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其楨 朱文一
城市中經過專門組織的事件活動是城市復興的重要手段。從城市公共空間的視角出發,對事件與城市空間的探討范疇早已從奧運會、世博會等世界級的、涉及大規模城市建設的重大事件拓展到了更為廣泛的、以多種意義上的“臨時性”為特征的有組織的城市公共活動中。這樣一些城市活動更多地由既有的公共空間,尤其是城市中的廣場空間所承載,也更為明確地與城市現有的空間社會結構發生直接的關聯[1]。
城市事件從單純的并發現象轉變為一種策略以及這一策略自身的演變均是長期的歷史過程。該過程涉及列斐伏爾(H.Lefebvre)的空間生產理論對城市空間及其內容作為“產品”“商品”的解釋,居伊·德波(G.Debord)“奇觀(Spectacle)”概念關于城市景觀(圖像)“作為當今社會的主要生產”的觀察,朱克英(S.Zukin)關于“文化資本”與“符號經濟”的討論等。從城市空間視角,英國威斯特敏斯特大學城市地理學者史密斯(A.Smith)將這一過程分解為“城市空間的事件化”與“事件的城市化”[2];事件快速大量涌入城市既有公共空間,城市空間由于事件被體驗與消費。從城市營銷視角,向事件策劃的轉化意味著城市空間從一個相對“內卷”的、“自我封閉”的、固定運行的系統,轉變為一個“外向”的、“自我營銷”的、需要時刻創造新的“意義”的場所,而這些“意義”也早已不同于傳統意義上的“場所營造”對生活的強調,而是注重“對事件的支持”從而實現形象的建構,即“城市的品牌形象(City’s Brand Image)”[3]。荷蘭城市地理學者理查茲等(Richards & Palmer)指出,為了實現城市的事件營銷,“城市空間需要被(事件)激活或‘編排(Programmed)’,而這些激活的方式則應由其所在的空間所決定”[3]。
換言之,首先,全球范圍內大量發達城市已經度過了快速建設的階段,對城市建成環境的優化成為了近年來的重要議題;而營造能夠容納人的活動的城市公共空間則又是其核心內容之一。人的行為活動成為城市空間的構成部分并與城市空間的設計與經營緊密關聯。“事件正變得比物質實體的建構更為重要……建筑能夠成為事件,而事件也構成‘無形’的城市建筑”[4]。城市事件是在相對穩定的城市公共空間建成環境中尋求空間優化、提升既有空間品質的一種策略。同時,城市事件是資本市場導向的城市發展語境下重要的經營手段。在當代西方“經營城市”“創意城市”的語境中,由于具有創造“最為珍貴的現代商品——象征資本(Symbolic Capital)”的能力,“圖像與瞬息萬變的奇觀(Ephemera & Spectacle)愈發突出的重要性為事件提供了新的刺激,使其成為城市中意義與財富更加重要的創造源泉與載體”[3]。愛爾蘭都柏林理工大學城市旅游學者奎恩(Quinn)概括道:“節慶與事件作為某種‘經營性’的展示,正被詮釋為城市獲得其復興與重組所需資本的重要要素”[5]。理查茲(Richards)認為,事件“將時間在特定空間中‘壓縮’(以)使得空間使用價值急劇提升”,“事件成為一種利用城市中的時間與空間特質產生價值的機制”[4]。英國埃克賽特大學城市環境與地理學者雅各布將其歸為“基于體驗的城市規劃”以及“對場所與空間的資本化”:“從諸如道路、建筑等實體的投資轉為對相對彈性的場所因素的投資,包括休閑活動(事件)和基于場所的城市形象等”[6]。
值得說明的是,事件的概念在上述語境中,可以被更狹義地定義為“非自發的”、由專門人員團隊“組織策劃”的、存在較明確利益指向的、以文化體育商業等為主的城市活動。即這一議題關注那些城市尺度的,利用建成環境中已有城市空間的,具有更強的參與性、開放性與公共性的,“外向”的城市事件[7]。

圖1 / Figure 1事件策劃對城市廣場負面影響的4個議題:公共性扭曲、孤島式管制、圖像資本化與景觀風貌失真 / Four Issues of Negative Effects of Event Marketing on Urban Space
由于事件中存在前述種種“內生”的邏輯,隨著背景語境的快速變化,在實踐中出現了復雜的矛盾以及部分令人憂慮的現實(圖1)。正如美國新奧爾良杜蘭大學城市社會研究學者哥坦(Gotham)指出的,在城市事件“奇觀”中,不僅僅是城市空間,“城市時間的品質與使用價值也被抹去并轉化為量化的、同質化,的并能夠(作為商品)被交換的‘單元’”“原本構成傳統與社會的、作為生活中一連串事件序列被體驗的時間,如今被‘圖像的、營銷的、可消費的時間所取代’”[8]。
西方事件實踐相關反思的源起至少包括以下幾個方面:(1)全球化、商業化、網絡傳播與旅游視角下城市事件大規模增長、演變及其與本地的矛盾。大量事件被作為全球文化產品向各地輸出并作為城市中的“舶來品”構成沖擊。(2)資本導向下的城市空間設計在城市設計領域引發的反思。城市空間是資本的景觀表達,商業化、私有化等趨向必然伴隨空間的產出而存在,事件的出現則進一步強化了這些趨勢[2]。作為資本景觀的城市空間所“固化”“壟斷”的對城市文化、生活等的物質表達可能將因事件的進入而被進一步鞏固。(3)后經濟危機時代新自由主義的城市管理營銷策略。瑞典哥德堡大學城市文化學者托恩(Th?rn)指出,由于經濟收入緊縮,事件與城市空間被視為“可利用的經濟資源”“公共空間在規劃與運營中被作為向消費者提供‘消費體驗’而非為市民提供聚集場所的空間”[9]。事件與城市空間結合后作為“再生產”的資本被運作,二者各自原本豐富意義被剝奪。(4)基于城市日常視角的對城市生活與公共空間關系的思考。事件是一種宏大的敘事與對日常生活的顛覆。事件對那些顯示城市活力與宜居性等的日常公共生活的排擠,逐漸成為“事件城市”中涉及空間—社會—文化等多方面及其相互關系的議題之一。另外,一些學者認為這些并非立足于日常生活的事件策劃帶有自上而下的政治、經濟、文化訴求,無法為城市生活賦予新的“意義”[6]。
在上述背景下,本文從城市空間的視角,以城市社會層面的公共性偏差與缺失、城市管理層面的“孤島式”管制、城市文化層面的過度“資本化”呈現以及城市形象層面的“失真性”景觀4個議題為核心框架3,通過綜述西方學界研究論述與相關案例討論事件策劃的負面影響。

圖2 / Figure 2a. 事件中被“經營”的城市空間:售票事件與人群篩選 / Public space as commodity during eventsb. London ONBlackheath Music Festival; c. 'Sonar' Music Festival at Hongkong; d. Olympic Live at Trafalgar Square, London; e. Commercial Event at Somerset House, London
公共空間“公共性”是“有選擇的”。事件中的城市空間可能對許多使用者產生強烈的排斥,公共性變得“片面”而“扭曲”。
城市公共空間與商業化緊密關聯[11]。事件“愈發成為商業的實體”,以商業為目的的城市事件正與傳統公共活動混淆,事件借此尋求對城市公共空間使用的正當化與頻繁化[2]。由于事件而被強化的城市公共空間的“商品性”,使公共空間在事件中對其“消費對象群體”進行選擇。UCL城市規劃學者卡莫納(Carmona)概括道,城市公共空間正逐漸被視為一種寶貴的商品,全球化的資本與城市政府聯手將公共空間的傳統功能重整,并重新生產為一種吸引那些具有消費能力群體的新的空間形態[11],只有“被選擇的”“對象群體”被允許在這樣一種“被約束的公共空間”中使用空間、參與事件,公共空間公共性的“偏差”由此產生。史密斯(Smith)引用維特(Waitt)的觀點認為“城市節日正被認知為一種在特定空間中容納某些人群,而排斥另一些人群的機制[12]”。在許多情況下,城市空間的管理者希望空間的事件是“高度選擇性的”,并能夠吸引“具有消費意愿與能力的人群”[2]。
其中,“售票”是在城市公共空間中的事件對人群進行“篩選”的典型體現或手段之一(圖2)。史密斯(Smith)使用“公共空間的私有化”概念具體地描述了這一現象:“人們需要付費使用在日常生活中可以免費進入的空間”。售票的事件使得城市空間成為被消費的場所而非“包容的、民主的”公眾場所,“一項售票的城市事件與公共空間的定義相矛盾,任何形式的售票均限制了可達性”“(售票)使空間使用者在契約上必須遵從在這一空間中特定的行為方式”“(售票的)大型城市事件強調了一個‘內閉的城市’”[2]。史密斯(Smith)引用歐文(Owen)的觀點概括稱:當售票的城市事件在城市空間中發生時,“何處屬于公共空間是由支付能力所決定的”[2]。摩洛哥學者貝爾加齊(Belghazi)在對菲茲古城(Fez Festival)的評論中也指出,“(只有)那些有能力支付高昂票價并消費這一文化事件的旅游者以及認同這一節慶事件所營造的城市形象的當地中產階級能夠參與其中”“……是一種‘不民主的公共性’”[14]。
此外,城市空間作為商品的建構包含著選擇性與“層次性”,只有特定的城市空間能夠被作為商品進行“販賣”,其中又發生著進一步“細分”。城市空間依據其與事件結合后潛在的“生產能力”而篩選、分層、“切割”,成為了格拉哈姆和馬文(Graham & Marvin)提出的“分裂城市”的一種臨時體現。史密斯(Smith)引用哈格曼(Hagemann)的描述:“城市空間被切割為排斥性的‘觀演區’‘后勤區’‘貴賓區’等,并由付費入場或其他限制方式所控制”[2]。貝爾加齊(Belghazi)也指出,對參與者的“篩選”延伸到了對城市空間本身的“篩選”與“分層”中,“對容納節慶事件活動場地的選擇使社會分化被重新塑造”[14],城市空間原本相對自由流動的公共性受到了限制。這些空間的劃定意味著公共性的“偏向”在借由層層城市空間的“圈定”而被精細地表達。

圖3 / Figure 3a. 事件中城市空間的單一用途與日常生活的被替代 / Compromised diversity and lost of daily lives in public spacesb、c. Fan Site at Brandenburg Tor during 2006 Worldcup, Berlin; d. NBA Fan Site at Duomo di Milano, Milan; e. NBA Fan Site in Milan
事件作為城市空間的一種使用方式,改變或替代了空間中的其他使用方式,并由此構成了公共性的缺失(圖3)。史密斯(Smith)認為:“事件替代了公共空間中的日常活動并對公眾造成了擾動與不便[2]”。一方面,顯然事件舉辦過程中及其前后,由于時空的重合,公共空間的日常使用被替代,且這樣的替代是經過精心籌劃組織的、有目的的對公共空間資源的占用——一種相對于日常而言更為限定的、單一的使用方式。挪威阿哥德大學城市發展與規劃學者普羅格(Pl?ger)指出,當代城市規劃建設中,本應被多樣化的事件所改變、所“顛覆”的基于現代主義的單一功能的城市空間[15],其本已相對單調的使用方式卻被事件策劃進一步地“壓縮”、限制;城市公共空間的多樣性、多義性也由此被消除,公共性的減損被加劇了。更值得注意的是,這樣一種“替代”并不僅限于上述事件發生的、相對有限的時間過程中,同時也作為一種“潛在”的影響力,持續地改變著城市空間管理者對于空間使用的控制與規定。例如,在雪城大學城市地理學者道伊森(Van Deusen)對關于雪城(Clinton)廣場相關群體的采訪中,管理者稱其不愿意在重新設計的新廣場中看到小商販的一個原因在于“不想每周末都重復地進行驅趕他們的工作,因為(廣場在周末)應當用于舉辦事件活動”[16]。出于刺激消費的目的,為了更符合經過更新的城市公共空間的“預期形象”,管理者通過對空間中商販數量以及“層次”的限定試圖將其“不希望看到(undesirable)的人群”加以驅離。也即,“恰當的事件所吸引的恰當的人群”的消費能力是城市管理者所重視的,因而借由事件策劃將城市公共空間打造得適合于并吸引這些“恰當人群”便尤為重要;那么,在日常生活中,這一城市空間便需要展現出與這些被管理者期望的事件以及相應的人群所相匹配的使用圖景,而不能“放任”那些最為普遍的城市日常行為自由地充斥在空間之中。又如英國學者迪格南(Duignan)等在其對倫敦奧運會介入城市既有空間的評論中所指出的,“奧運會所需要的城市空間常常被視為一張‘空無一物的白板(Blank Slate)’并因此必須承受大規模的、缺少對空間中現有城市活動與生活實踐進行考量的‘破壞(Wholesale Demolition)’”[17]。借用列斐伏爾的論述,在事件策劃中,官方(Formal)的、有組織的“Representations of Space”也即城市空間的(符號化、圖像化)呈現逐步抗衡并取代了“Representational Spaces”也即生活的、使用的、“居住者(Inhabitants)”的城市空間[18]。
加拿大卡爾頓大學社會學學者科奈利(Kennelly & Watt)等指出,當代城市中,“城市空間從來都不是中性的,而是承載著規定、塑造種種‘友好的’與‘排斥的’空間的政治、社會與文化力量”[18]。加拿大女王大學社會學學者伍德(Wood & Abe)等指出,“城市是巨大的不平等空間,特定階層的規則與趣味直接影響著主導的美學形式,并直接參與對社會及其秩序的生產、再生產、再呈現的重復過程”[19]。朱克英(Zukin)提出了城市的“權力景觀”,事件被城市中掌握權力與話語權的階層作為政治的文化表達,并呈現于城市景觀之中[20]。德波也指出,城市“奇觀”是“借由圖像傳達的社會關系”,是對城市社會關系的“對象化與具體化”。城市公共空間的管理者,包括政府與私人企業等,即城市的“增長聯盟”[22],出于事件與城市空間的結合產生的利益,利用其在城市管理中的話語權,借事件在城市空間中表達其階層的政治、經濟與文化訴求。事件被城市政府“工具化”,事件及其空間“被城市中主導的政治力量塑造,用以支持其所代表的、主導的政治體系”[14]。
首先,事件在一定程度上成為城市“精英階層”文化在空間中表達的窗口。貝爾加齊(Belghazi)指出,“那些控制著社會秩序的(階層)似乎也主導著節慶事件(的呈現)”[14]。其次,出于吸引資本的目的,城市的“圖像”被通過事件策劃重新塑造[23]。哥坦(Gotham)指出,“城市‘奇觀’強化了精英階層在政治與經濟上對當地人口的控制;這些‘奇觀’由壟斷的意識形態與圖像構成……并將城市建成環境與社會環境轉變為象征著消費、休閑與娛樂的審美產品”[8]。正如朱克英(Zukin)所述,“權力通過對城市景觀施加一種形象‘構架’(Visual Frame)來顯示自身”,事件影響的城市空間則是這一“形象構架”的一種表現形式。城市空間中的事件由于其占據公共資源等特性而具有強烈的政治文化意味,這樣的意味不僅存在于事件本身,也更具體地反映于“城市空間如何被使用與呈現”之中。由此,事件被作為社會權力結構的一種表達。英國西蘇格蘭大學文化與傳媒學者麥克格里弗雷(McGillivray &Frew)等指出,事件掩蓋著其“支配”的權力[24]。“主流”的、具有話語權的城市階層文化通過事件被優先地、甚至壟斷地表達:城市權力階層借事件完成了對城市空間更徹底的管理。例如,史密斯(Smith)引用詹金斯(Jenkins)的觀點指出,特拉法爾加廣場上舉辦的種種事件使其成為了(城市管理者)宣示“政治正確性”而非傳統意義上容納多樣的不同意見(者)的場所,頻繁的官方活動不僅占據城市居民用于意見表達的公共空間,也同樣壟斷地顯示著城市政府對于這一空間使用與解釋的至高話語權:一個本身具有象征意義(自由)的、寬松的空間,變為一個(相對單一)功能性的、“緊縮”的空間[2]。通過頻繁的事件策劃,城市政府及相關利益集團試圖改變這些具有特殊空間權力意義的公共場所的“話語權主體”,并由此產生了空間中公共性的扭曲與減損(圖4)。

圖4 / Figure 4a. 事件中城市空間的文化、政治話語“霸權” / "Selected" culture and lives in public spacesb、c. Crawfish Festival at Clinton Square, Syracuse; d. The Taste of Syracuse Festival at Clinton Square; e. "Bab al Makina' Gate during Fes Festival, Fez, Morocco
城市公共空間在事件中被“管制”甚至“壟斷”,原本開放的公共空間成了城市中的“孤島”,其動機至少包含以下方面:第一,功能的實現,即事件的功能與安全需求。第二,即如科奈利(Kennelly & Watt)等所形容的“凈化的城市”,即被控制的城市事件空間形象。事件對“……安全、有趣而又‘清潔’的城市圖景”有直接的需求[18]。卡莫納(Carmona)總結道:“空間被切割、分離并各自封閉以被輕易控制并‘保護’。這成功地‘過濾’了那些日常生活中不令人愉悅的現實……取代真實的城市的是一個由那些‘安全’的、吸引人的要素構成的……‘超現實’的環境”[11]。第三,可控的體驗,即事件空間的意義設計與建構,或一些學者所稱的“被控制的自發性”。麥克格里弗雷(McGillivray& Frew)等在觀察世界杯期間的“球迷公園”時認為,空間中充滿了“經過精心規劃、編排、介入的事件”并呈現出“指定的表演性”[24]。第四,利益的保障,即城市與商業集團的空間契約。商業品牌作為贊助商投資事件,城市政府則需要為其提供空間保障,城市在事件中被資本“領域化”,并“成為被控制、被管理、被監控的空間”[24]。

圖5 / Figure 5a. 事件中成為被圍合、被限定的“孤島”的城市空間 / Isolated and constrained urban (public) space during eventsb. Closed Roads in Fringe Festival, Edinburgh; c. “Isolated Olympic Legacy”, London 2012; d. Closed Square, London Somerset House; e. Closed Green, National Maritime Museum London
事件所占據的城市公共空間常常在物質層面被“壟斷”從而構成實體的“孤島”(圖5)。
許多經過專門策劃的大規模城市事件可能需要尺度遠超其本身的大范圍城市區域的“配合”,例如道路封閉、交通管制、路線改道以及人群流向控制、“疏散”甚至“清理”等。一些事件還需要從事件空間周邊的城市環境便開始對人群進行路徑的引導以實現包括前述的傳遞完整事件形象、控制事件體驗、確保商業利益等目的。事件對“秩序”的需求可能還使得管理者傾向于限制一部分城市區域的生活服務功能以減少事件空間周邊的人群流動,從而更利于建立起受控制的“孤島”。以物質手段對城市空間進行管制是許多事件明顯的特征。
在事件空間周邊建立有形的、難以跨越的邊界是事件中對城市空間進行有效管控的最直接而典型的方式。以難以逾越的實體障礙所嚴格劃定的邊界“武斷”地限制了城市空間中人的活動的可能性。由于籌備事件而被長時間圍閉的公共空間是當代城市空間中普遍的圖景。史密斯(Smith)指出,這些實體邊界以常人身材尺度的不可逾越為特征,其中有些進一步限制了視覺的可達性,將整個事件空間徹底與周邊城市環境隔絕,且其產生的強烈拒絕感以及這種對公共空間的“圈地”遠遠超出事件本身的持續時間[2]。雖然對于每個獨立的事件而言,其有形邊界都是根據事件本身臨時建立的;但對整個公共空間而言,愈發頻繁的事件所構成的“臨時性邊界”在時間軸上連綿不絕而逐漸“永久化”,公共空間被反復長時間通過圍擋分隔,圍擋之中的部分在絕大多數時間內處于公眾無法使用的封閉狀態。史密斯(Smith)總結道,在高頻率的事件策劃下適宜容納事件的公共空間中以管制為目的的有形邊界被逐漸“固定”,成為了居民習慣的日常景觀[2]。
事件對其所占據的公共空間的空間組織模式也在一定程度上加劇了空間的“孤島化”。相對“內閉”的組織模式使得事件空間即使在上述物質實體邊界并不明顯的情況下依然在空間中呈現出明確的“孤島”特征(圖6)。這些“內閉”的空間組織模式以限定事件空間中人的行為活動為目的,將事件空間內部進一步地劃分為各自功能單一、甚至并不開放地直接連通的區域。例如,UCL城市規劃學者史蒂文斯(Stevens & Shin)等在對韓國光州雙年展在城市公共空間中的開幕音樂會的觀察中記錄到,緊密排列的臨時座椅在開放空間中構成了內閉的“圍擋”以及隨之產生的強烈空間行為秩序,“嚴格規制的空間……一排排臨時座椅朝向被映亮的舞臺,兩側由警察所把守;而‘坐’這一行為顯示著身體的被動性,參與者間的互動被最小化了”[25]。
空間的壟斷也能通過一些“軟性(Soft)”的方式達成。事件可能導致著公共空間在象征意義上的可達性受到限制[24],即事件空間通過相對間接的方式構成的“排斥感”,這些方式常被稱為“秩序”或“氛圍”。事件本身便是通過秩序與氛圍的建構控制城市公共空間的方式。托恩(Th?rn)概括道,“文化被用作一種規制空間的方法,而這一控制是通過那些象征著誰應當與誰不應當在這一空間中出現的圖像與記憶實現的”,這使得即便是“沒有圍墻與柵欄的空間依然能實現對‘不應當出現在此’的群體的排斥”[9]。這被一些學者進一步概括為“氛圍權力(Ambient Power)”,即“通過氛圍特質所引發的空間體驗”對公共空間實現軟性的控制:一種“可達但封閉,包容卻受控制”的“開放性”[9]。
大規模覆蓋的監控設備與對事件空間的全面監視是其中的典型策略。卡莫納(Carmona)將公共空間中的閉路電視監控等視為一種“硬性”的管控手段,并且其正成為公共空間中最常見的特征之一[11]。倫敦大學政治與文化學者古拉蒙(Marrero-Guillamón)等則將之稱為“城市空間的軍事化……指向于識別與制止‘越界’行為的建筑與環境設計,以及對高密度技術監控手段的依賴”[26]。這還可能產生進一步的延伸:“(事件中)臨時的、特例化的措施……將被納入城市空間的設計管理中,進而產生永久被固定的關于城市空間管控的實踐與相應的規范”[26]。
史密斯(Smith)等學者將事件空間中的工作人員與志愿者同樣視為事件對城市空間軟性“管制”與“壟斷”的表現[2]。無處不在的事件工作人員引導著空間中參與者的大部分行為,并以此維系著事件所呈現出的氛圍與面貌。史密斯(Smith)等學者所強調的“松散空間”也即公共空間中本應因事件而具有的更為豐富而自由的可能性,在一部分經過策劃的城市事件中卻被“壓制”與“控制”;事件空間中被安保人員、工作人員等直接或間接地“引導”、“規制”的行為正說明了當代事件策劃與日常城市生活相比“自發性”的缺失以及由此產生的、相對于周邊日常城市空間的“孤島化”氛圍。
事件與公共空間的結合也能刻意地營造具有“排他”性質的、“階層特征明顯”的文化氛圍,使得許多城市居民既不愿意,也無法進入其中——即便沒有實體邊界或經濟因素的阻攔。服務于少數群體的事件占據著本應被大多數市民使用的公共空間,某種不可見卻無法忽視的“界限”使得“陌生感”被創造,許多市民對事件空間“避而遠之”,構成了借由城市空間氛圍的話語霸權而形成的“孤島化”。

圖6 / Figure 6a. 物質實體空間相對開放但仍然呈現氛圍“孤島化”的事件空間 / Public square as commodity during eventsb. Typical Security Staff in Music Festivals; c、d. Ceremony during Gwangju Biennale in front of Biennale Pavilion; e. Opening Ceremony of Gwangju Biennale on Closed Public Roads
城市空間決策孤島化是指許多事件策劃中,事件的決策過程與公眾及法律程序分離,并被事件策劃者所壟斷。事件在時間中的有限性、時效性等特征是關于事件的空間決策被“壟斷”的動機之一。事件策劃不同于一般對城市空間較永久的改造能允許足夠長的決策時間。事件策劃被視為臨時的城市改造手段,因而也相似地被視為需要具有“臨時性”的、“快捷”的決策方法;同時,城市爭取外部事件有強烈的時效性,對事件的組織也有時間方面的限制要求,這使事件相關決策必需以一種更為“高效”以至最終脫離正常決策軌道的方式加以快速完成并付諸空間實施。
“特殊性”也是決策過程被壟斷的可能動機。“特殊性”一方面表現為對事件作為一種資源的“稀有性”的強調:“即聲稱其是獨特的、絕無僅有的,對于城市是“空前的機遇”,因此需要得到特殊的考量與對待”[2]。另一方面則表現為對“一次性”的強調:事件在城市中僅舉辦一次,因此相對于其帶來的巨大發展效益,其可能的負面影響以及在城市空間管理與決策中的、不合乎法律規定的“特例化”均是可接受的[2]。古拉蒙(Marrero-Guillamón)認為,產生于“特殊”途徑、越過城市自身居民參與的社會系統的城市空間變更決策以及管理方式,與空間設計本身以及監控措施一同成為了城市空間“軍事化”“孤島化”的基石[26]。即如史密斯(Smith)指出的,“世界級事件的舉辦伴隨著一種‘例外的’、獨特的政治與行政架構”[2]。
上述在規劃決策過程中“特殊性”的實現與保障的前提是城市管理者在事件中尋求到了其期望的“收益”:城市營銷。正如史密斯(Smith)所概括的,由于“當地政府是公共空間中事件的潛在受益者”,其“為了達到自身目的,即便(事件或決策)有違政策法律,也更加傾向于批準其舉辦”[2]。在這樣一種立場中,加之以其作為管理者所具有的、對城市空間所能夠施加的“便捷”而“直接”的權力,最終使得城市政府及“增長聯盟”在事件關于城市空間的決策中完成“壟斷”,對原有決策程序“覆蓋”與“僭越”,形成空間決策的“孤島化”(圖7)。

圖7 / Figure 7a. 關于公共空間的事件決策的話語權壟斷 / Politics of 'exemption': dominant role of event marketing in the decision-making process about urban eventsb. University Students Protest against FIFA Fan Zone in Moscow; c、d. Protest against Olympic Venues in City, London 2012; e. Protest against Melbourne F1 Grand Prix
事件策劃中,文化“資本”被直接用于事件空間圖景的建構。通過事件策劃的進一步“驅動”與“放大”,事件中城市空間內種種文化的空間呈現逐漸顯示出過度的“資本化”趨向。
種種節慶是利用城市空間進行事件策劃的重要模式之一。以色列海法大學城市地理學者沃特曼(Waterman)指出,“節慶活動絕非臨時的即興事件”,“對節慶活動的推廣與對場所本身的推廣緊密相關”,節慶活動作為空間形象的創造者,(借此)“向全球‘販賣’城市場所已經快速成為了大多數節慶活動中重要的方面”[27]。然而,在事件策劃中,城市空間可能被過度的節慶化圖景占據,從而導致城市空間被頻繁而持久的、“非真實”的“歡慶”的“面具”覆蓋(圖8)。加拿大麥吉爾大學的研究者麥克唐納(MacDonald)便指出,事件策劃如同城市的“劇本與小說”,有選擇地將城市中歡慶作為永久性的狀態加以構造與敘述[28]。
城市節慶由于需要借空間進行傳播與販賣,可能被“簡化”。作為一種“體驗”的城市節慶事件的生產是被控制的。可以認為,“城市公共領域被刻意地塑造為一種劇場,在‘劇場’里,人們沐浴在一個精心編排的、企業化奇觀的盛大景致之中”[11]。從而,“為了給城市塑造出一個充滿活力的、活動豐富的形象,城市被‘被簡化地’‘打包’呈現。一座城市擁有豐富的‘體驗’功能,但只有其中特定的一些部分能夠為‘體驗經濟’服務”[29]。因此,在被組織為以城市營銷為目標的事件的過程中,傳統城市文化、節慶中豐富的含義可能受到壓縮“提煉”,最終留下那些最具有開發利用價值的部分,并呈現于城市空間中。文化與承載事件的公共空間一同被“打包販賣”[30],城市空間作為節慶文化成為被選擇性“販賣”的一種手段。而這一“簡化”與“再創造”常常傾向于城市空間圖像的建構。正如英國格林威治大學城市旅游學者麥克里德(Macleod)總結的,“今天余下的是那些(傳統事件的)視覺標志物與裝飾的人造物……這些‘圖案(motif)’被用于在城市空間中營造氛圍與色彩,但事件本身則與當地的認同和參與逐漸遠離,并轉化成為超越國界的節慶、奇觀與消費的新形式”[31]。也就是說,事件與城市空間在事件策劃的“簡化”與“改造”下,使用具有“象征性”“圖像化”的城市空間進行“高效”的信息傳達:“簡化”的傳統節慶文化中標志性的標識、視覺形象等可能在事件空間甚至更大范圍的城市空間中被大規模批量呈現,不僅臨時“掩蓋”了城市空間與節慶事件本身的多樣性,也由此改變了空間與節慶“內容”的“意義”。為了迎合營銷需求而被過于簡化的節慶“內容”使城市景觀向“主題公園”靠攏,城市居民的身份逐漸趨向于“被動的觀者”(Passive Spectator)。
這一“選擇性”導致城市文化空間表現“失真”并可能引起深遠影響。哥坦(Gotham)認為,“以營銷空間場所為目的的,對當地生活方式、藝術、傳統等的肆意利用——尤其是當這一空間場所中長期使用的人群認為這一被營銷者描繪的文化與歷史是‘不準確’也‘不真實’時——將可能引發矛盾與沖突”[8]。巴西城市旅游學與人類學學者弗雷查(Flecha)等指出,被販賣的城市文化可能由于其過度流行化而失去部分原真性并被“粗俗化(Vulgarization)”,使其與城市居民與生活逐漸“間斷(Discontinuity)”[32]。奎恩(Quinn)歸納道,當節慶事件被作為對城市形象進行“快速修補”的方法以及經濟利益的載體時,隱藏于這一表象之下的關乎城市與場所本身的“多重的現實”與“矛盾的意義”均將被忽視[5]。

圖8 / Figure 8a. 城市空間在商業目的下的過度節慶化圖像 / Excessive festivalisation of urban spaceb、c、d、e. Typical Symbols and Simplified Signs of Mardi Gras: Masks, Flags, Parade and Beads
在全球資本語境下的“體驗”與消費中,事件空間呈現同質化趨勢:“一旦城市的時空被商品化,便有可能批量生產作為社會‘幻象’而誘導消費的節慶事件”[8]。哥坦(Gotham)闡述道:“‘體驗’被消費、集中并展示,……種種商業化的、刺激消費的方法如今被用于刺激城市空間的生產,使其成為同質化、標準化的‘城市體驗’”[8]。在長期實踐中被作為某種“模式”而固定的事件,在猛烈的全球化與發達的媒體傳播之中,“脫離”于承載其的城市并自我建構出一套完整的組織、形式、景觀、體驗體系;正如麥克里德(Macleod)所指出的,“(城市空間中)種種體驗的可能性以及產生這些可能性的城市環境,都在被愈發地標準化”[31]。
從城市空間的視角,大量全球“巡回”“連鎖”的文化體育類事件批量在不同城市中以高度相似的面貌出現,城市僅作為被販賣的背景,容納事件的空間呈現出任意性(圖9)。正如麥克里德(Macleod)所述,在指向城市營銷、旅游開發等的城市節慶之中,“被‘外部的’規范化框架與審美模式所重構的節慶,正經歷著變為……‘非場所(non-place)’的風險”[31];后現代的節慶旅游脫離于場所,并以“無場所性”建構于全球語境中,與舉辦地的空間與文化分離[31]。奎恩(Quinn)則指出,城市事件正經歷著成為“一系列復制品”以及“刻板模板化”的風險[5]。城市與事件重疊、關聯、交互的,僅僅是“圖像”也即標志性的象征與符號,而不是確實的空間、場所與生活。事件策劃對城市圖像的需求以及城市對事件圖像的需求的結合使事件與城市“捆綁”,事件策劃成為了“一種關于特定的敘事、象征、想象與氛圍的圖像營銷與場所營造活動的結合”[33]。
從事件內容的視角,“節慶事件……需要具有一些原真的特質——但矛盾的是,這些特質來源于對全球城市節慶模式的緊密跟隨”,“獨特性被批量生產”。哥坦(Gotham)陳述了相似的觀點:“地方節慶事件的吸引力在于讓旅游者看到‘不同的事物’,但為了吸引更多旅游者而被‘重新設計’的節慶卻愈發相似”[8]。英國城市文化學者斯普拉克倫(Spracklen)等意識到,“……利用地方的、民族的文化來販賣‘差異’……這一地方性卻被更廣泛的、城市文化與空間的同質化與紳士化所定義”[34]。奎恩(Quinn)概括道:“原真性被模仿所取代。能夠解釋節慶事件大規模增長的絕非對地方場所獨特性的強調,而可能部分在于一種試圖復制‘成功’城市節慶事件的‘范式化’的方法”,而在此之中,“文化被視為一種非場所的,全球化的事件與體驗的‘模式’”[5]。奎恩(Quinn)引用克拉克(Clark)指出:“現代節慶……類似一種‘超市’,具有消費能力的公眾在這里被說服‘批量購買’經過處理的文化;這樣的事件很快地開始趨同”[5]。貝爾加齊(Belghazi)也指出,當事件被城市作為競爭策略時,城市空間“被轉變為‘凈化’的、單調的、與其他城市幾乎相同的復制品”[14]。

圖9 / Figure 9a. “可移植”、“可復制”的事件圖景 / Similar event 'sets' and features that are reproducible and easy to duplicate among global citiesb、c、d、e. “Nuit Blanche” (White Night) and similar Light Festivals at Melbourne, Brussels, Paris and Berlin
正如麥克里德(Macleod)指出的,被觀看、被消費的“奇觀”逐漸取代傳統意義上參與性、自發性的“慶祝”,當代事件策劃傾向于將原本與城市空間關聯較弱的種種非文化因素作為事件在公共空間中加以組織,“脫離語境的奇觀”[31]由此產生。現今都市生活中缺乏空間歷史積淀的大量商業“節日”便是其中極端的表達。城市中諸多行業均能夠以“節日”名號進行事件策劃,并借由城市空間承載實體實現其經濟目的。
在最極端的情況下,具有明確商業化性質的事件所占據的城市空間可能將在一定程度上徹底覆蓋城市原本日常生活及其文化所使用的城市空間。在商業化事件所構成的空間“節慶”中,城市空間可能從各個尺度上被標志性的品牌商標,也即“外來商業文化”的表現載體“品牌景觀(Brandscape)”所充斥(圖10)。麥克格里弗雷(McGillivray& Frew)等認為這是“被圈定、被保護”的商業景觀,是一種對城市空間的“標記”“殖民”與“統治”[10]。作為“外來物”的“商業文化”借由事件的“一次性”“臨時性”“參與性”以多樣的形式對城市空間進行“滲透”,“贊助商借由在城市公共空間中舉辦的事件而與城市空間直接地發生了關聯”[2],正如伍德(Wood &Ball)所指出的,商業品牌的“景觀”借此“分割了城市中的區域”[21]。更進一步地,英國威斯特敏斯特大學城市空間社會學者帕沃尼(Pavoni)與德國建筑師、設計師柯林曼(Klingmann)等歸納了這些壟斷性的“品牌景觀”在城市事件空間中對空間及其體驗的影響:其能夠“凍結(Freeze)”空間、控制并“馴服(Tame)”空間中的多樣性,并使得其變得靜滯、固化、可預知[35][33]。帕沃尼(Pavoni)指出,資本化去除了城市場所中的多樣性,并將之固化在一種人造的、僵硬的靜滯之中;其中,作為資本化的表現之一的“品牌景觀”“將城市空間中的可能性與多義性重新‘區域化’并精確地‘收束’(規制)”,它“體現著對空間氛圍的管控,對空間氛圍在時空的明確邊界、嚴格定義以及精確意義之中的限定”,是一個“減少的、抹除的過程,而非一個創造的、增值的過程”[33]。
節慶事件中的城市呈現出一種被改變的“節律(Rhythm)”。傳統意義上的事件短暫地改變著城市節律,而當代事件策劃則持久地重塑著城市的節律。在事件中被“重構”的遠不止是容納事件的公共空間本身,事件策劃所導致的城市中物質實體的種種“變更”,從空間的概念上直接影響著城市的主動與客觀的“呈現”。

圖10 / Figure 10a. 被單獨圈定、被“借用”為商業營銷場所的城市空間 / Public space as venues for commercial promotionb. FIFA Fan Park in Paris Sponsered by Hyundai; c. FIFA Fan Site in Berlin Sponsered by Hyundai; d、e. NFL London at Trafalgar Square
公共空間的物質實體可能在事件過程中受到損害,其來源包括事件中大規模的人流以及事件涉及的物流、后勤等相關功能。又例如,在各類狂歡節中城市街道遭到涂鴉、櫥窗破壞等其他物理損傷的事例屢見不鮮,事件舉辦后城市空間不僅未得到優化,反而需要進行成規模的修繕。事件對城市氛圍的節慶式重塑、對空間物質實體的反復變更、對參與者人流量的需求等,都可能引發城市空間的物理損傷。
同時,事件中的臨時構筑物改變城市空間面貌。事件自身在時空中的“有限性”并不意味著其對公共空間影響的“有限性”。為了容納事件,城市空間在事件前后長時間持續占用場地,而這一時間段遠超過事件持續時間本身(圖11)[2]。事件策劃的營銷需求使得其舉辦時間與城市空間日常使用的“節律”高度重合,在人流量最高的時期對城市公共空間形象與使用的擾動將更為劇烈[2]。事件策劃與城市日常活動“搶占”公共空間的時空資源,并以相對封閉、內向、甚至負面的方式持續改變著公共空間的面貌,構成了以封閉為特征的臨時景觀,也即物質實體上流動性以及空間感知上視覺可達性的減損。臨時圍閉公共空間的鐵絲網、頻繁關閉的公園大門、被大尺度的構筑物所遮擋的主要景觀視野、標志性城市空間中被改變的通行體驗等均是其常見的表征。事件還臨時在開放的公共空間中建構功能單一、相互分隔的“分區”,呈現為一種新型的臨時“圈地”的方式。
事件策劃中被反復改變的城市空間景觀及其體驗還在一定程度上消解了城市設計的“意義”:對于基于當代城市分析手段所更新的城市公共空間,對事件的頻繁容納并不在這些分析之中;作為特殊情況而非日常的使用,其空間圖景并不匹配改造分析的預期結果。例如,特拉法爾加廣場在改造中參考了空間句法的分析,然而廣場中頻繁的事件完全改變了分析模型的基礎設定,廣場中常見的、事件控制下的節點可達性與公共性及空間改造的預期結果產生了巨大變異,頻繁的事件使當代城市分析方法指導的公共空間設計在某種意義上被“無力化”。從宏觀的歷史視角觀察,經由歷代城市居民空間營造活動最終積累而成的、相對“固定”的城市歷史公共空間,其在當代被體驗的方式的改變與“更新”似乎不應當僅僅表現為頻繁的事件對歷史空間的徹底重構。在部分事件中被臨時封閉、改造的歷史公共空間,無疑改變了歷史時間所積累的穩定建構。
事件常常通過在公共空間中增加建筑實體的方式留下長期“遺產”。公共空間在不同事件中被以相似的空間模式臨時重構,由于這樣一種“穩定”的事件空間圖景,以及其頻繁的,甚至是周期性的出現,便可能存在著同樣“穩定”的用以快速建構事件空間的種種長期留存的“痕跡”,即某種同一公共空間在反復的事件中固定下的、“潛在”的、穩定的組織空間的“趨向”。例如,在同一公共空間的歷次事件中相對固定的“舞臺區域”“觀演區域”“后勤區域”“商業區域”等,分別對應著相應的臨時構筑物;這些構筑物在頻繁事件間出于方便后續使用的持續留存,對原本開放的、無固定功能的公共空間完成了區域劃分的標識與“痕跡”。相似事件在城市空間中的反復出現使空間具有了事件的“烙印”,并借此持續對空間及其中的使用、行為與相關認知施加潛在的影響,在無事件期間鞏固著公共空間中曾經或即將被事件所“占領”的區域。即便它們被暫時清除,由于日常使用者熟悉事件的頻繁性與周期性,他們選擇規避日常使用與這些被“痕跡”所標記的潛在事件空間的重疊與沖突。概括地說,事件對公共空間長期、頻繁的臨時“改造”所呈現出的事件空間圖景的重復性、相似性在物質實體與使用認知等層面改變城市公共空間多重意義上的“結構”。
更顯著的影響來自事件結束后在公共空間中遺留并被繼續使用的長期構筑物。事件對公共空間的介入在穩定的系統中引入了新的因素。實體遺存作為其中最突出的因素之一,則可能打破公共空間原有的“運作方式”。其干擾公共空間實體結構,進而影響著公共空間在使用過程中產生的社會文化“空間結構”,即永久遺產在開放城市空間中的固定常常對日常使用有著難以完全預期的后果。例如,遮擋廣場標志性建筑的大屏幕、影響廣場公園開放流動的階梯坐席以及轉播塔、站房等輔助設施在不同層次、各個意義上改變著公共空間的“結構”(圖12)。進一步地,物質遺產還可能引發公共空間包括“公共性”在內諸多意義的改變。例如,在史密斯(Smith)所舉的Gordon廣場實例中,管理者“有權對這一場地進行封閉并拒絕進入”,這被概括為“排斥那些此前使用這一廣場的人群的機制”[2]。麥克格里弗雷(McGillivray & Frew)等則在對世界杯等賽事設在城市公共空間中的“球迷區”的觀察中提出,這些通過實體邊界以及巨大直播屏幕占據開放空間的事件,將空間由一個交流互動并體現獨立性的場所“臨時甚至永久地轉變為為外部利益服務的手段”,由于事件而遺留下的大屏幕與圍擋邊界長時間地擠占該區域的公共空間[24]。這些物質實體作為“將城市空間引導向受約束的、既定的關系的明確力量”“限制了居民與參觀者們(在空間中)的可能性”[24]。這些物質遺存使得公共空間的用途被(以指向商業甚至政治目的地)在一定程度上“固定”了。

圖11 / Figure 11a. 事件中被臨時遮蔽、改變而由此減損的城市空間景觀 / Temporary structures continuously occupying public space during eventsb. Traffic Road after New Year Street Party, Edinburgh; c. Stage for White Night Festival, St. Petersburg; d. Construction of Fan Site, Lausanne; e. Construction of Equestrian Playground, London
事件對城市公共空間的長期或頻繁占據使得空間不再被以穩定與“原真”的方式被認知體驗。理查茲(Richards & Palmer)等指出,城市空間出于圖像營銷等目的而被與事件“相互建構”[3]。卡莫納(Carmona)指出,城市“愈來愈多地借用主題公園式的手法對既有的城市空間進行再創造”,而其所構成的“失真”的圖景使得“我們在自己的城市中成為了旅游者”[11]。柯林曼(Klingmann)指出,城市的街道、建筑、公園等均被臨時用于支持“節慶化”城市空間的“生產”,城市建筑被“動員”并服務于體驗消費,并被“與使用者的夢想與欲望相關聯”[35]。正如麥克唐納(MacDonald)所闡述的,包括節慶事件的城市圖像的建構在日常生活中或許是“虛擬的、無形的、非物質的”,但它們卻又是真實的,并存在于記憶、想象、預期以及媒體的圖像之中,影響著城市居民日常的生活以及“那些塑造著城市自身存在的社會與經濟力量”[28]。進一步地,在高頻事件下,“‘臨時性的變化’將成為‘新的正常狀態’”[2]。被“常態化”的不僅是城市公共空間對事件的容納本身,更是人們對公共空間圖景的認知與記憶。人們對特定城市公共空間的認知是其在不同時間、不同渠道中所體驗或認識到的不同空間景觀的疊加,頻繁事件的占據則使得這樣的“疊加”中充斥著不符合公共空間本身面貌的“失真”圖像。正如麥克里德(Macleod)所述,“虛擬的、高度媒介化的、舞臺式的圖像成為我們生活經驗的一部分,也成為我們當代的‘真實性’的一部分”[31]。許多事件首要地將城市作為單純的空間、圖像與符號資源,使其不僅在事件空間實體方面,更在認知記憶方面都在一定程度上是如同“異物”的“奇觀式”存在。
事件景觀呈現的“霸權”掩蓋了空間本身的特質,使得空間的“場所精神”抑或經過長期生活或精心設計產生的面貌氛圍在一定時期內無法被傳達。由此進一步地,事件對城市空間的頻繁占據改變了城市居民對公共空間的認同。史密斯(Smith)指出,“由于日漸習慣于事件的發生,公眾現正認為公園與廣場理應被作為事件的場所,不少倫敦市民……已經習慣于在周末或夏季無法使用海德公園與特拉法爾加廣場”[2],“公共空間”在多重意義上“被抹去了”,進而成為與日常城市生活活動愈發不相關的、“非進入”的城市“背景”景觀(圖13)。在此基礎上,事件還在一定程度上影響城市公共空間中都市生活“理想”的實現。如前文所述,城市公共空間承載著多元兼容、平等共存、自由表達甚至民主參與等市民社會的理想。而許多事件策劃在試圖將城市空間引導向一個感官與體驗的“巔峰”時,也付出了犧牲這些理想化價值的代價。貝爾加齊(Belghazi)對此認為,“人們的記憶與關于場所的圖像正是由這些‘轉瞬即逝’的瞬間塑造”,當這些瞬間將社會結構“儀式化”地固定時[14],這些場所的“意義”將與公共生活的理想偏離。

圖12 / Figure 12a. 在同一公共空間中反復進行的事件的物質“遺產”“痕跡”與被限定的使用方式 / “Fixed” pattern of space and function caused by the “legacy” of repetitive eventsb. Big Screen and Green Slope at Gordon Square, London; c. Big Screen at FIFA Fan Site, Costa Rica; d. Big Screen at FIFA Fan Site, Lausanne; e. Spatial 'Set' of Film Festival, Vienna
本文從公共性扭曲、孤島化管制、圖像過度資本化、景觀風貌失真4個方面闡述了大事件策劃對城市空間的負面影響。事件引導人與城市空間進行互動并由此構成了空間的臨時延伸;而如何觀察分析這種“波動”“軟性”“變化”的城市空間,則能被這一反思部分地揭示。這為重新思考城市空間的公共性問題提供了一種視角,也是對當代城市空間理論的補充。這一反思還能夠為我國當下城市空間事件策劃提供觀察的新視角。雖然我國城市空間中事件策劃的發展與西方發達國家存在明顯“錯位”,但隨著全球化與資本的滲透以及區域中心城市的高速發展,我國一些主要城市也已逐漸開始進入通過事件策劃實現全面發展目標的軌道。因此,西方學界對城市空間中事件策劃的反思亦可對我國提供一些“警示”。
從公共性扭曲的視角來考察事件策劃在城市空間中的影響,我國一些城市的重要景觀空間被作為“舞臺”,并以收取更為高昂門票的方式進一步盈利,公共性明顯減損。筆者曾觀察到某城標志性歷史空間被出于旅游開發目的進行高頻率的收費演出時,組織者為了“促使”人們購買高昂的演出門票而通過設置視線圍擋與實體障礙物等形式干擾普通游客與居民的正常游覽體驗。我國城市的空間資源開發尚處于利益導向的初級階段,重要的景觀空間極易成為經營販賣的商品,上述情況并不鮮見。城市空間作為歷史結構與生活場所的意義讓位于經濟利益的獲取,這一過程常常構成公共性的扭曲。
從孤島式管制的視角來考察事件策劃對城市空間的影響,由于我國許多事件策劃均有城市政府的明確參與,其對城市空間形態的臨時變更會更為直接而顯著。城市管理者傾向于借鑒以奧運會、世博會等重大事件的管理模式為代表的城市管制方法,也即種種特殊化的、具有一定強制色彩的空間管理措施,這將使得城市被封閉,日常功能被打斷;同時由于城市事件相關法律法規不健全以及空間決策過程的模糊,這樣的管制也成為了城市管理者與相關利益集團對城市空間進行“販賣”的突出體現。

圖13 / Figure 13a. 事件景觀在城市空間中的常態化“鑲嵌” / 'Normalization' of frequent events as a cityscapes that overlay the original features of urban spaceb. Chinese New Year at Trafalgar Square; c. Eid Festival at Trafalgar Square; d. Performance of London Symphony Orchestra at Trafalgar Square; e. St. Patrick's Day at Trafalgar Square
可以從圖像過度資本化的視角來考察事件策劃在城市空間中的影響。我國城市在全球資本的影響下,一方面,例如馬拉松、音樂節等易于復制的事件策劃數量在近年來爆炸性增長,城市空間作為場地資源與“圖像背景”被政府與資本利用,空間圖景進一步同質化;另一方面,在一些城市以發展旅游產業、增加經濟收入等為目的策劃的旅游性質節日活動中,由于資本介入、政府經驗不足、目標指向單一等因素,常常出現前文所述的符號化、主題化甚至一定程度的低俗化等問題。城市文化資源在事件策劃中被濫用并與外來商業文化雜糅,城市空間被虛假的圖景所覆蓋并與城市實際生活及原生文化脫離。
從城市景觀風貌減損“失真”的視角來考察事件策劃在城市空間中的影響,我國城市中的事件策劃尚未形成較高的頻率與固定的空間模式,加之我國大量的城市空間為近年來大規模建設的產物,也還未形成穩固的歷史性的、生活性的城市圖景,因此也未顯現出事件的常態化對城市景觀的持續影響。然而仍值得注意的是,一些城市中的大型事件——例如馬拉松、商業演藝等——試圖借用歷史文化遺產作為事件的“背景”與特色,如果其頻次過高且與歷史文化遺產結合的方式不當,可能導致原有的城市歷史風貌遭到“覆蓋”并導致相應的觀感上的變更。
總結而言,雖然我國城市空間中的事件策劃仍處于相對初步的發展階段,但依然需要以現有的批判性視角對之加以審視。在此需要注意的是,事件策劃產生于近數十年來全球資本、社會、文化等特定背景,并立足于現階段城市建成環境的現實;因此隨著世界范圍內文化話語權與資本格局等的變化、發展中國家城鎮化進程的逐漸完成、技術發展帶來的概念認知革新,事件策劃無疑將發生演化。例如,“事件”與“城市空間”的概念可能被更新:一方面,事件逐漸尋求在非傳統公共空間的城市環境中得到容納,由公共空間向更日常的、廣泛的城市空間滲透;另一方面,數字語境下事件被互聯、空間范疇被擴展,這導致事件策劃的傳播效果被急劇放大——種種媒介中呈現的包含事件的城市空間圖景成為了絕大多數訪客認知城市最直觀的第一手資料(“擬態環境”)——即事件策劃中的圖像建構傾向更為突出;同時也意味著數字虛擬“空間”逐漸進入公共空間的構成之中,城市空間不再只包含傳統的社會、文化、經濟以及形象景觀本身等維度,同時更包含著紛繁復雜的虛擬信息流。
筆者認為,事件策劃是歷史性的、階段性的,其僅僅是關聯城市公共空間與人,并激發這一關聯中諸多可能性的手段之一;在未來的城市發展中,隨著種種基礎性因素的快速變革,無疑將產生更為豐富的策略。然而對事件策劃這一策略的反思,將可能持續地為城市已有空間的激活與重整提供一個獨特的、警示性的視角,這也是本文的探討所希望獲得的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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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Study on Negative Effects of City Event Marketing on Urban Space
TANG Qizhen, ZHU Wenyi English Synopsis by TANG Qizhen
Events in cities are increasingly becoming a common strategy of place promotion and urban development. Not only regarded as a way of marketing and gaining economic profits, events are also regarded as one of those positive characteristics of a proper contemporary urban space. The massive constructions of urban environment, including architectures, public spaces and other permanent infrastructures, has gradually ceased along with the overall completion of the urbanization process in many major global cities. Hence, various events in cities are utilized, as well as ‘designed’ as, a sort of temporary ‘extension’ of urban space in order to accommodate diversified functions and activities and to fulfill multiple goals of urban development including the activation of urban spaces, the renovation of local culture, the promotion of places and corresponding benefits. Events in public urban spaces are becoming a central topic of contemporary urban (re)development.
While deemed as of significant importance in urban development, events and event marketing may also inevitably exert negative influences on urban spaces. Many urban events are deeply rooted in the patterns logic of space production,experience economy, cultural capital and urban spectacle and are hence more oriented towards direct, immediate interests including economic income and promotion in mass media. Apart from these ‘innate’ factors, events may also produce more obvious tangible adverse influences when implemented improperly in practices. Urban spaces are temporarily altered and 'reshaped'during events but such re-construction usually occurs in a cursory manner and may lead to unexpected consequences.
Firstly, the publicness of urban spaces is sometimes compromised and hence biased during events. Various events may require entrance fees or other forms of tickets to attend. Event ‘zones’are separated from urban public open spaces by charging entrance fees as a kind of ‘barricade’ to‘filter’ out those who can afford to participate in the events and who are of sufficient purchasing capacity so that the economic benefits are more likely to be guaranteed. Urban spaces are hence not ideally ‘public’ anymore and are only open to those who ‘are willing to pay’, which could be summarized as ‘biased publicness’. In such cases,urban spaces are regarded as ‘commodities’ that could be used for lease and sale, and events as new, limited, expensive ‘contents’ substitute the original users and activities. The inclusiveness and diversity are therefore compromised.
Secondly, urban spaces are usually 'isolated' when utilized as event venues. In some part of urban public spaces the places are regularly or frequently closed to hold multiple events. Different forms of ‘enclosure’ could hence be easily observed in those ‘eventful’ urban spaces, including physical barriers such as temporary fences and roadblocks as well as ‘soft’ methods of control like surveillance cameras, staff and exclusive atmosphere.The site of the event is no longer part of the urban public space but is exclusively controlled. Urban public spaces are hence isolated in every sense.Moreover, the decision-making processes about events in urban spaces -as a new form of provisional urban ‘design’- are also similarly ‘isolated’from public engagement.
Thirdly, some events may result in the over-capitalisation of the image of the city.The image of urban spaces are temporarily re-constructed by events, and these images of the city’s ‘special moments’ have become core objects in marketing and promotion globally, during which capitalisation is somewhat inevitable as part of the profit generation process. However, in some cases event organizers and city governments tend to prioritize economic and marketing interests and hence ‘over’capitalise the event’s image along with the city’s temporary landscape. City’s original cultures and cultural events could possibly be abused, during which they are simplified to a great extent to create symbols that are easy to recognize and to be promoted in mass media, and the city is eventually transformed into a ‘theme park’. On the other hand, external, global cultural events and commercial culture events are increasingly embedded in different cities with similar forms, features and appearances. City’s images, or ‘eventscapes’ could be duplicated and are therefore homogenized among global cities.
Finally, cityscapes may be distorted. Frequent events may affect the presence of urban landscape.Traditionally, urban public spaces are formed and shaped by constructions and activities of citizens generation by generation -including contemporary urban analysis and design- in the lapses of time through urban history. Excessive events alter the stable, historic spatial structure of urban public spaces by frequently transforming the visual,physical and experiential characters as well as original usage and functions and hence ‘disempower’ the successive, accumulative designs of the place. Temporary structures including stages,tents and scaffolds may block the sight of urban landscape and even directly damage the physical environment due to the assembling and disassembling processes and the crowds. Permanent structures such as big screens may to a further extent interfere with the operating of public spaces. As a result, citizens’ perception and collective memories about urban public spaces may hence be disturbed and distorted.
In short, to systematicallyfigure out and summarize the negative effects of events and event marketing on urban space is an essential issue in contemporary urban design. Such discussions reflect on the complicated relationship between urban space, urban lives and people and may shed substantial light on future urban design processes that focus on the flexibility, temporariness and adaptability of existing urban spac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