腰還未轉過身來。在仿佛的漣漪中,蕩開一瓣微笑。
我從抿口的側面,看見時光美好。你長長的黑發延伸或是穿過燈光,輕影飛揚。我追逐那空中的曳痕,轉過540度,停在空谷幽語上,停在茫茫人海即將消失的背影上。
落花人獨立,
光影把你定格在夜的綢緞上。
舞姿走得比想象還快。一匹燈光斜過時間的窗臺,我看見羅敷采桑歸來、木蘭當戶織布、女媧依偎在伏羲的身邊。蘭指一轉,你從樓蘭歸來,我聽見叮叮當當的陽光隨你裙擺跳蕩在舞臺上。冰心遙寄,你已從雪域歸來,我看見轉經筒持念著六字真言。風過柔柳,你又從江南歸來,我看見藕花深處夕陽驚飛的翅影。
一只紅蜻蜓歇落在你的笑靨上。有風雨走過第五度空間的池塘邊。
突然,時光失憶,無聲地喊出了愛德華·孟克的尖叫,
我們生活在一個容易失憶,但需要被記憶的時代。
往事
一只螢火蟲飛回來。很多螢火蟲飛不回來了。
那粒光好清淡。如果遠天的孤星是她的姊妹,那一件往事就更遙遠了。
窗前的燈火張開羅扇,不撲流螢,也撲不住流動的思想。不遠處,一地麥黃,有七星瓢蟲起落。
燈火被夜捕捉,搖曳掙扎著。
只有螢火是自由的,且愿意歇在往事的枝葉上,等一顆露水上來,說泥土的氣息、草根的鄉愁、蚯蚓的深沉、蟋蟀的戀情、月光的胴體。把一顆露水說成三顆、四顆……說成故鄉的明亮。
螢火是一盞光的小船,劃進城市的小巷。城市提著另一盞燈往巷尾走,有些趔趄,但沒有回頭。
誰是誰的過客?
在城市,裁一窗月光寫詩,捕捉螢火為詞。有些詞語熄滅在回憶的路上。
幸好還有舞臺讓螢火蟲歸來。但飛翔已經熄滅。
據說,網上有螢火蟲出售。舞臺的燈光黑了,
我的思路也黑了。
|作者簡介|
任俊國,上海市作家協會會員,中外散文詩學會會員。先后獲《星星》全國散文詩大賽一等獎、“人祖山杯”國際散文詩大賽一等獎、重慶“巴南美文”征文一等獎、上海櫻花節詩賽一等獎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