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彥梅
摘要:邁克爾·哈特和安東尼奧,奈格里是21世紀涌現出的在世界范圍內頗有影響的西方馬克思主義者。2000年,他們合著的《帝國》出版,產生了巨大影響,之后又合作出版了《諸眾》(2004年)和《大同世界》(2009年)這兩部著作,并稱為“帝國三部曲”。在“帝國三部曲”中他們二人共同建構了一套全球化時代的帝國理論,即在資本主義帝國的統治下,依靠諸眾主體,建構新的共產主義大同世界的學說體系。他們的這套以“帝國”為標志的新理論,受到國內外廣泛而持久的關注,并引發了持續而熱烈的討論。筆者站在馬克思主義哲學的視角,運用馬克思主義的立場、觀點和方法對哈特和奈格里帝國理論的完整內容進行闡釋。
關鍵詞:帝國;諸眾;大同世界
中圖分類號:B0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2-2589(2019)02-0084-03
在哈特、奈格里的文本中,闡明了西方社會已經普遍步入了后現代化或信息化的序列之中,非物質勞動在生產過程中的作用已經不容小覷,同時非物質勞動在哈特和奈格里所有思想中占據核心地位也毋庸置疑。非物質勞動生產實際上使資本全球化,帝國是在非物質勞動中孕育出的,但是帝國更多的是剝削非物質勞動,同時非物質勞動也孕育出了諸眾和理想的社會。這里我們應該認識到哈特和奈格里對非物質勞動的研究,并不僅僅是為了關注非物質勞動,而是為了研究非物質勞動孕育出的主權形式、革命主體和未來社會模式。哈特和奈格里認為諸眾和帝國是21世紀資本主義社會兩大對立的主體,帝國雖然是統治者,實際上是靠吸食諸眾的血得以生存。而這種壓迫、剝削必然會激起帝國內部的革命主體力量進行反抗,力圖建立共產主義社會。
一、全球化的政治秩序:帝國
哈特和奈格里說:“在過去幾十年中,當殖民制度已經舍棄,蘇聯對資本主義世界市場障礙的垮塌,我們已經見證了經濟、文化方面的交流不可抗拒、不可扭轉的全球化。經濟和文化方面不可扭轉的全球化,伴隨著全球市場的流水線的形成,全球化的秩序,一種新的規則和邏輯(主權形式)正在出現。”經濟和文化的全球化需要一種新的主權,即帝國主權。帝國是一個獨特的主權主體,在邏輯上,它包括君主制、立憲制、民主制所有這三個古典的統治形式或層面,換句話說,帝國是一個能借助于自己的能力容納和管理自身構造內部的差異的、獨特的主權形式。按照哈特和奈格里的觀點,非物質勞動不僅僅是解釋當代資本主義生產現實的基礎工具,更是帝國得以構建的經濟基礎。
在哈特和奈格里看來,經濟發展方式從物質勞動向非物質勞動轉型,或者說從現代的工業經濟到后現代的信息經濟和服務經濟的轉型,帶來的一個重要后果就是生產的非中心化、非地域化與網絡化,導致超越于傳統的民族國家疆界之外的跨國公司出現并壯大起來。正如哈特和奈格里所言:“生產趨向網絡模式的范式轉移業已培養了超越民族國家傳統疆界之上的跨國公司的不斷增長的力量。”有學者曾經總結說,跨國公司是全球化時代的一個重要表現,也是全球化進程的主要推手之一。但顯著的事實是,跨國公司的發展不僅沒有消除發達國家與發展中國家的貧富差距,甚至不斷加劇了社會貧富階層之間的對立和區分。更重要的事實則是,如今一些比較大的跨國公司權力越來越大,已經卓有成效地侵犯并搶奪了傳統民族國家政府的很多權限和管轄范圍。資本的支持者們正歡呼于有一個沒有限制卻有貿易自由的全球化新時代的出現。于是,哈特和奈格里所說的“帝國”就這樣被孕育出來。
從非物質勞動孕育出的帝國,究竟怎樣實施統治?在哈特和奈格里這里,生命權力被用來表述帝國權力,并擴展到人類社會的一切領域,將之散布于社會生活的方方面面,甚至也滲透在個人的身體意識之中。哈特和奈格里把生命權力概述為施加于生命本身的權力,一是來自生命本身的反抗,二是自我追求自由的一種反抗權力的一種力量,而那種力量只有諸眾才具有。今天,運用生命權力進行統治,已經干預到我們的生命,生命無非包括人的肉體和人的精神,通過我們的肉體和精神來進行統治。這在哈特和奈格里看來,這種統治是靠福柯的福利國家,保證我們的身體的健康,精神上通過各種媒介進行意識形態的灌輸,靠意識形態將我們軟化,使我們甘愿服服帖帖地去做。但帝國本身在實施統治的過程中并不是完美無缺的,仍存在諸多問題,哈特和奈格里是如何去看待帝國的呢?
通過對帝國本身的闡述和帝國權力范式的深究,我們不禁要問帝國的統治究竟怎樣?對此哈特和奈格里指出:“帝國是自在的善并非等同于自為的善。盡管帝國在埋葬殖民主義和帝國主義的過程中確實發揮了一些作用,但是同時它又建立起了它自己的以剝削為基礎的權力關系,在許多方面新權力關系比已被摧毀的舊權力關系更野蠻。現代性辯證法的終結并未帶來剝削辯證法的終結。”所謂帝國是自在的善,不是自為的善,帝國不是主觀上想做善事,只是客觀上具有了善,并產生了積極的效果。哈特和奈格里首先承認了帝國要比殖民主義、民族國家有進步性,帝國的統治稍微比原來的統治更人性化一些。同時指出,帝國是諸眾生成的,帝國在一定程度上是對諸眾要求自由的讓步,是進步的一面,但同樣有消極的一面。今天,帝國的建立仍然是以剝削為基礎的權力關系,在許多方面新的權力比舊的權力更加殘酷。如大量的財富被少數人所掌控,諸眾沒有權力,更加貧困,貧富差距仍在擴大。那些在殖民主義時代和帝國主義時代標注的界限,非但沒有進行縮小,反而愈加的擴張。針對諸眾面臨的困境,必然要尋求一個新的革命主體,摧毀帝國的統治,使民眾實現真正的自由,獲得自身的發展。無疑,哈特和奈格里提出了諸眾這樣新的無產階級成為反抗帝國的主體力量。
二、反抗帝國的主體力量:諸眾
哈特和奈格里指出原來的資本主義社會分為兩大階級的斗爭,即資產階級和無產階級。而現在資本已經走向全球,孕育出新的權力結構帝國,除帝國之外,在資本社會還孕育出一種被統治的力量,即無產階級的新形態諸眾。帝國的統治并沒有擺脫對一切人的壓迫、剝削,民眾仍然處于資本的奴役之下,而不能實現自我的完善和發展。故而需要諸眾摧毀帝國的統治,構建新的絕對民主的社會。“今天,我們看到帝國結束了現代的殘酷統治,解放的潛能同樣也在增長。”在哈特和奈格里那里,非物質勞動不僅孕育出了帝國,還生成了一種反抗帝國的新的革命主體力量諸眾。
非物質勞動究竟如何孕育出來諸眾?他們認為,在非物質勞動條件下,勞動時間的模糊性即勞動時間與非勞動時間的明確界限的消失,其導致的后果是巨大的。它會導致我們所界定的勞動者的范圍擴大,不只局限于過去所認為的工廠里勞動的工人,而是包括了一切從事著非物質勞動的勞動者。非物質勞動中,勞動者的合作性意味著,勞動者在這種形式的勞動當中自己就可以直接給為生產過程提供交流、溝通與彼此協作的手段,而不再需要借助或依靠資本、政權等外在的力量去主導。在非物質勞動的社會生產條件下,廣泛的社會關系網成為“諸眾”權力的合法性來源。借助于這種特性,勞動者于是能夠形成自己的獨立群體,也有了共同的訴求和利益,就使得原本非常分散的“諸眾”成為一種真正的群眾的力量。在非物質勞動條件下,勞動本身具有相對于資本的獨立性,勞動可以起到一種主導性的作用。非物質勞動的這種自主性為勞動力逾越資本的限制提供了一種機會。通過知識的創造和信息、交流情感的勞動等方式可以充分發揮和調動一個人的創造性和主動性。勞動過程不再由資本可以完全掌控。非物質勞動成果具有共同性或共享性。這樣一個事實就使得在社會中擁有不同身份的人有了共同的屬性或者特點。在非物質勞動條件下,生產開始呈現出了均質化的特點。在馬克思生活的19世紀的歷史背景下,當時不同工種間的工作性質和工作要求差距極大,其勞動實踐是非常不平衡的。但是在今天,通過生產的計算機化,勞動向著抽象勞動的地步繼續發展。也正是借助于非物質勞動的方式為這種均質化生產創造了必要的前提。具體地講,這樣非物質勞動就為具備了獨特性的社會主體在共同性的基礎上進行交流與合作提供了基礎。
既然非物質勞動孕育出了諸眾這樣一個革命主體,那么他們如何界定諸眾的。奈格里將新的斗爭主體稱為:“諸眾”。諸眾指的是對應于無產階級的斗爭的行動主體。哈特和奈格里曾經表示,在以信息技術革命為代表的新的生產方式下,馬克思主張的傳統產業工人已經不再能夠構成革命主體了,而這一新的斗爭主體就變成了諸眾,包括工人階級、農民、移民、窮人等處在資本主義生產與再生產條件下的勞動者。哈特和奈格里首先將其與“人民”“群眾”“工人階級”等諸多概念進行了一番比較。其一,“人民”是“一”,是將所有社會差異還原為同一,意指一種同一性,整體性;而“諸眾”則是“多”,是由一系列“獨特性”構成,具有多樣性,差異在“諸眾”中將被保持。至于“群眾”,則沒有太多共同的特質,只能說是由一群人臨時組成的,也就是一伙彼此之間不關心的整體。群眾,沒法共同行動,具有被動性,松散性。與以上這些概念相比,“諸眾”則是積極的勞動主體,這些人的行為建立在自主性的基礎上,具有“共同性”的最本質的屬性。同時,諸眾又與“工人階級”不同,工人階級是一個專有名詞,特指從事現代化機器大工業生產的人,從事的是工業勞動,這樣就完全排除了當時存在的其他勞動者階層。另外,工人階級這個概念也沒有把從事非雇傭勞動的勞動者涵蓋在內。在關于工人階級的說法中,我們知道,工人階級由于代表著先進生產力,是最具有進步性的,天然地就是其他一切階級的領導階級,是社會革命的先鋒隊和主力軍,其他的社會階級都應該自覺接受其領導。但是“諸眾”則不然,它具有包容性和整體性,囊括了全部在資本下從事勞動的分子。而且我們知道,諸眾內部具有“共同性”,彼此之間存在積極的互動和合作。既然如此,則工人階級的政治優先性在這里便不復存在。按照哈特和奈格里的看法,諸眾是從所謂帝國內部孕育和成長起來的一股全新的社會反抗力量。哈特和奈格里一直非常推崇諸眾這樣的主體,認為它才是建立新社會的無產階級,表明諸眾的革命的目標就是構建共產主義的大同世界,即共有社會。
三、超越帝國的理想社會:共產主義
哈特和奈格里所提出的未來社會也是從非物質勞動出發去尋求構建新的理想社會。非物質勞動不僅意味著經濟生產范式的轉變,更蘊含著未來共產主義的實現可能。哈特和奈格里認為,非物質勞動推動了共同性的擴張和發展,為共產主義的實現奠定了基礎。物質勞動生產的產品是供個人享用的物質產品,非物質勞動生產的產品,知識、語言、符碼、信息、感受,社會關系則具有完全不同于物質產品的特征,則是人人都可享有的共同財富。正如哈特和奈格里指出:“當代的資本主義生產與積累形式使得共同性成為可能,甚至還需要推動共同性進行擴張。”而且,“這種轉變正在發生:當代資本主義生產在滿足自身需要的過程中,也開啟了新的可能,為基于共同性的社會和經濟秩序奠定了基礎。”非物質勞動還推動了主體性的發展,為共產主義提供了主體條件。非物質勞動之所以又被稱之為生命政治的生產,是因為他們認為非物質勞動也是主體性自身的生產。這種生產與物質勞動不一樣,物質勞動生產出的只是供個人生產或消費的物質資料,而非物質勞動所生產出來的是主體自身。正如他們所說:“我們不能以生產的主體和被生產出的客體來理解這種生產。生產者和產品都是主體:人既生產,也被生產,是不斷生產創造主體性的過程。”通過這樣非物質勞動就孕育出了未來共產主義社會。究竟何為共產主義?哈特和奈格里給出了明確的定義:“在純粹的概念層面,我們可以這樣定義共產主義:共有之于共產主義,正如私有之于資本主義,公有之于社會主義。”他們把共產主義界定為與資本主義和社會主義不同的一種經濟政治秩序,而且把共有或共同性看成是共產主義的根本特征。在他們那里,作為共產主義的“共有”,即非私有也非公有,而是對財富的共同享有和共同管理。他們認為在非物質勞動條件下,私有制和公有制都不能促進非物質勞動的發展,只有走向共產主義才是當代人類的唯一選擇。雖然當代資本主義的非物質勞動為共產主義提供了可能,但這也只是可能,共產主義的真正實現,還必須進行革命,而進行革命離不開革命的主體,“諸眾是當下唯一有能力進行革命的角色”。
諸眾如何實現共產主義?哈特和奈格里認為,諸眾是實現共產主義的革命力量,采取“出離”的方式。出離指從資本主義的統治中擺脫出來,建立一種新社會的途徑。諸眾逃脫資本主義的統治,與資本家斷絕關系,資本家沒有了勞動者,就無法賺取價值。出離并不一定就是到別處去,也可以原地不動,對資本主義制度進行改造,改造的方式有很多,有一般的抵抗,游行、示威等。今天,有人認為資本主義緩慢發展就能到達新社會,有人很悲觀地認為這個新社會現在還沒有可能,有人號召大家起來斗爭去建立新社會,變革資本主義的制度,進行根本的改造。哈特和奈格里認為革命斗爭是主要的手段,哈特和奈格里繼“帝國三部曲”之后又寫了《宣告》,指出了實現新社會的可能性,作者以2011年占領華爾街運動為例,對運動進行了闡述,表明諸眾已經起來了。哈特和奈格里也闡述了在目前資本主義條件下,一部分人還沒有成為真正的諸眾主體,區分了四種主體性危機的新形象——負債化的,媒介化的、安保化的以及代議化的,指出這四種主體性都被掏空,他們進行社會行動的能力要么被遮蔽要么被神秘化了。作者認為,反抗與造反的運動不僅為我們提供了拒絕壓迫性政權的手段——這些主體性就受制于這種政權——而且可以讓這些主體性重獲力量,構建共同性。哈特和奈格里隨后又出版了《集會》,作者反思為何占領運動進行得如火如荼,但最終資本主義制度仍沒改變,我們渴望的社會依然沒有到來,原因何在?哈特和奈格里意識到以前所倡導的諸眾自發組織起來進行社會斗爭,似乎是不行的,他們承認諸眾必須有領導和組織,否則在反抗的時候是混亂的,一窩蜂似的,無法將力量凝結起來,形成有力的反抗主體。作者試圖尋找“第三條道路”使諸眾組織起來,即以前是領導管理戰略,基層組織者管理戰術,而現在則反之。作者始終堅信“諸眾”具備參與政治行動的潛能,但是這種潛能很難自發轉化成行動,而是需要被某種力量激發出來。雖然哈特和奈格里所提出的實現共產主義的路徑存在諸多的不足與缺陷,但也有一定的進步意義。
哈特和奈格里的帝國理論不是專門研究帝國,還研究怎樣摧毀帝國,超越帝國。文章闡述了當前主要的統治方式是帝國,形成一種超越民族國家范圍的,網絡化的,沒有疆界的,沒有中心的全球政治秩序。并進一步考察了在當代資本主義統治下還孕育出新的無產階級諸眾,一種新的革命主體力量,原來的工人階級革命主體變成了非常廣泛的全球的諸眾。最后揭示了諸眾的革命目標,哈特和奈格里認為諸眾的革命目的是建構一個超越帝國的理想社會,即共產主義的大同世界。共產主義以共同性為基礎,共同性更多的是指財富共同、管理共同,通過對共同性的建構,提出了實現共產主義的方式。他們的帝國理論實際上是對帝國的批判,提出了一種超越帝國的建構方案,并且提出了建構的主體以及理想社會。
(責任編輯:許廣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