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投法網的“套路貸”分子

黃祥 劉愛武

近幾年，人們經常會收到類似可以讓你輕松借到錢的短信或者電話。手續簡單，利率也可以接受，這種主動送上門的錢，對于那些恰好缺乏資金又求借無門的人充滿誘惑力。殊不知，借錢容易還錢難……

江蘇省蘇州市的滴滴司機許佳林為了償還一筆5000元的信用卡債務而借款，陷入了“以貸還貸”的無底洞，在歸還了數萬元后，還是被告上法庭，要求其再償還5.5萬元。幸虧法官明察秋毫，識破了普通民間借貸糾紛外表下的“套路貸”犯罪線索，將自投法網的犯罪分子一網打盡。

揪出民事案件背后的刑事黑手

2018年6月14日，蘇州市虎丘區人民法院（以下簡稱虎丘法院）受理了一起“證據確鑿”的民間借貸糾紛案件。原告是36歲的黃鑫，被告是滴滴司機許佳林。黃鑫提供了一份有許佳林親筆簽名的55000元的借條，還有黃鑫從自己銀行卡轉入許佳林銀行卡55000元的轉賬憑據。因為金額不大，看起來案情簡單，虎丘法院依法適用簡易程序由一個法官獨任審理。7月26日，此案公開開庭，在開庭過程中，審判員敏銳地發現案情沒有表面上看得那么清楚明白，原、被告雙方對案件事實的陳述大相徑庭，背后似有隱情。尤其在訴訟期間，黃鑫一言不合，在法官面前就拍打許佳林的后腦勺，引起了法官的高度警覺。他們是平等的民事主體，就算許佳林欠了黃鑫幾萬元，也不至于隨隨便便就挨打了。許佳林所說的如果不是事實，黃鑫又為何著急得要動手？事實真相到底是什么？

鑒于案情復雜，本案依法轉為普通程序，由一名審判員和兩名人民陪審員依法組成合議庭，于2018年10月10日再次公開開庭進行審理。開庭時，事先有所準備的審判員特意問黃鑫從事什么職業以及上班地點，這個對正常人來說非常好回答的問題卻難住了黃鑫，他先是支支吾吾語焉不清，后又前后矛盾破綻百出。法院對案情進行審查后，認為本案有“套路貸”嫌疑。事不宜遲，虎丘法院于10月10日開庭結束后立即將涉嫌犯罪相關線索及材料移送公安機關偵查。當天，黃鑫被直接從法庭上帶走羈押于看守所，從一個民事案件的原告成為刑事案件的犯罪嫌疑人，黃鑫可謂自投羅網。經過突擊審問黃鑫，5個有分工有合作的“套路貸”分子浮出水面，當天抓獲邱峻、林名臣，10月14日龔武被羈押，上述4人因涉嫌犯強迫交易罪于11月16日被逮捕。10月16日，吳錦投案自首后被取保候審，2019年3月18日經虎丘法院決定將其逮捕。

2019年2月11日，蘇州市虎丘區人民檢察院指控被告人龔武、邱峻、林名臣、黃鑫、吳錦犯強迫交易罪，向虎丘法院提起公訴。許佳林被“套路貸”的案情真相大白。

借款人被逼借款

為了償還一筆即將逾期的5000元信用卡債務，許佳林通過小額貸款廣告，與龔武、邱峻等人相識，并發生借貸關系。本以為解了燃眉之急，馬上掙錢按期還款就可以，大不了多付一點利息。不過令他始料未及的是，利息只是小頭，龔武、邱峻、林名臣等人采取誘導、欺騙、威脅等方式，制造名目另外收取的“保證金”“手續費”以及無端產生的“違約金”等費用才是大頭。許佳林沒辦法一次性還清，不得不接受龔武、邱峻等人的安排，一次次與不同的小額貸公司簽訂新的不平等合同，借新還舊，同一筆債務幾經輾轉易手，不知不覺間“雪球”越滾越大，許佳林的債務從5000元變成了近10萬元。龔武、邱峻等又介紹許佳林向華立國際融資租賃公司借款，并抵押了其名下一輛牌號為蘇E08XXX的東風日產汽車。

因許佳林未能及時還款，2018年1月，華立國際融資租賃公司毫不留情地拖走了許佳林的汽車。作為一名以滴滴代駕業務為生的司機，沒有了車，就沒有了賺錢工具，就徹底失去了生活來源。許佳林跟龔武、邱峻請求無論如何把車子贖回來，他強調，我不能沒有車，車是我的半條命，你們拿了我的車就等于要了我的命，飯都吃不上了就更談不上還錢了。龔武、邱峻顯出很為難的樣子，然后“好心”地提出，由他們墊資9萬余元把錢還給融資租賃公司，將車贖回。許佳林恨死了他們，表面上還只有表示萬分感謝。

2018年1月22日，龔武、邱峻等人墊資95000元給華立國際融資租賃公司，還清了許佳林所欠的本息，將許佳林的車子贖回。但是，解除了抵押的車子并沒有回到許佳林身邊，他還沒有碰到車子，就被龔武等人開走了。而且，龔武等人僅墊資95000元，卻又逼迫許佳林寫下了11萬元的借條。他們威脅許佳林說，如果他不寫借條，就把他的車子當黑車賣掉，用以還債。許佳林借款以及抵押車子的事情一直瞞著家里，如果車子真沒有了，那就怎么也瞞不了了，只好硬著頭皮寫下了借條。轉眼之間，債務又無端增加了。許佳林已經是筋疲力盡，欲哭無淚。讓他驚恐的是，事情遠遠沒有結束。

果然，第二天，龔武等人就把許佳林帶到蘇州市高新區鄧尉路潤捷廣場的蘇州無量汽車服務公司，要求許佳林向該公司借款75000元，用來償還龔武等人的墊資。許佳林早就像一只任人宰割的羔羊，不過，借款75000元，實際到賬僅58051元，而錢剛轉到許佳林卡上，邱峻立即將其中58000元轉走了。

龔武等人墊資95000元，許佳林寫了11萬元的借條，通過向蘇州無量汽車服務公司借款75000元還了龔武等人58000元，相當于還欠龔武等人本金52000元。為繼續索要剩余借款，由林名臣聯系吳錦，再由吳錦與黃鑫商定，由黃鑫出資借款給許佳林。當晚，龔武、邱峻、林名臣將許佳林帶至蘇州市高新區濱河路靈巖街路口南百分百汽車裝飾店門口的停車場，強迫許佳林向黃鑫簽訂金額為55000元的汽車質押借款合同。這時，許佳林怎么也不肯答應了，他是為了贖回自己的車子才簽下了11萬元的借條，現在車子還沒有拿到手，卻又要質押出去，許佳林的心在滴血啊。這是一個遠離市中心人跡罕至的停車場，月黑風高，偌大的停車場更是只有他們幾個人。龔武、邱峻、林名臣伙同黃鑫、吳錦五人圍著許佳林，一邊罵罵咧咧地威脅恐嚇他，不簽新的合同借錢還之前的債，就找他家里人，一邊隨意用手拍他的頭，打得他頭暈眼花。許佳林人單勢薄，又很害怕家里人被騷擾，只能唯唯諾諾，苦苦求饒。最后只好聽之任之了，黃鑫將55000元轉入許佳林賬戶強制借給他，在他的賬戶上停留不到一分鐘，又由邱峻、龔武等人使用POS機將該55000元刷走，并將許佳林價值78000元的汽車質押給黃鑫。隨后，黃鑫便開著許佳林的車揚長而去。

許佳林的車子可謂才出虎口，又入狼窩，唯一變化的是債權人不同了，債務數額增加了。這時，許佳林已是有心無力，索性一分錢都不還了。于是，黃鑫于2018年6月以民間借貸糾紛向虎丘法院起訴許佳林，至此案發。

“套路貸”分子罪有應得

案發后，公安機關從黃鑫處扣押牌號為蘇E08XXX東風日產汽車1輛。庭審中，5被告人均自愿認罪。法院認為，被告人龔武、邱峻、林名臣、黃鑫、吳錦共同以暴力、威脅手段，強迫他人借貸，情節嚴重，其行為均已構成強迫交易罪，依法應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并處罰金。在共同犯罪中，5名被告人均起主要作用，均系主犯，遂于2019年4月15日判決如下：龔武、邱峻、林名臣犯強迫交易罪，分別判處有期徒刑一年六個月，并分別處罰金人民幣5000元。黃鑫犯強迫交易罪，判處有期徒刑一年三個月，并處罰金人民幣3000元。吳錦犯強迫交易罪，判處有期徒刑一年，并處罰金人民幣3000元。公安機關扣押的牌號為蘇E08XXX東風日產汽車一輛，發還被害人許佳林。

商品交易是在平等民事主體之間發生的法律關系，應當遵循市場交易中的自愿、公平原則。強迫交易罪是指以暴力、威脅手段強買強賣商品、強迫他人提供服務或者強迫他人接受服務，情節嚴重的，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并處或者單處罰金。法官提醒，如果在生活中遇到強迫交易之情形，一定要及時向有關部門投訴或向公安機關報案，用法律武器維護自己的權益。

（文中當事人均系化名）

編輯：薛華 ?icexue0321@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