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抗

呂峰

雖然當下的經濟狀況依然不容樂觀，但是相關的思想市場卻非常活躍。借助今天先進的展示技術，“語不驚人死不休”的經濟學家們和演說家們，用他們豐富的想象力和創造力，給身處動蕩經濟環境中的企業家們描繪了更多的未來不確定性，以及應對的“智慧”策略。從他們的言論中，大家都知道的事實是：不確定環境會給企業發展帶來很多問題。

Y邏輯下的硬抗

問題雖然多，但通常情況下，人們應對問題、處理問題的邏輯和策略也很多。

我們素來就有“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的處事邏輯A。不過，這個邏輯是基于問題明確情況下的博弈。現在的問題是，如果不知道要來的是什么，就無法知道該怎么去抵擋。尤其是在“斷崖式下跌”過程中，什么問題都有可能出現。所以，根本就不知道該用什么去擋，怎么來擋。

我們還有一個邏輯B，那就是“辦法總比問題多”。這個邏輯認為，任何問題都是可以被解決的。中國改革開放四十年的風風雨雨，已經鍛造出中國企業家們強大的解決問題的能力，“逢山開路，遇水架橋”的思想讓風雨中成長起來的企業家，在過程中收獲了空前的自信。再加上我們的想像力和創新，有什么問題是不能解決的？可是，未來的旅途顯然不是山山水水那么簡單。

如果上述兩個解決問題的邏輯都行不通，我們還可以找他人幫忙，這就是中國傳統的集體主義思想催生的邏輯C。比如，前幾年人們經常說的 “抱團取暖”。但是，這種邏輯只要環境稍有風吹草動，“打群架”式的烏合之眾就會作鳥獸散。

此外，聽天由命的邏輯D在不確定性甚囂塵上的今天，似乎呈現蔓延的趨勢。“不確定性”在經濟學家們的多年渲染中，已經從一個概念進化成一種絕境，一個無法打開的死結。看著身邊的企業不斷倒在彌漫著絕望氛圍的戰場上，不知道該怎么面對的、曾經高傲的企業家們徹底消極起來。

顯然，在一個不確定的環境中，上述四種解決問題的邏輯似乎都已經行不通。在面對越來越多、且是不能確定的問題時，愛因斯坦的這句話也許能為我們提供另一種解決問題的邏輯：如果有20天去解決一個問題，那么我會用19天去把問題定義好。這種冷靜恰恰是不確定環境中的企業家特別需要的。

企業經營中出現各種問題其實是一種再正常不過的情況，即使那些光輝萬丈的卓越企業，在發展過程中也遇到過各種跌跌撞撞。正如人們在一年中總會遇到頭疼腦熱，按照中醫的解釋，那是人體的一種自我調節，不適感過去之后身體就會自然復原，甚至更加健康。

同樣道理，企業發展從來都不會一帆風順，總會經歷一些艱難曲折。這時，領導者與其忙忙碌碌地解決那些問題，倒不如踏踏實實地劃槳。在企業持續的行進中，問題會被時間解決。這不是消極，而是一種擺正心態后的坦然。

真正的惡劣環境，千萬不要忘記我們還有最后一個壓箱底的邏輯Y：硬抗。在這個邏輯下，沒有任何技巧，也沒有什么智慧，憑借自己的身體去承受打擊，生存下來。

如何應對極端的嚴寒？我們不妨先看看生物界的一些“先進”做法。北雁南飛，飛向溫暖的南方是候鳥應對嚴寒的做法，每年的遷徙當然也是一種考驗。不能遷移的動物，有些會采取冬眠的方式。盡管冬天里存在著不確定性，但有一點是確定的，那就是生存環境更惡劣。企業不可能像候鳥那樣自由自在，卻可以對標那些躲在洞穴里冬眠的小動物們。

雖然研究者對冬眠的機理還沒有認識清楚，它依然是一個迷，但是已經清楚的是，為了應對極寒天氣和因為極寒天氣帶來的食物短缺，冬眠的動物們都會在冬季來臨之前大量地儲存能量。在冬眠的過程中，為了降低身體對能量的需要，它們會減少一切不必要的行為，甚至讓自己的體溫和機能都隨著環境而變化。例如，土撥鼠在冬眠狀態下，體溫會從39℃降至7℃，心跳從原來的每分鐘100下跌至2到3下。動物們就是在饑寒交迫的狀態下硬抗整個冬天。

面對撲朔迷離的市場環境，中國企業需要準備硬抗。而為了能夠看到春天的到來，硬抗挺過寒冬也需要做兩件事：強化能力和保存體力。

強化能力

面對撲朔迷離的市場環境，中國企業需要準備硬抗。

同樣的暴風雨，能夠安全駛向彼岸的是更堅固的艦船；同樣的金融危機，能夠屹立不倒的是更強大的企業。外部環境既然無法左右，領導者能夠有所作為的就是建設一個能力更加強大的組織。這樣，在環境惡劣的情況下，企業就有了硬抗的資本。強化能力表現在要完善基礎能力，在此基礎上積極培養關鍵能力，并有意識地針對未來聚集資源。

強化能力表現在要完善基礎能力，在此基礎上積極培養關鍵能力，并有意識地針對未來聚集資源。

完善基礎能力

正如一個地區的發展需要基本的基礎設施，一個企業的正常運轉有賴于必要的基礎能力。正如木桶理論揭示的那樣，一個木桶能夠盛多少水取決于那塊最短的木板，正是這塊短板決定了企業的基礎能力水平。雖然我們在前面講到，企業發展過程中都會存在問題，但是企業不能無視管理體系中的明顯短板。對于企業來說，在寒冬來臨之際，認真對企業的管理體系進行基本體檢，并積極改善和補強短板非常必要。正所謂“基礎不牢，地動山搖”。很不幸的是，越來越多的企業家似乎更愿意討論戰略等宏觀問題，而忽視了企業內部的基礎能力建設。

當然，這并不意味著要把這塊短板調整到多么優秀，但必須將它調整到在可以承受的范圍內。正如一個優秀的籃球中鋒，他不能僅僅個子高，還必須具備基本能力。雖然不會要求他的速度、力量、技術等都需要同樣優秀，但也必須要滿足基本的條件，他個子高的特點才能夠更加暢快淋漓地發揮出來。

所以，千萬不要小看管理體系中的短板，它可能就是影響企業能否在惡劣的環境中硬抗下來的關鍵。

培養關鍵能力

中國企業曾經熱衷于討論核心能力，但大多數企業都沒有真正理解并著手基于內部資源的核心能力建設。這就造成了許多企業缺乏核心能力和核心產品。但是，隨著競爭國際化和環境風險加大，沒有核心能力的企業將面臨很大的生存危機。2018年中國制造業出現的問題，已經凸顯出培養核心能力培養的急迫性。

如果說核心能力是以競爭對手為錨定，動態能力、組織能力等以企業自身為錨定，那么我們這里定義的關鍵能力，它的錨定對象就是競爭環境。例如，不同的戶外運動所要求的關鍵能力是不同的，它是保障目標實現的根本。在沙漠戈壁行走和在山林行走，對裝備以及個人要求顯然是不一樣的。硬抗是在環境下的生存，所以，什么能力重要不是企業單方面的自說自話，而是要以市場生存為基本錨定。這里我們不用人們習以為常的、基于大公司或成功企業總結出的各種能力概念，而是回歸到最樸素的問題：為了能夠熬過漫長的冬季，哪一項能力是必須要強化的。看看生物進化史，就知道那些碰巧擁有適應未來環境變化技能的生物體存活了下來，而不是本身能力有多強壯，恐龍和螞蟻就是最好的例證。

積聚資源

戶外徒步者都知道，無論你準備再周全，也會因為路途上的種種情況而出現捉襟見肘。互相幫助是戶外運動的重要原則。沒有一家企業具備最充分的資源供給，找誰來幫助我們呢？在這方面，波特的五力模型可以提供我們一些啟發，只是要將思維角度進行調整。在波特的模型中，供應商、客戶、同行、潛在進入者、替代產品都被看成是對企業競爭的威脅。現實實踐已經證明，這五個和你有關系的角色都可以成為你的伙伴：供應商給予最優惠的價格；客戶給予最充分的理解；同行給予最鮮活的動力；潛在進入者給予最前沿的信息；替代產品給予未來的潛力等等。

在這里，我們要賦予五力模型新的理念，這五個角色不再是威脅，而是在經營寒冬里企業可以借助的資源。撇開固有的組織邊界思維來看待這五個角色，而不是以“為我所用”的整合思想來面對市場環境，企業就可以在經營寒冬“得道多助”。

保存體力

戶外徒步者都知道，在充滿未知風險的路上，為了能夠順利地到達目的地，特別重要的原則是保存體力。體力是一個人能夠堅持走多久能夠走多遠的根本條件。雖然個體的意志力非常重要，但是如果能量已然耗盡，任誰也無法進行下去。運動員不知道保存體力，就無法完成競技。在企業管理方面，保存體力表現在減少無價值增加活動，并持續地系統優化以控制成本，特別要注意減少不必要的風險性嘗試，包括創新等。

減少無價值增加的活動

為了能夠更好地保存體力，徒步者必須嚴格控制負重同時減少不必要的活動。將這個比喻投射到企業的經營管理活動中，那就是要嚴格控制成本并減少不必要的無價值增加活動。我們看到太多這樣的例子，當企業經營順利時，整個組織都大手大腳，當企業遭遇困難時，才想到節約成本。但是已經養成的習慣怎么能夠輕易改變？《長壽公司》清楚地告訴我們：不亂花錢是公司永續經營的基本理念。另外，企業就是為社會創造價值的組織，所以，必須盡一切可能減少不創造價值的活動。

在企業管理方面，保存體力表現在減少無價值增加活動，并持續地系統優化以控制成本，特別要注意減少不必要的風險性嘗試，包括創新等。

什么是無價值增加活動？以人力資源管理為例，績效考核就是典型的無價值增加活動的例子。很多企業管理者認為一個規范、全面的考核體系是企業管理是否成熟的標志。聘請咨詢公司進行績效考核體系建設時，通常都會建立一個所謂的360度評價，貌似這樣的評價也才是最客觀公正的。實際上，在績效考核的主觀評價中，無論你怎么做都不可能實現科學的評價。而所謂的360度評價，只能將一個不能給企業帶來直接價值增值的活動更加復雜化。將這種將簡單問題復雜化，復雜問題官僚化的管理，只會讓整個企業將管理焦點偏離價值創造，大量增加無謂的成本，從而失去硬抗的體力。

持續的系統優化

一輛汽車如果不注意保養，它就會更加耗油。同樣，一個管理系統不注意優化，就會不可避免地出現跑冒滴漏。“再造工程”理論在上世紀90年代如此流行，正是因為企業需要從流程層面徹底地降低成本。這個理論所傳遞的理念并沒有因為時代的變化而褪色。在今天，無論公司形態多么光怪陸離，持續關注企業的運營效率都是非常關鍵的。裁撤不必要的部分、減少不必要的流程、降低決策的等級等，可以節省整個公司的體力。

在企業規模小時，一切盡在掌握中。一旦這些企業在外部資金的促使下野蠻生長起來，還不習慣管理大公司的領導者們，卻常常沉浸在各種論壇的經驗分享中，根本沒有時間和精力來考慮組織的精細化和管控體系的建設。此時，組織就會像脫韁的野馬，投資人的錢就跟流水一樣散盡，ofo的大起大落就是一個鮮活的明證。

只有不斷優化企業的管理系統，才能實現有限資源的效益最大化。

減少風險性嘗試

沒有哪個狗熊會天真地想：大雪的冬季里沒有了競爭對手，就更容易獵食了。競爭對手是沒有了，但是食物也沒有了。那些冬眠的動物們都是老老實實地呆在它的巢穴里，慢慢地等待春天的到來。或許它不能捉到第一條鮮美的小魚，但是它能夠穩健地在初春的陽光里漫步。戶外徒步者知道，營地才是真正的目的地，才是真正可以松口氣放松下來的場所。只是遠遠地看到，或者是聽別人說目的地已經不遠了，這些都不能成為放松的依據。乍暖還寒、倒春寒都在提醒我們不能對環境放松警惕。硬抗的時候要放棄奇思妙想，那些匪夷所思的、與創新有關的建議都應該暫停，否則，只會撞得頭破血流。2018年，許多企業的悲劇都是因為想要“賭下明天”，做自己不應該的和不擅長的事情，最終都是鎩羽而歸。

風雨的時候找不到太陽，不要把太多的精力放在尋找太陽上。努力堅持，風雨過后自然有太陽。對企業來說，經營的困難或者虧損是經營的一部分，我們可以謀劃盈利，享受盈利，同樣我們也需要控制虧損，承受虧損。這是重要的心理準備，套用一句經常用的俗語：虧損不可怕，可怕的是怕虧損不想虧損。

誰能頂住風浪不是看誰能發現風浪中的薄弱點，而是看誰的身體更健康。要知道，真正帶領企業渡過困境的不是“危”中的“機”，而是自身的實力和必要的韌性。面對未來的不確定性，中國的企業家們不能從過去自負式的為所欲為，斷崖式下跌到自卑式的無所作為，而是應該以更加扎實的步伐沉著地發展。

一定要記住，每個個體和組織都還有一種更正常也更原始的解決問題的方法：硬抗，只要你能擁有更強大的能力并且善于保存體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