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頭記 二章

周啟平

我是一只獅子

沒有奔跑，沒有嘶吼，沒有一方諸侯的滿腔熱血。我被雕刻成森林之王。

在這里我僅僅是一塊石頭，并且模仿了一只獅子。他們把伎倆放在我身上，無非要我脫離一塊石頭。我到不了獅子的行列。我是冥頑不化的石頭。

昂首挺胸，卻找不到自己的森林。我只能把身邊的兩扇門，幾棵樹看作我的森林。它們是我身邊的遼闊與多數。即使擁有象征、暗示、隱喻，這些也不足于讓我成為一只真正的獅子。

當有人摸著我的軀體說：“獅子！”我就不再是石頭，是神圣的王者，具有了獅子的使命。他們給了我一片臆想的森林，給了我虛構的威儀，也給了我在他們心中馳騁的天地。

但我還是愿意做一塊隨性的石頭。把獅子的皮囊還給獅子。我要退回到一塊石頭的粗糲和拙樸。

我愿帶著石頭的沉靜，在風雨里默默無聞。不必用一只獅子來包裝自己，天生我就屬于石頭。喜歡躲著別人的目光。喜歡在遺棄的石頭中間，一起堆成平凡。

西西弗斯的石頭

我的滾動，充滿了懸念和悲情。我多想是西西弗斯手里握住的一根稻草，而不是其它。

我要遞給他輕盈、柔軟。在西西弗斯的手里，應拿掉一塊石頭的重量。我將與一塊邪惡的巨石劃清界限。

他不應該深陷巨石。不應該反復在一個模式里萬劫不復。他甚至應該擁有一片坦途。

把我放置在另一個地方靜止或滾動吧。而不是在西西弗斯手里制造一個無望的結果。或者，把我制成一塊碑。站在他的側面，講述著著一段英雄的史詩。

如果誰也不打算為他挪動那塊石頭，他將重復推石上山的動作。他的劫數就是一塊繞不開的石頭。

一塊石頭的重量沒有消弭，西西弗斯仍在推石上山。他在一條絕徑上向前。把我運到高處，滾落下來。再運到高處，再滾落下來。他是個不信邪人，在周而復始地扯動著命運的單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