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灸瘡”考辯

馬芳芳 王一辰 林殷 廖艷 張聰 潘詩霞 柯秀慧 趙豐潤 李孟慧 韓悅

摘要? 古人有“灸必發瘡”方能奏效之說，本文通過考辯灸瘡出處、醫理及其壞證以明辯真偽。灸瘡最早出自漢代《武威漢代醫簡》《金匱要略》，本義為灸后灼傷瘡瘍，至晉代《針灸甲乙經》始有用草鞋熱燙促使灸瘡感染化膿的記載，“發灸瘡”法成為化膿灸的標志。考化膿灸須在辨證選穴正確前提下，兼氣血充盛、取穴準、灸量足三因素方可得效;若艾灸過度、選穴不準、觸犯外邪、護養不當則易產生壞證。歷代醫家對灸瘡安全性和療效提出質疑，提出禁用八木之火、設禁灸穴以防其害。臨床證實灸感“氣至”為灸法得效標志，“灸必發瘡”之說多系古人為加強灸量刺激達到“氣至”得效標準，而過度艾灸所致，非特指灸法得效標志。

關鍵詞? 灸法;艾灸;灸瘡;發灸瘡;化膿灸;灸感;灸效;考辯

Textual Research on “Post-moxibustion Sore”

Ma Fangfang，Wang Yichen，Lin Yin，Liao Yan，Zhang Cong，Pan Shixia，Ke Xiuhui，Zhao Fengrun，Li Menghui，Han Yue

（Department of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 Life Nurturing and Rehabilitation，School of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Beijing University of Chinese Medicine，Beijing 100029，China）

Abstract? There is an old saying that moxibustion，leading to sore，is effective.This paper investigated the source of post-moxibustion sore，principal of medical science and the bad disease to testify the old saying.Post-moxibustion sore was firstly recorded in Wuwei Medical Bamboo Slips of Han Dynasty and Synopsis of Golden Chamber written in Han Dynasty.The original meaning was ulceration from burning by post-moxibustion.Post-moxibustion sores have been perceived as the sign of the moxibustion of resolving pus since A-B Classic of Acupuncture and Moxibustion and has the records of purulent infection on moxibustion sore resulted by hot straw sandals in Jin dynasty.With syndrome differentiation and acupoints selection principles，the moxibustion of resolving pus can be effective on the basis of sufficient qi and blood，correct acupoints selection，enough quantitative moxibustion.Otherwise it may result in bad symptoms，if it is with the excessive moxibustion，incorrect acupoints selection，and improper nursing.The safety and efficacy of post-moxibustion sore has been questioned by the later medical master in every dynasty.It was suggested that 8 kinds of wood fire were forbidden.Acupoints that were forbidden to do acupuncture，were set to prevent the harmfulness.It was proved by clinical practice that moxibustion sensation of “Arrival of Qi” has proved the sign of moxibustion effects.Therefore，the old saying that moxibustion must lead to sore，meant that acupuncture quantity were strengthened in order to meet the standard of qi arrival，but not the result of excessive moxibustion.It was not the sign of effective moxibustion therapy.

Key Words? Moxibustion therapy; Moxa-moxibustion; Post-moxibustion sore; Moxibustion of resolving pus; Moxibustion sensation; Moxibustion effects;Textual research

中圖分類號：R245 文獻標識碼：A? doi： 10.3969/j.issn.1673-7202.2019.02.026

灸瘡，指灸治后局部因灼傷而化膿潰爛成瘡[1]，灸瘡的化膿狀態叫（瘡）“發”，亦稱為“灸花”（《勉學堂針灸集成·灸后治法》）[2]。古人有“灸必發瘡”方能奏效之說，“灸瘡發膿者易瘥”（《千金翼方·瘡癰下·疳濕第六》）[3]，為求病愈甚則反復促發灸瘡[4]。據統計現代臨床灸法中化膿灸僅占1.1%，居第17位[5]，溫和灸、隔物灸等非化膿灸普遍使用，醫家認為灸法不令發皰，亦可達到治療效果[6]。通過《中華醫典》檢索“灸瘡”一詞，發現歷代本草、方書、針灸典籍及綜合醫書中，多見灸瘡不發、疼痛、感染、久不瘥等壞證及診療記載。故我們疑灸瘡是灸法得效標志還是過灸所致壞證表現，為解此惑，我們從文獻學和醫理入手，考辯“灸瘡”之究竟，不揣淺陋以就正于大家。

1 “灸瘡”本義為灸后灼傷瘡瘍

1.1 《武威漢代醫簡》考古首現“久創”，即指灸后瘡瘍 1972年11月在甘肅武威出土的東漢醫簡，最早提及“治加及久創及馬? 安? 月? 方”（《武威漢代醫簡》牘87甲），張氏考“久創”即指“灸瘡”，是灸后造成的皮膚損傷[7]，屬外科傷疾，用藥物入駱駝乳酥煎湯外敷治療效良[8]。

1.2 “灸瘡”出自《金匱要略》，系艾灸過度致使痙病難治之壞證 現有古籍記載“灸瘡”出于漢代張仲景《金匱要略》卷上“痙濕暍病脈證治”篇[1]：“太陽病，發汗太多，因致痙……痙病有灸瘡，難治”[9]。太陽病若汗出太多耗傷津液和陽氣，筋脈失其濡養則易發生拘縮攣急成為痙病。灸瘡患者因艾灸過量灼傷陰液，患痙病則難治，《靈樞·經水》曰：“灸而過此者得惡火，則骨枯脈澀”[10]。清代黃元御《金匱懸解》卷4“外感雜病·痙”病釋：“灸瘡，艾火燔灼，焦骨傷筋，津血消爍，未易卒復，故難治也”[11]。“灸瘡”被視為艾灸過度灼傷筋骨損耗氣血的壞證表現。

1.3 “灸瘡”系火傷，多因“過灸”所致

據考武威漢代醫簡為東漢早期的醫學著作，早于《傷寒雜病論》150年左右，兩者文字一脈相承[12]，由“灸瘡”出處考據可知，“灸瘡”最初本義為灸后灼傷皮膚所致瘡瘍。

后世醫家亦認為“灸瘡”系火傷說，如唐代孫思邈《備急千金要方》（652年）卷25“火瘡第四”記載：“灸及湯火所損”[13]。日本醫家丹波康賴《醫心方》（984年）卷2“灸例法第六”記載“凡灸，因火生瘡長潤，久久不瘥，變成火疽”[14]。明代之前，灸法多用艾炷直接施灸，易于引起灼傷而成灸瘡，現代醫家趙氏認為灸瘡實際就是由于艾炷灼傷形成的瘡[1]。

灸瘡形成多因“過灸”所致。魏晉時灸法未偏重瘢痕灸，灸量多3～5壯或7～14壯（《針灸甲乙經》《肘后方》），由灸瘡造成的損害較少見[15]。唐宋時施灸壯數增多，醫家有主張艾灸累積至數百壯者，如《千金方》有灸至300壯者，《扁鵲灸法》有300～500壯至1 000壯者，灸成灸瘡的可能性增大[16]。

2 化膿灸特指“發灸瘡”法

2.1 “發灸瘡”法始自晉代《針灸甲乙經》

考晉以前醫著只提到艾灸壯數，未見化膿灸的論述，至晉代皇甫謐《針灸甲乙經》（282年）始有發灸瘡的記載[5]，卷3“足太陽及股并陽蹺六穴凡三十四穴第三十五”記載：“欲令灸發者，灸? 枲? 扁? （音遍，草履）燙之，三日即發”[17]。明確指出用草履熱燙促使灸瘡感染化膿的方法[18]，標志著化膿灸法的出現。

宋·王執中《針灸資生經》卷2“治灸瘡”記載“凡著艾得瘡發所患即瘥，不得瘡發其疾不愈”[19]。明確提出灸法治病要求產生灸瘡且發膿，才能治愈疾病，如果不能灸瘡發膿，則不能治愈之病，將灸瘡發膿與否作為是否治愈疾病的一個指標。

2.2 灸瘡化膿機制與意義

灸瘡的形成與機體的功能狀態、外加的促發因素、灸量等均有密切關系[20]，“若任其自然，則終不發矣”（《針灸資生經·治灸瘡》）[19]，故古代醫家強調須采取干預措施人為促發灸瘡，并創造增加灸量、熱熨法、外用藥、調補法等諸多發灸瘡方法[20]。

灸瘡化膿過程，是通經活血，疏散風寒、風毒等邪氣的途徑。唐代《醫心方》卷2“灸例法第六”記載：“灸得膿壞，風寒乃出，不壞病則不除也”[17]。《外臺秘要》卷18“腳氣論”記載：“候灸瘡瘥后，瘢色赤白，平復如本，則風毒盡矣。若色青黑者，風毒未盡，仍灸勿止”[21]。《針灸資生經》卷2“治灸瘡”記載煎湯溫洗灸瘡“令驅除風氣于瘡口出，兼令經脈往來不滯”[19]。《針灸大成》卷9“灸后調攝法”認為養護灸瘡化膿“使氣血通流，艾火逐出病氣”[22]。

2.3 化膿灸得效因素辨析

古人雖將灸瘡化膿與否視為灸法能否治愈疾病的一個重要指標[1]，但化膿灸臨床中取效須在辨證選穴正確前提下，以氣血充足、取穴準、灸量足三大要素為準[23]。

2.3.1 灸瘡發膿須氣血充足 氣血充實是發灸瘡的重要前提。元代羅天益《衛生寶鑒》（1281年）卷2記載“灸之不發”原因“大抵本氣空虛，不能作膿，失其所養故也”[24]。清代吳謙《醫宗金鑒》（1742年）外科卷下“刺灸心法要訣·灸瘡調治歌”亦言：“凡灸諸病，灸瘡應發不發，是其氣血大虧，不必復灸，即灸亦多不能愈”[25]。皆說明氣血大虧則灸瘡不能作膿。明代楊繼洲《針灸大成》卷9“《寶鑒》發灸法”記載：“凡用針者，氣不至而不效，灸亦不發……故不知經絡氣血多少，應至之候，而灸之者，則瘡不發”[22]。灸法發膿與針刺得氣一樣，經絡氣血盛衰成為影響灸瘡發否、氣至得效的重要因素。

2.3.2 取穴必準為化膿灸取效之要義 化膿灸取穴當循經絡為準，疏通經氣以產生灸感取效，違則灸瘡無效，《醫心方》卷2“灸例法第六”記載“凡灸諸俞，皆令如經也，不如經者，徒病無益”[14]。《備急千金要方》卷29“針灸上·灸例第六”記載：“灸時孔穴不正，無益于事，徒破皮肉耳”[13]。宋代莊綽《灸膏肓俞穴法·坐點坐灸法》記載灸膏肓俞穴：“或胛骨開而相遠，動爭寸余，火氣不入穴竅，徒受苦楚，無所益也。若不失其穴，灸至數壯，覺胛骨中通熱而不甚痛，意自快暢”[26]。因此揣穴務求準確，取穴當審的，是化膿灸取效第一義也[23]。

2.3.3 施灸量足為化膿灸得效必備條件 古人用艾灸治療頑癥大疾時多強調灸熟、灸透，認為達到化膿程度，才能提高療效并治愈疾病[27]。《小品方》“灸法要穴”記載“灸不三分，是謂徒痖……減此為不覆孔穴上，不中經脈，火氣則不能遠達”[28]。《醫宗金鑒》外科卷下“刺灸心法要訣”亦明確提到“凡灸諸病，必火足氣到始能愈”[25]，首要說明灸量積累于灸效之重要性[29]。醫籍所載施灸數壯、百壯以致千壯之說，即強調造成灸瘡的首次施灸刺激量不僅要達到標準，而且在灸瘡造成之后還須反復加強灸量，以免效果減退[6]。

3 灸瘡壞證考辯

隋唐時因藥物資源的匱乏，灸法成為民間的首選療法，當時醫家認為灸法無有禁忌凡人皆可施，“其灸則凡人便施……但遂病所在便灸之”（《小品方》）[28]，或務論取穴“隨痛而灸”幾十上百壯灸，強調灸必成瘡才能奏效[30]。“灸法不問虛實寒熱，悉令灸之”（《針灸問對》）[31]，是導致灸法應用靡濫壞證滋生的主要原因，歷代醫家對此多有論述[32]。

3.1 灸瘡壞證病癥分類考

3.1.1 感染疼痛 由于古代缺乏消毒概念及條件，加上缺少有效的抗炎措施，灸瘡化膿易發生疼痛感染等壞證。隋代巢元方《諸病源候論》（610年）卷35“傷瘡病諸侯”記載灸瘡急腫痛、久不瘥、發洪（出血）等壞證皆因感染所致[33]。唐代孫思邈《備急千金要方》卷21“消渴第一”記載：“凡消渴病，經百日以上者，不得灸刺。灸刺則于瘡上流膿水不歇，遂致癰癥，羸瘦而死”[13]。灸瘡可引起糖尿病并發化膿性感染的壞證。灸瘡疼痛是最常見的灸瘡壞證。化膿灸以艾炷在穴位進行直接灸，故艾火灼傷皮膚疼痛性強，或因養護不當致灸瘡感染產生腫痛，令人望而生畏，“富貴驕奢之人，動輒懼痛，聞說火灸，嗔怒叱去”（《備急灸法·騎竹馬灸法》）[34]，患者弗受，醫者難施，是化膿灸日漸淹沒的主要原因。

3.1.2 過灸傷陰 古代醫家認為“灸瘡”與過灸傷陰壞證有關，如《黃帝內經》記載“過灸”導致骨髓枯槁、血脈凝澀，《金匱要略》有“灸瘡”致痙病難治、太陽證誤灸致“火逆”等壞證記載。《神灸經綸》卷1“灸忌”記載“臂腳穴，灸多脫人真氣，令人血脈枯竭，四肢削瘦無力”[35]。灸術屬于溫熱的療法，灸壯太多難免用火太過，導致邪火內郁，或直接灼傷陰津致使壞證叢生[36]。

3.1.3 傷肌膚壞經絡 灸瘡灼傷皮膚血管肌腱，遺留灸瘢可妨礙肢體活動并損傷經絡，《儒門事親》卷4“骨蒸熱勞二十七”記載“手腕者，陽池穴也，此穴皆肌肉淺薄之處，灸瘡最難痊”[37]。明代汪石山在《針灸問對》“卷之下”批判灸瘡致使血氣澀滯經氣不能行，“一醫為針臨泣，將欲接氣過其病所，才至灸瘢，止而不行，始知灸火之壞人經絡也”[31]。

3.1.4 致殘致死 雖有醫籍對灸后護攝設專節論述，但艾灸致殘致死的情況仍有發生。如《宋史》卷260“劉遇傳”記載：“晨興方對客，足有灸瘡痛，其醫謂火毒未去，故痛不止”[38]。卷266“錢若水傳”記載：“因疾灸兩足，創潰出血數斗，自是體貌羸瘵”[38]。考慮到古代能載入史書、醫書的病案畢竟是少數，可以認為灸后導致上述致殘致死情況實際要高得多[32]。

3.2 灸瘡壞證產生原因 灸瘡壞證多由艾灸過度、選穴不準，或觸犯外邪、護養不當所致，如宋代《圣濟總錄》（1117年）卷135“灸瘡”記載：“灸焫不依穴俞，或犯日時禁忌天地不和之氣，及灸后食毒，不慎房室，與夫灸數過多，皆令火毒發瘡，洪腫痛楚，經久不瘥”[39]。過度引發灸瘡，能傷人元氣，亦可導致灸瘡壞證[6]，如清代名醫陳士鐸《洞天奧旨》（1694年）卷13“灸火瘡”記載“灸穴不發不可，然過發亦不可。過發必至疼痛……灸瘡血出不止者”[40]。

3.3 灸瘡壞證治療 古代醫籍特設專篇記載灸瘡壞證治療，如《針灸資生經》卷2“治灸瘡”記載藥物溫洗瘡口治療灸瘡壞證，“若瘡內黑爛，加胡荽煎。若瘡疼不可忍，多時不較，加黃連煎神效”[19]。《針灸大成》卷9“貼灸瘡”“灸瘡膏法”“洗灸瘡”等專篇詳列灸瘡壞證治療[22]，《神灸經綸》卷1“灸瘡候發”篇亦列出如“瘡發痛不止”“瘡黑蓋”“灸瘡出血”“瘡發黑爛疼痛”等灸瘡壞證處理辦法[35]。

4 討論

4.1 灸瘡壞證頻發，古人禁用八木之火、特設禁灸穴以防之 古人強調禁用八木之火、設禁灸穴以防灸瘡之害。如南朝陳延之《小品方》卷12“灸法要穴”記載因木火燃燒猛烈易發出明火灼傷成瘡，“凡八木之火，皆害人肌血筋脈骨髓，不可以灸也”[28]。晉代《針灸甲乙經》卷5“針灸禁忌”最早提出禁灸穴位合計29個，其中列舉因灸瘡感染產生不良后果[36]，如灸脊中可引起痿證，灸乳中、淵液可引起“蝕瘡”等[17]。《小品方》亦載禁灸穴防過灸引發壞證，如“胡脈（頸部穴）……灸熟則血氣決，泄不可止”[28]，并明確指出頭面、五官及四肢關節顯露處屬于瘢痕灸禁忌范圍。后世醫家據臨床灸誤經驗屢次增加禁灸穴數目，至明清時已形成“禁灸穴歌”，載穴45～49個（《針灸大成》《針灸集成》），以期避免預防大量因灸瘡可能造成的意外事故[15]。

4.2 宋代后灸瘡療效受疑，化膿灸臨床運用減少

針對隋唐時灸瘡濫用壞證頻發，宋代后醫家對化膿灸持謹慎懷疑態度，認為不辨疾病過灸濫施灸瘡療效鮮見，如“世人著艾，多無法度，涂忍痛苦，罕能愈疾”（《太平惠民和劑局方·治雜病》）[41]，“若灸之一法，則較之針所治之病不過十之一二”（清·徐大椿《醫學源流論·針灸失傳論》）[42]。甚則官方立法追責針灸壞證誤傷，如宋慈《洗冤集錄》（1247年）卷4“針灸死”記載：“須勾醫人驗針灸處是與不是穴道，雖無意致殺，亦須說顯是針灸殺，亦可科醫‘不應為’罪”[43]。

宋代醫療事業的規范發展，湯藥、針刺等療法逐漸惠及下層民眾，在醫療資源日漸豐富的情況下，灸療法地位開始逐漸下降[44]。灸瘡疼痛性強留有瘢痕，且灸后護理不慎易感染生壞證，致使民眾對灸瘡的接受意愿下降。伴隨金元時期針法的興起和明清艾條灸的出現，其他灸法如艾條灸、隔物灸等灸法的優勢顯現，使得在古代占主要地位的化膿灸臨床應用減少[45]。

4.3 古今醫家以灸感“氣至”，為灸法“溫通”得效標志

艾灸在施灸部位所造成的溫熱刺激以及炎性化膿現象，系由于艾火的“溫通”刺激，才造就了灸法疏通氣血的效應特征[27]。《靈樞·刺節真邪》曰：“火氣已通，血脈乃行”[10]。“火氣”是古人對灸感的描述，“火氣己通”表明艾灸優勢在于溫通，而灸感“氣至”是艾灸溫通效應的感知標志[46]。《醫宗金鑒》明確提到“凡灸諸病，必火足氣到始能愈”[25]，亦指施灸量足達到灸感出現或傳導現象。

灸與針刺一樣，“氣至而有效，氣不至則不效”，“氣至病所”的感傳作用，為灸和針的療效標志之一，也是灸針療法作用機制的主要所在[6，47]。古代醫家如南宋王執中《針灸資生經》卷3“痔”記載“灸痔法……覺火氣通至胸乃效”[19]，卷4“心痛”記載“它日心疼甚，急灸中管數壯。覺小腹兩邊有冷氣自下而上至灸處而散，此灸之功也”[19]。

現代中外醫家注重灸法臨床療效，如承淡安[48]先生認為臨床施灸是否能到達相應的病理層次決定了治療能否取效，“氣至而有效，氣不至則不效”，艾灸過量無效，灸溫太高只可能造成人體的無謂損傷，并不能帶來療效;周楣生“灸感三相”論[4]、陳日新“熱敏灸”[49-50]、謝錫亮先生倡導的麥粒灸壓滅法[51]、由化膿灸改善而成的日本透熱灸[52]，皆以激發灸感氣至為療效標準。上述醫家通過大量灸法臨床實踐得出結論，認為艾灸得效以灸感氣至為要，采用溫和灸法不需通過化膿灸也能取得良好臨床效果，且能增加患者依從性，避免化膿灸的痛苦與養護禁忌[4]。

5 結論

灸瘡是雙刃劍，正確施灸可取得“小創傷，大療效”，若過灸失治、養護不當又可引發壞證。究其原因，化膿灸得效須以辨證選穴正確為本，并兼取穴準、施灸量足、發灸瘡等因素缺一不可，違此則失效。唐宋灸瘡療法盛行，因粗放過灸、養護不當或過發灸瘡等因素致使疼痛感染等灸瘡壞證頻發，故宋代后化膿灸法因療效不彰、民眾認可度低而漸次沒落。化膿灸在歷史發展過程中逐漸向無痛、創傷小，無瘢痕方向改進，艾條灸、隔物灸等溫和灸法普遍推廣施用。古今醫家從臨床實踐證實灸感“氣至”為灸法得效標志，因此不論何種灸法只要辨證無誤、取穴準正、灸量足達到灸熱溫通“氣至”即可得效，并非必須采用灸瘡化膿才能取效。

經現代醫學證實，只要有足夠的施灸強度和持續時間，不論艾炷直接灸或艾條懸灸，皆可使施灸局部皮膚有不同程度的炎性反應、甚至化膿[22]，故灸瘡化膿非特指灸法得效標志，醫籍中“灸必發瘡”之說多系古人為加強灸量刺激達到“氣至”得效標準，而不惜過度艾灸所致灼傷壞證表現。從安全性考量，化膿灸必須由醫師辨證施灸并嚴格遵循養護禁忌，而保健灸推薦施用隔物灸、懸灸等相對安全灸法，以防過灸、壞證不良后果。

參考文獻

[1] 趙京生.針灸學基本概念術語通典[M].北京：人民衛生出版社，2014：543.

[2]廖潤鴻.勉學堂針灸集成[M].北京：北京科學技術出版社，2013：7.

[3]孫思邈.千金翼方[M].太原：山西科學技術出版社，2013：518.

[4]吳渙淦.古今醫家論灸法[M].上海：上海科學技術文獻出版社，2013：10.

[5]齊麗珍，馬曉芃，洪玨.古今灸材及灸法的比較[J].中華中醫藥學刊，2013，31（11）：2349-2354.

[6]張奇文.中國灸法[M].北京：北京中醫藥出版社，2016：14.

[7]張延昌.《武威漢代醫簡》中的外治療法[J].甘肅中醫，1991，4（2）：32-33.

[8]呂有強，扈小健，唐鵬.武威漢代醫簡“駱蘇”考辨[J].西部中醫藥，2015，28（10）：69-71.

[9]張仲景.金匱要略方論[M].北京：人民衛生出版社，2012：7.

[10] 靈樞經[M].北京：人民衛生出版社，2012：41.

[11]黃元御.金匱懸解[M].北京：中國中醫藥出版社，1999：604.

[12]張延昌，孫其斌，楊扶德，等.《武威漢代醫簡》與《傷寒雜病論》方藥淵源[J].中華醫史雜志，2006，36（2）：72-74.

[13]孫思邈.備急千金要方[M].北京：中醫古籍出版社，1997：799.

[14]丹波康賴.醫心方[M].高文柱，校注.北京：華夏出版社，2011：71.

[15]徐家淳，李巖，趙祥斐，等.淺談灸法禁忌的歷史沿革[J].中華針灸（連續型電子期刊），2013，2（5）：238-240.

[16]歐陽八四.灸法的起源與發展運用[J].針灸臨床雜志，1998，14（12）：3-6.

[17]皇甫謐.針灸甲乙經[M].北京：人民衛生出版社，2006：100.

[18]張仲源，秦璞，劉燕.化膿灸的免疫機理探討[J].中醫外治雜志，1995，4（1）：3-4.

[19]王執中.針灸資生經[M].北京：人民衛生出版社，2007：103.

[20]謝波，王玲玲.灸瘡促發的意義及方法[J].江蘇中醫藥，2013，45（12）：53-54，55.

[21]王燾.外臺秘要[M].北京：中國中醫藥出版社，2006：453.

[22]楊繼洲.針灸大成[M].2版.天津：天津科學技術出版社，2004：423.

[23]王壽椿.施延慶化膿灸法的經驗[J].浙江中醫雜志，1994，29（6）：269-270.

[24]羅天益.衛生寶鑒[M].北京：中國中醫藥出版社，2007：12.

[25]吳謙.醫宗金鑒[M].北京：人民衛生出版社，1995：2272.

[26]莊綽.灸膏肓俞穴法[M].上海：上海中醫學院出版社，1989：125.

[27]王玲玲.艾灸的特點及溫通效應[J].中國針灸，2011，31（10）：865-868.

[28]陳延之.小品方[M].北京：中國中醫藥出版社，1995：243.

[29]翁瑜君.淺談瘢痕灸[J].河南中醫，2009，29（3）：289-290.

[30]于賡哲.唐代疾病、醫療史初探[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1：163.

[31]汪石山.針灸問對[M].北京：中國中醫藥出版社，2015：335.

[32]張慶萍，楊駿，黃學勇.論“灸誤”[J].中醫文獻雜志，1999，17（1）：17-18.

[33]巢元方.諸病源候論[M].北京：北京科學技術出版社，2016：354-355.

[34]聞人耆年.備急灸法[M].太原：山西科學技術出版社，2012：48.

[35]吳亦鼎.神灸經綸[M].北京：中國中醫藥出版社，2015：6.

[36]王玲玲.麥粒灸傳薪集[M].北京：人民衛生出版社，2012：34.

[37]張子和.儒門事親[M].上海：上海衛生出版社，1958：15.

[38]脫脫.宋史[M].北京：中華書局，1977：9021.

[39]趙佶.圣濟總錄[M].北京：人民衛生出版社，2013：1539.

[40]陳士鐸.洞天奧旨[M].北京：中國中醫藥出版社，2015：1103.

[41]太平惠民和劑局編.太平惠民和劑局方[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7：203.

[42]徐靈胎.醫學源流論[M].北京：中國中醫藥出版社，2015：142.

[43]宋慈.《洗冤集錄》今譯[M].福州：福建科學技術出版社，2006：182-183.

[44]于賡哲.唐宋民間醫療活動中灸療法的浮沉—一項技術抉擇的時代背景分析[J].清華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6，21（1）：62.

[45]張仁.針灸意外事故的歷史與現狀[J].中西醫結合學報，2004，2（4）：306-313.

[46]王耀帥.艾灸以溫促通效應與TRPV1的相關性研究[D].南京：南京中醫藥大學，2012.

[47]丁沙沙，尚秀葵.健康人足三里穴灸感感傳現象的初步研究[J].針灸臨床雜志，2011，27（12）：24-26.

[48]姜勁峰.承淡安先生灸法觀闡微[J].新中醫，2012，44（11）：142-144.

[49]謝丁一.陳日新教授論灸感[J].中國針灸，2016，36（8）：789-792.

[50]熊俊，陳日新.熱敏灸循證評價與臨床轉化[J].世界中醫藥，2017，12（6）：1248-1252，1257.

[51]謝錫亮.謝錫亮灸法[M].北京：人民軍醫出版社，2009：33.

[52]赤羽活也，劉公望.中日灸療比較研究[J].天津中醫藥，2006，23（2）：166-16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