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邊敘事 外九首

谷白

山澗石子離開大山懷抱

跳進溪水，魚才有短暫快樂

鳥兒飛過木橋

停留在一棵遲暮的老樹上

為了和老人多待一會

一聲呼喊聲

劃破這片土地

也拽回我多少記憶

我想對面的土房知道我

如果給予它一次說話的能力

它會說我七十歲的時候

坐在一個門檻前

一邊數著包谷米

一邊數著子女回來的日子

枕邊瘋話

風扇，重量輕，掛在天花板

朝我微笑，送我一陣涼意

拉短我和停尸房的距離，你聽見了嗎

導航說，全程14.4公里，目的地

成華區。某個同學說，近五年

都在三張卷子

幾小時奮斗后，有人抱頭痛哭

而房頂上的太陽還是照常營業

折返時，一位婦女的袋子裝滿礦泉水瓶

她數著，我也替她數著

從頭到尾，我在21的數字中徘徊

向我飛來的車輛，好像它在說

我們都是低洼里濺落在外的小石子

一個在北，另一個被風拐走

最終，還在這顆行星籠子里化成不明物

會議后小記

——我們終此一生，就是要擺脫他人的期待，找到真正的自己

走著。

花瓣碎了。春天死去。

“尸骨”在土地里掙扎，我多年

的理念。崩碎于高原之中

藍云下，悲憤的情緒遞給了“草根”

從地殼的另一面，我看到了

一張衰弱的臉

即我

柿? 樹

出生以后，這棵柿樹就在

秋天后它給孩子們帶來零食

祖母不能吃，牙齒一顆也沒有

吃太甜會早一步離開。但我常在

酒窖的角落看她偷吃

很多年后，柿樹老了

蟲蟻咬下它的血肉

從樹根到樹枝。而我很清楚知道

它們的胃口有多大。接著是我的祖母

以至于我的夢里也就常有殺不完蟲蟻的鏡頭

倫理學

某個夜晚，坐在沒人的房子

十指不停擺動，一些畫面很是殘忍

它們吞噬對方。車禍，跳樓，絕癥，債款

……新世界出現

現實的我，服下丹頂鶴

睡后，關心老屋后面的菜園子

零碎片段

坐在窗前，很難再看見朝霞

六月。鑲嵌在泛黃的照片里

手機的功勞誰都不知道

風吹冷了一些事物

姑姑秧田里除草的故事

在白色的墻壁里不停的更新

被水浸泡的褲腳，蟲子撕咬血肉

額頭搭建一座沒有年頭的樓梯

也不知是什么樣的材料

現代化的生產沒有

黑暗中過于真實，它不會騙人

過了午夜的田蛙聲

一間還是泥土夯實的房屋才有喘息的機會

村? 莊

我曾活在油坪村的音上

也曾活在黑色土地里

淺的足跡，十一年的童年

穿梭在池塘，梯田，菜地，柴山

如今，坐上轎車，像馬車般

載著丟失的靈魂，吃力到達終點

所有的事物擁有好奇心

如水泥路，高樓，路燈，廣場

或者說，他們并不排斥我

仿佛我不在是獨立的個體

這一刻，我是完整的——

邁著輕盈腳步，拜訪九十六歲老人

聽他說改革開放以后的村莊

聽他說死去的人（包括我的祖母）

聽他說文革時期的日子

……望著那棵歲月遺留的柿樹

谷雨后仍在抽綠

卻又在黃昏時，憂傷折射一地

春風拂過，好像再說——

“離開的人，記得回家”

山

小時候，問祖母

“山，那邊是什么？”

她說：“山”。

長大后，

再次問祖母，她說

山那邊是歸宿。

只是，恰逢中元節

擲一地的灰燼，

不知飄向何處。

清明節

窗外。枯枝抽綠

抽出春天

抽出一籮筐思念

傾瀉在翠綠山中

我看見淚水停在墳墓上方

有父親，母親，哥哥

而我在百公里以外——

今天，日歷提醒我

需要翻開一張褶皺的照片

需要修改時間軌跡

需要尋找

……

桌上黃紙，走進入夜之后

我的一點心意

葬送泥土

春? 雨

這里是西南地區

我在一個小鎮獨坐窗臺

煙頭半明，一場春雨

打破片刻寧靜

可它還未喚醒破碎的心

風穿過街道

止于高樓

我看見它的頭頂

不是烏云籠罩

而是醞釀一場思念

慢慢

朝我襲來

……柔弱的軀體

能否接下大自然的饋贈

從玻璃內可以證明

我未能擁抱

那道飄渺的靈魂。也只好

在四月五日，低頭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