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

頌 辭

——致敬沃爾特·惠特曼

你喲，我熱情似曠野篝火的老兄長

沃爾特·惠特曼

在十九世紀沸騰的新大陸

獅子一樣不停行走，不停吼叫的大男人

定然是來自另外的星辰

另外的水土

另外的金屬

另外的火焰

身體健壯如野牛

腦海磅礴似潮涌

大聲操持著另外的語言

大膽頌唱著另外的主題

激蕩著另外的夢想

一個人闊步走向——

亞當和夏娃一覺醒來

掀掉窗簾

推開窗戶

豁然看見的美麗新世界

玫 瑰

里爾克純粹矛盾

不可妥協的玫瑰

博爾赫斯觸摸天堂

不可企及的玫瑰

那是

玫瑰中的玫瑰

他們如癡如醉

生死不離的玫瑰

《詩經》里沒有種植過的玫瑰

陶淵明沒有吟頌過的玫瑰

群芳之中古老缺席的玫瑰

那是

經驗之外孤獨開放的玫瑰

拒人千里

寂寞無主

她渾身的芒刺扎入

東方虛無的光陰之河

不痛不癢，不悲不喜

輕如鴻毛的玫瑰

寂然的春天

從時間

高深的巖縫

伸展出

詞語新鮮的葉片

在陽光下閃爍

在風中搖曳

那就是

語言

就是詩歌

狂喜的瞬間

是思想者

寂然的春天

山中的執念

昨夜

一場空夢消耗掉了我漫長的一生

其實

我只消耗了一個短暫而淺薄的夜晚

這個五月

總是雨雪交加

總是左顧右盼

徘徊不前

好比昨夜夢中邏輯混亂的一生

難免回憶

難免感傷

難免悔意綿綿

三十載豪華歲月不也彈指揮間如夢而逝

我在昆侖、祁連南北聳峙

西風獵獵，雨雪霏霏的山中

突然老了

黑發凋謝

白齒松動

青春之燈悄然熄滅

所謂時光

所謂詩歌

所謂雄心壯志

不也天地間冥頑不醒

人之執念幻象

雨 水

昨夜，雨水自東向西

呼嘯而過

雨水落在母親的墳頭

也落在我的心頭

雨水滲透九層地宮

落在漆黑的棺木上

雨水穿透金字塔

落在法老干枯的額頭上

雨水穿過重重云霧彌漫

落在太陽神廟日漸模糊的箴言上

雨水掠過激蕩的密西西比河

落在印第安人驚恐不安的夢里

雨水落在阿富汗光禿的山坳

也落在華爾街健壯的公牛背上

雨水落在黃河奔走不息的血液里

雨水落在恒河冥想不朽的腦子里

雨水落在底格里斯河和幼發拉底河懷抱的嬰兒

雨水落在白尼羅河和青尼羅河兩道悠長的淚痕

看哪，雨水落在天河中央

也落在四只凝望的眼睛上

夜幕落在白晝堅挺的脊背上

也落在孤獨者沉默的嘴唇上

大河兩岸

日出日落

大河兩岸

人歌人哭

雨水落在兩岸起伏的麥浪上

也落在起伏的頭顱上

昨夜，雨水順著母親細密如畫的發絲

打在我粘土帶血的詞根上

作者簡介：曹有云，1972年生。現居德令哈。青海省作家協會副主席、海西州作家協會主席、《瀚海潮》副主編。著有詩集《時間之花》《邊緣的琴》《高地大風》等。獲得第十屆全國少數民族文學創作“駿馬獎”、第二屆中華文學基金會“茅盾文學新人獎”、第四屆《芳草》“漢語詩歌雙年十佳”、第七屆青海文學藝術獎（省政府獎）、首屆青海文學獎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