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艷
摘要:隨著國家生態移民工程的全面實施,無數個生態移民安置小區在全國各地建立起來,異地搬遷而來的移民群體打破安置點原有社會空間結構而再造出了新的社會空間。本文試圖以馱煤河生態移民城為例,應用實地調查等方法對這樣一個新空間的建立所引發的一系列社會效應進行研究。
關鍵詞:社會空間;生態移民;社會關系
中圖分類號:C915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2-2589(2019)02-0101-02
國內的生態移民工程最早可以追溯到20世紀90年代,是國家摸索治理貧困過程中提出的一個極具創造性的手段。在早期嘗試取得成功后,便得到國家政策大力扶持推廣開來,特別是近幾年,生態移民安置小區在西南等貧困地區遍地開花。
貴州馱煤河生態移民城項目的建設是2013年隨著貴州全面實施生態移民工程開始的,總建筑面積23.5萬平方米,能安置2765戶共12000人。在移民項目落戶建設之前,這里只是距離黔西縣城較近的郊區地帶,人口密度并不大。隨著生態移民小區的建設完成,從環境惡劣地帶搬遷而來的移民群體的入住以及活動,一個全新的社會空間得到再造,新空間的再造是否會對空間中的活動主體即移民群體以及移民小區外其他社會空間的群體帶來影響?即空間再造是否會引發系列社會效應?本文便嘗試對這一問題進行探討和分析。
一、生態移民與空間再造
國外關于生態移民的研究最早可以追溯到美國生態學家考爾斯(Henry C.Cowles),他在其博士論文《密歇根湖沙丘的植被演替》一文中提出“生物群落遷移”(biological community migration)的概念。
生態移民(ecomigration),是指原居住在自然保護區、生態環境嚴重破壞地區、生態脆弱區以及自然環境條件惡劣、基本不具備人類生存條件的地區的人口,搬離原來的居住地,在另外的地方定居并重建家園的人口遷移。
政府在移民宣傳過程中一直強調:在扶貧生態移民工作中要注重對象精準,突出邊遠貧困村寨和整組整寨搬遷。搬遷對象主要來自深山區、石山區等生態環境脆弱、交通不便、“一方水土養不起一方人”的貧困村寨。
在政府強調城鎮集中安置的方式,優選交通便利、經濟發展基礎好、旅游景點等地新建安置點進行安置的背景下,馱煤河生態移民城地處黔西縣城東面,距縣城5公里,貴畢公路與黔西縣城南部新區縱四線交匯于此,地勢平坦,交通便捷。新空間的建筑構成為統一的磚紅色六層步梯房,整齊排列在環城路兩側的移民城內。區內集中規劃和配套了交通、通訊、電力、衛生院、超市、醫院、幼兒園等基礎設施,從這個層面來說,搬遷后的移民享有了與城市居民更接近的公共服務。
空間再造的過程是新生產關系和社會關系產生及其日常生活化的過程。其中最為基本的關系是圍繞生存所展開的一系列生產和消費活動,這不但是維系空間的物質基礎,同時也構成新社會關系秩序的基礎。本著“搬得出、穩得住、能致富”的原則,政府在移民工程建設中,把產業發展放在了檢驗移民集中居住成敗的關鍵位置,通過多種途徑解決了移民生產需求和生存需要。值得一提的是,也有一部分移民在有條件的情況下,選擇駕駛摩托車等交通工具往返于自己的土地與新家之間,他們固守搬遷前的農業生產習慣。
古典社會學理論更多的是將空間理解為客觀的物理環境(鄭震,2010)。吳宇在《列斐伏爾的城市空間社會學理論及其中國意義》中,將其概括為“空間建立在物質空間的基礎上,同時又具有社會和心理尺度”。安置點傳統地域空間相對穩定和封閉的狀態被移民空間的再造打破了,這引起了安置點傳統社會關系的裂變和分化,并進一步影響了群體之間的交往與融合。
二、空間再造的社會效應
(一)移民群體生產方式的轉變
移民前他們的主要經濟收入來自農業生產。移民后,通過實地調查,移民群體的經濟收入都普遍有明顯增加,且來源多樣化。在鄉鎮安置點,采取“支部+基地+農戶”的模式,發展果蔬、蜂、牛產業,全部與搬遷群眾實現利益聯結。與此同時,積極引進企業入駐,通過培訓引導移民到企業就業,確保每戶1人以上就業。對無勞動力家庭,采取民政社會救助兜底解決生活困難。另外,與城鎮空間區隔的縮短、移民城周邊產業園區的建立,意味著更多工作資源,再加上在政府其他優惠政策的扶持下,移民實現非農化生產方式的轉型,使移民群體有穩定的經濟收入。“打工”“自己創業(做生意)”等成為其經濟收入的主要來源。
馱煤河生態移民城中的物業,除了少數管理人員外,其余的工作人員均聘用了小區內的移民。一位從洪湖村搬過來的移民說:“以前一家人一年的收入都靠那3000多斤苞谷,十分困難”。另一位從大元村搬過來的移民,她丈夫從搬過來后就做起了泥水工。
在此基礎上,當地政府還在每個安置點建立社區辦公室解決搬遷后續服務,切實為搬遷群眾解決好醫療、就業、上學等問題,幫助移民盡快融入新空間,適應新環境。
(二)移民群體居住環境的改變
移民搬遷前“散村”的社區屬性,具有地理位置偏僻、地形復雜多樣、山峭人稀、溝壑縱深、信息和交通不發達、發展基礎薄弱、開發難度大、經濟和社會事業發展緩慢、公共服務水平低下、資源和人口內聚力不足等特點。移民搬遷后,“進城上樓”,進入城鎮空間,但是就城市規范和居民個體素質要求等方面來說,移民群體在言行方面還沒有達到城鎮居民的標準,鄉村空間的生活痕跡仍有所保留。
福柯在其著作《規訓與懲罰》中強調在空間意義上發現并理解現代社會的權力運作方式。他指出:權力話語通過對空間的巧妙設計、構造與生產來完成對個體的監視和可能的改造,并使個體服從于“權力的眼睛”來管制范疇和規約體系。從馱煤河生態移民城已建成的建筑群可以看到,在移民小區設計、建設之初,城鎮空間的規訓早就已經被融入其中了。幾乎所有的移民小區都是按照城鎮社區的標準進行設計的,自然沒有考慮到移民傳統農耕活動(種菜、飼養家禽、堆放農具)的需要及飼養家禽及堆放農具的需要。這也就造成了移民在綠地種菜、樓梯間養家禽等與城市空間生活相矛盾的反規訓現象。
(三)移民群體社會關系的變化
移民群體在遷移前居住在自然環境惡劣的邊遠山區,生活貧困、居住分散、土地貧瘠,有些地區甚至不通水、不通電,村落生活自給自足,與周邊其他聚落交流較少,形成一種較封閉的生活狀態。當搬遷至馱煤河生態移民城后,從山區到鄉鎮的空間轉移,使移民再造的新空間不再是移民自家獨占的空間,其空間意義的建構有賴于他們與其他移民和安置點周邊原居民的互動。馱煤河生態移民城距黔西縣城只有5公里,移民如有需要可以乘坐公交到縣城采購所需品,交通的便利,無疑會促進移民群體與其他群體以縣城市場為平臺進行十分頻繁的經濟往來活動。
1.移民親緣關系的削弱及業緣關系的生長
搬遷后,移民從先前較分散的居住空間遷移至集中的居住空間,逐漸脫離了原先同質性較強的鄉村生活集體,先前構建在血緣和地緣基礎上的社會關系結構出現了程度不同的斷裂。盡管也有整體遷移的移民,一部分親友也共同成為同一小區的居民,但由于在新的環境條件下,雙方各自需要交往的對象增多(新的鄰居、同事、雇主、周邊居民),也在一定程度上弱化了雙方之間的親緣關系。呂璟在其文章中也提道:傳統鄉土社會依賴地緣、血緣的聯系,形成聯系緊密的“我群體”,但是,移民“進城上樓后”,“我群體”內部關系卻呈現出疏離的態勢。盡管如此,移民群體的社會支持網絡并未從根本上改變以血緣、地緣為紐帶的狀況。
2.鄰里關系
常識性推斷是集中的居住空間縮短了鄰里之間日常交往的距離,可以增加鄰里相互串門、聊天的頻度,鄰里關系應該比原先分散居住時更好更濃厚。而事實上,搬遷后,移民從“熟人社會”進入一個相對陌生的空間,周圍住戶大部分是從不同村莊搬遷過來的“陌生人”,再加上樓房的格局特征(高層、獨門獨戶、平時關門閉戶),導致彼此間缺乏交流溝通,從而致使鄰里關系淡化。葉繼紅在其文章中也提到,鄰里交往頻度整體上是有所下降的。不僅如此,高密度的居住方式還容易引發一些鄰里矛盾,主要是移民之間生活習慣(衣服晾曬、衛生、對公共空間的占用、飼養家禽等)的差異造成的。正如葉繼紅在研究失地農民相關問題的文章中提到的:他們從傳統的農耕生產方式轉變到現代化工商業的生產方式,沖突是不可避免的,并必然需要一定的適應期和磨合期。在這一點上,生態移民群體與失地農民是相同的,他們要完全適應城市社區的生產生活方式,還將經歷漫長的磨合期。
(四)基層政府管理效率提高
搬遷前,過于分散、相對封閉的鄉村空間,加大了國家對其進行有效管理的難度。一些政府工作人員表示,他們如果要把國家政策傳達到每個村里,往往需要花很長時間很大的精力去翻山越嶺才能開展工作。在搬遷后的移民城中,新空間表現出集中、統一、清晰的特點,使原本分散坐落在偏遠石漠化地區的移民的住房數量、戶數、人口等數據一目了然,同時,國家的一系列優惠政策,如義務教育、醫療保障、低保等都可在集中規劃的基礎上通過登記管理,按實際家庭情況實行。生態移民集中安置空間有利于充分發揮政府基本公共服務的職能。與此同時,國家還能在明確化的移民城空間中高效地貫徹自己的發展理念。
三、結論
列斐伏爾認為資本主義的發展是一個不斷超越地理空間限制而實現空間“自我生產”的過程。所以,占用并產生出一種新的空間是資本主義成功的主要手段之一,資本主義通過占有空間并將空間整合到資本主義的框架體制中而得以維持和延續。空間的再生產解決了資本主義內部的許多矛盾。國家在治理過于分散的鄉村空間過程中,也可以此作為參考。即通過空間再造解決邊遠地區分散居住的村民的貧困與生態惡化這一循環矛盾上。以扶貧生態移民為載體,通過將原先地處封閉的石漠化山區的村民納入國家發展的話語體系中,從而實現扶貧與保護生態的雙目的。
但是從空間再造引發的系列社會效應中,我們應該看到,新空間的再造不管是對于空間活動的主體(包括入住的移民、政府和房地產開發公司),還是對于新空間周圍其他空間群體來說,其牽連之廣,涉及面之大,是毋庸置疑的。再造空間的社會效應,除了文中提到的幾點外,新空間給當地居民群體帶來的影響需要后期繼續探究。
(責任編輯:李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