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永瑞
第二卷? 鐵血愛情
第1回? 嬌娃盜芝
古都京城,五胡雜處,一個小店自釀的烈酒,勁道很猛,頗受一些人的偏愛。在京名義上學習朝廷禮儀詩書文化,實為人質的匈奴左賢王少帥劉淵,曾來購馬,順便進店飲酒,對蝎宴極為稱贊,后常來光顧,與店主羯人石斑漸熟,資助銀兩整修粉刷店面,換然一新,這一來竟招來許多漢人富商貴客。劉淵與石斑也成為心腹之交,酒店就變為劉淵的一個情報站聯絡點,有秘密情報,派幼妾艷姬狐月聯系,因她會五胡的土語,人又極為機靈。
一天晚上,酒店已經關門,石斑正在算帳,忽聽似有拍門之聲,開門竟看不見人,有呻吟聲發自腳下,微光中看見地上躺著一人。彎腰細看,似是一紅衣番僧,正要動問,番僧有氣無力地說了幾句羯語,請求幫助。石斑想可能是羯僧,叫來一個伙計,一同抬進店中,關了店門。哪知番僧竟坐不住,石斑命伙計取來一門板,鋪上褥子,扶番僧躺下。石斑這才看見,此人身材壯大,著火紅云錦袈紗,左耳掛一大金環,估計不是一般僧人,但此時雙目緊閉,氣如游絲,奄奄一息。
石斑見他一時說不出話,不知是生病或受傷,想給他點水喝。他卻閉嘴搖頭,好不容易擠出聲音,勉強聽懂,是要一斤烈酒,放入7個大活蝎子,4公3母。石斑照辦,命伙計抓來7個特大活蝎,放入酒中,一會蝎子醉倒不動。番僧讓石斑把他扶起,張開大口,竟把酒和蝎吞了下去,嚇得石斑咋舌。
這時番僧汗如雨下,石斑取一條棉被給他蓋上,一個時辰后,番僧臉色轉紅,汗也止住,又運功半響,方能開口說話:‘石店主,我是域外獨焰山高僧,法號圓澄,修持多年,佛法無邊。近被趙王禮聘來京,為我建壯麗大圓寺,宣揚西域獨焰山佛理,不想有一惡道名叫“扶風”,外似有德,內藏奸詐,無惡不作,畏懼我羅漢佛光普照,竟施暗算,用邪法在我心上射了7箭。幸虧我法力高強,也將他打成重傷,現在想已死了。’
石斑開著酒店,眼觀四路耳聽八方,說:‘羅漢爺你想必弄差了,小人聽說扶風真人范長生是道家高人,持戒極嚴,救世濟人,功德無量。’圓澄嘆道:‘爾等愚民,哪里知道就里,總被欺哄,不要說扶風妖道詐騙金銀,巧取豪奪,現就霸著一良家幼女,日夜玩樂,連孩子都有了。’石斑大驚:‘有這等事?那你羅漢爺也是為民除害,你的傷要緊么?’圓澄說道:‘妖道心狠手毒,七星箭釘住我心,逼我降伏,寧死不能。我用你的7蝎,咬住箭頭,只可支持3個時辰,大蝎力竭,7箭鉆心,我命休矣。’
石斑大駭:‘可有救么?’圓澄說:‘必用純金利刀,將7箭輕輕取出,不能絲毫傷及心室,再服千年靈芝方才有救。’石斑說:‘小店哪有金刀,小人手苯,就是伙計,也只會殺牛宰羊,怎會這傷科用刀,還是我去找個骨傷郎中吧。’圓澄兩眼一瞪:‘不許出門!我好不易擺脫妖道追趕,不能露了痕跡。’情急之中,未覺此語與前言不大對岔。石斑為難,心想:不找大夫,你就死在我店里,我受得了嗎?
正在此時,門外有脆亮的蹄聲,得得而來,即門方止,響起輕輕扣門聲。圓澄一驚,對石斑搖手,不讓開門。石斑聆聽了一會,說:‘不要緊,是熟人。’把門打開,進來一人,連小黑毛驢也牽了進來,石斑把門小心關上。來人著大黑蒙頭披風,進門后脫去,竟是一位身材嬌小、容顏美麗的匈奴麗姝。伙計把小毛驢牽到后面,圓澄雙目炯炯,盯著麗女,注意她的舉動。她看見躺著的番僧,也甚吃驚。
石斑把她領至內室,低語幾句,她閃動纖腰,扶風弱柳般快速走出,對番僧道:‘羅漢爺竟是聞名西域的獨焰山圓澄大活佛么?’圓澄警惕地看著她:‘我正是佛圓澄。’麗人快速跪下,插燭似地八拜:‘信徒小女子狐月,母親重病垂危,曾不遠千里,到獨焰山一步一拜,朝覲佛爺爺,蒙爺爺佛光高照,我母親一身病痛都好,并且福佑滿門,小女子得進匈奴左王府侍候少帥劉淵大人,這都是佛爺爺所賜,小女子滿門感恩不盡。’說罷,五體投地不起。
這是名義在京學習,實為人質,歸附朝廷南匈奴左賢王少帥劉淵的幼妾,艷姬狐月。她奉劉淵所派,送一封蠟丸密書,要石斑派他兒子石良,連夜騎快馬送到父親左賢王劉豹手中。劉淵定期報告朝中大事秘事。用石斑這條秘道。
第1回? 嬌娃盜芝(中)
妖僧圓澄仗趙王之勢,為非作歹,無惡不作。老壽王劉鈞請出扶風真人范長生,女劍仙范春娘,文武狀元胡才,將圓澄及12弟子驅走,那一戰,圓澄被真人七星箭射傷,生命垂危,勉強逃來石斑的羯人酒店。狐月因母親得到過圓澄救助,拜倒不起。
圓澄說:‘女施主請站起來說話。’
狐月又拜一拜方起,問:‘佛爺爺這是生病還是受傷?’
圓澄:‘我乃金剛不壞之體,焉能生病。這是被一旁門惡道暗算,在我心上射了7箭,惡道雖被我殺死,我也命在垂危。’
狐月:‘小女子頗懂傷科,自小為我愛貓獵犬治傷,后在大漠隨父打獵,父親又有傳授。’
石斑在旁插言:‘狐小娘子你雖能動刀,但這羅漢爺中的箭,要純金利刀才能取出。’
狐月說:‘不妨,我用頭上金釵即可,這也是我的暗器,十分鋒利。’
圓澄:‘那就好,請小女菩? ? ?薩為我起出惡道的七星箭,但不要傷及我的心室。’
狐月:‘小女子加倍小心就是。’
說罷洗手,解開圓澄袈裟,只見他胸上整整齊齊,北斗狀釘著7支小小黑色利箭,暗暗稱奇,小心問:‘這箭上可有毒么?’圓澄:‘沒有,惡道不知用毒。’狐月叫石斑點起6支牛油大燭,照耀如同白晝,并命取來幾塊干凈白布和數團新棉,大盆請水,六瓶烈酒。她在水中放了些鹽,用棉花蘸水把圓澄胸膛檫凈,又用棉花浸酒擦凈傷口,頭上拔下金釵,火上燒了燒消毒,擦試干凈,細心靈活、干凈利索地把7支箭一一起出,用白布蘸烈酒再次擦凈傷口,貼上棉花,用白布輕輕裹上,這時狐月額上沁出細細汗珠。
圓澄汗流滿面,長吁一氣:‘小女菩薩好巧手,貧僧拜謝救命之恩了。’用手扣桌。狐月疲乏坐下,看著這7支排得整整齊齊的七寸小箭,心中有無數疑問。其實,這7箭并未插在心上。扶風真人大慈大悲,普度世人,即使對為惡之人,也給回頭向善一路,故他從不用毒,絕學‘甩手七星箭’,射入敵胸,以天樞為首,天璇為尾,裹住心臟,只要壞人發誓改惡從善,就拔出7箭,敷上創藥,一月即可復原。
這次應邀下山,一一查明確鑿圓澄劣跡,最大的是以傳‘房中術’為名,玩弄貴族婦女,世家大戶、小家碧玉的少婦閨女,受害的竟過百人,其中一些尋死覓活,受辱后反要跟隨妖僧出家,鬧得家中翻沸盈天。扶風真人想將圓澄逐走,不想他烏鐵禪杖的‘九龍烈火杖法’也是天下絕學,真人以‘扶風劍術’,劍尖挾風雷之威,一百回合以后才占上風。
圓澄發‘黃毒砂’妖霧,真人中砂,眼看不敵,圓澄狂笑撲上,揮杖直取真人天靈蓋,真人甩手射出7箭,釘裹其心,圓澄立倒。真人本想逼他設誓離京,返回西域,再為他拔箭治傷,但圓澄徒眾和趙王府高手齊上。真人中毒無力,只有飛走。圓澄知七星箭厲害,唯有大活醉蝎可抵一時,竟自奔羊蝎酒店,力盡倒地,行走如飛,他的徒眾不知他去向,只有趙王智囊孫秀跟來,圓澄全然不知。
狐月問圓澄:‘佛爺爺,外傷已治,不知應內服何藥?’圓澄說:‘上品是天山雪蓮,但一時哪里去尋,有萬年靈芝也好。’狐月說:‘少帥家人參、鹿茸、肉桂、蟲草等貴重藥材應有盡有,只不知這萬年靈芝出在何處?’圓澄讓石斑回避,然后告訴狐月:‘我這次來游中原,固然是為光大西域獨焰山佛法,但也為采集中原特有的藥材,其中最重要的就是筱山萬年靈芝。我已多次探訪,在筱山西峰巨巖下的背陰處,有一顆罕見的肉紅色萬年靈芝,即肉芝,明天中秋正日,午夜子時摘取,藥效最高,有起死回生之妙。我本想明夜自取,現傷重不能成行,你的輕功還好么?’狐月說:‘還將就,有草上飛、踏雪無痕之能。’
圓澄見她極為苗條、輕盈、矯健,知所言不虛,說:‘你若愿為我摘取,我只用一小塊,其余給你服用,可紅顏永駐。我佛法無邊,一定另有你的好處。’狐月說:‘當得為佛爺爺效力。’圓澄仔細說了肉芝地點,取法,囑咐務必帶百丈錦索飛抓,爬山下巖之用,又說肉芝旁通常有惡獸、靈物守候,如怪蟒、山猿、虎豹等,不可力敵,可用火把和藥物驅趕,給了她兩大袋藥,一驅蟲,一驅獸,可以撒出,最好在火上燒。狐月一一領會。
圓澄又取出一個小紅葫蘆,說:‘這里裝有一百丸神藥,讓你家少帥服下,于你房事有益。’狐月粉臉一紅,猶預一下,接過藏入懷中。狐月年紀雖小,不到十五,但已跟隨劉淵一年多,自然明白。匈奴女子體質極好,狐月雖嬌小苗條,破瓜后卻需求甚巨。劉淵一心練武,節制房事,狐月往往不能滿足,因而想用此藥迷倒少帥,大是美事。圓澄又叮囑此藥性強,男女皆宜,十分稀貴,要謹慎使用。
狐月又磕了一個頭,說明天一早就去筱山,然后把石斑叫出,令務必把蠟丸密書送到,石斑讓她放心,說兒子石良已用三騎快馬馳走。狐月牽出毛驢騎上離去。這毛驢也是異種,行走甚快,蹄聲很輕。狐月能代母報恩,心中高興,放松了警惕,沒注意后面有人跟蹤。過一條無人暗街時,樹上飄下一人,輕輕落在狐月身后毛驢背上,狐月微有所覺,想回身查看,后面伸過一手把她攔腰抱住,另一手把一塊絹帕捂在她嘴鼻上,她聞到一股異香,立刻失去知覺。………。
第二天一早,狐月告訴劉淵,她要去筱山拜佛。匈奴人篤信佛教,劉淵自然依允。狐月作好一切準備,騎上她的小黑毛驢,向筱山走去。小毛驢通體漆黑,只有4蹄、嘴唇、眼框雪白,非常神駿威武,腳程極快,到天黑已到筱山腳下。她下驢牽著,慢慢走到半山,找到一大巖洞,把驢牽入,割來些青草,拌上帶來的玉米、黃豆,另用一小桶在附近山泉裝滿水,放在毛驢旁邊。在洞口點上一堆火,撒上避獸藥,以防狼、虎。
她自己吃了些干糧,喝足了泉水,解去披風、長裙,換上緊身衣褲,纖腰束一板帶,左挎名為‘小吳鉤’的弧形短劍,右插八只‘狐耳飛鏢’,把裝紅絲套索飛抓的錦囊掮在肩后,用一黑綢巾把秀發束住,然后展開輕功,向西峰攀去。深山、黑夜,女子,在懸巖絕壁上縱躍攀援,靈活得像小松鼠一樣。月亮漸漸升起,中秋明月,照得空山更幽。
亥時正,狐月已到西峰,休息片時,就把飛抓牢牢釘在一株大松樹上,又用錦索拴了幾圈,末端系在自己腰上,試試已牢,一手舉火把,一手扶錦索,向巨巖下攀去。月光明朗,火把只是撒上藥物以避蟲獸。果然,狐月聽到息息索索之聲,想是各種野物退避。巨巖往下內凹,深處有一平臺,赫然長著一株肉紅色萬年靈芝,大如蓮花,上下三層,亭亭如蓋,在月光下悠悠然好像發散出靈氣。
第1回? 嬌娃盜芝(下)
狐月一見大喜,慢慢爬到小平臺上,這時更聞到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圓澄說過,在小平臺上望月,月過巖頂看不見時,是亥時三刻,月光再從巖縫中射下時就是子時正,就必須在這時用雙手將靈芝慢慢連根拔起。狐月估計這時是亥時二刻,于是坐在靈芝旁歇息,運氣調神,心中對這事如此順利感到高興。一會,聽到吱吱的聲音,一看,一只金毛燦燦的小猴,吊在山藤上打秋千。狐月心想,有個小猴陪著也好,免得一人寂寞。小猴躥來蕩去,活撥可愛,狐月越看越覺小猴顏色金黃得可愛,不是常見群猴,心中一動,別是來搶靈芝的吧?但猴太小,高不過一尺,對付它易如反掌,何況手中火把散出香味,小猴不敢靠近,狐月放下心來,但也將火把插到地上,又撒上些避獸藥,心想,小猴要敢來搶靈芝,干脆抓回家喂養,一箭雙雕。
眼看月亮快要過頂,狐月忽聽一聲鳥鳴,月下突然飛來一對五彩絢麗的鳳凰,滑翔而下。這時月亮過頂,小平臺突然變黑,只有火把的光亮,狐月眼睛還不適應。一陣勁風猛撲,朱鳳飛來抓起火把,騰空而起,把火把丟下山去,平臺全黑。狐月正在驚恐中,遠處一聲清越的長嘯,月光由巖縫中射入,只見小金猴雙手拔起肉芝,向山上逃去。
狐月這才醒悟過來,大喝一聲:‘小畜生,哪里走!’拔出吳鉤,縱身追去。小猴本來很靈活,但兩手捧著靈芝頂著,像打一把傘,跳走不快,狐月眼看追上,心中得意,說:‘小東西,不要跑,同你媽媽我一起回家,我好好喂你。’突覺勁風罩頂,空中降下一對利爪,竟把狐月手中吳鉤抓去。狐月一嚇,朱鳳丟了吳鉤,束翅落在小猴旁,小猴高興得吱吱亂叫,跳上鳳背,兩鳳飛起,還在狐月頭上盤旋一周,然后向山后飛去,霎時不見。
狐月第一個反應是放聲大哭,在地上打滾。可惜既沒有媽媽來疼她,也沒有姐姐來拉她。有一次,她也滾在地上跟劉淵撒嬌耍潑,劉淵哼了一聲,竟自走了,使她下不來臺,得虧大妾象奔聽見,才來把她拉起,勸慰一番,她才知耍賴不是萬能的,還得分對誰。
可這次天性使然,實在失望,千辛萬苦,眼看到手的東西,竟被兩個畜生奪去,回去告訴誰也不會相信。哭了半天,聲嘶力竭,最后無奈,只得自己起來,尋到吳鉤,收起錦索,慢慢下山,找到毛驢山洞,火堆仍燃著,見毛驢還在悠悠然吃草,恨聲道:‘你也不是好東西,我丟了寶貝你也不管。’輕輕在它屁
毛驢從容小跑著向京城奔去,到下午,狐月覺得腹中饑餓,干糧也沒有了,就在路邊一個叫做‘羌家店’的小酒飯館打尖。這是一家羌人開的,店主叫姚青,有些野味特色,因前不著村,后不著鎮,方圓二十里只此一家,過路客商,不少在此休息吃飯。只是這時午飯已過,晚飯未到,所以店內無客。
狐月叫店伙牽小毛驢去喂,自己要了一小盤牛肉、一碗面,又一想,一不做,二不休,老娘今天也要喝酒,又要了一角酒。酒菜送上,狐月喝了一口酒,嗆得馬上噴出,連聲咳嗽,直流眼淚。店主和伙計暗暗好笑,狐月明明打扮得像個小媳婦,卻要裝成江湖豪客。
這時,忽聽外面馬蹄聲驟,鑾鈴響處,一騎無比神駿的白馬馳來,跳下一位貴公子,大步走進店來,跟著兩條長腿細犬。公子二十歲左右,身量甚高,猿臂蜂腰、長腿鶴立、面如美玉、目若朗星、隆準高鼻、唇紅齒白,內穿白綾緊身褂褲,外罩銀白錦緞披風,繡著金梅花,足登高筒‘抓地虎’爬山獵靴,腰掛長穗寶劍,手執金絲馬鞭。狐月大驚,從未見過這等英俊、美貌的男人,特別是那種風流倜儻、雍容華貴的氣度,不禁把眼都看直了。
一個十二三歲的姑娘,一陣風地從店內跑出,嬌聲說:‘三公子,你來了。’店主與伙計也恭恭敬敬地說:‘劉三公子,又去筱山打獵了吧。’劉三公子含笑同他們點頭:‘可不,昨天半夜上山,今天又在山上轉游了半天。’小姑娘給他解披風,取下他腰間寶劍。狐月見劍柄和鞘上都嵌有明珠寶石,比劉淵所用還要貴重。
小姑娘把披風和劍掛好,說:‘還是先喝茶吧?’公子說:‘姜兒,不忙,先說說上回我教你的書讀了沒有?字寫得怎樣?’姜兒小臉紅了:‘太難了,人家記不住。’伙計說:‘劉三公子別信她的,天天在井邊念:“只要雪梨十七只,不要留核(hu)(子曰:學而時習之,不亦悅乎)”,我都聽熟了。公子,小人正要請教,干嗎不留核呀?我問姜兒姑娘,她不肯告我。’姜兒嗔道:‘人家是你這樣念的嗎?公子別信他。’
三公子大笑,對店伙說:‘你可知貴為司徒的王戎大人,著名的竹林七賢之一,家有好杏,賣時把核鉆破,怕人得種,所以雪梨也就不能留核了。’姜兒捂著小嘴,笑得彎了腰,狐月也撲哧一聲,連忙假裝咳嗽。公子卻不笑,對姜兒說:‘把你寫的字拿來我看。’姜兒說:‘不嘛,人家寫得不好。’風一樣地拿來幾篇字,遞給公子,自己用手把臉蒙上。
這時,伙計已砌上茶,公子一邊看字,一邊喝茶,旁邊把狐月看得醋意大發。姜兒從指縫中偷看,見三公子面有喜色,點頭贊許,心中得意。突然,公子說:‘這字寫錯了,怎么把你名字‘姚姜’寫成‘姚美’?’姜兒一驚,放下手問:‘哪里?’公子大笑:‘我看差了。其實,就算寫成美字也不錯,姜兒就是美兒。’姜兒舉手想打公子,沒敢打下來,說:‘我給你取酒菜。’
過了一會,用一長木盤搬來三碟小菜,一缽羊肉,說:‘這是我給你腌的胡瓜、糟魚,這是我剛去拔的嫩藕,都是你喜歡的。羊肉是昨天就燉的,我猜你們昨晚要到筱山賞月,今天必來。’姜兒無奈:‘真把你沒辦法。’捧出一小瓦壇,拍開泥封,給公子倒了一大碗。公子咕都咕都,一口喝光,拈起兩片嫩藕,一節胡瓜,放入口中咀嚼,說:‘真好。’
狐月故意哼了一聲,又問:‘那是何人,好大的架子。’
伙計說:‘是逍遙護國公劉府三公子,人是很好的,很謙和。’狐月不知什么是‘逍遙護國公’,又哼了一聲。這是漢室直系苗裔的封號,世襲公爵。
只聽店主姚青問:‘三公子去筱山,可獵著甚么沒有?’
三公子說:‘一天一夜,只見到一只大叉角梅花鹿,我拉弓要射它,它向我前腿跪下,我不忍心放箭,隨它去了。倒是檢著一個大蘑菇。’說著,從獵囊中取出放在桌上。狐月差點蹦起來,這‘大蘑菇’就是她千辛萬苦,差點到手,又被金猴、朱鳳搶去的萬年靈芝。正是:
胡姬筱山取靈芝,險崖月明夜半時。
公子酒店贈羌女,仙草荊釵兩相知。
第2回? 深山櫻桃(上)
且說狐月見劉三公子拿出靈芝,一驚后小腦瓜飛快轉動,想要動手強奪,他們有好幾個人,未必打得過。又一想,這傻公子,不知靈芝貴重,說是蘑菇,我就出錢給他買下,可身上又沒多少錢,這公子又是富貴人家,未必肯賣。正猶豫間,只聽公子對姚青和姜兒說:‘這個蘑菇,也甚稀罕,乃是萬年靈芝,這肉紅色為上品,名叫肉芝,常人吃了延年益壽,姑娘吃了紅顏永駐,病人吃了立馬康復,起死回生。你們看,這有三層,我把第一層送你們,姚店主常服,是有好處的,姜兒姑娘每天吃指頭大一小塊,擠點汁擦臉擦身,定會膚如凝脂,永遠年青。’
呀,原來這公子知道靈芝的好處。姚店主還要辭謝:‘小老兒和小女哪有此福……’姜兒急不可耐:‘爸,三公子給的,我就要。您沒聽見,紅顏長駐,永遠年青,我可以老給三公子腌胡瓜,燉羊肉呀。’公子、姚青和店伙都笑了,只有狐月心疼得要死:一個黃毛羌家丑丫頭,也配吃靈芝?恨不得劈手奪過。公子掏出一把銀刀,細心把最下層切下,遞給姜兒,說:‘放在壇中,培上些凈土,密封起來,每天切下一點,三五年不會壞。’狐月已想好主意,扔下一小塊銀子,悄悄牽驢離去。
一個時辰后,劉三公子,騎著白馬,向京城馳去,兩條細犬跳躍著跟在馬后。走了二十多里,忽聽道邊傳來女子呻吟啼哭之聲,公子勒住馬,尋聲找去,見路旁樹下,一只黑驢,地下坐著一個女子,正在啼哭,公子問道:‘小娘子,你這是怎麼了?’女子低頭不答,呻吟連聲,似很痛楚。公子看前后無人可以幫助,遂下馬走近,又問:‘你有什麼難處,盡管對我說,我會幫助你的。’
女子抬起頭來,是個很年青的胡婦,披發左衽,一臉塵土,哭著說:‘小婦人要回娘家,不想走到這里,一只雀鳥飛過,迷了驢眼,這畜生一驚,把我甩下,跌傷了臉和腰,又跌斷了腿,可怎麼辦呀,嗚……嗚……’雖然臉上有土,衣服破了幾處,但公子仍覺好生面善。
公子問:‘你家在哪里?娘家又在何處?’女子:‘我家在筱山下,丈夫是個獵戶,專打虎狼,力氣大得很,你若想討我便宜,他的鋼叉要刺你幾個透明窟窿。’公子說:‘你放心,我是讀書人,不會討你便宜,你娘家在哪里?’女人說:‘我娘家在京城,開著大大的飯莊酒店,來往的都是帶刀拿劍的貴官,你若趁我這時受傷,沒一點力氣,周圍又沒人,對我強行非禮,我雖一時無法,我父親、兄弟終會找到你,你就要大大的后悔了。’
公子好笑:‘放心吧,我不會強暴你,你到底哪里傷著了?’女子說:‘我傷在腿上、腰上和臉上。我也不要你來看,我看你也是個輕薄的花花公子,小白臉是最靠不住的。你即便不強暴我,想摸摸我的心思是一定有的。你要幫我治傷,要先發誓,就便摸著了奴家的羊脂白玉般的金身玉體,也不許起壞心思,你可依得麼?若不依得,就是早對奴家起了壞心,這里四外無人,我可怎麼辦呀?嗚……嗚……’
公子見這小女人很刁鉆,有心不管。女人見他猶豫,又哭,一邊嘮叨:‘這年頭哪有好人,一看奴家貞節,討不著便宜,就想溜走,把奴家一個受傷弱女子丟在荒郊,任憑野狼叼走,一點良心都沒有呀,嗚…嗚…’公子無奈,取下雕弓,說:‘小娘子,你扶著這弓一端,在下拿著這頭,將你慢慢托起,胡亂上了驢背,我送你到家,可好?’
女子喜道:‘看你像個花花公子,專好勾引人家小姑娘,原來卻是好人。公子爺,奴家這里謝謝了。’公子把弓伸過,女子用手來扶,公子見一雙手極為細嫩,再偷看她臉,抹的土下,竟白玉一般,哪里是什麼獵戶之妻。公子運力托弓,女子哦喲一聲,說:‘我手疼,扶不住。’
公子為難:‘哪如何是好?’女子說:‘只好勞駕公子把奴家抱上驢背了。’公子搖手:‘不妥不妥!我怕你丈夫拿鋼叉捅我幾個透明窟窿,你另請高明吧。’說罷要走。女子說:‘你剛說你是讀書人,真正不通,連你們孔老夫子說的:“嫂溺,叔援之以手,權也。”都不知道嗎?你不會就把我當成你嫂,你姐,你娘?再說,我也不會告訴我男人呀。’此女天天聽丈夫讀書,自己也成了半瓶子醋。公子暗笑:‘小娘子,那我可要動手了。’
這女人自然是狐月,想用美色把公子迷住,再搶他靈芝。公子彎腰,一手托在她腰間,另一手在腿下,輕輕將她抱起。狐月本待這時治他,可公子一抱,她竟全身酥軟,出不了手。心想,且讓這花花公子抱一會,得點便宜再下手,然后取走他的靈芝,也算對得住他。
抱到驢邊,公子正要將她放上驢背,狐月突用粉臉貼上公子臉頰,用無比嬌媚的聲音說:‘公子你好俊俏。’這時她右手勾住公子脖子,左手并起食中二指,向公子右肋點去。公子先聞到一股脂粉香,突覺右肋一麻,右手手立即垂下。狐月雙腳落地,右手又運指如風,點了公子左肋,公子左手又垂下不動了。
狐月一躍丈外,手中托著一支狐耳鏢,對準公子。公子動彈不得,大驚說:‘你這是干什麼?’狐月笑得眼若彎月:‘小公子,你被我點穴法點住了。實實對你說,你姐姐我是天下第一大女俠、大強盜,武功超群,殺人不眨眼,不知殺死多少英雄豪杰,江湖上人人怕我,稱我是…是…那個美女魔王大劍客。’公子連忙說:‘好女俠,好劍客,好強盜姐姐,求求你,不要殺我。’
狐月說:‘瞧你那害怕的樣子,人家說了要殺你嗎?誰叫你年紀輕輕,不好好練武功,卻去勾引酒家黃毛丑丫頭,想是你從未見過真正的美人,你看看。’用綢巾把臉細細擦了擦。公子一看,她的確很美,只是沒有鏡子,右手托著鏢,左手擦得不凈,鼻尖上還有一點泥,不禁撲哧一笑。
狐月柳眉豎起,杏眼圓瞪:‘你笑什麼?’公子忙說:‘我笑我自己,有眼不識金鑲玉,剛在酒店遇著,這是前生有緣,今生有幸,我應該勾引姐姐你才是道理。’狐月見他害怕得話都說不清爽,心中軟了:‘你這話還差不……呸,胡說!姐姐我是貞潔女人,豈能容你勾引。我可要打你了。’
公子急忙說:‘好強盜姐姐,你可真美,若不是鼻上有點泥,小弟我就要神魂顛倒了。要不要讓小弟把你鼻尖上的泥擦去,以使美玉無瑕?’狐月大驚說:‘我鼻上有泥?快給我擦去。’愛美心切,忘了利害,走到公子面前把綢巾遞過。公子仔細把她鼻上泥擦去,又用綢巾在她臉上輕輕拂拭,認真端詳:‘好了,姐姐真美,不愧那個…美女魔王天下第一大劍客的外號。’
第2回? 深山櫻桃(中)
狐月高興:‘真的?’突然一驚,‘你手怎麼能動了,我不是點了你穴道嗎?’公子惶急地說:‘哎呀,我怎麼忘了,對不起。’兩手又垂下。狐月說:‘你這小子不老實。’一鏢勁射,出手后方悔,別把這小美男子打傷了,好在射的右肩。公子忙說:‘君子動口不動手,哎喲!’一伸手用兩指夾住狐耳鏢。狐月這才知道遇上了勁敵,拔下金釵,側身回手,玉女穿梭式電射而出,劃出一道金光。
公子把口一張,雪白牙齒咬住金釵,一吹氣,金釵飛回,叭地插在狐月頭發上,狐月飛起一腳踢去,公子用手輕輕接住,說:‘姐姐,你還想要躺下嗎?’‘姐姐’確實躺下了。狐月一想,眼看到手的靈芝又飛了,剛才若不廢話,一鏢打死這小賊,不就好了嗎?越想越傷心,于是放聲大哭,在地上打滾,一邊說:‘不來了,不來了,不帶這個的,你耍賴,明明被我點穴點倒了。嗚……’
公子含笑看著她說:‘你一說點了我的穴,我就動不了,后來說著話忘了這岔,不知怎麼就能動了,想是你沒學會?’狐月連哭帶說:‘你騙人,我這點穴法是“黎山老母”親傳的,我偷偷賣了媽給我準備的嫁妝湊錢學的,出嫁時沒有嫁妝,好生叫人小看。在家我媽、我姐,連大妾象奔都被我點倒,我不解穴,她們都不動,你就會耍賴,可不帶這個的,嗚……’公子說:‘天下第一大劍客姐姐,你待會再哭,先告訴我,你剛才又不殺我,到底要干什麼?’
狐月說:‘人家就是要你的靈芝,去救一位羅漢爺爺,他是我媽救命恩人,順便我自己也吃些,你不是說吃了紅顏長駐嗎?你拿去也是送給一些丑丫頭,簡直“暴殄天物”。’半瓶醋直晃當。
公子說:‘怎不早說,這有何難,我送你就是。劍客姐姐,你先站起來把臉擦擦,我不敢碰你,怕你再點我穴道。’狐月說:‘你又騙人,還挖苦我,諷刺我,叫我什麼“劍客姐姐”,不安好心。’公子笑道:‘該怎麼稱呼你呢?’狐月想了想:‘就叫狐月大姐吧。’雖然她年小,可總想占便宜冒充大人,又嬌羞地加一句,‘狐月就是我的名字,狐貍的狐,月亮的月,我可不是狐貍精,你別想差了,只是像月亮一樣美麗罷了。’
慢慢站起來抖抖身上的塵土。公子說:‘狐月大姐,靈芝可以送給你,這麼稀罕的東西,總不能白送吧?’狐月驚疑:‘那你要什麼?’公子嬉皮笑臉地說:‘就請大姐讓我在你俏臉蛋上親一口吧?’狐月紅著臉兒:‘你看,我早知你不是好人,我怎麼辦呢?……為了救羅漢爺爺,我只好像你們孔夫子說的,“從權”一回了。可你也得告訴我你叫甚麼名字呀?不然我被你親了,連名字都不知道,惹人笑話。’
閉上眼,等著公子來親。半響沒有動靜,忽聽鑾鈴響起,蹄聲,犬吠。狐月睜眼,公子騎馬如飛離去,狐月的傷心委曲難以形容,帶哭罵道:‘你這挨千刀的,取笑老娘,不肯給就說不給,逃走算什麼好漢,去闖在槍尖上戳死,掉在溝里摔死,吃了靈芝拉肚子拉死……’
她突然看見,裝靈芝的皮囊,端端正正掛在毛驢脖子上,忙打開一看,一朵雙層肉芝幽幽然發出靈光。遠遠傳來公子聲音:‘我叫劉昆,狐小娘子,靈芝相贈,愿你永保青春。’瞬時,人影、白馬、細犬不見了蹤影。她愣了一會,繼續罵道:‘你這該……該死…的…小冤家……送禮也不會……親人也不會……老娘饒不了你……’
劉昆是如何得到靈芝的呢?中秋之夜,劉昆酒醉,與人打賭,要獨去筱山,獵鳥獸為證。于是騎上白馬,帶著獵犬,醉里飛馳,只聽耳邊風聲呼呼,眼里糊里糊涂,到山下后,也不下馬,控韁上山,在樹林、荒草中轉來轉去,其實,就是大白天,這也是危險的,醉漢哪里知道。明月如冰盤,高掛中天,銀光四瀉。涼風陣陣吹來,劉昆酒醉漸醒,感到明月、高山、悲風,漸有高處不勝寒之感,想要回去,又怕人笑話。
他下馬找一巖石依著坐下,感到口渴、寒冷,但連狐月那樣找山泉、喝涼水、檢枯枝、生篝火的本事也沒有,這就是富貴公子的通病,只能在那里索索發抖,兩只獵犬緊緊地靠著他。
東方曙色微露,劉昆好像要凍僵了,忽聽遙遠處傳來一縷洞簫聲,悠揚悅耳,劉昆不覺站了起來。他天生酷愛音樂、精通聲律,每天不聽絲竹,寢食難安,可稱如癡如醉。簫聲高亢處,如鐵馬金戈,同時有鳳鳴聲相伴;低回處,如怨女夜泣,有鹿鳴相和。劉昆從未聽見過如此美妙的音樂,想必只來自天上。東方初曉、旭日欲升、霞光萬道,簫聲轉為清越悠揚,百鳥齊鳴。聞此簫聲,心志雄意勃起,拔出寶劍,在旭日下起舞,青春與劍術益彰,劍光與日光交輝。
紅日滿山,簫聲歇下,劉昆舞止,感到生氣勃勃,再無絲毫饑寒。這時,從遠處林中,走出一只極大極美麗的叉角梅花鹿,口含一只大靈芝,昂著頭,在朝陽下緩緩行來,沒有看見有人。劉昆大喜,想起打賭之事,抽出弓箭,左手如托泰山,右手如抱嬰兒,從容把弓拉滿。鹿一回身,看見滿弓上的利箭正對著自己,知無可逃遁,大眼睛中露出恐懼和哀求的神色,口中靈芝掉在地上。這鹿太壯美了,這眼色太悲哀了,劉昆的箭射不出去,這時聽見一聲嬌喝:‘箭下留情!’
一只母鹿奔出,背上坐著一個白衣飄飄的仙女,手中拿著一支古簫,裸臂赤足,膚如積雪。她責問:‘你是何人?為何要射我的小鹿?’劉昆是風月場中人,慣會靈牙俐齒討姑娘們歡心,但在這仙女面前,連話都說不清楚:‘我…叫劉昆…要射鹿是同人打賭……我沒…不…射……’仙女指著他手中弓箭:‘人贓具獲,還要抵賴。’
劉昆慌忙放下弓箭:‘我原來……要……后來……’仙女見他惶恐,微笑著柔聲說:‘上天有好生之德,不要亂殺生靈。’剛才,雌雄兩鹿奔在一起,交頸挨臉,似慶幸脫險,這時走來靠在仙女身邊,她撫模著它們的頭頸,‘不要怕,沒人會傷害你們。’對劉昆說,‘我的小鹿兒多可愛啊!’
劉昆見了,如醉如癡,說不出話來。一只小金猴,從樹上跳到仙女肩上,用手抱著她脖子,吱吱亂叫;一只朱鳳飛來,停在另一肩上,用嘴給她梳頭,似在爭寵。她說:‘好了,好了,都走,我們不認識這位公子,別“人來瘋”。’鳳飛走了,小猴還‘猴’在她腰上,她抓起小猴,用古簫輕輕打了一下,‘滾!’順手放在鹿背上。
第2回 深山櫻桃(下)
她轉身要走,又對劉昆笑說:‘我知你剛才沒射鹿,如果放了箭,你現在也陪鹿兒在枉死城了,不是我嚇唬你。為你這一念之善,把那靈芝送你吧,是百年難逢的,可令你延年益壽。’
說罷,轉身帶鹿、猴走去。劉昆像沉浸在美夢中,這時見仙女要走,忙叫:‘仙女姐姐留步。’仙女回身:‘還有何事?’劉昆說:‘請問仙女姐姐芳名?’仙女說:‘我叫櫻桃。’又欲走。
劉昆慌忙說:‘在下奔馳一夜,口渴難耐,可否到仙宮求賜一茶?’櫻桃說:‘我不是仙子,也無仙宮,是在此修真的女道士,不待外客,況蝸居狹小,也難容貴人。’用簫一指,‘那邊有山泉,甘冽芳甜,可以飲用。’說畢,躍上鹿背,白衣飄飄,冉冉地去了。劉昆站在那里,喪魂失魄一般!
美女劍仙范春娘是什么來歷?扶風真人范長生的女兒,真人是川西牧虎山人,得道于王屋山,行大道于扶風郡,被尊為真人。他不但道力高深、劍術無雙,而且菩薩心腸,救苦救難,長住益州牧虎山青靈宮,方圓百里,被目為活神仙。真人每年有半年以上在外云游,且在扶風郡筱山上還有一個下院,故常不在宮中。
一天,真人在牧虎山下檢到一個棄嬰,從膚色和包裹,一看就知為巴氐女嬰。慈悲心動,真人要將她抱回宮中,想養兩天即送與殷實無后的氐族人家。嬰兒不到一月,餓得直哭,真人想趕快回宮,尋些米湯喂她,遂不走路徑,穿林而過,連縱帶躍,行走如飛。突然,林中奔出一只母鹿,用嘴銜住真人的衣服,真人不解其意,猜想是受傷求治,這種事在這一帶是經常發生的。真人放下嬰兒,準備檢查母鹿,不想母鹿走到嬰兒旁蹲下,把乳頭送到她嘴邊,餓極了的嬰兒抱住就吮,哭聲立止,母鹿則用大眼睛溫柔地望著真人。
原來,母鹿產仔后,奶水過多,漲得難受,聽到嬰兒啼哭求乳之聲,這種聲音竟是相通的,故來哺乳。真人大喜,想這嬰兒造化不淺,心中喜愛,不再想送人,每天抱到林中,由母鹿喂奶,有時竟是同小鹿一起,各吸一個乳頭,相安無事。
一天,嬰兒忽然不見,真人急得四處尋找,縱上高樹觀望,忽聽吱吱聲,一看,見山泉巖石邊一群猴,圍著一個母猴叫,母猴抱著嬰兒,也在喂奶。青靈宮所在,山高林密,除開出一些水田山地外,到處是樹木,郁郁蔥蔥,動植物種類很多,其中特別以‘三靈’著名:一個百來頭的鹿群,一個四百只的猴群,一個二十多只的鳳凰群。
嬰兒就在猴、鹿哺育下慢慢長大,一點不要真人操心,開始同小鹿一樣用4條腿爬行,隨后像小猴一樣用兩條半腿走、蹦,終于變成一個小小人兒,用兩條腿走路,但仍同鹿一起奔跑,長出一雙健壯美麗的長腿,同猴一起爬樹、打秋千,學得靈活調皮異常,還同鳳凰一起玩耍,小鳳銜來鮮果,喂到她嘴里,然后站在她肩上,輪番用兩爪梳理她的頭發,用嘴輕輕啄她頭皮,在亂草般的頭發中尋找虱子。
因為包裹棄嬰的花布上有一個‘春’字,檢到時又是春天,真人就叫她‘春兒’,按習慣法,她的大名就是‘春娘’了,自然姓范。5歲以后,真人托敬慈院中的辛姥姥和更老的唐姥姥給春兒洗澡、換衣,并在自己丹室邊給她安排一間小屋。閨房陳設是極為簡陋的,除了一個小竹床,一張破木小桌外,只有兩個竹筐裝衣服,因為首飾就是野花、樹枝,和小金鳳給她銜來的美麗羽毛,所以,也就不用首飾匣了。
她最大的寶貝,是辛姥姥給的一面舊銅鏡,盡管斑剝不清,但仍可看見自己小尖鼻,雪白的牙,一對黑黑的丹風眼,真是太神奇了。敬慈院中最老的老頭雷爺爺,身材短小,還很精神,叼根小煙鍋,還能用竹子編小用具、小玩意。春兒喜歡,一學就會,編了一個小花籃,流著鼻涕得意地送給她爸,真人忍住不笑。
花籃一邊大一邊小,一邊輕一邊重,放在桌上站不住,掛在繩上歪著脖。雷爺爺另有一絕,會吹簫,很好聽,而且任何一片葉子一折,放在口中就能吹出各種悠揚的聲音。春兒把雷爺爺的古簫偷走,自覺吹得比雷爺爺還好,出口成曲,無師自通,而且還能用簫聲指揮小鹿和小猴,更能讓小鳳兒起舞。
一次要表演給爸爸看,簫聲一起,小鳳飛來,正要起舞,看見真人兩目神光,嚇得逃走,氣得春兒三天不理它們。不管頭天晚上辛姥姥把春兒洗得多麼干凈,早上給她穿得多麼整齊,只要一上山玩耍,回來時不但臟頭土臉,而且衣褲全破,幾近半裸,自然要挨爸爸的打。她以后就聰明了,一出門,就把鞋和外衣脫下,放在樹叉上,然后光著腳丫子、穿著小背心短褲,去同猴爬樹,同鹿撒野,同小風凰尋蟲逮蛇摘野果,回家時再把衣、鞋穿上。
又不喜讀書,真人從她5歲教她認字,她雖聰明,卻不專心,外面小猴、小鹿、小鳳又來喊她,她就更讀不進了。真人要打她,她就逃到辛姥姥處躲起,真人的劍術雖高,卻抵擋不住幾個老太太的拐杖,一頓亂打,真人只好敗回丹房生氣。一會,春兒卻偷偷溜回,小心翼翼蹭了進來,對真人怯生生地說:‘爸爸,辛姥姥給了我一個蘿卜,甜著咧,給您吃吧。’
年紀漸長,春兒出落得美麗異常,雖未正正經經讀多少書,但也認識了幾籮筐字,雖沒學會縫紉女紅,卻學會打梅花針,自幼有真人傳授的道家元功,運功射出,梅花針可遠及百步。
真人給她一把彎彎的小刀‘冷月鉤‘,削鐵如泥,并傳了一套特殊刀法。她喜食櫻桃。牧虎山出一種特殊野櫻桃,比一般的小而更紅艷,核只有花椒大,這是鳳凰的主要食物,也是春兒的主要零食,甜中帶酸,還有澀味,一般人難以入口。可憐她從未吃過買來的糖果,又從小吃素,這野櫻桃就是她的美食了,吃后嘴唇被染得鮮紅,臉上、有時額上都是櫻桃汁,她的小師兄們就戲稱她為‘櫻桃仙子’。
順便說一句,扶風真人信奉的,是道教的一個小宗:太乙宗,出家后不能婚娶、長年素食、持戒最嚴,故小師兄們對春兒只有童心。真人叫春兒食櫻桃后把核運氣吹出,練習準頭,成為一絕。然后給她8粒花椒還小的金丸,平時含在口中,萬一手腳被縛,仍可噴丸傷敵或自救。不用說,她也會巴氐專長的縱火術。本領如此之大,她自然成了小猴、小鹿、小鳳的王后。到16歲,范春娘已是文武初成的小美女,從小師哥們就喜歡她,這時偷偷給她起了個長長的外號:櫻桃仙子金丸俠女火鳳凰。
第3回? 癡情求仙(上)
且說在京為質匈奴左帥劉淵的艷姬小狐月,那夜救治佛圓澄后騎驢回家,一人飄然落在身后,瞬時狐月覺得被人抱住,并聞到一股異香,失去知覺。醒來后,狐月發現自己是在一間不大但華麗的房中,躺在一個錦床上,四肢無力。更可怕的是感到自己渾身赤裸,僅蓋著一床薄薄緞被。
床前坐一白面俊秀的青年,兩道濃眉,炯炯有神的眼睛正望著她。狐月不由自主,輕輕驚叫一聲。青年和悅地說:‘小娘子,不要害怕,我是好人。剛才我路過附近,見一采花賊將你迷住,抱進一室,欲行非禮,我將他逐走,把你救來我家。小娘子,你端的是誰,哪家眷屬,為何深夜在外行走?’狐月這才知遇險被救,但仍小心問道:‘你先說你是誰?為何讓我…光……我的衣服呢?’
那人說道:‘我叫孫秀,是禁軍將領,我看那采花賊武功甚高,趁他不備傷了他。他雖逃走,我怕他邀來同伙,他已將你衣服脫去,但未得逞。我匆忙用被包裹,將你馱至家中。這是我的別居,并無別人,我又不便給你穿衣,請小娘子見諒。’
這倒說得狐月滿面通紅,小聲說:‘我叫狐月,是匈奴少帥劉淵的小妾。’孫秀說:‘原來是劉大人的如夫人,失敬了。我和劉大人卻是朋友,待我趕快送你回家,免他懸念,你的衣服我也拿來了,就請穿上,我到那邊屋回避一下。’
過一會孫秀回來,見狐月并未穿衣,卻在被中垂淚,忙問:‘狐小夫人,你怎麼了?’狐月說:‘我一點力氣沒有,連手都抬不起來。’孫秀說:‘這賊的熏香厲害,你被熏香迷后,就沒有力氣,不要緊,我有解藥,你服后馬上就好。’
說罷,拿來一顆紅色藥丸,一杯水,扶狐月坐起,把藥丸和水服下。此時緞被輕輕下滑,狐月羞得滿面通紅,孫秀連忙把眼睛轉開,然后扶狐月躺下蓋好。狐月想,幸虧遇著孫將軍這樣好人,否則,如何回去見少帥?
果然,一會狐月漸覺有力,正想叫孫秀回避,自己好穿衣,突覺一團烈火從小腹升起,心潮澎湃,面頰發熱,再看孫秀那俊美的面容,感到欲火如熾。
這個孫秀,是趙王府的禁軍長史偏將軍,也沒有什麼采花賊,是他自編自演的一出‘英雄救美’,使年幼無知的狐月落入他的圈套。他極愛美色,但這次起因倒不僅在于此。趙王劉倫禮聘西域獨火山佛宗番僧佛圓澄,因為聽說他能知天命、呼風喚雨、參星拜斗、未卜先知,一見趙王,竟說他有九五之尊(皇帝)相,趙王大喜,聘作軍師,想有一番大作為。
圓澄確也顯示了幾次異術,尤其是占卜和求雨,他還擅‘房中術’,使那些享樂的權貴趨之若鶩,甚至派自己的妾侍來學。圓澄自己也四出普降法雨,到處殺人劫財凌辱婦女,驚動道家太乙派扶風真人,將他重創。
他不向趙王府逃走,反向羯人街,其行如飛,無人能及,只有孫秀輕功極好,勉強尾隨。孫秀是個有心機的人,他覺圓澄知道趙王秘密太多,尤其關于‘九五之尊’一說,形同叛逆,不能讓圓澄落入敵手或官府,如果他能自救,孫秀打算助他一把,如果可能被扶風真人或別的官員擒去,孫秀就準備將他射死。
因而,圓澄在羊蝎酒店的情況,孫秀在房上看得一清二楚。后來狐月出現,驚其殊色,孫秀癡迷一會,及至石良快馬奔馳,他才恍然大悟,狐月是來送情報的,但不知她是誰,也來不及追趕石良。再聽狐月與圓澄說話,才知是劉淵的小妾,心中大喜,正好一箭雙雕,既可得狐月之美,又可知劉淵之秘。
他給狐月吃的‘解藥’,恰是圓澄給狐月的秘藥春藥,名‘紅欲丸’,有道者也經受不住,何況本就不太滿足的狐月。狐月畢竟年幼,膽小又易騙,見孫秀對她極為溫柔,輕憐密愛、山盟海誓,都是她從未經受過的,又說絕不會害劉淵,只相機為他解脫。
從此,狐月傳送的情報,都要經孫秀看過,并加修改。孫秀與狐月每月幽會一次,由于孫秀安排細密小心,行動謹慎,狐月又年幼,劉淵對此事毫無覺察。
趙王劉倫和孫秀,對楚王劉瑋討伐叛逆氐酋齊萬年,持一種兩面態度,一方面不愿楚王成功,因趙王自己討伐時曾全軍復沒,自然不愿楚王立功。但也不愿他全敗,因敗王回京,仍受優待,京城又多一個親王,多一個手握軍權競爭對手。
因而他們通過狐月送出的情報,有時暴露楚王機密,幾次使他的糧車被齊萬年劫走,陷入困境;但有時又用假情報,使齊萬年中伏喪師,兩方精疲力竭,成膠著狀態,一切都在趙王劉倫和孫秀控制中。
狐月得到靈芝,歡天喜地,恭呈圓澄,圓澄還算有點良心,留下第二層,把最好的上層給了狐月,并教給服法,后來狐月果然更加嬌艷,紅顏常駐,過了十幾年仍如一個二八佳人,心中一直感念逍遙護國公三公子劉昆。
劉昆自筱山見櫻桃仙子后,日夜思念,一連去了五次,青山寂寂、茂林森森,不見芳蹤。劉昆難耐,憑記憶畫‘櫻桃仙子寫真’,掛在書房:白衣飄飄似御風而行,膚如凝脂,唇似櫻桃,雪臂如嫩藕,長腿如玉雕,胸前雙峰隱隱,纖腰細細,美目留盼,勾魂攝魄,舉止超塵脫俗,令人不敢仰視;她的青絲松松盤成一髻,垂在腦后,斜插一支鮮艷的紅玫瑰。
多次挫折,劉昆并不氣餒,仍每到初一和十五,必上筱山,如是一年有余。一次十五月圓,又在筱山上轉悠一夜,東方破曉時,似聽見遙遠處一縷簫聲,劉昆狂喜,循聲去尋,簫聲若遠若近、忽東忽西、似有似無,不但沒有找著,反而迷失了路途。他忙找一空曠處的大石,站在上面,拿出玉笛,吹起一支‘鳳求凰’。
劉昆深通音律,直吹得穿云裂石。可惜他沒有司馬相如那樣的艷福,櫻桃仙子也不像卓文君那樣多情,笛聲一起,簫聲反而隨風逝去。劉昆大失所望,順腳亂走,直到天黑,腹中又饑又渴,又迷了路,找不著他經常借宿的大廟,好不容易看見林中一點燈光,走到跟前一看,竟是座小道觀,一盞風燈照著古篆觀名‘長生道觀下院’。
劉昆叩門,一個二十歲左右的青年道士應門,劉昆拱手說:‘道兄,我是京城劉昆,到山上打獵迷路,想在貴觀借宿一宵,明早一并奉上宿飯、香火之資。’說是打獵,劉昆這次把馬留在山下,也未帶獵犬、弓矢,只帶一劍、一笛。
第3回? 癡情求仙(中)
道士將劉昆延至大堂,一小道士捧上茶來,劉昆欠身謝過,請問兩位的法號,年長的說:‘我叫松枝,我師弟松針。師父扶風真人云游未歸,本觀暫時由我執掌。公子想必餓了,少頃有粗糲素食奉上,后院有客房數間,雖然簡陋,倒也潔凈,公子盡管歇息,明天再為公子指路下山。’
劉昆謝了,飯后松針掌燈送劉昆入后院客房,的確簡陋而一塵不染,再送來熱水、毛巾和茶水,道了安置掩門而去。劉昆心想,這里一派道氣,真是洞天福地,以后應常來拜訪。十五的月亮十六圓,月色動人,劉昆洗漱后不忍就寢,在院中閑步賞月。
院中幾株茶樹,一地玫瑰,嫣紅姹紫,月下斗艷。劉昆看著那特別紅艷的玫瑰花心中一動,這個季節,竟有如此盛開的玫瑰已覺非常,又覺這花與櫻桃仙子發髻上插的相似,心中奇怪。第二天,劉昆借口疲勞不適,想多住兩天。
松枝見他文質彬彬,又確是一臉勞碌,自然歡迎,且為他熬了一些草藥,劉昆服后神清氣爽。松針年小,喜歡說話,劉昆拉他聊天,松針把什麼都告訴他:本觀現有道士4人,香火也旺,也自己耕種和師父下山化緣維持;另一院是師父的丹室,不奉命不得入內,現在鎖著。
劉昆問:‘你們這后院中玫瑰開得真好,是你師父特別培育的,還是別處也有?’松針來勁:‘我師父除道行高深外,特喜種茶、養花,這玫瑰只我們有,別人養不出來,只是最近……’突然覺得說漏了嘴,停了不說。劉昆追問:‘最近怎樣?’松針掩飾說:‘最近聽說別處也有了。’劉昆問:‘在何處?’松針說:‘這就不知道了。’
劉昆知他不肯說,遂問:‘我見過一位騎鹿的仙女,發上也插著這種鮮花,想她必是你觀的信士了?’松針慌忙地說:‘不…不…知道。師兄叫我了。’連忙走出,劉昆更加懷疑。
劉昆細心觀查,見扶風真人丹房小院毗鄰巨巖,巖上有幾個看似深不可測的巖洞。他趁道士們做功課時,飛身過墻,來到丹房小院,見一間上房,關著門,隔窗可見丹爐、屏、鼎、蒲團等,左右各有廂房一間,門皆虛掩,院較小,但玫瑰開的更盛。
他輕輕推開左廂房,見有一道者畫像,腰懸寶劍,手執拂塵,青發青髯,道骨仙風,猜想這就是扶風真人了。像前有一案,供著一些鮮果,一個竹籃,裝著幾朵野花。劉昆精于書畫,一看就知不是高手所畫,相當稚拙,但生動有趣,更可笑的是這竹籃,編得歪歪扭扭,不是技術不高,簡直出自幼童。
劉昆見這野花新鮮,顯然是新供,而據松針說,小院鎖門,真人不回,無人敢進,豈不矛盾。又推開右廂房,見里面掛的嫦娥奔月圖,手法同樣稚嫩,但奇怪的是,這位嫦娥,身段苗條、眉目傳神,依稀似櫻桃仙子,劉昆大驚。
功夫大了,劉昆怕人查覺,越墻翻回,打算晚上再來細看。晚飯后早早歇下,運氣調神,略睡片刻,明月過頂,估計已至三更,劉昆起來結扎利落,懷揣火摺子,背插龍泉劍,輕輕推門出來,側耳細聽,四野寂靜,唯前殿傳來低低誦經聲。劉昆施展輕功,一躍過墻,如一片樹葉飄落側院。
忽見左廂房似有燈光,劉昆蛇行鷺伏,輕輕潛至左廂窗前,用小指把窗紙捅破一小孔,往里觀看。劉昆畢竟是貴公子,雖然渾身武藝,卻不知江湖夜行人的許多技巧。月夜越墻,是一個很大的黑影,自以為落地無聲,又用指捅而不用舌舔破窗戶紙,這些,對一個心極靈、耳極聰的人,已是明確的信號。
劉昆剛把眼湊上,似見室內有一苗條白影,突聽背后吧的一聲,劉昆回頭,見一粒紅丸打在一樹干上嵌住,劉昆眼銳,竟辨出紅丸是一粒小小櫻桃,同時聽見室內一聲輕笑,他再回頭,左廂燈火已無,他一個箭步,躍至門前,同時劍已在手,用劍把門推開,自己卻閃過一邊,輕輕說:‘出來吧!何必藏頭露尾。’無人答應。劉昆運腕,向室內射入一個火摺子,微火中似覺室內無人,執劍慢慢進入,再晃亮一火,室內確實無人,房間很小,沒有藏身之地,但立即發現真人像前案上的水果、野花都換成新鮮的了,發出淡淡的清香。劉昆回頭,似覺右廂房門還略晃動,于是箭似躍入右廂房,一邊輕聲說:‘我無惡意,請勿暗算。’仍無人答應。
劉昆晃亮火摺,見室中又是無人,不禁出一身冷汗,莫非遇見精靈?他索興把桌上小燈點上,細細搜索。這房更小,一個小木床,一小石桌,三個樹根做成的矮凳,兩舊竹筐而已,更無可能藏人。此屋似未住人,但點塵具無,空氣清新。
劉昆嗅覺銳敏,似聞到剛在左廂聞到的新鮮水果、野花同樣的香味,與院中玫瑰花香不同,而這房無花無果,顯然左房的水果、野花在這屋放過。劉昆抬頭,更令他吃驚,墻上不見了‘嫦娥奔月圖’。 正是:多情男兒癡心郎,欲追仙蹤覓天堂。
劉昆在右廂房仔細搜索,終于發現原來掛嫦娥奔月圖處墻壁顏色有異,敲敲打打,卻無發現,只有掛畫的4根小木樁,嵌在4塊磚上,成長方形。把墻邊小桌搬開,才看出有一塊與桌面同大的石板,與他處鋪地小石板不同,他猜想其下必有地道,但無處著手,提不起石板。
他又四下仔細觀看,突見那掛畫的4根小手指粗的小木樁中,右上一根端部,有一紅點。劉昆用燈細照,見是一顆櫻桃,用手一摸,柔軟新鮮,輕輕起出,竟完整無損,劉昆駭然:這顯然是有人運氣,將一枚柔軟的櫻桃,像鐵丸一樣拍入木樁,這功力實在驚人。劉昆想,這是示威,顯示功力,教我不要管閑事,不要搜索追蹤。
要在平日,自然也知難而退了,但是:這是一粒櫻桃!劉昆立即想起白衣仙子的櫻唇。暗想:上天入地,舍此性命,也要找到你的芳蹤。劉昆把櫻桃放在口中,酸而澀而微甜,無比芬芳。劉昆正在沉醉,似乎有聽見一聲極輕微的笑聲。劉昆精神大振,用手拔帶櫻桃的木樁,半塊磚應手而出,空洞中竟有一機簧,用手一按,地下大石板無聲翹起一角,劉昆提起,用燈下照,確有地道、石階。
劉昆不顧性命安危,持燈輕輕躍下,用燈四照,見僅可容一人的人工巷道,有石階向下,走了十幾級,豁然開朗,似進入一個天然巖洞,漸往上斜,劉昆一手持燈,一手執劍,把危險生死置于度外,順路而上。
巖洞很深,通往遠處,越走越寬、而且洞頂越高,漸漸出現鐘乳、石筍,地下凹凸不平,十分難走,前面出現兩個岔洞,一個較大而平坦,一個較小而崎嶇,他正要進大洞,突然似見洞旁一石筍上有字,他正舉燈要照,一股柔和的風從背后吹來,把燈吹滅。他晃亮火摺把燈點著,光太弱,仍不能照見洞頂,就去照石筍上的字,見在一塊刮平處,有兩行字:‘曲徑通幽,景色秀麗,盡興下山,不虛此行。’
第3回? 癡情求仙(下)
一小塊刮平處,有4個字:進洞者死!刻得匆忙,龍飛鳳舞,筆形稚拙有情趣,刻痕很新。劉昆心中一動,這些字,和長生觀中的扶風真人像、嫦娥奔月圖,必然均出自同一人手筆:櫻桃仙子。顯然,她是一位童心未退,學字學畫,愛鳥愛獸,性格善良的美麗仙女。她可能是扶風真人的弟子,更可能是他女兒,每天給真人像獻花獻果。劉昆心中狂跳,覺得自己墮入波濤洶涌、深不可測的愛河。他毫不猶豫,用劍在小洞邊一大石筍刮出一平面,以劍為筆,用隸書刻下:‘劉昆求仙,不畏一死,告后來者,慎勿效尤!’
進入小洞,拾級而上,聽到輕微的流水聲。再上幾級,豁然開朗,是一個有出口的大石巖洞,甚覺溫暖干爽。劉昆到出口處探頭,在微光中嚇了一大跳,下面竟是萬丈懸巖,若一不小心掉下,‘進洞者死’確非虛言。隔著一個不見底的深谷,對面是另一高峰,相距不過百步。
這個大石巖洞極為寬大平坦,有人用木頭、樹枝、碎石和磚頭搭了一間小屋,桌上放了一盤紅櫻桃,比一般的要小而更紅艷,劉昆取一粒放入口中,酸而澀而微甜,芳香滿口,于是連吃幾粒。劉昆嗅覺極為銳敏,感到這屋彌漫一種溫馨的、女人的芬芳,劉昆可以肯定,櫻桃仙子曾在此住過,現雖不住此,但仍常來,幾縷綺思妙想,不由升起。
休息片刻之后,精神一振,又到洞口探看,忽見洞口右側,有上下兩根粗索,斜距5尺,直向對山。劉昆大喜,猜想櫻桃仙子一定由此索走到那山,因她武功極高,身輕如燕,有飄飄凌風之態,借索過谷,這對她不會困難。
劉昆自問,若手扶上索,腳踏下索,施展輕功,大概也能過去,更不多想,把劍插在背后,由洞口輕輕一躍,果然抓住繩索,腳也踩在索上。他將氣提起,搗手移腳,慢慢向對山移去,心中想,平視前方,不要往下看。大約走到一半,一陣風來,繩索晃動,劉昆一驚,一低頭看到腳下的萬丈深淵,頭昏目眩,手腳發麻,立即從索上墜下。劉昆思緒飛快旋轉:完了,粉身碎骨!
他醒來時,稍稍活動,似仍在人間,只覺全身酸疼,慢慢回想落下的情況,似有人飛出一條長錦將他拖住,另一只彩色大鳥把他抓住上提,現在已能清楚感到是躺在一個床上,和衣蓋著被子。舉目四望,已明白是在大巖洞小屋中,周圍無人,一燈如豆,看來自己已昏睡了一天,現又是夜晚。桌上放著四個野果,一盤干糧,一碗清水,劉昆微微一笑。
又見桌上有一石板,刻有字跡,忙取燈一照,粗針所劃:‘今世無緣,請待來生,傷愈回觀,覓路回府。’劉昆一笑,懷中掏出一把小銀刀,隨手在旁刻下:‘不見仙容,死也不走,不走不走,就是不走。’吃了一點干糧、兩個果子,到泉邊洗洗手臉,回來安心睡下,直至次日紅日滿窗。
干糧野果吃完,劉昆饑餓難忍,從小錦衣玉食,何曾受過這種苦楚,但他性格倔強,追求一事,不達目的,決不罷休。又過了兩天,劉昆打水把全身洗凈,躺在床上,打算餓死拉倒,以身殉情,看看櫻桃仙子心有多狠。
忽聽吱吱聲響,一只小金猴躍入,放兩野果和一石板在桌上,對劉昆吱吱叫了兩聲,指了指道觀的方向,跳出門去。劉昆一個箭步,把小金猴擒住,抱回屋中,再看石板,是用針劃:‘多留無益,善保身體,為國為家,請君速回。’
劉昆問金猴:‘可是櫻桃仙子派你來的?’小金猴點頭。劉昆說:‘你能帶我去見仙子嗎?’小猴搖頭。劉昆情急,拿一個果子給小猴,說:‘求求你了。’小猴搖頭,推開果子,卻指著劉昆懷中,劉昆不知其意,解開衣服,小猴伸手取出他的小銀刀,劉昆忙說:‘我送你了,帶我去見仙子好嗎?’
小猴不理,掙脫出來,舞起刀來,連蹦帶跳,歪歪扭扭,十分有趣,一會在地上,一會跳到桌上,一會跳到劉昆肩上、頭上。玩了一會,把刀扔桌上要走。劉昆拉住它說:‘等一下。’用小銀刀在石板刻上:‘劉昆殉情,先赴來生,下世待卿,請勿爽約。’
讓小猴把石板帶走,每天吃一個果子,希望小猴再來,三天后無音信,劉昆想:仙子也是人做,不可能如此無情,定是小猴不知到何處玩耍,把石板丟了。
饑餓的感覺漸輕,身體感到發飄,劉昆認真把全身洗凈,喝了幾口涼水,把衣服穿齊、整好,靴子端放床前,小銀刀放桌上,龍泉劍放身旁,躺在床上,蓋好被子,閉上眼睛,漸覺靈魂離開了軀體。他想用癡心感動櫻桃仙子,豁出了性命,卻不知仙子有急事,被召下凡,并未見到他的板書,也未想到他如此傻冒,白送一命。
原來扶風真人查出狐月和孫秀關系,為保護劉淵,決定命春娘下山懲戒。孫秀是個野心家,也是好色之徒,自得到狐月,喜不自勝,專建金屋,每月幽會一次,以為得計。
狐月已漸漸明白,自己在被利用,也看出孫秀的虛情假意,在見過劉昆后,更覺兩人天地之別,但已受孫秀挾制,且畢竟溫存,又愧對劉淵,幾次想自首,但一見到劉淵眼神就駭怕,過去渴望劉淵晚上來親近,現則百計推脫,劉淵也不在意。
狐月只想央求孫秀放手,但又不敢說出,知道無用。她已發現,孫秀兩道濃眉中一股殺氣,這是開始時被微笑掩蓋了的。這天是幽會期,孫秀來到金屋,沐浴后換上華麗衣服,準備好酒菜,自己先飲三杯,已覺微醺,心中極度愉快,盼狐月快來,同赴巫山。
門被輕輕推開,仍是一襲黑色罩頭大斗蓬,裹著無比苗條的身段。孫秀情急上前摟抱,突覺心口劇疼,中了一掌,力道奇猛。孫秀大驚,吐出一口鮮血,捧胸喝道:‘月兒,你這是為何?’來人從容把斗蓬脫下,說:‘我不是你的月兒,是你的催命無常,牛頭馬面。’
這催命無常、牛頭馬面,是一位比狐月高挑、皮膚白嫩的絕色佳人,卻穿著杏黃道衣,青絲挽成道髻。孫秀腦子極快,驚后猛醒,剛才那一掌,何等神力,豈是狐月所有,自己是色迷心竅。到底是名家高手,臨危不亂,孫秀一躍拔出墻上寶劍,護在胸前,厲聲問:‘來人通名,把狐月藏至何處,到此則甚?’
來人美目射出寒光,冷冷地說:‘你家女俠金丸姑娘,已把狐月送往陰間等你,現特來打發你去與她幽會。’孫秀已取得時間,調勻了呼吸,左手捏起劍訣,右手寶劍平胸刺出,頗有風范。
金丸俠女不閃不躲,一張櫻唇,一粒花椒大小金丸電射而出,正擊中劍尖,像利斧劈木,從尖至柄,把寶劍劈為兩半,彎向兩方。孫秀嚇得亡魂皆冒,不及逃走,感到眉心一涼,釘上一支梅花針。金丸俠女笑道:‘孫將軍,莫讓狐月久等,就請上路吧。’? 正是:
多情公子濫用情,情到專時遇無情。
仙子只應天上有,空山怎得見倩魂。
第4回真情感天(上)
且說劉昆感到有人注視,慢慢睜開眼睛,想是到了來世,只覺置身光明之中,聞到花香,聽見鳥語,自己躺在云層之上。肯定到了天堂,他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為之斷魂、為之殉情的櫻桃仙子。她身著杏黃錦緞道衣,白綾長裙,腰系朱紅絲絳,滿頭烏云,挽成道髻,插著一支紅玫瑰,美目流波,櫻唇帶笑。劉昆喜極而泣,伸出顫顫巍巍的手把她的手捧到唇邊,咽聲說:‘仙子,我總算見到你了。這是夢中,還是來生?’
她用手撫模他的面頰,眼光溫柔,笑靨隱隱:‘君何必癡心如此,我晚來一步,險些送你性命。看我這身道裝,我是出家人。’劉昆拉著櫻桃仙子的玉手,無論如何也不肯放,同時驚問:‘你是出家人?’仙子點頭,想他必感失望,不料劉昆卻說:‘那太好了!’仙子一驚,脫口而出:‘甚麼?’劉昆喜道:‘那你就沒有丈夫了。’
仙子笑道:‘癡人,出家人怎會有丈夫,不過……’劉昆高興得合不攏嘴,打斷說:‘那就好,那就好,這是我最害怕的。’簡直語無倫次。仙子說:‘你餓壞了,我去取粥你喝。’劉昆不放手:‘求你不要丟下我,我不喝粥,不餓。’仙子無奈:‘好不容易把你救活過來,還想再餓死么?’劉昆奇怪:‘我真死過一回了?你怎麼把我救過來的?’
仙子臉上一紅,支吾說:‘靈丹妙藥唄,還能有什麼?’其實,仙子接到父親扶風真人飛鴿傳書,令她下山調查處理狐月、孫秀之事。她已半年未見到父親,天天想念,孺慕情深,一接到信,馬上下山,她想劉昆這種花花公子肯定會知難而退的。辦完事,并未見到真人,只傳信叫她回山,見不到父親,她很失望。
回山一看,更令她吃驚:劉昆竟餓死在巖洞小屋床上。她這一急非同小可,也感動,連忙施救,可他連水都不會咽了。仙子忙輕捏他的人中,活動他的四肢,然后把櫻唇對著他的嘴,輕輕往他口中送氣,待他腹中有了響動,就含幾口水慢慢送入,然后再嚼爛幾個櫻桃、野果,把果汁果肉慢慢喂入。待他有了氣息,仙子用被子將他裹好,負在肩上,回到她現在所居的地方,筱山風巢。
她熬了點粥,慢慢喂他,仍只能嘴對嘴地送入,不然完全吃不進去。兩天后,他才慢慢醒來,忙得仙子連換衣服的時間都沒有。仙子哄著他:‘粥就在那屋,我取來給你,不會離開。’劉昆死皮賴臉:‘我同姐姐一起去取。’
仙子這才知道此人難纏,念他剛活過來只得遷就,將他扶起攙著到那屋取來稀粥。劉昆總要握著她一只手,怕她突然消失。仙子說:‘自己喝吧,難道還要我喂。’
兩天后,劉昆的身心漸漸恢復。這兩天,真把櫻桃仙子磨壞了,從未見過這種糾纏不休、軟磨硬泡的人。開始,他一定要拉著她,怕她跑了。仙子好話說盡,也無用處,于是說:‘我要走,你是拉不住的。’
說罷,一抖手,飄然一丈以外。劉昆說:‘我沒抓好,再來試過。’一連5次,均是如此。劉昆大惑不解。仙子說:‘我會道家的“縮骨術”。’劉昆不得不信,放開了她,但寸步不離。仙子會‘辟谷’,不大吃煙火食,只吃些野果,飲山泉。
但需為劉昆熬粥,劉昆就跟在旁邊添柴。她打掃庭園,他也跟在旁邊灑水。她去摘果、采花,他也跟在旁邊幫忙。他總怕她會突然消逝。仙子見他癡得可憐,就真誠地對他說:‘公子,我是世外之人,我們只能作個朋友,不能有他求。你若同意,可在這里住幾天,我們可以說話、下棋、游山,甚至論武。否則,我立即點你昏睡穴,送你下山。’
劉昆知她說到做到,不是狐月那種點穴的小孩玩意,忙說:‘只要讓我住下,能睹芳容,就做個朋友也好。’仙子笑道:‘君子一言,不要口是心非。我在修道,望有所成,自然每天要做功課,我修練的是我父親傳下的太乙宗,每兩個時辰就要修練一個時辰,你不要擾我。’劉昆說:‘我不擾你,就看著你做功課。’仙子:‘我正是說這個,我要在丹房打坐,必須清靜才能入定,你是不能看的。我的丹房在山上,晚上也睡在那里。’
劉昆無奈:‘只要你不丟下我,只好都聽你的吧。’仙子笑說:‘這才好。我這會兒去換換衣服,打坐一會,一個時辰后下來。你在這床上躺一會,行氣運功,恢復體力,你受損很大,現在還很弱。’他眼巴巴看她走到門邊,又叫:‘仙姐……’仙子回身:‘公子,我不是仙子,姓范,名春娘,以后叫我名字吧。’
劉昆發癡:‘春娘,好美的名字。春娘姐,你一個時辰后一定要來。若不來,我就從懸巖上跳下,你有了命債,就練不成仙了。’春娘一笑,飄然而去。
劉昆眼睜睜盼了一個時辰,春娘滿面春風地進來,把他高興壞了。春娘已換藍色粗布道衣,仍是長裙委地,撲素而俏麗。她對劉昆說:‘我帶你到外面走走。’
劉昆上來拉著她的手,她也未拒絕,一齊出來。這里是高山峻嶺中的一大片臺地,分好幾層,底層寬廣,中層更大,草屋瓦房石洞房屋六七十間,懸了一匾,寫‘鳳巢’兩字,功力深厚,不可能出自春娘。
劉昆動問,春娘得意地說:‘是我爸爸扶風真人給我寫的。’劉昆又升起一線希冀:‘出家人也可有孩子?’春娘臉紅了一下:‘有人在出家前有家室。’臉色轉為暗淡,‘我是棄嬰,是爸爸撿來收養的。’劉昆把她手緊緊握住,分外憐惜:‘我更愛你了。’
這里有幾處山泉,三個水塘,遠處有個瀑布,隱約可聽到淙淙水聲。遍地玫瑰,五顏六色;四座櫻桃林;一個大梧桐林,二十幾對鳳凰棲息。幾十頭鹿,自在來去;一只小金猴領著一群小猴亂蹦亂跳。劉昆說:‘真是神仙福地,我不回去了,同你作伴。’
第4回真情感天(中)
春娘笑說:‘恐怕你無此清福,難脫紅塵。’又說,‘這鳳凰、鹿王鹿后和小金猴,是從牧虎山帶來的,是同我一起長大的玩伴。’春娘又領他到屋后巖石深處,這里竟有一眼溫泉,流成一池,有兩畝大小,一半在巖石下,一半被巖石掩蔽,冒著熱氣,氳氳馥馥,朦朦朧朧,四周是青苔,天然石階,直通池底。劉昆叫絕,問有多深。春娘說:‘多是大半人深,漸往里斜漸深。你以后多在這泉里泡泡,于身體有益。’
劉昆在這里住了十天,能親近春娘,感到無比幸福。他一直謹守諾言,不敢作非份之想,最多拉拉手。春娘總是道裝整齊,再也沒有身披薄紗,裸臂赤足的情況,但美艷不減。
此外,她總是每兩時辰回上層的丹房一次,晚上也睡在那里。劉昆想去看看,春娘說:‘無非是丹爐蒲團,你不是在長生觀偷看過我爸的丹房了嗎?’說得劉昆臉紅,又得意。兩人散步,下棋,寫字作畫。最得意的是簫笛合奏,鹿猴來聽,鳳凰來舞。春娘每晚都要在溫泉沐浴,劉昆也不敢偷看。
每晚春娘去后,劉昆也天天去洗。最奇的是小猴、鹿群也來洗澡。因泉眼很大,水流甚快,十分潔凈。只有鳳凰不喜熱水,總在瀑布涼水中穿來穿去。有時春娘與小金猴和鹿同浴,有時接來清水,為鳳凰洗理羽毛,令劉昆羨慕不已。
五六天后,春娘勸劉昆回家看看,免得家中懸念。劉昆說不要緊,他常隨興出游,一兩月不歸,習以為常。十天后,飛來一只白鴿,帶來一書。春娘看后變色,對劉昆說:‘京城政變,血流成河,父親召我立去。’把京城情況講了講。劉昆震驚,知不能再留,就說:‘我們一同回京,我父也必有差遣。在京城我們可約地點天天見面。’
兩人收拾了一下。劉昆穿上春娘給他洗過的衣服。春娘本想換上杏黃道衣,但覺同劉昆一起行走不便,就穿了一身淡綠衣裙,梳了一個高髻,腰上帶了一把彎刀‘冷月鉤’,披上黑色大披風。下層平臺,竟有8匹駿馬,令劉昆吃驚。
春娘讓劉昆挑一匹馬,劉昆說自己有馬,在山下農家。春娘給一匹神駿的胭脂馬備好鞍,拉著馬領劉昆向巖洞深處走去,曲曲折折,穿洞而出。中有兩道石門,一道木門,若無春娘領路,既出不去,也進不來。
出洞后,已變成較平坦的山路。劉昆說:‘春姐,這路很遠,你騎上吧,我來給你牽馬。’春娘一笑,騎上馬背,劉昆拉著走了一段。路更平坦了。春娘說:‘公子,你給我牽馬我實在不敢當,你也上來吧,這馬腰力很好。’
劉昆巴不得,一躍上了馬背,在春娘身后,伸手把春娘纖腰緊緊摟住。春娘說:‘老實點。’劉昆:‘腳不踩鐙,我坐不穩。’但放松了些,聞著她的發香,心神沉醉。即使是山路,馬行也很快,轉眼七八里過去,到了農家,劉昆取回他的馬,與春娘并轡而行。
一位綠衣絕色美女,一位白衣英俊公子,并馬行在大路上,這一對璧人,叫人羨煞,路人投來贊嘆的眼光,劉昆得意洋洋。在羌家店歇息一下。姜兒見劉昆領來一位美女,高興地問:‘三公子,這位美人姐姐是你的娘子吧?’
劉昆看了春娘一眼,忙說:‘別胡說,這是筱山上的仙女姐姐,叫櫻桃仙子,我請回家捉妖的。上回給你的靈芝就是她給我的。’春娘微笑。姜兒連珠炮地說:‘真是謝謝仙女姐姐了,我爸吃了靈芝,就不咳嗽氣喘了。我吃了人家說我好看多了,不再是黃毛丫頭。你這樣美是吃靈芝吃的吧?你真會捉妖嗎?我跟你學去,不跟三公子學讀書了,忒難。’
春娘笑道:‘別聽公子的,他騙你,我是在山里修道的女道士。公子他太姥姥去世,我去公子府上念經。’姜兒大驚:‘你是道士!姐姐,別修道了,多冷清呀,嫁給公子得了,你倆真般配。’劉昆聽得樂滋滋的。春娘看得一清二楚,說:‘不行,他太爺爺要娶我,去給他當太奶奶。’
劉昆大笑,說:‘姜兒,你要餓死我嗎?快拿肉來,快拿酒來。’姜兒哦了一聲,忙搬出燉羊肉、嫩藕、腌胡瓜,一小壇酒。劉昆幾日不但沒吃肉,連干飯都沒吃過,這一頓之香美,不可言傳,且有玉人在側,談笑風生,劉昆快樂得如登天堂。春娘只嘗了幾片嫩藕。飯后,一對璧人向京城馳去。
京城經歷了一次不成功的政變,死了不少人,流了不少血。用十來天辦完善后事情,春娘和劉昆回到筱山,快到鳳巢時,春娘笑對劉昆說:‘我要你見一個想不到的人。’劉昆大為懊惱:‘還有別的人,不是就我們倆二人世界?’春娘抿嘴笑說:‘人多熱鬧。’進屋后,春娘高叫:‘出來吧,看誰來了。’
一個嬌小玲瓏的小美人挑簾進來,劉昆大吃一驚說:‘是你?狐小娘子?’狐月也大吃一驚:‘怎麼是你這臭小子。’一陣風上來,并右手食中二指,急點劉昆左右兩肋,‘看老娘點你穴道。’劉昆一邊運氣沖穴,一邊笑說:‘想是又向黎山老母學了新招。’與上次不同,不但沖不開穴道,反而越鎖越緊,手腳都不能動,劉昆大驚。
狐月笑得花枝亂顫,用手摩著劉昆的臉說:‘小哥兒,如何?知道你大劍客姐姐的厲害了吧?這回不是向黎山老母學的,是向筱山小姐姐學的,免費。’說罷,看了春娘一眼,‘服不服,快乖乖叫劍客姐姐我才饒你。’劉昆狼狽不堪。
春娘長袖一拂,劉昆穴道立解。春娘笑說:‘月妹,看我面上,饒了他吧。’狐月撅嘴:‘姐姐你怎麼向著他,他可壞了,上次好生輕薄于我。’
春娘笑:‘怎麼輕薄了,不就是說要親你沒親嗎?現在讓他補上。’說得兩人滿面通紅。
第4回真情感天(下)
狐月怎麼會在春娘這里?原來,春娘奉扶風真人命令,下山處理狐月和孫秀,在兩人赴約路上將狐月擒住,放在一空屋中,然后穿上狐月披風,制服孫秀,射了一梅花針,但只入顱半寸,并未置他死地。孫秀跪下,通通招供,發誓改正。春娘將他逐出,縱火燒了那罪惡的香巢。
春娘押著狐月,放在一小小安全客店,把孫秀陰謀細細告訴她,反復開導教育,要她向劉淵自首,請求饒恕。到了劉府,從房上把用被褥裹著的、被點了穴道的狐月扔下。劉淵大驚,不知是誰,擒入內室,一看竟是狐月。
狐月跪在地上,痛哭流淚,自首求死。劉淵頭被氣昏,抽劍欲殺狐月。一支梅花針電射,把劍打歪,一個人影飛入,夾起狐月,穿窗而出。劉淵不及追趕,見梅花針上有一紙條,上寫:狐月有錯,念其年幼。報君昔恩,萬事慎重。
當年禁軍教頭追趕黑馬車中的春娘和太子妃賈南風,劉淵仗義相救,也算有恩。春娘把狐月帶到筱山,藏在一個巖洞中,加以教導勸解。狐月起初尋死覓活,后漸漸好轉,畢竟年幼,興致又起,與春娘結為姐妹,再學武功。
想起上次被劉昆戲弄,故專攻點穴法,想一日向劉昆報復。在春娘教導下,果然有成。春娘下山,叫狐月去鳳巢看家。不想春娘與劉昆同回,狐月得以報復,心中真高興得想翻跟斗。
劉昆本想與春娘單獨相對,不想多出一個狐月,滿心不快。狐月也看出,更不高興。春娘從中調解,勉強過了幾日。春娘仍是每兩時辰回丹室一次,晚上同狐月在丹室過夜。劉昆一人在下面大屋,枕被冷清,不免長吁短嘆。這次本來懷著很大希望,半路殺出一個狐月,看來前途更渺茫了。狐月知其意,又恨又酸,故意氣他,同春娘親熱,有時滾在她懷中,吃吃怪笑,氣得劉昆七竅冒煙。狐月會彈琵琶,不甚高明,劉昆加以指點,她又不服,總是頂嘴,弄得劉昆啼笑皆非。但有時三人合奏,簫、笛、琵琶,也甚悠揚入耳。明月之夜,劉昆難眠,又不敢吹笛,只有泡在溫泉中,看著山間的明月,聽著吹過的晚風,嘆息難熬。
有時狐月與劉昆拌嘴,要劉昆‘滾下山去’。劉昆生氣地說我比你還先來。狐月說:‘先來有屁用,這是我姐的地方,你是她甚麼人?賴在這里不走。’劉昆被堵得一愣一愣的,說不出話來。
向春娘訴苦,春娘笑說:‘這又不是我的地方,不過住在這里,你們像兩個孩子爭吵,真是可笑,你不會哄哄她嗎,肯定有你好處。’這話像一道靈光,突然使劉昆明白起來。
從此,劉昆曲意奉承狐月,不管她如何折磨,總是逆來順受,又稱贊她美麗,又說她能干,又說她琵琶彈得好。狐月沒了對手,以為勝利,不知自己倒被人俘虜了。
山中只有稀飯蔬菜野果,劉昆同狐月勉強適應,春娘少進煙火,只飲食山泉野果。一天,春娘在丹室,狐月對劉昆說:‘野小子,你身上太贓了,滾去洗個澡,別薰著你大劍客姐姐我。’現在劉昆的策略是百依百順,雖然他天天洗澡,忙去洗好回來。
狐月拿出一個葫蘆,笑說:‘看你姐姐有什麼好東西?’一股酒香飄來,劉昆饞涎欲滴。狐月說:‘想喝嗎?先叫我三聲好姐姐。’要在先前,劉昆是咬牙也不會叫的,但現在與討好策略相符,忙叫三聲:‘好姐姐。’
狐月得意地說:‘本當給你,但還有一說,可惜這是藥酒,你小孩子不能喝。’說罷,取出三粒紅色藥丸,捏碎放在酒中,乜著眼看他。劉昆說:‘甚麼藥丸?我體質好,又有內功,只要不是劇毒,我就能喝。’
狐月神秘地說:‘倒不是毒藥,只是你不能喝。’說罷,倒出一小杯喝下,點頭咂舌,一勁說好。劉昆自然不知,狐月口中含有解藥。劉昆酒癮大發,求狐月賜他兩杯。
狐月又折磨他說:‘你喝了要后悔的,待會春姐該生氣了。你不如現在去丹房,看看春姐在干嗎呢?’劉昆說:‘我不敢去,春姐一生氣,就要趕我下山,還是偷偷喝口酒吧。’狐月說:‘真沒用,不是個男子漢。’賭氣把葫蘆扔給他。
劉昆接過,一仰脖,骨都骨都都喝了下去,一股暖氣從小腹沖起,無比舒服。狐月忍笑問:‘如何?’劉昆笑說:‘好極了。’突感酒力上涌,渾身發熱,頭昏目眩。
耳邊聽見狐月嬌媚的聲音:‘你這傻瓜,春姐早就愛你了,在上面等你多日,為甚麼不上去看看。’劉昆一想正是,上去看看春姐練功,她也未必生氣。酒壯慫人膽,出門來施展輕功,幾個箭步上到上面一層。劉昆從未來過,這一層也很大,有水有花有樹,巖洞中有幾間小巧精致的茅草房。一間中有聲音,劉昆仗著酒力,輕輕推門進去。一看之下,大吃一驚。
春娘哪里是在打坐練功。這房中有一個小小的溫泉淺池,春娘披薄紗,嬌軀坐在池旁,正給一個一歲多小兒洗澡、同他嬉戲。小兒在水中跑來跑去,打水踢水玩水,一會爬到春娘身上,抱著她脖子。劉昆一見呆若木雞。
春娘聽見腳步聲,沒有回頭,手有些戰抖,緊抱著小兒。劉昆慢慢清醒過來,明白了春娘一直拒絕他的原因,想起了春娘說過的:出家人自然沒有丈夫,但是……。他輕輕走到春娘身邊,跪下來,一手搭在春娘肩上。春娘沒有回頭,輕聲說:‘這是我的兒子。’
劉昆伸開兩臂,把春娘和小兒一起攬住,看著她紅霞滿面、嬌艷欲滴的容顏,和小兒驚訝的小黑眼睛和兩顆小白牙,柔聲說:‘春姐,我愛你。你要愿意,我想做這孩子的父親。’春娘滴下淚珠。
第5回? 孤靈入川(上)
劉昆和春娘,墮入愛河,達到幸福的頂峰。原來,16歲時,巴氐首領李特,時時到牧虎山長生道院參拜扶風真人,一次正在議事,一陣風跑進一少女,在真人座前撒嬌,這自然是他的愛女春娘。李特一見,三魂去二,七魄剩一,立即跪求真人把春娘下嫁為妻。真人知他已有妻室,且年齡相差過大,堅拒不允。八尺漢子,一方豪酋,李特回家竟像少年郎一樣害起相思病來,臥床不起,不吃不喝,眼看性命難保。
李妻修羅刀魯秀,知其心事,為救他性命,偷偷上山,私下見到春娘,求她治病救命。16歲姑娘情竇初開,前日見到李特,崇拜其英雄氣概,再經魯秀一求,小女兒心腸又軟,又易哄騙,竟偷偷隨魯秀下山,私奔李特。七天后,真人尋找春娘,闖入李特密室,一怒之下,要取李特首級。李、羅和春娘跪在地上,李特引頸待宰,毫無怨言。魯秀乞求代死。春娘抱住真人腿,涕淚具下,求真人饒了李特性命,自己愿隨真人回山,出家修道。
真人一腳踢開春娘,對李特怒斥:‘本應將你碎尸萬段,念在尚有5萬巴氐民眾,需你撫持,饒你不死,叫你終生受苦。’一揚手,七顆鐵丸,嵌在李特臉上,李特立即暈倒。真人又斥魯秀:‘你這惡婦,為救夫命,竟壞我女兒貞操,今天饒你不得。’一粒朱丸,射在魯秀額上。
魯秀額嵌紅丸后,似覺智珠高懸,慧光內照,內力大增,真人過去所傳‘修羅雙刀’突然領悟大進,膂力也大得出奇,幾乎拔山舉鼎,這方面奇異成就,對任何人不說,嚴格保密,李特完全不知道,但以為她畢竟有些武功,就任命她為七星教護法‘修羅女’。真人為斬斷孽緣,帶春娘遠離益州攜至陜西扶風郡筱山長生觀下院,囚在密室巖洞,產下一子李雄。
春娘愛上劉昆后,想到自己無夫生子,不能讓劉昆小看,故堅決拒絕,其實自己也矛盾重重,情絲萬種。在狐月撮合下,終于沖破藩籬,美滿結合,幸福的強烈,越使自己明白原來的孤獨與寂寞。
一月后,春娘對劉昆說:‘我們雖然幸福,但你是漢室正根苗裔,世代公侯,受國家深恩,不能這樣終老深山,總需為國為民,作一番事業。’劉昆是漢室中山靜王之后,世襲逍遙護國公,現官黃門侍郎。劉昆知她說得對,默然半響,無奈地說:‘春姐,容我再住一月,少慰渴懷,再回朝中辦事,以后每月來一次。’
狐月說:‘甚麼?還住一月?你煩不煩?趕快滾下山,也讓我和春姐親熱親熱。’
春娘微笑調解,說好再住半月。劉昆自己被提升為中書侍郎。入閣辦事,處理積壓如山的公文,只好暫時收拾起兒女情懷,夜以繼日工作,一月即把公文理清,中書令對他贊不絕口,給假一月。劉昆自然上了筱山,但總悶悶不樂,憂愁國事。春娘的溫柔,讓劉昆情緒好轉,但無論如何,再也沒有原來無憂無慮的逍遙心情。
這天,劉昆發現春娘神情有些不對,似有淚痕,十分驚訝,問她又說沒什麼,改歡顏相向。但劉昆銳敏地感到她有心事,問狐月也說不知。一天晚上,狐月在上面同雄兒玩耍,下面只有劉昆和春娘二人。春娘比平日更加嬌媚,劉昆正要上去親熱,春娘笑說:‘昆哥,自你上山,生活清苦,你能忍受么?’
劉昆嘻皮笑臉:‘春妹,你可知古人云“秀色可餐”,同你一起,即使喝風飲露,賽過山珍海味。’
春娘詭秘地笑說:‘看來我白費心了。早知如此,我就不必為你準備這個了。’拿出上次狐月的酒葫蘆,又是一股酒香飄出。
劉昆大喜,說:‘酒能助興,酒能助興。何況這葫蘆還是我倆的媒人。若是春妹讓我喝酒解渴,晚間我一定好好報答春妹。’
春娘臉一紅,‘呸’了一聲:‘真不能見你那酒鬼模樣。趁狐月不在,我陪你喝一點,解解你心中的郁悶。’
劉昆大喜,兩人坐下,就著幾個野果,兩人把葫蘆傳來傳去,交替飲酒。三口一下肚,劉昆如登仙界,不覺已飄飄然。再看春娘,兩頰如胭脂一般,分外嬌艷。劉昆按奈不住,來拉春娘。
春娘不勝嬌羞地說:‘你去溫泉洗洗,我在里間床上等你。’說罷進屋。劉昆如聞佛語綸音,立即到溫泉細細洗澡,披上浴袍,進到里間,滿屋小蠟微光,大致可見嬌娘藏在被中,劉昆激動不已,忙把燈燭吹滅,在黑暗掩護下,不覺放肆起來。一覺醒來,只見紅日滿窗,劉昆心中奇怪,怎會睡這久?而懷中人仍俯身而睡。劉昆一看,大吃一驚,這絕不是熟習的春娘,翻過一看,竟是狐月。
心中大怒,一躍而起,厲聲斥責:‘你這是干甚么?’狐月不言不動,眼中垂淚。劉昆覺得異樣,仔細一看,馬上明白狐月是被點了啞穴和軟穴。劉昆向春娘學過太乙點穴法,拍開狐月穴道,也不聽她說話,到丹房去找春娘,不但沒有,連雄兒也不見。
四面尋找,常去之處,如瀑布、溫泉、樹林均無,空山寂寂,鳳去樓空。劉昆緊張起來,下來問狐月。狐月已穿好衣服,正在放聲大哭,不理劉昆。劉昆見桌上有一紙條,上寫:‘狐月小婢,前日醉劉郎作弄于我,今日請君入甕。’顯然指上次,狐月用藥酒激動劉昆求愛之事。
好不容易,劉昆勸得狐月不哭,狐月才把所知說出。原來李特終于打聽到春娘下落,且知生有一子,喜不自勝,更加想念春娘。李特多次托筱山長生道觀傳言,想來看她,春娘堅拒。李特畏懼扶風真人,不敢來找,但又托長生觀道長轉達真人,希望李雄歸宗,春娘也可另嫁。
扶風真人認為這個要求合理,曉喻春娘,雄兒不能在深山一生,應認父歸宗,在世間作一番事業,才不枉男子漢來世間走一遭(后來五胡中,氐人李雄第一個起義建國稱帝),勸春娘割愛,以后可以定期看望孩子。
春娘難舍兒子,又知父言有理,必須為雄兒著想,故最近時時哭泣,這次失蹤,多半是送雄兒到益州牧虎山。劉昆一聽,如五雷轟頂,掛上寶劍,系上披風,出門就走。
狐月叫帶她同去,他不理踩,到下層牽出兩匹駿馬,急忙下山,也不管狐月在后呼喊哭泣。
第5回? 孤靈入川(中)
劉昆直奔益州大道,兩馬輪騎,晝夜飛馳,兩天一夜,水米不粘,目不交瞬,未見春娘蹤跡。第二天晚上,到一家旅店,已累得下不來馬,在店家攙扶著,跌下馬來。睡了兩個時辰,吃了點飯,半夜三更要走。
店家無奈,結帳放行。劉昆才發現走得匆忙,未帶銀兩,平日習慣于有兩個隨從,帶有金銀,自己從來不帶。現在,只好留下銀緞披風作抵。第三天中午,來到一繁華鎮甸,劉昆身上無錢,只好拿嵌異寶、鑲明珠的國公傳家寶劍去當,不覺長嘆一聲。
因此劍大有來歷。劉昆祖上乃漢室中山靜王,善觀天文,一日見一股青紫氣直射斗牛,知是寶劍之精所發劍氣,應在豫章寶豐,于是親至該縣,令人挖山,得一石匣,中有雙劍,并刻有題,一名龍泉,一名太阿。
劍出后紫氣不見,可見兩劍之珍貴。靜王自留龍泉,作傳家之寶,太阿獻給皇帝。漢末大亂,太阿寶劍展轉落入鮮卑首領拓跋隼手中,胡才征殺拓跋隼時得此劍,傳與拓跋隼遺孤、義女胡珍,沒想到自己后來卻幾乎死于此劍下。
劉昆在劉家劍術最高,得了家傳至寶龍泉。今天無奈,拿去換錢,偏當鋪只給紋銀10兩,限一個月贖回,過期沒收。劉昆與他爭執,說是珠寶古劍,價值連城。
當鋪朝奉說:‘正因你這劍貴重,我們不愿收當,如若丟失,小店賠償不起。若是賣斷,另作別論。’
劉昆問賣斷多少錢。朝奉說:‘劍是好劍,但客官急用現金,小店只能出二百兩,算是兩利。若是別家當鋪,更要趁客官危難,往下殺價,小店是忠厚為本。’聽來倒是重義輕利了。
劉昆也不與他啰嗦,看了看家傳寶劍,扔給朝奉,說:‘拿銀子來,爺有急用。’劉昆揣上二百兩紋銀,拉著兩馬,走到一小飯館,叫人喂馬,并要來酒肉,打算吃了就走。
這時,走進5名士兵,腰間帶刀,手執皮鞭,押著4人,兩人一枷,四人面上身上均有鞭痕。士兵坐在一桌,被押4人蹲在屋角,靠近劉昆。士兵要來一些酒菜,另給被押4人每人一個黑饃、一碗水。劉昆看那4人,深目高鼻,不是漢人,拿到黑饃,狼吞虎咽,一下吃得精光,連水喝下,又用貪婪乞憐的眼光看著劉昆。
劉昆不忍,讓店家給他們每人兩個面饃。店小二過來低語:‘公子爺,那可是被押之人,怕那幾位軍爺不愿意。’
劉昆恍然,看那5名士兵要的菜也不甚豐富,就拱手對他們說道:‘幾位軍爺,萍水相逢,也是有緣,可肯移席一談,少解旅途寂寥,讓小弟作個東麼?’
士兵一聽有人掏錢作東,大為高興,又見劉昆衣飾豪華,談吐高雅,不敢小看,立即一邊客氣說不敢,一邊卻忙忙地坐了過來。劉昆性本豪爽,叫小二加菜上酒,大魚大肉,牛羊美酒,并指著帶枷之人說:‘也給他們每人4個大饃,一碗紅燒肉,一碗酒。’
士兵頭目說:‘公子爺真慷慨,他們吃這一頓,可以三天不喂,倒給我們省下豬仔飯錢了。’
帶枷人爬下給劉昆磕頭,口中喃喃,劉昆卻不懂,估計是感謝的話。帶枷人吃得狼吞虎咽,如風卷殘云,而那5個士兵也是湖吃海喝,吃相好不到哪去。
劉昆一面讓菜讓酒,一面打聽:不知這幾人身犯何罪,披枷帶鎖,押往何處?士兵頭目一邊大口吃肉,大口喝酒,一邊解說情由,令劉昆大吃一驚。原來,這些兵是東海王劉越的的部下。現各親王見形勢不穩,紛紛招兵買馬擴充實力,但又無錢發響,就采取了一個極為卑劣的手段:掠賣胡人。
派兵丁各處抓匈奴、羯、氐、羌、鮮卑等族人,兩人一枷,押到富裕的地區,當奴隸出賣,得錢以作軍響。這4人就是抓來的豬仔羯人,打算押到益州去賣。劉昆見那4個羯人:一個是50多歲的老人,甚是衰弱,兩個十四五歲的孩子,也很瘦小,只有一個20上下,滿臉菜色,卻極為高大魁偉、神情桀傲不馴。
這大個子羯人見劉昆看他,突然流下淚來,用純熟的漢語說:‘公子爺,可憐我家有60歲老母,我被賣掉,我娘就要餓死了。’說罷大哭,另三個羯人也跟著哭。
士兵連忙喝道:‘剛一吃飽就要嚎喪,讓爺吃不痛快,是不想活了。’要取皮鞭,劉昆勸止,4人不敢再哭。
劉昆問:‘這幾個人能賣多少錢?’頭目說:‘老人小孩,不過三二十兩,還沒人要,只那大個,可賣到七八十兩。’
劉昆惻隱心動,說:‘我正缺人,出150兩,把4人賣給我吧。’
頭目大喜,說:‘這可省了不少到蓉都的盤費,出價極高,很有賺頭,皆是公子所賜。’
劉昆立即取出百五十兩紋銀,交割清楚。士兵收下銀兩,千恩萬謝,吃飽喝足,把開枷的鑰匙給劉昆,說:‘公子爺,我們兩清了。這幾人很能干活,羯人又會養馬,好好役使,大有助力。’
另一士兵把一條皮鞭給劉昆,說:‘胡人兇狡,只認皮鞭,公子千萬不可心軟,沒的反教害了性命。’劉昆謝了。
士兵一走,劉昆把枷打開,叫他們坐下喝水,問他們姓名。幾人出枷,活動手腳,大個子說:‘另外3人不會漢話,自己家貧,無名無姓。父早喪,母年老,自己為人傭工度日,這次被抓豬仔,老母哭倒在地。’劉昆聽了慘然,說:‘我給你們每人8兩銀子,放你們回家可好?’大個子說:‘恩同重生父母,但我們先隨公子走一段再逃,不然一出去又要被抓。’
劉昆點頭,結帳取馬,走出店外,每人給了8兩銀子。4人爬下磕頭,大個說:‘永不忘公子大恩,請公子留下姓名。小人無名無姓,愿恩人賜一姓名,日后也好相認。’劉昆先說了自己名姓,看到前面有一巨石磋峨就說:‘你就姓石名勒吧。’幾人磕頭離去。
這個石勒,并未回到家中,在途中領3人加入了漢人牧馬奴汲桑的起義。汲桑戰死,轉歸匈奴漢國劉淵為大將。后建立羯人胡趙帝國(后趙),石勒為趙國皇帝,雄據北方,善待漢人,政治修明。
時劉昆為并州刺史,苦苦支持皇室危局,保衛漢人政權,與石勒戰場相遇,劉弱石強,石勒多次相讓,這是后話不提。
劉昆進入秦嶺山區,路很難走,晚間來到一小鎮,囊中又是分文皆無,只好賣掉一馬。心想:春妹,對不住了,要賣掉你一匹馬,誰叫你丟下我私自逃走呢。兩三日后,快出山時,貪趕路程,錯過宿頭。走到4更,瞌睡襲來,依著一株大樹睡著了,醒來發現唯一的馬被偷走,心中無比懊惱。此時身上只剩5兩銀子,無法買馬,只好放開兩腳奔跑。
又三四日,劉昆狼狽不堪,鞋已磨穿,腳上打泡,腹中饑餓,身上無錢,只是機械地邁著兩腿,隨時可能倒下。誰還能認識,這是京城中頂頂大名的,貴公子集團‘洛陽廿四友’中佼佼者,風流倜儻的逍遙護國公府劉三公子。正是:
籓王亂起血染城,九天亂飄冤屈魂。
男兒無能治國家,且行千里逐素裙。
第5回? 孤靈入川(下)
劉昆又累又餓,兩天未進飲食,在一水井邊向一老婦討水喝。老婦給他一瓢水,又問他,你肚餓麼?劉昆紅臉點頭。老婦說:‘你跟我來。’把他帶到茅屋,讓他坐下,端來一碗米飯,一碟咸菜,一大碗米湯。劉昆貪婪地吃著、喝著,這才知道甚麼是饑餓,為何圣人說民以食為天,為何石勒等在小飯鋪吃得那樣難看。
劉昆吃后,精神一振,問知到益州城還有兩天路程,老婦指明路徑,又用竹葉給他包了兩個白饃帶上。劉昆感動,問了老婦姓名,降尊紆貴,推金山倒玉柱,給老婦磕了一個頭。
又走了兩天,遠遠望見益州城巍峨的城樓,白膜已經吃光,劉昆見不遠有一小溪,洗洗手臉,撕下兩塊衣裳把磨穿的鞋捆上,又捧喝了兩口溪水,越覺饑火中燒。回到路上,突見一個十歲左右小孩奔逃,后有兩騎追趕,馬上是一穿紅,一穿黃的十七八少年,帶著弓矢、寶劍。
小孩手中抱著一只鷹,沒命逃走,但很快被追上。黃衣少年一鞭,抽在孩子身上,孩子大叫一聲跌倒,手一松,鷹脫手,連撲帶跳,卻飛不起來。紅衣少年一馬跟上,把鷹抓住。
孩子哭叫:‘你們是強盜,射傷我的鷹,還要搶,快把我的鷹還我。’
兩人本來帶轉馬要走,聽見此言大怒,紅衣少年厲喝:‘小氐鬼,不要命了。’也是一鞭抽來,卻打在臉上,孩子慘叫一聲,用手捂臉,鮮血涌出。
劉昆一見大怒,大喝:‘何處強梁,欺負孩子。’兩人見劉昆衣衫爛褸,神情萎頓,不放在眼里。
紅衣少年說道:‘窮叫花子,小爺教訓氐鬼,干脆連你一起。’說罷,一鞭抽來,劉昆抓住鞭稍一帶,紅衣少年跌下馬來。鷹脫手撲跳,孩子抱鷹逃走。
黃衣少年要追,劉昆大叫一聲:‘回來!’兩人見一叫花子壞事,憤怒非常,抽出寶劍,一馬上,一步下向劉昆攻來,劉昆只有徒手招架。這兩少年,黃衣者是梁州刺使羅允公子羅強,紅的是益州刺使尚欣公子尚東望。兩人平時仗勢欺人,無惡不作。
今天搶奪一巴氐孩子的獵鷹,卻遇上劉昆打岔,決定要狠狠地教訓他。兩人武藝平常,要在平時,劉昆赤手空拳,三招就可把他們放倒。但俗話說:人是鐵,飯是鋼,劉昆饑餓難耐,又連夜行走疲勞,手腳無力,轉動不靈,一會身上帶傷七八處,左腿被一劍穿過,血如泉涌,跌倒在地。兩人仍不干休,又用鞭子抽了三五十鞭,方哈哈大笑騎馬離去。
劉昆躺在地上,血流不止,動彈不得,堪堪等死。此時路上沒有行人,一個時辰后,走來一馬,上騎一婦人抱一孩子。劉昆看不清楚,懷著最后希望,鼓起最后一點力量,大叫:‘春妹救我!’
范春娘撮合劉昆與狐月,因感到狐月太孤單,且明顯喜愛劉昆。春娘在自然中長大,既見過猴王的一夫多妻,也見過鳳凰的兩相廝守,終生不二,她對這一切看得較自然、平易。義父叫她送雄兒歸宗,她自然難舍,哭泣多日,但也知這天遲早要來,不能讓一個男子終老深山,如同野人,何況孩子父親還是巴氐人的起義英雄首領李特。
她決心讓孩子歸宗,婉言謝絕了義父代送的好意,要親自送回,可與兒子多待幾日。又怕劉昆去與李特發生沖突,就想用狐月拴住劉昆,一舉兩得,自己快去快回。春娘心想,劉昆生性風流,新得狐月這樣美女,總會樂極一時的。
她知前路艱難,李特可能要糾纏,也掛念劉昆,故想快刀斬亂麻,速去速回,以后再常去探看雄兒。她對去益州的路很熟,抱著兒子,帶著彎刀,騎著快馬,扮著鄉婦,旅囊簡單,行走甚快。劉昆日夜追趕,在秦嶺山中已快追上春娘,但馬被盜走,步行速度較慢,兩人總差半日路程。
到達川西平原,馬力已乏,春娘將速度放慢,劉昆竟憑他韌勁、用兩腳步行反倒超出,這時春娘正在一小飯館吃飯,兩人錯過。因為遠行,旅途勞累,春娘每天吃一餐素飯,但要為雄兒弄兩頓熱食。這天飯后,春娘緩緩行來,忽聽人叫:‘春妹救我!’聲音極熟,像是劉昆。
春娘大吃一驚,一看,路邊躺著一人,滿身是血,已半昏迷,不是劉昆是誰?春娘忙把雄兒放下,跑去抱起劉昆,顫聲說:‘昆哥,你怎么了,怎會來到這里,滿身是傷?’劉昆悠悠醒轉,睜開眼睛,一把抓著春娘:‘春妹,你好狠心,拋下我就走。’說著,落下淚來。
春娘也落淚:‘我送子歸宗,怕你和李特沖突,且不過一月即歸,你是何苦?再說,不是還有狐月陪你嗎?’
劉昆更覺傷心:‘還說這個,你把我當甚麼人了?’
春娘更覺歉然,把臉靠在劉昆臉上,柔聲說:‘昆哥,對不住,我錯了,請你原諒我。’
劉昆略覺安慰,這就來勁,要撒嬌,索興閉著眼,不聲不動裝死,讓春娘抱著,不說原諒的話。春娘輕輕搖他,他干脆不理。雄兒走過來,拉媽媽衣服,真正撒嬌地說:‘媽媽,你怎麼不抱我,抱著這個叔叔?他一身血是壞人打的,還是老虎咬的呀?’
劉昆這才睜開眼睛,說:‘雄兒,你不認識昆叔了?’
雄兒睜大眼睛,驚訝地說:‘呀,你真是昆叔,怎麼衣服都破了?你要我媽媽抱,那你得抱我。’
春娘說:‘雄兒,昆叔被壞人打傷了,讓媽媽先給他包一包。’把劉昆最重的腿傷敷上隨身所帶的刀創藥,止住流血,用一塊布包上。
雄兒奇怪地問:‘怎麼昆叔打不過壞人呀?好人還打不過壞人嗎?我外公就打得過好多壞人呀。’他哪里分得清絕世高人扶風真人與微末道行的劉昆的區別。
劉昆說:‘壞人人多。’春娘笑說:‘昆叔也是壞人。’劉昆又要耍賴裝死,春娘忙接著,‘那些人更壞,所以昆叔也可算好人了。’
雄兒說:‘我知道了,原來竟然還有比昆叔更壞的人。’
劉昆把路上情況簡單講了講,春娘知他吃苦,很為憐惜,自然為他癡情感動,但對狐月歉然,只好回去再說了。
包扎好后,春娘說:‘我扶你上馬,我抱著雄兒跟著,去找一個小旅店養息。’劉昆來精神了,逗趣說:‘讓雄兒騎馬,你抱著我走。’
春娘笑‘呸’一聲:‘讓雄兒抱著你,我騎馬走。’
雄兒真走過來,抱著劉昆的腿,天真地說:‘昆叔,你彎下腰,我來抱你。’
劉昆大笑,一把把雄兒抱起,親著他說,‘雄兒真行,把叔抱起來了。’
春娘扶他劉昆上馬,抱著雄兒,住店后春娘給劉昆細心洗凈全身,又要了兩瓶燒酒,重新把傷口一一洗凈,敷上藥粉,貼上膏藥,買來乾凈布包上。劉昆精神一振,大叫肚餓,要了酒菜,吃得像個餓鬼。春娘看了好笑,心中越加憐惜。休息兩天,春娘為劉昆買來新布衣鞋襪,還給他配了一口劍。
第6回雙雄爭妻(上)
春娘劉昆帶著雄兒,在旅舍住了兩天,就一起上牧虎山,回到春娘兒時圣地長生道院,受到熱烈歡迎就不用說了。扶風真人不在,由他的大弟子大清道人主事。扶風真人有9個弟子,大清二清直到九清,大清35歲,九清16歲,比春娘只小兩歲。另外還有兩個管事的頭目,一個是總管道甲同真人,一個是知客道乙和真人,分管內外,均已50開外。
長生院香火很盛,每日香客不絕。善男信女,不論舍錢與否,均待一頓素飯。還有十位通醫道的老道人免費義診,解除一些疑難雜癥。敬慈院仍住著20多位老人,唐姥姥、辛姥姥、雷爺爺都還健在。春娘領劉昆和雄兒一一拜望,散發春娘從京城帶來的小禮物,老頭老太非常高興。
辛姥姥說春娘瘦了,一定是缺吃少穿,叫她回家來,天天有羅卜白菜吃。唐姥姥說沒瘦,是長高了。兩人爭論。辛姥姥要抱雄兒,卻抱倒了,腳上頭下,雄兒哇哇大叫。辛姥姥說雄兒像春娘,唐姥姥偏說像劉昆,又爭論起來。
辛姥姥反復考較劉昆,說小白臉靠不住,自己原來男人就是小白臉,結果不顧家自顧自地死了,很不負責任。唐姥姥偏說辛姥姥男人是個麻子,是被她打出門下落不明的,又是一番爭論。
辛姥姥問劉昆家作甚麼買賣,有幾畝地。劉昆狼狽,春娘笑著代答:‘沒地,他是幫人跑腿辦事的。’辛姥姥哦了一聲,說:‘原來是個跑腿仔,棒棒哥。’
雄兒吃著辛姥姥的羅卜,卻同雷爺爺好,跟他學編竹筐,雷爺爺讓他動手,他大喜,手被竹片拉個口子,剛哭了兩聲,雷爺爺就說:莫要‘驚叫喚’(四川話:哭叫)。雄兒聽不懂,就不哭了,接著再編小竹筐。
雄兒到處亂跑,高興得手舞足蹈,這里比鳳巢好玩多了,好多人,人人都喜歡他,他跟媽媽說不要回家了。吃飯時總找不著雄兒,不知在同誰玩,不知鉆到哪個林里或洞里了。只有雷爺爺一吹竹簫,雄兒就像小鬼一樣從地里冒了出來。
春娘看在眼里,知送雄兒回來是對的。她對人說劉昆是她男人,但在長生觀中,兩人分居,這是一種禮敬虔誠的心情驅使,也是宮中規矩,夫妻宿在宮中客房,是要分居的。
春娘回家,如魚得水,領著劉昆各處行走游玩,無比幸福,但兩人心中都壓了一塊石頭。劉昆怕春娘見李特后引起舊情,棄他而去,與雄兒同歸李家。春娘反復安慰,又說:‘李特中了真人七星丸,已不能那個了…(指房事)。’
劉昆仍不放心,說:‘我倆已成一體,他就碰你一根頭發也是不行的。’每天寸步不離看著春娘,生怕春娘消逝。春娘無可奈何,但若千里迢迢,不見李特一面,又不甘心。終于,大清道人告訴,明天李特夫婦要上山了。
巴氐首領、七星教主李特,是個四十開外的堂堂男子漢,身高八尺,虎背熊腰,四方臉膛,絡腮胡子,特異處是臉上有‘七星高照,北斗聚會’,是當年扶風真人留下的印記。李特今天穿著華麗的錦袍,挎著36斤厚背薄刃的七星大環寶刀。
李妻‘修羅刀’魯秀,年33歲,是一個高大、健壯的婦女,有巴氐女人共有的美麗,本來就長眉修目,加上額上一顆紅珠,產生一種異樣的神采,和神異的莊嚴美。她習慣地佩著修羅雙刀,但一進道宮大門,就把刀取下,交給小道士。
在東大堂上,春娘抱著雄兒坐著等待,由二清、三清相陪,辛姥姥和唐姥姥也在,又在爭論什麼。經勸說后的劉昆等在屋中,開著窗戶,不錯眼地看著春娘。春娘也很緊張,說不清是什麼心情,但表面強作鎮靜。
大清道人在門口迎接李特,堂上人只聽見他們喧寒客套之聲,一人聲音特別宏亮,自然是李特了,咳嗽一聲,勢如虎嘯。大清道人領李特、魯秀走進堂來,春娘抱雄兒站起。
李特大步向前,見春娘比以前更加艷麗,抱著雄兒,有一種年輕母親不可抗拒的成熟風韻,心中熱潮滾動,用他最柔和,然而仍是十分響亮的低音叫道:‘春妹……’
春娘也激動,不知為何流下淚來,哽咽地叫:‘李特哥……’大、二、三清知道房里還有一個難纏的劉昆,但未向李特說明,因而怕李特、春娘激動失態,正想提醒,不想辛姥姥忽然說道:‘哪來一陣風?怎麼吹進一只大狗熊,在這里叫春。’
唐姥姥:‘你又眼花了,分明是只人熊,兩只后腳站起在。’辛姥姥說:‘你才眼花,狗熊也能用后腳站起,可叫聲不一樣,不像人。’
這一打岔,轉換了氣氛,劉昆才未出屋。而李特聽兩老婦人的話一生氣,對春娘的激情緩和下來。但李特不敢動怒,知扶風真人極為尊重這些老人,只把一雙眼睛,都擱在春娘身上,看得春娘抬不起頭。
魯秀上來拉手,說:‘春妹,難為你了。’
春娘也低低地叫了一聲:‘秀姐。’
魯秀說:‘讓我看看我們的雄兒。’
她已知孩子的名字了。春娘遞過,教導雄兒:‘叫大媽媽。’雄兒這幾天見過的人很多,并不怕生,就問:‘大媽媽,你有沒有甜羅卜?’魯秀說:‘有,有,還有果果糖,蜜蜜甜。’從口袋抓了一大把糖果給雄兒。又問春娘:‘雄兒能吃葷嗎?’春娘微笑:‘我從不叫他忌口,他甚麼都吃,只是同我在山上,除了野果,也沒甚麼吃的。
’兩個女人,兩個母親一說話,氣氛立即松弛下來。但李特一聽春娘的話,心中憐惜歉疚,又激動起來,深情地說:‘春妹,你太自苦了,同我一起回家吧。’
春娘已從最初的激動中擺脫出來,真誠而寧靜地說:‘李特大哥,請不要再提這話。你知道我在父親面前立過誓。’
李特激動:‘春妹,這三年來,我天天想你,你能那樣無情嗎?’
春娘難過地說:‘大哥,我們緣分已盡,我給了你我的處女寶,現在又把孩子給你,你也該知足了。’淚水沖斷了她的言語。
李特求說:‘春妹,我太對不住你了,所以請你去我家,我好好補報你。’
春娘堅定地:‘你沒什麼對不住我的,過去的事也不必提了。再說,我也有了男人。’
這句話像一聲悶雷,既給李特當頭一擊,也激起他忌妒烈火,怒聲喝:‘你有男人?天下哪個男人配得上你?’他忘了自己說的,雄兒歸宗,春娘另嫁’。
春娘低聲說:‘他待我甚好。’
李特越加妒忌:‘這小子在哪里?我去劈了這王八羔子。’
‘在這里。’一個冷靜的聲音,劉昆走了出來。
李特一看是一俊美風流的青年,不屑地說:‘小白臉,繡花枕頭,你是何人?春妹,趕快踢了他。’
劉昆忍怒:‘我是京城劉昆。男女之事,兩廂情愿。既然春妹不愿跟你,怎麼還糾纏不休。’他也忘了自己糾纏不休的事。
李特大怒:‘春妹,也是你叫的,快快閉上你的臭嘴。’
劉昆冷靜地說:‘恐怕要叫一輩子了,讓你見笑。’
李特嘩地把刀拔出三寸,眼中冒出烈火。劉昆也手握劍柄,虎視耽耽。大約自有人類以來,爭奪食物、爭奪女人,可能是最原始的戰斗,具有無可言喻的野蠻性。氣氛立即緊張,魯秀、春娘、大清、二清,連忙相勸。
辛姥姥悠悠然對唐姥姥說:‘唐姐,你說,這人有人言,狗有狗性,怎麼一見面就要掐架。’
唐姥姥露出僅有的兩牙,得意地笑:‘辛姐,你算是問著人了,別人不懂。這有高深道理:狗改不了吃屎。’
辛姥姥疑疑惑惑地說:‘我就納悶,難道不能改吃別的?’
唐姥姥得理不饒人:‘說得輕巧,吃根燈草。你要吃慣了也改不了。’
辛姥姥大怒:‘你才吃屎。’
唐姥姥安靜地說:‘瞧你急的,我不過拿你打個比方。’兩人爭論,幾乎動起拐杖,這倒分散注意,緩和了李、劉那邊。
李特怒視劉昆說:‘這里不便,你若是個男人,明日未時到山腳十丈坪一會。’說罷,昂然而去。
劉昆咬牙說:‘一定前去奉陪。’李特自始至終,未看雄兒,很使春娘心寒。
第6回雙雄爭妻(中)
魯秀安慰半天,說把雄兒帶回家,讓他習慣習慣,明日再帶上山來。春娘內心不舍,但含淚答應。雄兒被魯秀抱走時說:‘媽媽,我去大媽媽家吃糖。你一會來,晚上我要跟你睡,還要吃你的奶。’春娘緊緊抱了他一下,轉身流淚。
劉昆也不避嫌,上來拉著她的手,她伏在他肩上哭泣。魯秀走出,大清去送,回來后大家沉默。半響,大清說:‘劉公子,我說這話,請你不要見怪。李特失去小師妹,已近瘋狂,你又何必與他一般見識。現在雄兒已經歸宗,春兒和李特也見了一面,不是我不留你們,而是免生枝節,你們不如明早就離開牧虎回筱山。’
劉昆不快:‘你們都聽見了,我若明天不去赴約,我還是男人嗎?’
這是食物、女人之外,男人為之而戰的第三個原因:榮譽。這已不是一種原始本能,而是一種更高級的情感。
春娘從劉昆肩上抬起頭來:‘總是我們女人吃苦。千辛萬難,養個孩子,卻要到男人那里歸宗。你又要為當男人尊嚴去殺人或被殺。我看我只有當女人的命,我今晚就走。’
劉昆無言,痛苦地看著春娘。春娘離開他,走到辛姥姥身邊,說:‘昆哥,我為了你離開了我的兒子。你若愛我,也要為我犧牲,我不愿看你和李特互相殘殺,明天我們一早就走。你若不能,我們今天就一刀兩斷。’
辛姥姥拉著春娘的手,對唐姥姥說:‘唐姐,你看,我早就說我們春兒是有出息的,你還不信。’
唐姥姥說:‘你忘了,這話是我先說的。那次春兒尿炕,你要打她,我就說:莫把她的出息打脫。’糊里糊涂問:‘春兒,你還尿炕不尿?’辛姥姥又要和她爭論。
劉昆神色仍然痛苦,但眼光明澈:‘春妹,我不能沒有你。我找你找了20年。去他的男人不男人,尊嚴不尊嚴,我只要你。我們明天一早就走。’
春娘投入劉昆懷抱。唐姥姥小聲對辛姥姥說:‘你看,我怎麼說的?我們春兒還尿炕。’
第二天一早,他們收拾東西。春娘找到總管道甲同真人,說要借三百兩銀子,以后由她父親還。甲同真人馬上給她包好說:‘真人在外行醫,集了一些錢,說是給你和雄兒用的。這不在公帳之內,你盡管用,我記下就行了。’
劉昆低聲問春娘,‘要這樣多銀子干嗎?’
春娘笑說:‘我一人走,用不了10兩,不是身邊有個荷花大少爺嗎?’
劉昆說:‘我也算吃過苦了,也見過別人的苦難,現在已不奢糜浪費了。’
春娘微笑:‘那敢情好,我帶這銀子去下小銀崽兒。’兩人辭別眾人,下山而去,大清、九清送至山腰。春娘想念雄兒,不時落淚。劉昆竭力安慰,但也想到李特,不知如何小看自己,也不快活。
兩人并騎而行,來到那日為救持鷹孩子,被人殺傷處,幾乎死去。劉昆述說那日之事,不知那兩騎馬少年是何人,如此兇狠。
春娘說:‘官宦子弟,仗勢欺人者居多。’
這時,忽聽鑾鈴驟響,兩馬急馳而來,蕩起黃塵數丈。一人大喝:‘無恥膽小的鼠輩,妄想逃走,吃你大爺一刀。’
劉昆和春娘面面相覷,把馬帶住。來人自然是李特和魯秀。李特怒火萬丈,須眉戟張,大叫:‘沒種的王八,你昨日答應決斗,今天竟拐了春妹,偷偷逃走。你說話難道是放屁。’
劉昆低聲對春娘說:‘這由不得我了。’
冷然轉對李特說:‘爺本想饒你狗命,既來送死,爺就成全你吧。’跳下馬來,把劍抽出,劍鞘扔到一邊。
李特怒極而笑:‘你這賊小白臉,專門勾引良家婦女,今天大爺就是你催命的閻王。’也跳下馬來,從鞍鞒上索瑯一聲,抽出他36斤、厚背薄刃、削鐵如泥的七星大環寶刀。
春娘怨恨李特,不知如何是好。昨日李特下山,派人監視各處路口,怕劉昆逃走。今天果然來報,劉昆、春娘一大清早就由小路下山,往秦嶺方向而去。魯秀勸阻不住,只好隨李特來追。
這時,見兩人沖突不可避免,魯秀知春娘偏心劉昆,怕她用梅花針相助,就拔出修羅雙刀,走近春娘,說:‘春妹,我勸特哥不住,我總不讓他傷害劉公子性命就是。’但刀刃卻暗對春娘,蓄勢待發。
春娘不理她,一心專注二人。此時,兩人已脫去外衣,對面站立,心中雖怒,但知這一戰非同小可,均調神運氣,寧靜身心,準備決斗。
劉昆知李特武功甚高,不敢輕視。李特并不像表面那樣粗魯,也不像話中那樣輕視劉昆,春娘看得上的人決非庸手,所以也不敢輕敵。
兩人略一對視,按江湖規矩拱了拱手。劉昆舉劍封住正面,看樣子要取守勢。李特運力于臂,大喝一聲,一招‘獨劈華山’,七星寶刀夾風聲、環聲,化成一道彩虹,當頭劈來,刀沉勢猛,力道驚人。
春娘驚呼:‘昆哥,他的刀削鐵如泥。’
劉昆說:‘你放心。’從容把劍斜起,‘撥云見日’,劍尖一搭刀口,并不力格,而是把腕一抖,輕輕一撥,身子趁勢橫移四尺,避開這刀,一翻腕,劍似閃電,‘仙人指路’,直刺李特咽喉。
李特聽春娘幫劉昆,心中更怒,恨不得一刀將劉昆砍死,但見劉昆手法如此之快,也自暗驚,收刀一個‘快刀斬麻’,想把劉昆劍斬斷。劉昆劍尖起花,突然化為八劍,不可捉摸,把李特罩住。李特不敢怠慢,展開七星刀法,小心對敵。
這七星刀法乃是李氏家傳,又經扶風真人指點改進,在江湖上,已可算絕技了。再加李特被真人在臉上嵌入七星,雖然每月痛苦一次,但神智反而清明,武功大進,因而七星寶刀威力極大。
再說寶劍,漢高祖劉邦斬白蛇起義之事人人皆知,最后得了天下,因而漢室劉家有家傳的‘斬蛇劍法’,世世精研、捉摸改進,代代均出高手,劉昆又是學劍的天才,因而把這套劍法發展到極致,從容敵住李特。
只是他現在的劍不是家傳削鐵如泥的龍泉寶劍,那已進了當鋪,手中凡劍,不敢與七星刀硬碰,因而兵刃上吃了些虧,只能用體形靈活補上。
兩人已至百合,還看不出勝負。這時已有十來個村夫、漁、樵,遠遠觀看,膽大的漸漸走近。李特一躍三丈,掉頭向下,‘飛鷹搏兔’,一刀自上而下,向劉昆劈來,知劉昆要躲,刀頭挽花,刀光將方圓兩丈罩住。
劉昆見來得兇猛,一個‘鯉魚躍龍門’,竟橫身斜飛三丈避開。未容他站穩,李特‘橫掃三軍’,下三路斬來。劉昆‘撥草尋蛇’,用劍將刀輕輕挑起。
李特再次躍起,劉昆未容他掉頭轉刀,一個‘流星趕月’,連人帶劍,化為一道白光,直射李特。李特只好舉刀來封,用不上力,雖將劍隔開,但未傷敵劍,且身體被壓落下。
李特大怒,‘旱地拔蔥’,拔起三丈,展開七星伏魔刀法第54招‘漫天花雨’,想四面八方將劉昆裹住,只聽風聲、雨聲,以及刀環瑯瑯當當之聲,聲勢驚人;雨花、刀花,令人眼花繚亂。
劉昆更快,‘一鶴沖天’,竟拔起四丈,擰腰一個‘畫龍點睛’,劍光從刀花中穿出,如一點寒星,直射李特右眼。劉昆習慣于一鶴沖天接‘斬蛇七寸’,刺對方咽喉,因李特畢竟是個英雄,才改用畫龍點睛,既尊重對方,又可不傷性命。
李特急收漫天花雨為‘如封似閉’,接下劉昆絕招,出了一身冷汗。兩人再躍起三丈,刀劍相擊時,突有破空之聲,如一響輕雷,半空中飛來一只斧頭,又勁又急,竟將刀劍齊腰劈斷。
第6回雙雄爭妻(下)
李特劉昆為爭妻決斗,躍起空中刀劍相擊,突然一聲輕嘯,空中飛來一把小小斧頭,把兩人刀劍,一起斬斷。兩人大驚,一看,人叢中站著一個又黑又瘦、中等身材的樵夫,戴著草帽,扛著一捆干柴,腰上還插有另一斧,神情安詳。剛才這一飛斧必是他所發,但此時正與旁邊一個漁夫打扮,身量很高,面色發白,頭戴箬笠,腰掛漁蔞,手持長長漁竿的人說話。
劉昆正要動問,李特卻一掌劈來說:‘沒家伙就拼拳腳。’劉昆只好接住。李特怕人管閑事拉架,用‘劈掛掌’猛攻,暴風驟雨般襲來。劉昆原來兵刃吃虧,現在拉平,更覺從容,用‘逍遙拳’對付,身姿飄忽,步下虛幻,招式卻極美。
李特決定用硬功傷敵,躍起后出右掌,‘烏云蓋頂’劈下,有裂石開碑之力,口中說:‘是好漢不要躲。’劉昆自然不受他激,但想不顯些內力,對方不知厲害,一揮左掌,‘天王托塔’,硬生生接住。吧地一聲脆響,塵土振起,兩人各退三丈。兩人再次躍起,空中對了一掌,更是驚天動地一聲,各自又退三丈,都有些搖晃。第三次躍起,兩人運全部內力,雙掌齊出,排山倒海,已紅了眼性命相搏,要拚個你死我活。
這一招,勝負立分、生死立判,不但交手兩人是背水一戰,心無旁鶩,而且一邊的春娘和魯秀,也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似有一聲嘶嘶的銳風,無人注意。兩人雙掌碰上,立即石破天驚一聲,劉昆像斷線風箏,往后倒飛三丈,仰跌在地,口吐鮮血。
李特一個‘猛虎撲食’跟上,舉掌欲擊,想將劉昆立斃掌下。春娘一聲斷喝:‘李特住手!’掌中一枚無人能躲的梅花針。
魯秀厲聲高叫:‘春妹留情!’
她的修羅刀已架在春娘脖上。劉昆收起雙腿,準備最后一搏。李特眼觀四路、耳聽八方,知這一掌下去,劉昆必死,自己也會被春娘梅花針射死。這些李特是愿意的。
但他也知道春娘也會被魯秀斬死,這是他絕不愿發生的事。他知道不管魯秀平時對自己百依百順,奉若神明,但在這一點上,卻絕不能控制她,只要自己眉心釘上梅花針,春娘美麗的頭顱必然落地。
在這千鈞一發的一瞬、生死攸關的一刻,突然,一個童音響起:‘爸爸,你不能殺他,他前幾日救了兒的性命。’一個肩上一只獵鷹的十歲孩子跑來,撲向李特。他就是李特和魯秀的兒子李蕩,前幾天劉昆把他從兩少年鞭下救出。
李特欲將劉昆斃死掌下,但兒子李蕩求情,要報劉昆救命之恩,再加春娘要用梅花針傷他,十分無情。
李特只覺心灰意懶,長嘆一聲,對春娘說:‘春妹,你對我太無情了。好吧,大哥祝你終生幸福。’跳上馬背,頭也不回地馳去。魯秀收回架在春娘脖上的修羅刀,歉然地對春娘說:‘春妹,對不起,得罪了。我夫妻定會好好看顧雄兒,歡迎你隨時來探望。愚姐要走,不遠送了。’
說罷一拱手,翻身上馬,彎腰把十歲的李蕩抱上馬背,如飛而去,追趕李特。
這時,圍觀的人已散,春娘連忙扶起劉昆,溫柔地關心問:‘昆哥,你的傷要緊嗎?’用頭巾為他擦去嘴邊鮮血。
劉昆面色蒼白,但浮起一絲微笑,說:‘春妹,不要緊的,我并未重傷。只是運氣受阻,血不歸經,不是內臟破裂吐出的。’
春娘不信,想他是安慰自己,診了診他的脈,弱而不亂,不像有嚴重問題。遂說:‘我扶你找一小店歇息。’
劉昆說:‘我正運氣與李特對掌,突覺右肩一麻,右手力道全失,氣塞血阻,不知何故?’
春娘想是劉昆為自己內力不如李特解嘲,就說:‘好了,我的好哥哥,妹知你武功高強,佩服哥哥之至。’
劉昆聽她有不信之意,正想裝死耍賴,突然靈機一動,說:‘春妹,我知你不信我,但你想那一飛斧,何等力道,竟凌空把李特的寶刀砍斷,分明旁邊有高人。’
春娘恍然大悟,因過于關心劉昆,忘了此事,一言提醒,說:‘昆哥,你轉身我看。’扶他轉過身來,在他右肩檢查,果見一小小魚鉤,掛在右肩衣上。
春娘摘下,托在手上,對劉昆詫異地說:‘昆哥,真奇怪,有人把你當作一條魚了,要釣你上鉤。’忍不住笑。
劉昆把魚鉤拿過反復端詳,說:‘原來這漁夫是個瞎子。’
春娘奇怪:‘怎麼見得?’
劉昆說:‘放著旁邊小白美人魚不釣,卻釣我這癩蝦蟆,可見是個瞎子。’春娘打了他一下,兩人哈哈大笑。
正在這時,見來了幾人,是長生觀的大清、二清、九清和甲同真人、乙和真人。春娘和劉昆甚覺奇怪。大清上來笑說:‘小師妹,受驚了。劉公子打過架了,傷得不重吧?’
春娘扶劉昆站起,劉昆向大家拱手,說:‘有勞動問,傷得不重。’
春娘奇怪地問:‘兩位真人,眾家師哥,你們怎麼來到這里?怎知昆哥打架受傷?’
九清搶著笑說:‘我們出來趕場(四川話:趕集),見到漁老先生,說好不容易釣著一條鰱巴瑯(四川話:鰱魚),旁邊一條小白楊串兒魚拿梅花針要扎他手,只好放了。我們來看看能不能‘撿扒活’(四川話:撿便宜),沒想遇到你們。’
大家大笑。大清說:‘你們走后,我們不放心,一路暗暗跟著,怕李特來找麻煩,但又不便出面阻止。師父不在,甲同師叔和乙和師叔特地去請出兩位隱俠高人:鐵樵子和魚友漁兩位先生,請他們在緊急時解圍,并使劉公子略負,讓李特占些上風,所謂“情場失意,戰場得意”,這樣可化解冤仇。
我們一直躲在樹林里看,鐵樵子怕李特七星刀太沉太利,容易傷人,故飛斧砍斷。魚老先生說不能拉偏架,應各打50大板,于是用一魚鉤打中劉公子右后肩環池小穴,閉了右臂血脈氣道,鐵樵子用劈空掌將公子推出三丈,接住了李特的劈掛掌。公子看似兇險,實無大損。’
春娘咋舌,對劉昆說:‘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世上竟有這樣高手!昆哥,你我以后一定要虛心些。’
劉昆作了一個羅圈揖:‘真正感謝各位為在下費心了,成全之德,銘刻五內,沒齒不忘。’又轉身對春娘說,‘如何,我說是要為你挨頓打,這下信了吧?’
第7回? 金星追月(上)
劉昆和春娘,辭別大清等人,向北而行。春娘懷中,一直抱著雄兒,現在兩手空空,不斷落淚。劉昆理解,不斷安慰,大部分時間,把春娘抱在懷中,兩人一馬,另馬空著,好長時間,春娘慢慢恢復,才另騎一馬,并轡而行。
兩人來到給劉昆吃飯的老婦家,送上二十兩銀子,雙雙給老婦磕了一個頭,感謝當時救援劉昆之德。
一日,穿過秦嶺,來到劉昆當龍泉寶劍、救羯人石勒的鎮甸,尋店住下。劉昆講了當時的事,兩人來到那家當鋪,果見劉昆寶劍高掛,標價一萬兩銀出售。
劉昆對朝奉說:‘這劍我還能贖回嗎?’
朝奉倒還認識劉昆,卻說:‘這位客官好不曉事,當時已經賣斷,如何談贖回。既然客官拿小店銀子發了財,如要買回,價錢方面,小店倒可讓些,這也是對原主的照顧,小店素來是重義輕利,好交朋友的。’
劉昆說:‘我不過取笑,哪里有錢買回。’同春娘出來,各處亂逛。第二天,走了一百里,第三天又是一百里,住在一個小鎮。第四天早晨,春娘對劉昆說:‘我又回了那當鋪,同掌柜商量,用三百兩銀子把你劍買回來了。’說著,把劉昆的龍泉寶劍拿出來給他。
劉昆大喜,說:‘春妹,你可真是腳快手快啊,以后晚上我得用繩把你捆上,系在我腰間,以免跑了。當時你在長生道院借三百兩銀子,我再沒想到你是贖劍用的。’
春娘笑說:‘我要跑,你是拴不住的,我不想跑,你也攆我不走。倒是回到筱山,你一定要對狐月好些,你們既然同過床,辦過事,總不能太無情。’
劉昆很堅決地說:‘春妹,我在沒見你之前,確有別的女人,但即使在風月場中,我也是有節制,不亂來的。現在有了你,除我妻子,我絕不再碰另外的女人,請你不要勉強我。’
春娘見他態度堅決,只好暫時放在一邊,以后再相機行事。兩人長途跋涉,回到鳳巢,卻遍尋狐月不見,最后找到一紙條:‘春姐:小妹陋姿,豈入劉公子法眼。今生命苦,唯有隱居思過,以修來世。救命之恩,教導之德,只有下世補報,愿托生你的親妹,終生相守。妹狐月和淚百拜,年月日。’兩人看了,都驚呆了。
春娘落淚,說:‘反是我害了她。’劉昆也懊悔地說:‘我走時過于狠心,至少應好好安慰她。’春娘想了想,說:‘我一定要去找她,勸她回來,也表示我的歉意。’
劉昆:‘你我長途跋涉,也需好好休息幾天。’
春娘堅決地:‘后天走,再晚就不方便了。’
劉昆奇怪:‘為什么?’
春娘滿臉紅潮:‘我已經有了……’
劉昆激動萬分,一把把春娘抱住:‘春妹,你是說有了我們的孩子了?’
春娘依在劉昆懷里,柔聲說:‘是的。我在送雄兒前就知道了,這也是我決心送回雄兒的一個原因。’
劉昆激動得不知說甚么好,只緊緊抱住春娘,好久才說:‘春妹,你太剛強了,你若早告訴我,我一定伴你同去,即使李特打我耳光,我也不還手,我有了你和孩子,就是老天給我的最大恩惠了。’兩人流淚緊緊擁抱在一起,感到無比甜密幸福。
第二天,一同商量找狐月的事。春娘說:‘她無別處安身,只可能回匈奴部落她父母家中,我怕劉淵可能再找她麻煩,一定要把她接回來。’
劉昆說春娘身體不便,最好他一人去。春娘笑說:‘你一人去能把她接回嗎?再說,我一人在此,你放心嗎,不怕李特尋來?你一人去接狐月,一定不安好心,孤男寡女,我也得看著點呀。’
劉昆一笑,想想也是,舍不得離開春娘,就說:‘你去也可以,但一切得聽我的,盡可能坐轎坐車,少騎馬。每天只能行60里。’
春娘笑說:‘沒想到你一個爺們這樣羅索,我就變得這樣嬌弱了?好吧,一切依你,我的男人老爺。’他們收拾一下,第三天一起向北方的草原走去。
春娘和劉昆,要到草原匈奴部落尋找狐月。兩人先在京城停了三天,春娘要劉昆回家看看,安頓一下,自己也要拜望父親扶風真人,承歡數日。扶風真人近來往返于京城和益州,也為益州流民擔憂,但他救助的方式與李特不同,主要是通過多種渠道,包括肩挑驢馱,向流民運送糧食賑濟。
同時,要他屬下所有商號,大量收購糧食,因為一有戰亂,不能耕種,人民只有挨餓,所以儲糧于民,是個根本辦法。
近來他住在京城的一個中藥鋪長生藥店。因為他的師兄大顛上人,已不在燃燈古剎,而奇跡般地成了皇家佛院白象寺的主持方丈。 春娘是大顛上人的記名小弟子,領著劉昆來拜望上人。
上人一見,高興異常:‘小姑娘,小妞兒,怎么就長大了?’‘上人爺爺,就吃了你幾頓素飯,糊里糊涂就長大了。’
‘給過飯錢沒有?’
‘還說呢,那時爺爺在燃燈寺,三個半小和尚,廟也小也破,沒人來上香火,窮的沒辦法,是我爸爸送錢送米,我還給您老人家縫補破僧衣做僧鞋,欠了我多少錢,今天來要賬了。’
‘哈哈,哪有哪些事,沒有沒有。’
‘不許賴,我要拔爺爺的老胡子了。’作勢向前。
‘別別,送給你一把小刀抵賬,可以削水果切紅苕,打架也用得著,我們就兩清了。’這是一把佛門至寶若耶刀,鎮妖伏魔,千變萬化,威力無邊。
‘這小哥兒是誰?怎么和你在一起?’
‘我的男人丈夫劉昆,快給爺爺磕頭。’
‘哦呀,小小年紀,怎么就有男人了,他帶禮物來了嗎?’
‘有的,大漠草原上奇花異果,都供在菩薩老爺們面前了。’
‘哇呀,我也得給點見面禮,就一個小香爐吧,每天燒點香保平安。’
劉昆見春娘在上人面前,變成小女兒,撒嬌撒癡,可愛得沒法形容,我劉昆何德何能,得此嬌妻?得把她當仙女供奉才好。
春娘在父親面前也撒嬌,但也有點害怕,因為私奔李特的事。在上人面前,毫無顧忌,任意玩鬧撒嬌。吃了素飯,聊天到國事,說到國內暗流,上人介紹,圓澄被扶風真人重創,行為收斂,不再能房事,無法采花,但蘊藏更大野心,要幫趙王篡位。另外有個太平道,教祖天然大天師張昌,法力無邊,做事隱秘,可能是隱藏禍根。
第7回? 金星追月(中)
春娘想,圓澄12大弟子,化猿賊子,已被我金丸射死,化蝶被掌心雷打出三百里外,不知情況如何,有無改悔?她不知道,四通鏢局鏢師金棍子飛天玉虎姜芳波和流星散花郎郭米歐押鏢經過,見地上躺著一個女人,氣息奄奄,生命垂危。這里前不著村,后不著店,不能讓她被野狗拖走,又不知她何許人,只好救起放鏢車上,到下一大鎮再說。
總鏢頭姜芳波久走江湖,懂得跌打損傷外科,卻不懂內科。到鎮上請來大夫診察,說是內傷甚重,需慢慢調養,開了三副補藥。兩鏢頭無奈,請店里女仆為她洗澡清理,買來女人常穿新衣換上。女仆說:‘她全身未見傷痕,但點力俱無,身體虛弱之極。’
煎藥服下,只好停留一天,女人有了起色,顏色轉為紅潤,眼睛睜開,仍不說話。姜芳波想把她留在店里,給多少錢老板都不接受,來歷不明,更有一點,不是漢人。若交給官家,郭米歐說她太美,怕被污辱。姜芳波去過西域,告訴郭米歐,這是樓蘭女人。
郭米歐年輕,覺得這女人格外美麗,多了一份心思。把女人帶在鏢車上行走,第三天女人恢復不少,但不說話,比比劃劃,郭米歐知她要紙筆,拿來后她勉力寫了兩個字:夏蝶,這大約是她名字。其他問了不答。第五天已能行走,自己吃飯梳洗。
這趟鏢是由弘農郡金谷園走向江州,鏢貨是三箱金銀珠寶,價值驚人,做了些偽裝,成五輛鏢車,很容易騰出一輛讓夏蝶乘坐。到了江州,交付一大院管家。北返的是南方精品大米糧食,用船運,送弘農郡一大莊園。夏蝶不說話,生活自理,不添麻煩,溫馴地跟著。
姜芳波和郭米歐都是江湖豪杰,俠義名聲,頗有擔待,也不趕她走。幾趟后漸漸習慣于夏蝶同行,南來北往,南來坐車,隨船北上。五條大船,姜芳波坐首船,郭米歐夏蝶坐尾船。白天開船,晚上停靠,有一定日程和碼頭。
這天夜里,郭米歐和夏蝶并肩坐在最尾船的船頭,看著運河上的月亮,月華河水,一片渺茫。夏蝶突然說話:‘郭家哥哥,謝謝你救了我的命。’
郭米歐吃驚:‘你能說話了?’
‘我已好了,我叫夏小蝶,也叫化蝶。你和姜家哥哥走鏢,老是這三角形嗎?金谷園、江州、弘農郡?’
‘這是一筆較大生意,兩三個月必走一趟。’
‘好像是金谷園出錢,購買南方精糧,運到弘農?’
‘是的。’
‘糧食不少,什么人用?’
‘我們不問,只管走鏢,這是鏢行規矩,也是江湖規矩。’
‘哦,我覺得南方購米和北方收米的大院,像是太平天師道的產業。那不是正經的道教全真派或正乙派,大量囤積精品糧食,必有目的。’
‘我們走江湖,非僧非道,也不干與其他事情,尤其事關宗教。’
‘哥哥成家了嗎?’
‘還沒有。’
‘為什么?’
‘我要找一個美女。’
‘什么樣的?’
‘像妹妹這樣的。’
‘呀,哥哥不老實。’
‘蝶兒妹妹,你真美,我喜歡你了。’
‘哥哥這樣條件,什么美女沒有,拿妹妹作耍。’
‘真是的,哥看你第一眼就愛上了,那么美。妹妹沒成家吧?’
‘沒有。家太窮了。’
‘那就嫁給我吧。’
‘哥哥,我得看你是不是真心。’
‘我就讓妹妹好好看看。’
以后兩人成了朋友。化蝶確實嬌媚迷人,郭米歐沒接觸過女人,有了身體關系,陷入深深情愛。
太平天師道與佛圓澄是對頭,化蝶此行,是要借機摸清天師道的底細,出錢金主、糧食來源、估計出道民人數,資料收集齊了。
一天,化蝶對郭米歐說:‘哥哥,我要走了。’
‘不許你走,這趟鏢完成后,我與你正式成親。’
她低聲帶淚,‘我可以做你的紅顏知己,哥哥想干什么都行,就不能成親。’
‘為什么?’
‘我是尼姑。’
郭米歐驚得跳起來:‘怎么可能?你滿頭黑發披拂,油光發亮,美麗無邊。’
‘我是帶發修行。哥哥,我信奉西域獨焰山佛宗。你只要也信奉,我永遠是你的女人。’
春娘見到扶風真人,父女極為歡愉,女兒漸懂父愛之深,父親漸懂愛女要尊重其自由。春娘報告了送李雄歸宗的情況,真人甚為嘉許,并說以后要親自教導李雄。
真人又說天下必將有亂,要春娘好自為之。春娘難得見到父親,親親熱熱過了三天。三天后,劉昆同春娘從京城出發,向北方草原走去。
仍是兩騎駿馬,一雙璧人。劉昆與過去大不相同,穿得十分樸素,不像公子哥兒,倒像個寒素書生,但英俊挺拔、駿馬寶劍,仍使他氣概非凡,如人中之龍。春娘天生麗質,絕代風華,卻又自然謙和,腹中存在和成長的小生命,使她平添媚力,令人傾倒。
并轡緩緩而行,劉昆用鞭稍指點江山,對春娘談古論今,好不得意。春娘微笑聽著,知他確是博古通今,文武雙全,暗中為他驕傲。
一路上劉昆對春娘細心體貼,無微不至,春娘心中高興,口中卻說:‘昆哥,你要這樣嬌慣我,我以后甚么都不會,只成個懶婆娘。’
劉昆充滿愛意地說:‘春妹,我一直怕你比我太強了,顯我無能,我倒希望你變嬌弱一些,讓我照顧你一輩子。’
春娘指指周圍,沉痛地說:‘看這戰火和天災的痕跡,不知多少人流離失所,無家可歸,衣食不周。父親告訴我,大的戰亂必至,你我也未必能逃此一劫,獨享安樂。若天下有事,昆哥,請你不要戀我,要為天下蒼生出力,你一定要答應我。’
劉昆緊緊拉著春娘的手,激動地說:‘春妹,我知你是女中豪杰。若他日為國為民,我一定不惜殘軀,馳騁沙場。只要你自己多多保重,照看好我們共同的骨血。’兩人緊緊擁抱在一起,在西風古道中前進,殘陽如血。
第7回? 金星追月(下)
一出雁門關,景色更荒涼了,有時走一天也見不到一個人,全憑所帶干糧。春娘‘辟谷’,吃得不多,但為了腹中孩兒,也適量吃些五谷雜糧,到小鎮人家也吃果菜,只是仍然素食。劉昆已不挑衣揀食,容易滿足,是他追求春娘以來的最大變化。
一天來到一荒涼的草原上,見天上飛來一群大雁,人字排行。劉昆對春娘說:‘好久未開弓射箭,手都生疏了,看我射下左邊的尾雁。’
春娘笑說:‘要射不著,今天不許吃晚飯。’春娘受父影響,常著道裝,但并不信奉道教。與劉昆結合后,自然不再穿道衣,但她熱愛生命,不喜殺生。想到劉昆將在刀光血影中拼殺,故也不干預他射雁,反而鼓勵他練武。
劉昆取出寶雕弓,抽出一支箭,搭上弦,抬頭對著尾雁,一箭射去。幾乎就在他放箭同時,又聽見一聲弓弦響,另一支箭也像流星一樣向雁群飛去。那尾雁落下,脖子上交叉中了兩箭。
劉昆和春娘正在奇怪,一聲呼嘯,沙丘后如飛馳出一匹光背健馬,馬背上一個黑面長身少年,約十四五歲,長發用紅繩扎成十幾根辮子,在空中飛揚,一手挽弓,一手揚著長長馬鞭,大喊:‘古斯習邁哀!古斯習邁哀!’劉昆不知他說什么。
春娘說:‘他說的鮮卑語:這雁是我的。’劉昆佩服之至,說:‘春妹,你學問真大。’春娘笑說:‘是向狐月學的,她會五胡語言,當時向我學點穴法,就教我匈奴、羯、羌、鮮卑語。’
這時少年下馬撿起死雁,見脖上交叉兩箭,很是驚異,向劉昆伸出大姆指。劉昆說:‘小兄弟,你射箭和騎馬本領真好哇。你會說漢話嗎?’
天氣很涼,少年卻上身赤裸,肌腱虬結。胸前紋了一個五色斑爛的猛虎頭,背后紋了一只展翅的黑色巨雕。他用生硬的漢話說:‘我會說好(漢)話,師父教的。我是叫拓跋猗盧,是鮮卑人,你們是叫什么?你們是不是好(漢)人?’
劉昆:‘我是京城的劉昆,這是我的妻子范春娘,我們都是好人。’
猗盧吃力地:‘你們是好(漢)人,就要幫我打匈奴人,他們把我的妻子范春娘搶去了。’
春娘、劉昆聽了好笑,劉昆說:‘范春娘不是你的妻子,是我的妻子。’
猗盧更費勁了:‘不管你的我的妻子,都是被匈奴人搶去了。一會就來,他們人多,我還有一個兄弟在那沙山后面,我們一起把妻子搶回來,我再和你打,誰打贏了,妻子就跟誰走,這死鳥也跟著走。’
說罷,提著死雁馳回沙丘后不見。劉昆與春娘相視一笑,帶馬躲在一個山包后面。一會,果有馬蹄聲,一隊匈奴騎士,約有30人,押著一輛馬車緩緩馳來。
對面沙丘后幾聲尖銳呼嘯,兩匹光背馬上兩少年馳出,一為拓跋猗盧,另一個只有個十二三歲,卻生得俊秀,衣服也穿得整齊,但一看就知不是漢人。他們兩人兩張硬弓,飛馬狂奔同時連連放箭,五六個匈奴騎士落馬,立刻有十幾個人沖上,將兩人包圍起來。
這些匈奴人中有十人執槊披甲,正規武士,其余人都是穿短打用腰刀。兩個像頭目的青年穿得很華麗漢裝,20多歲,掛著長劍。兩個胡人孩子除了弓箭外,好像沒有什么兵器,猗盧一手用鐵弓招架,一手用馬鞭還擊,另一孩子一手用鐵弓,另一手揮動一支鐵笛。一會功夫,兩人有些招架不住,猗盧已經掛采。
不由大叫:‘好(漢)人快來呀,快出來搶妻子呀,藏在馬車里面呀。’
劉昆對春娘說:‘我得去救這兩孩子,你不要動。’
春娘說:‘你把他們引過來,我用梅花針射,可以不傷生命。’
劉昆、春娘相助兩少年,見他們危急,劉昆大喝一聲馳出,用箭射倒4人,俱是甲士,射在腿、臂、臀等處,劉昆寶弓名‘繁弱’,很硬,箭透甲而入。
6名甲士沖上來,劉昆拔出龍泉寶劍迎敵,把當先一人刺落馬下,回馬就走,5人緊追,劉昆突然回馬又刺倒一人,縱馬躲入山包后,4人再追,進入小山包后不見。
片刻后,唯見劉昆又出,精神百倍,大喝:‘穿甲的都被殺了,你們更不濟事,還不逃走保命?’
一個穿華服的青年抽出劍,不屑地說:‘鼠輩不知匈奴武士有死無逃,小王爺來領教你兩招。’縱馬過來,一劍竟劃出一道長虹。
劉昆知這是一位高手,揮劍一迎,兩劍相交,華服青年的劍被劉昆的龍泉寶劍削去一截。青年是匈奴人,但著漢裝,劍斷后毫不驚慌,運用斷劍,有招有式,十分從容,像位江湖高手劍客。20招過去,劉昆竟未占上風。
另外一個華服佩劍青年,很冷靜地觀察著全面形勢,連劍都未拔出。春娘剛才用梅花針幫劉昆射倒兩人,這時看與劉昆動手的青年,劍路十分眼熟,似劉淵當年與禁軍嚴教頭、厲教頭和黃廷楊動手時的套路,不覺心中一動。
她跳下馬來,用寶劍冷月鉤對著地上一受傷騎士的咽喉,用匈奴話逼問:‘你們是何人部下,車中是誰?’受傷騎士冷笑:‘趕快把你爺爺殺了,不然就把你那小鐮刀拿開,爺爺不是稻草,是匈奴左王的部下,別的休想知道。’
現在匈奴左賢王已是劉淵,春娘明白了八分,縱馬如飛沖出,直撲馬車。劉昆見了著急,大喊:‘春妹不要廝殺,小心動了胎氣,這些人交給我來料理。’
與他動手的青年冷笑,說:‘只恐你料理不下。’斷劍光華像一條銀龍,把劉昆逼退幾步。劉昆分神,反顯忙亂。
拓跋猗盧見春娘向馬車奔去,著急對春娘大叫:‘你是妻子不要去搶我是(的)妻子,不好分。’他把我的,說成‘我是’。
猗盧和那少年已占上風,把對方一人打下馬,但兩人都已掛采。春娘閃電般馳至車前,華服青年見白馬上一絕色美女如飛而來,見所未見,似對他微笑,一愣神,連劍也未拔出,就被春娘微笑櫻唇中射出的金丸打中神池穴,倒栽下馬,馭手也被一梅花針撂倒。
春娘躍入車內,見一捆得結結實實的女子,口中塞著一團布。不出所料,正是狐月。春娘用彎刀一劃,捆繩全斷,取出口中布團,狐月才哭出聲,剛喊:‘春姐……’
兩把利刀從車門外砍來,春娘冷月鉤一圈寒光,把兩刀削為4段。
春娘問:‘月妹,能動么?’
狐月哭著說:‘被捆兩天,又未吃飯……’
春娘未容她說完,把她抱起,又見旁邊放著她的寶劍小吳鉤,拾起插在狐月腰上。這時,又是兩匈奴人執刀看著車門,欲往里砍。春娘一聲嬌叱,靜若處子,動若脫兔,挾著狐月,像燕子一樣穿出,同時一對金蓮雙飛,竟把兩刀踢落,然后穩穩落在自己馬上,手一揮,轟然一聲,馬車騰起烈焰,罩入一團烈火中。
春娘抱著狐月,騎著自己的馬,帶著落地的華服青年的匈奴駿馬,向山包后馳去,同時高叫:‘昆哥,兩位小兄弟,快隨我走。’
五人五騎,轉過山包,向草原深處馳去,越遠越小,片刻不見蹤影。從春娘動手,到救走狐月,不過盞茶時間。
第8回? 草原夜色
春娘、劉昆和兩個少年,救出狐月后,騎馬飛奔逃走。其實,匈奴人沒法來追他們,好幾個人躺在地上,包括一個頭目。這批人是匈奴左王劉淵的弟弟劉海派去捉拿狐月的,兩華服青年一是劉淵三子劉隆,另一是右賢王劉海長子劉欽,也就是被春娘用金丸打倒的那個。
他們在狐月家附近埋伏,等了很久,也未見到狐月,就撤回去了。期間狐月在筱山鳳巢春娘處,直至她與劉昆賭氣回家,十幾天后走漏風聲,才被擒獲,打算押回家聽候劉淵處理,沒想半路被劫走。
救走狐月后,拓跋猗盧的光背馬快,領先而行。跑了一陣,狐月說自己行了,就換到春娘帶來的空馬上,跑了兩個時辰,估計匈奴人再追不上、找不著了。
這時來到一個水源邊的幾個廢棄帳蓬,大家下馬。這里是拓拔猗盧和那一少年,十二歲的羌人姚弋仲,打獵時住過的。兩人還藏有糧食和羊肉,又帶來一只死雁,忙生火做飯。
姚弋仲這孩子很細心,又抽空拿了一樹枝和一牧羊鏟,騎馬去把來路上他們留下的蹄印清理掉。劉昆向狐月一再道歉,狐月不理。但她對春娘和劉昆來草原找她,又救了她,心中是感激而溫暖,同春娘很親熱。
猗盧一邊做飯,一邊看著劉昆,一見他同狐月說話,就叫:‘不要說好(漢)話,吃完了我們打架,誰打贏了誰拿走妻子。’
原來,鮮卑少年拓跋猗盧和西羌少年姚弋仲都是從家中逃出闖天下,也都是天竺高僧鳩摩羅什在華夏東北千朵蓮花山摩耶寺收的弟子。小姚弋仲先學3年,拓跋猗盧來后,又同學了一年佛經和內功,高僧派他們到京城投大癲上人,念佛經、學漢話、讀漢書、練武功。
他們年青貪玩,東游西蕩,走了半年,還不知京城在哪個方向。一天,來到草原,經過狐月家討水喝,那時,她剛從筱山鳳巢賭氣回家不久,捧水出來,猗盧立刻愛上了她,比他大四五歲美麗的狐月,每晚抱著瓢琴到她家帳蓬前唱情歌。草原月夜,粗獷的鮮卑情歌很撩人,更何況姚弋仲羌族勁舞,狐月怎能抵當?溜出來一同唱歌跳舞玩耍。
狐月回家,自然不敢說失貞之事,因她父母都是崇拜左王劉淵的,只說回家探親。她母親有些懷疑,估計是同丈夫鬧氣,勸她住一陣就回去。開始她很小心,躲在家中不出。牧人以家為單位放牧,住得分散,好幾天別家無人知狐月回家。
但她年輕生性活潑,在家呆不住,想出去玩耍。猗盧天天晚上來唱情歌,姚弋仲會吹鐵笛、胡笳、犀角,狐月就拿出琵琶合奏。有時也一起出去在草原馳馬、追逐黃羊、射獵大雁,十分快活。
她自然不會愛上只有十三四歲,黑面、長身、半裸、索頭(把頭發編辮)的大孩子拓拔猗盧,但覺得同他們玩耍是很快樂的。兩孩子心地光明、思想單純,姚弋仲讀書識字,而猗盧連漢話都說不好,也引狐月好笑,猗盧要妻子也只是空洞概念,也不知妻子媳婦是干什么的,有什么用處。
兩孩子白天打獵或幫工,晚上來找狐月玩耍,有時也幫助狐月家干活,挑水、劈材、放牧。時間一長,狐月行蹤暴露。劉海等不知道劉淵有了新人氐女單鶯鶯后,已不再十分思念狐月,完全可以放過她去。
劉海他們一得到狐月消息,就派人來捉拿她。一天,猗盧弋仲兩人歸來,見狐月父母均被殺死,帳蓬被燒,狐月不見。兩人大驚,按馬蹄印追蹤,追上劉隆、劉欽,打了幾次,寡不敵眾,也斗不過二劉的‘騰龍劍法’,均告失敗。但一直追蹤不舍,他們馬快、輕裝,匈奴人也抓不住他們。直到遇見春娘、劉昆,他們才把狐月救出。
猗盧、弋仲兩人做的飯,半生半熟,有的烤羊肉還有血絲,雁肉又烤得過老,而且作料只有粗鹽。三個男人吃得很香,劉昆自追求春娘后,的確減少了紈绔氣,變得平民化。
春娘略進糧食,不吃羊肉、雁肉。劉昆用小銀刀給狐月切些烤得恰到好處的鮮嫩羊肉薄片,獻給狐月,狐月不理。猗盧一見,也忙用獵刀切下大塊羊肉,送到狐月面前,狐月偏吃猗盧切的半生羊肉,猗盧大喜。
狐月三天未吃飯,想起父母落淚,也吃得不多。剩下的被猗盧狼吞虎咽般吃得精光。吃飽后天色已晚,猗盧說明天再打架爭奪狐月,今晚要在月下彈琴、唱歌、跳舞。
他拿出一個有點像琵琶,但音箱很小、成半球狀,像個瓢的琴彈起來,叮叮冬冬,嘹亮悅耳。姚弋仲拿出一個鎖拉樣的竹制胡笳,聲音嗚咽,又有一個犀角號筒,渾厚遼遠,一起合奏。
草原月光下,這音樂非常粗獷蒼涼。春娘、狐月相擁著,坐在帳蓬前,看著遼闊草原,滿月下一遍銀光,感到夜風陣陣,四外無人,聽著這異族音樂,心中有一種異樣的感觸。
劉昆取出玉笛,加入合奏,他有音樂天賦和很深素養,立即能跟上,并即興吹出和音。他的笛聲悠揚渾厚,合聲中增加了不少溫柔敦厚的色彩。拓拔猗盧和姚弋仲在月下引吭高歌,旋轉起舞,這是鮮卑和羌族的民族舞蹈,粗野奔放如高山大河,猗盧胸前的五彩虎頭似要撲出,背上的大雕,似要騰空。
看得劉昆、春娘、狐月豪情勃發,劉昆也拔劍起舞、口中長嘯。直玩到月色平西,過了四更,方才盡興,大家胡亂睡下。
春娘和狐月住一帳蓬,第二天早晨醒來,不見動靜,想他們仍在酣睡,就來到水源處洗漱,在草原晨光中散步,空氣無比新鮮。
春娘取笑說:‘月妹,他們今天打架,要爭奪你,你好福氣,這么多男人愛你,你希望誰贏呀?’
狐月撅嘴:‘春姐,你怎么還取笑我?我又不是什么獎品物事,任意讓人拿走。我倒希望把那姓劉的小子打個半死,可又怕你心疼。’
春娘笑說:‘那你是看上年青的鮮卑小伙子了?你是匈奴人,我是氐人,加上鮮卑和羌人,一起把那漢人小子好好修理一下。’
狐月也來勁:‘好的,完后咱倆打架,分那鮮卑和羌人小伙子,你喜歡哪個?要不然你武藝高,把倆都霸住?’
春娘笑道:‘自家姐妹,還是二一添作五,均分的好。’兩人高興地大笑。好一會后,春娘說:‘趁他們未起,我們去溜溜馬。’
狐月忽說:‘春姐,怎么只有兩匹馬,他們三人的馬都沒有了。’
春娘一驚,果然,說:‘糟了,一定打架去了。’
兩人一急,跳上馬背,按蹄印去追。狐月說:‘別是這兩孩子把劉小子騙到一處害了?’
春娘強作鎮靜,說:‘不會。我看這兩孩子雖粗野,但心地光明,絕不會害人。’話雖如此,也很擔憂。
馳出七八里,見對面一騎如飛而來,竟是劉昆。兩人把心放下,狐月搶先說:‘劉小子,你是不是把兩孩子害了?還不從實招來。’
劉昆笑說:‘謝天謝地,狐月姐,你總算同我說話了。’
狐月繃著臉:‘不要油腔滑舌,快把兩孩子還來。’
劉昆還想逗她,以緩和關系,說:‘狐月姐,兩月不見,不想你這快就有了兩個偌大孩子?是你把他們交給我了嗎?’
叭,一狐耳鏢插在劉昆發上,劉昆忙叫:‘饒命,饒命。我說,你的小情人……’又一鏢,劉昆趕快改口:‘你的朋友不辭而別了,你看。’遞過一紙條。
春娘、狐月同觀,上面歪歪斜斜寫著:‘你是個好好(漢)子,妻子和胡笳送你了,交個朋友,把你是(的)笛子和銀子送我們了。’
狐月奇怪,問:‘他們還帶著紙筆?’
劉昆說:‘是我帶在囊中的。看樣子,他們沒睡,昨夜就走了,所以我追了30里,連影也未見,怕你們擔心,只好回來。’
春娘說:‘真可惜,兩個好孩子,失之交臂了。’又轉顧狐月一笑:‘煮熟的鴨子飛了,分不成了。’
狐月繃不住笑了,劉昆自然不懂。
狐月質問劉昆:‘人家要走,你追他們干嗎?是要討回銀子,還是要把我送過去?’
劉昆苦笑:‘狐月小妹,請你放我一馬。我囊中三百兩銀子,他們只取了二兩,我怕他們不夠,想追上再補些。’
狐月不放松:‘想是覺得我不只值二兩,再要加些錢,倒好心腸。’
春娘撲赤一笑,打了狐月一下:‘行了,我的小姑奶奶,不要再作踐他了。’
狐月不依:‘就你向著他。’
誰也不知,亂世出英雄,拓拔猗盧后來是鮮卑燕國皇帝,姚弋仲后來是后秦羌人帝國皇帝,羯人石勒的趙國更杰出,就是劉昆在飯館救下的被掠買的奴隸。
三人回到京城,春娘帶狐月藏在燃燈寺,怕劉淵找來,讓劉昆回家看看,然后準備一同回筱山。不想劉昆家中大變,情勢危急。原來,劉昆大哥,江州刺使劉輿,陷入太平天師道叛兵包圍中,把二弟劉倪召去幫助,一月后卻失蹤了,估計是被天師道綁架,生死不明。
父親兵部尚書劉誦,辭職回鄉,路上又被天師道綁去,囚在泰山中。天師道想要擁立漢室苗裔劉倪為皇帝,故綁架其父要挾。
劉輿自己無法分身,且手下兵也靠不住,不知誰忠于朝廷,誰是暗藏天師道,要劉昆帶一支輕騎去解救父親。正宗道教有正乙派和全真派,太平天師道是披著宗教外衣,意圖謀反的邪教,潛力很大。
第9回? 鐵血并州(上)
劉昆知道父親被天師道綁架后,方寸大亂,與春娘、狐月商量,京中禁軍戰斗力差,也不愿離京,而且有太平道混入其中靠不住,決定到幽州刺史王箋處借鮮卑兵。
春娘把劉昆拉到一邊說:‘昆哥,你家遭大故,國情也危,我本應與你共患難,但已有身孕不便,反而可能拖累你。這次草原稍稍動手,就覺不適,下紅不止。但你身邊卻又需一個靠得住的人,我思量再三,不如把狐月帶上。別急,聽我說完,一,你們已經同床,一夜夫妻百夜恩,她是愛你的;二,她是女人,武功又好,可以照顧你,保衛你,比別人放心;三,她會五胡語言,將來必有大助。你這一走,我想今后恐再無閑暇,金戈鐵馬,沙場馳騁,這也是命,難得知心相愛的人同甘共苦,同生共死。請你從長考慮。’
劉昆拉著春娘兩手,淚花亂轉:‘春妹,我苦苦追你,只說偕老白頭,其實我也知國情不穩,難得獨善。我能與你半年姻緣,又有共同骨血,這已超過我應得福份,今后只有努力報答上蒼。從今天起,我已不屬自己,你的安排,我句句聽從,只要狐月同意,不感委曲。’
在另一屋,春娘又勸狐月,狐月落淚:‘他總是看不上我,我何必自討無趣。’
春娘勸道:‘他第一次見你,就把無比珍貴的靈芝送你,這就有情有緣。在筱山是我的錯,沒安排好,他驟受打擊,對你粗野,也是無心。今后他鞍馬勞頓、餐刀飲血,需一知心人在側,安慰幫助。男子漢雖然剛強,卻很易折斷,要柔情蜜意、細心體貼的女人憐愛。請看我薄面,好好照顧他,他不是薄情人,定會愛惜你。月妹,我求你了。’
對面跪下。狐月忙跪下抱著春娘,哭著說:‘春姐,你多次救我,又從歧途把我拉回,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和知心姐姐,我自然是聽你的。’
劉昆也進來跪下,眼中流淚:‘春妹,月妹,兩位紅顏知己,昆從今天起以身許國,為兩位妹妹爭光,若有違心,天誅地滅。’三人抱在一起落淚,真是英雄氣短,兒女情長。
劉昆又說:‘春妹,你懷著我們的骨血,生產之后,不管男女,要隨母姓,續你范氏香煙,我把龍泉寶劍留下,請你告訴,爸爸為國不能顧家,不能盡撫育之責,請他原諒,見此劍如見父一般。’三人更落淚痛哭。
劉昆帶狐月星夜奔幽州,向王箋借八百精銳鮮卑突騎,領軍長距離奔襲,如神兵天降,把父親救出,并把青州一帶天師道剿滅。這時北方吃緊,并州刺使東瀛公劉騰陷入胡人叛亂的海洋中,不敢出城一步,不斷向中央求援,并賄賂趙王劉倫,要調到較為平靜富裕的雍州作刺使。
于是,朝廷委派新獲大勝的劉昆為并州刺使。劉騰竟不等劉昆到來,帶著手下僅有兩萬軍隊,和家屬財寶,向雍州而去,不管并州人民的死活。并州人民一看刺使全家逃走,怕胡人進來受害,也扶老攜幼,跟大軍后面逃難,展轉哀號,死于途中者不計其數,并州竟成一座空城,胡人進城后亂燒亂搶。
劉昆帶著狐月和八百突騎,星夜奔赴并州,沿途招募士兵,得千五百人,且戰且走,進入并州,驅出亂兵,招募流亡。人民漸漸回來,劉昆親率他們度荒、耕種,再建家園,恢復農商,重修城池。
各種制度、秩序逐漸恢復,士兵也至萬人,多次擊敗胡人亂兵,于是遣返了幽州八百鮮卑突騎,并州形勢穩定下來,從軟肋而成為朝廷北方的一根支柱。狐月在劉昆身邊,不但是有力幫手,也是精神支柱,兩人感情日深。
劉昆再也不是公子哥兒,而是晝夜辛勞,為國效忠,為民負責的將帥和父母,過著勞累、艱難、清苦、危險的軍旅生活,狐月毫無怨言,形影不離,成一對戰地情侶、戰友和難友。劉昆封并州刺使,拜大將軍,都督并、梁、冀三州軍事,抗擊外敵,鎮壓叛亂,為朝廷北方支柱。
胡才討平涼州拓跋隼叛亂,又命副將張芊進擊另一支叛軍氐酋齊萬年,氐軍潰敗,齊萬年逃入深山,張芊奉命領輕騎窮追,四面搜山,終將齊萬年擒獲斬決,平息了北氐叛亂。
至此,最大外患仍是北匈奴,胡才與幽州刺史王箋,并州刺史劉昆合謀,要徹底解決匈奴問題,給于致命打擊。這時的北匈奴大單于墨毒也想做最后一搏,領傾國精銳騎兵20萬入侵中原,向并州方向進軍。
按胡才的預定計劃,匈奴軍隊應該被劉昆在并州城外突襲,攔腰切斷成南北兩截,失去統一指揮,使之陷入慌亂。北部匈奴兵則可被王箋的鮮卑鐵騎切斷歸路,南面計劃由胡才領一萬親自訓練的精兵猛攻,這計劃如能實現,則形勢可以發生根本變化。
計劃的關鍵是劉昆的并州戰事,按過去的情況,匈奴兵進犯,對并州沒有興趣,因為太貧窮,沒有油水,通常繞城而過。以往并州守將,見匈奴兵來,連忙關城自保,只求不來攻打,謝天謝地。劉昆來后,招募流民,借貸種子耕牛,扶老助貧,勸農課桑,身體力行,情況有改變,說不上富裕,但再無饑寒斷食餓殍遍地的現象,招募的一萬精兵,頗能一戰,兩萬民兵也不斷訓練。胡才給的任務要中途奇襲,把匈奴兵馬切為兩段,主要問題是寡眾懸殊,一兩萬人奇襲切斷匈奴20萬精兵,而且并州缺乏糧食兵械。
總指揮胡才清楚這些情況,千方百計為并州調來十萬擔糧食,一萬付全新軍械鎧甲頭盔,一千駿馬,派王天秘密送去,不要被匈奴探子察覺,分成幾批,曉宿夜行,銜枚疾走。這個任務完成得很漂亮,王天大肆得意,見到刺史大將軍劉昆和夫人狐月,大吃一驚,穿的簡直破舊到幾乎襤褸,吃的是粗糲而半飽,招待王天是苞米渣和一小塊羊肉。
王天看了心疼,再也驕傲不起來,派人回京報告情況,覺得要給劉昆夫婦一些衣物食品。三天后,狐月穿著一套美麗衣裙,興高采烈來見王天,他大吃一驚:‘狐小妹子,有漂亮衣服還舍不得穿,這才出來顯擺,真是美人兒,我可愛上你了,沒得商量。’這是特使甘籮剛剛派人送來的。
‘ 小弟弟,我也愛你,快點長大,現在黃毛未退乳臭未干,泡妞撩妹早了點。’
‘小妹子,你不知道,哥哥我已是秀才大人,天下事全都知道。’
突然一個清亮的聲音:‘大膽小子,調戲將軍夫人,按律當斬。’王天一看,大哥甘籮,不由大喜:‘你怎么來了?打斷我的好事。’
‘賴蛤蟆想吃天鵝肉啊,狐月夫人已封勝利夫人,比你小小秀才高八級。’大家一笑。
甘籮奉胡才命令,來協助劉昆守城打擊匈奴,胡才告訴他,范春娘和狐月劉昆的關系,甘籮行前去看望春娘,問帶不帶什么東西?春娘給狐月帶三套美麗衣裙,一張自畫像給劉昆。甘籮給劉昆帶一套御賜黃金鎖子甲,兩騎駿馬,尚方寶劍。
第9回? 鐵血并州(中)
決戰在即,做好準備。流星探馬來報匈奴兵進展神速,并不想攻打并州城浪費時間,想要繞城而過。絕沒想到從不在眼里的并州軍突襲,攔腰把匈奴軍切為兩段。南端的匈奴兵失去領導,大單于墨毒可直接指揮的只有北部十萬人,兵力減少一半,優勢大大降低。畢竟墨毒大單于也是高明軍事家,稍一輕敵,陷入了漢軍圈套,整頓人馬,作出重要決定,南北兩軍置面前敵軍于不顧,兩方猛力夾擊并州劉昆,只要打破并州,南北兩部匈奴軍匯合,則對北段施壓的甘籮借來的一萬鮮卑騎兵,和隨后趕來的幽州刺史王箋一萬步兵,對南截施壓的胡才一萬精兵,全加在一起,也絕對擋不住總兵力20萬匈奴兵鋒。
因此,關鍵是劉昆一萬精兵兩萬民兵勉強湊足三萬人馬,能否擋住匈奴軍隊讓官兵南北分擊猛攻,不讓匈奴南北兩軍會合,保護并州城。這對劉昆壓力太大,形勢過于艱難,幾乎是不可完成的任務。
總指揮胡才下令,并州必須保住六天,不許后退一步,以使北部甘籮軍,南部胡才軍有時間分別解決打斷了脊梁骨的匈奴軍,戰略目標是南北分別全殲。
胡才命令中有:劉昆將軍大鑒,知你萬分艱難,漢匈兩國命運,在此一戰,勝負關鍵,又在你并州城,不得不下此命令,死守并州六天,不許少一刻,不許退半步,以便南北兩軍分殲匈奴蠻兵,讓我們為國盡忠吧!
劉昆處境艱難,生死早已置之度外,但勝負關系國家命運。他的戰略,并不只守并州孤城,而是城外幾個險處,均有伏兵和奇兵。眾寡懸殊,打退每天三到五次的猛攻,奔走疲勞,毫無閑暇。好在匈奴被切斷的南北部隊無法聯絡,派出的聯絡官奸細,均被劉昆活捉。從而,匈奴南北兩軍不能協同作戰。劉昆掌握了敵軍動態,把手中的軍隊,靈活地南北調動,因而做了最有效的使用。
艱難的三天過去了,這晚劉昆和狐月在城外巡視,經過一片草原,狐月:‘今晚不會再有戰事了,在這草原上歇一下吧。’
‘我怕下馬我就會睡著,醒不過來,三天沒睡了。’
‘不要緊,我會叫醒你。’
兩人下馬,靠著一小土堆。狐月:‘記得那晚和春姐,一個鮮卑小子一個西羌小伙子在草原過夜的嗎?’
本來瞌睡不堪,一聽這話,精神起來,劉昆:‘那時多幸福啊!團團圓圓!’
狐月:‘看天上是什么?’
‘一輪皓月,和那晚差不多。’
狐月:‘情況可差得遠啊,天上地下。’
‘寶貝兒,也有好處,那時你生我的氣,不肯理我,不和我說話,現在呢?’
‘愛你愛不夠啊,把嬌美的身軀也給你了,壞哥哥。’
‘所以,現在我很幸福啊,你給了我那么多快樂啊。’
‘不要再說了,小心帶到溝里。’
‘和你到溝里,也是一對恩愛鴛鴦。’
‘你精神來了,我喂你吃點東西,兩天粒米未進了。’
‘好像沒有時間吃飯,也不覺餓。’
‘不吃飽哪來的力氣打仗,你先喝水,再喂你米粉粥,再喂你干饃。’
劉昆覺得,疲累不堪,若有警訊,馬上可以上馬舞槍,沒有警訊,連那塊干饃嚼吃的力氣都沒有,張開嘴等狐月小塊小塊喂他:‘小狐月,有你真幸福。’
‘春姐說過,男人剛強,但易折斷,必須有女人在身邊。’
‘太正確了,沒你我就死了。’
‘不能死,春姐和小雄兒還等著。’
‘想起她們,心中流血,我生死血戰就為萬千家庭。’
‘好了,在我懷里迷糊一會兒,這也難得啊!’他沒力氣回答,靠在她懷里睡著了。
甘籮在幽州刺史王箋處借來一萬鮮卑鐵騎,事先埋伏在并州以北險要處麻壺口,匈奴20萬大軍經過壺口南下,毫無察覺,反而是匈奴軍隊情況被看得清清楚楚。匈奴大軍過后,甘籮留少數守衛,等待王箋的步兵到來,主力鐵騎悄悄尾隨匈奴大軍。
過去匈奴每次襲擾國內,所向無敵,大搶大掠,物質糧食牲畜人口,滿載而歸,好似從無敵手,漢軍不敢攔阻,所以自然而然驕橫自大,行軍不夠謹慎。30萬大軍拖長數十里,這是軍家大忌。
按照胡才的精心設計,在匈奴軍隊繞并州過去一半時,劉昆一萬精兵兩萬民兵猛然出擊,把匈奴軍隊切為兩截,首尾不能相顧。
這時北邊甘籮的鮮卑軍猛攻匈奴軍北半截,幾乎同時,胡才秘密訓練了一年的一萬精兵猛攻南半截。這就是胡才事先反復考究后設計的戰略,設計宏大深遠,并州漢匈大戰,標的不只是打敗匈奴,而是全殲入境的侵略軍,不讓喘息,不使漏網,再進而反攻,越過瀚海,長驅急進,直搗漠北老巢,徹底消滅匈奴王庭,端掉禍根,永絕邊患。
這個計劃的關鍵,或者說是軟肋,是并州劉昆的戰況,有訓練過的軍隊一萬,全是騎兵,民兵兩萬,全是步兵,武裝也不甚齊全,但精神斗志高漲。這次能夠切斷匈奴大軍,全靠出奇制勝,突然殺出。匈奴軍隊比較松散,拉得過長,又無警惕,腰部軟肋被擊,出乎意外,引起混亂,一時不知所從,因而斷為兩截。
匈奴墨毒大單于也頗懂軍事戰略,稍稍輕敵粗心,落入圈套,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大軍被攔腰斬斷。但他很快看清形勢,做出判斷,劉昆的軍隊數量不多,如果把南北兩截軍隊集中力量夾擊劉昆,他寡不敵眾,并州可破,南北兩截可以會合,從而將具有壓倒優勢。問題在于,南北兩截失去聯系,派出的聯絡官員,全被劉昆的特工擒獲,反而問出匈奴軍隊的虛實。南軍失去指揮,勉強由軍階最高的大將哈圖錄自任司令,也不服眾。
更為糟糕的是,北部甘籮的一萬鮮卑鐵騎,猛力攻來,也很意外,匈奴軍隊有點手忙腳亂,好在人數幾倍以上,勉力拼殺。南截軍隊情況更糟,胡才一萬騎兵,經過一年極其艱苦的嚴格訓練,攻擊力強,對沒有指揮系統的南截軍,殺傷更重。
三軍總指揮胡才傳令劉昆死守并州六天,不許退后一步,不讓匈奴兵南北兩截聯接,贏得時間,讓甘籮軍擊潰北截匈奴軍隊,自己消滅南截匈奴軍隊。
現在,北邊的戰況,匈奴軍的尾部受到甘籮軍嚴重打擊,相對而言,這是匈軍較弱的環節,最精銳的總是沖在前鋒,現在被切斷后處于南半截。墨毒單于怕后隊的薄弱,引起混亂,一邊整理后隊,還想親自擊退甘籮軍,解除后面威脅,再從容對付劉昆守軍。兩陣對圓,墨毒黑馬黑甲,身材高大威猛,手持鐵背大砍鋼刀,威風凜凜,甘籮白馬銀槍,白銀甲,氣定神閑。
墨毒大喝:‘來者何人,看你身材單薄,手無縛雞之力,本王萬夫不當之勇,何必前來白白送死。’
甘籮:‘國家興亡,匹夫有責,我本在落草山修煉養氣,不問世事,但你們匈奴累犯我邊境,殺人放火,擄掠人員牲口財產,那容我安心修煉,就出來與你拼命了。’
第9回? 鐵血并州(下)
墨毒看甘籮神定氣閑,內力充盈,不敢輕敵,他有一隊弓箭射手百步穿楊,自己發明鳴鏑,也即特別響箭,自己把鳴鏑射向何處,其他箭手一齊射去,就靠這個,射死親生父親大單于,登上王位,這次也把這隊射手帶在身邊,并且吩咐,我與敵交戰,天朝能人甚多,我不想死拼耗時,你們得空一箭解決敵將。這時,感到甘籮不是常人,對射手做了個手勢,在交戰中射死甘籮,射手們點頭。
墨毒:‘不必多言,納命來!’舉大刀猛沖過來。甘籮抬槍相迎,確實感到對方蠻力甚大,不敢輕敵。他長期精練劍術,盤馬彎弓長槍大刀不是長項,但靈活多變,可以對付墨毒,還有一個想法,多拖住一會,劉昆就減少一會危險,所以攻少守多,纏綿戰術,已過50回合。墨毒識破他的計謀,抽空手勢,命令放箭,百箭急如流星射來,甘籮不防,中箭落馬,銀槍甩在一邊,戰馬中箭逃走。
墨毒策馬過來查看,略為放松警惕,甘籮突然從地上竄起,身如神龍,疾如閃電,撲向墨獨,將他推落馬下,奪得戰馬大刀,哈哈大笑:‘墨毒狼主,謝謝戰馬和武器。’墨毒部下趕快撲上來搶走墨獨,回歸本陣。
南半截的情況比較簡單,匈奴軍混亂,大將哈圖錄勉強指揮,但心中無底,不是帥才,有勇無謀,與胡才見了一陣,胡才要斬他易如反掌,可方天畫戟似乎有些抵不過匈奴大刀,三戰三敗,哈圖錄驕傲起來,覺得不過如此,想要陣斬胡才,但對方退得很快,想要追趕,另一大將巴特井說,我們是要打下并州,不要離開目標。哈圖錄猶豫不決,進退兩難。一個墨毒的傳令官好不容易化裝到來,傳達墨毒命令,全力攻打并州。
劉昆在并州遭到匈奴南北兩軍夾擊,眾寡懸殊,情勢危殆,幸虧押運使王天糧食軍械馬匹的援助,力量倍增,士氣高昂,劉昆調動軍隊,狐月保護劉昆,王天也揮動筆桿槍,猛力沖殺,但不真正殺人,把對方懟下馬即可,甚至點穴打鏢,傷人而不死人,使其失去戰斗力即可。
劉昆狐月拼命搏殺,老百姓舍命殺敵,暫時支撐。墨毒在北邊碰了甘籮一個大釘子,改變主意,帥北半截匈奴軍隊全力攻打劉昆,產生一個幻想,招降劉昆,在陣上對劉昆說:‘劉將軍,我匈奴天軍,從未騷擾并州,也從未進過并州城,可以說關系友好,何必自將軍起破壞這種友誼,請將軍撤去攔截部隊,或允許穿城而過,不傷黎庶,匈奴將酬謝將軍巨額金帛嬌艷美女榮華富貴,如愿去匈奴,封你為王,決不食言。’
出乎意外,劉昆既未接受,也未拒絕:‘大單于,昆知匈奴天軍從未踏進并州一步,甚是感念,現眾寡懸殊,并州危如累卵,昆奉命鎮守,不敢輕言放棄,但也知大勢現況,昆并不執念一端,但通融之事,關系重大,非昆一人可定,容回去與高級將領商議,轉達大單于好意,三天之后,必有好音回報。’
墨毒心機很深,并不發傻,猜想劉昆可能是緩兵之計,但是很明顯,不管勝負,劉昆絕難活得出去,最后關頭,為生命愛妻家庭而有所動搖,也屬可能,自己挨了甘籮一掌,受了內傷,也需休息。
于是:‘劉將軍,事態緊急,不可能等待三天,與將領們商量,也不過一言而決,用不著三天,明天此時,請將軍做出最后選擇,暫時告別,明日再見。請了。’勒馬轉去。
這樣,劉昆又贏得一天,是第四天,這一天用來整頓人馬,略加休整,人員已經減半,最后一搏,需要再支持兩天,劉昆把一直小心使用的最后物資,王天送來的衣甲軍械戰馬全部投入,率眾誓師:‘為中華,為并州,為黎民百姓,妻兒老小,浴血一戰,支持兩天,爭取勝利。’
萬眾一心,餓了好幾天,最后糧食,用來飽餐戰飯,下一頓是勝利之后或在天堂享用了。第二天,墨獨準時來到戰陣,聽見震天號響,金鼓齊鳴,氣勢高昂,哪像衰疲之兵,分明是猛虎雄師。只見劉昆緩緩馳出,兩邊是雄赳赳的小將王天,一邊是年輕美艷巾幗英雄狐月,華彩衣裙,手握雙刀。劉昆再不是穿的破銅爛鐵,而是黃金鎖子甲,手執金槍,胯下金鬃寶馬。墨毒大驚之下,已知答案。
劉昆從容清晰地說:‘昆與眾人商量,一致決定,誓死保衛祖國,保衛并州,灑盡熱血馬革裹尸,戰斗到底。’墨毒大怒,縱馬殺來,劉昆正面迎上,金槍如怒龍,耍耍十幾槍,殺得墨毒手忙腳亂,遍體流汗心慌意亂魂膽俱落,這才知道劉昆的厲害,連忙大呼,都給我上,掩殺過去。
十幾萬匈奴騎兵猛攻,南方也來了幾千匈奴騎兵,兩天兩夜,劉昆狐月王天,沒有一刻停歇,揮臂奮戰,匈奴兵成群成排倒下,劉昆的軍隊民兵也在減少,劉昆精神不減,遍體是傷,鮮血染透戰甲,匈兵血洗長槍,劉昆所過之處,如斬草般讓匈奴兵倒下,同時,他的金甲也變成紅色片片碎落,金槍折斷,狐月送上雙刀,再斷,奪過匈兵長矛、大刀、鉤鐮槍,銅錘鐵棒。
終于苦守六天六夜成功,漸漸聽到越來越近的甘籮軍號角聲,胡才軍金鼓響亮旗幡影約,到第七天凌晨,精力耗盡,并州城破,劉昆戰死,狐月撲在他身上,背后一箭射來,美麗芳魂隨盡忠報國雄魂而去。甘籮、胡才、王天三馬拼死搶來,奪回劉昆狐月的遺體,從并州趕出每個匈奴兵。
戰事明朗,被切成兩截的匈奴兵,南半截軍首將被胡才射死,大部分軍隊被誘入和逼入山谷,餓了三天,全部投降,少數逃亡。北半截軍在匈奴墨毒大單于指揮下,少了一大半,余部雖能且戰且退,但軍心膽落,習慣于攻擊而不會有組織退兵的匈奴騎兵,已是凌亂不堪,不能有效戰斗,甘籮的鮮卑騎兵驍勇善戰。
這時,涼州刺史王箋率領的一萬步兵也到,是真正生力軍,投入了戰斗,大增優勢。胡才苦苦訓練一年的騎兵,一萬精騎,個個百里挑一,軍械先進精良,戰馬高大神駿,戰士以一當十以十當百,在各級軍事素質很高的軍官指揮下,先逼降南截匈兵大部分,再迅速而有條不紊北上,猛攻匈奴軍北半截。
甘籮胡才兩軍配合默契,排山倒海壓來,匈奴軍殘余潰逃,胡才一萬漢人精兵,甘籮一萬鮮卑鐵騎,猛打窮追,不容喘息,不容逃遁,終于追出二百里外,擒斬墨毒單于,人不離鞍,馬不停蹄,進而直搗匈奴漠北王庭,俘虜閼氏(王后,讀音胭脂)小王等一百多人,殘兵逃入中亞,空前大勝利,徹底消除匈奴外患。
此后,中華史上,再不見匈奴兩字,人眾則融入漢族,成為天朝子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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