財產保全錯誤的認定及相關法律后果淺析

關鍵詞 財產保全錯誤 民事責任擔保 認定

作者簡介：林威，福州大學法律碩士，福建晨信律師事務所，三級律師。

中圖分類號：D925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 ?? ? ? ? ? ?DOI：10.19387/j.cnki.1009-0592.2019.08.154

在民事訴訟中，原告為了防止被告以逃避執行為目的隱匿、轉移存款或其它資產，往往在起訴前或起訴后向申請法院對被告的財產采取保全措施。一方面，為了防止申請人濫用起訴權和不正當損害被申請人的權益，另一方面，民事訴訟法又規定：如果申請有誤，申請人應賠償被申請人所遭受的損失。本文簡要分析了財產保全錯誤的識別及其相關的法律后果。

一、財產保全錯誤的認定

《民事訴訟法》第一百零五條規定：申請有錯誤的，申請人應當賠償被申請人因保全所遭受的損失。那么對“申請有錯誤”如何認定？申請財產保全錯誤導致的他人損失的，屬于一般侵權責任，適用過錯責任的歸責原則，不能僅依據裁判結果來認定是否承擔損害賠償責任。最高人民法院在《民事案件案由規定》的第九部分規定了“侵權責任糾紛”其中第366條：“因申請訴前財產保全損害責任糾紛”;第368條：“因申請訴中財產保全損害責任糾紛”，可以看出申請財產保全錯誤損害賠償糾紛，屬于一般侵權責任糾紛。申請財產保全錯誤并不屬于侵權責任法上的無過錯責任，不能簡單地以申請人的訴訟請求沒有獲得人民法院支持即認為構成申請錯誤并要求申請人承擔賠償責任，認定侵權還要求申請人主觀上存在故意或過失。實踐中經常出現的幾種情形：

1.訴前財產保全，未在法定期限內提起訴訟;訴訟財產保全后撤回起訴的。這兩種情形是否能認定為申請有錯誤，不能一概而論。是否在法定期限內提起訴訟或者撤回起訴，屬于原告的訴訟權利，仍然要考察原告行使訴訟權利是否有惡意，是否有濫用訴權的嫌疑。如果經審查，原告主張的事實存在、訴求有理，原告不起訴或撤回起訴，僅是暫時的放棄主張實體權利，合理行使訴權，將來還可能再次提起訴訟，不能認定申請財產保全有錯誤。如果沒有相關的法律事實，原告向人民法院申請訴前財產保全，又不在法定期限內提起訴訟;或者原告捏造事實，起訴后又撤訴的，明顯的惡意訴訟，就應當認定申請有錯誤。

2.判決駁回原告全部或部分訴訟請求的。判決駁回原告全部或部分訴訟請求，不等于可以認定為申請有錯誤。雖然人民法院的裁判結果與原告的請求之間存在差別，原告的全部或部分請求沒有得到人民法院支持，只要申請人盡到了必要、合理的注意義務，申請保全的財產價值與其訴訟中所請求的數額相當時，不宜認定申請人在主觀形態上具有民事侵權的故意或過失。如前所述，財產保全錯誤損害賠償責任為一般侵權責任，并不是無過錯責任，不能以申請人的訴訟請求沒有得到法院支持就認為構成申請錯誤并要求申請人承擔任。根據“誰主張誰舉證”的一般舉證規則，舉證責任在于被申請人，被申請人需要證明申請人的保全行為存在故意或過失。

3.財產保全的對象發生錯誤，誤將案外人的財產進行了保全。最高人民法院《關于當事人申請財產保全錯誤造成案外人損失應否承擔賠償責任問題的解釋》規定“……當事人申請財產保全錯誤造成案外人損失的，應當依法承擔賠償責任。”申請人在向人民法院申請財產保全時具有提供財產線索的權利和義務，申請人負有對被保全財產權屬真實性的謹慎調查和合理注意義務，若申請人提出的保全財產線索與保全財產的真實權屬不符，就應當認定為申請錯誤，由此產生的訴訟風險和損害后果都應由申請人承擔。申請人對保全財產歸屬情況進行必要、合理的調查，只要案外人對于保全錯誤不存在過錯，申請人都應該賠償因此給案外人造成的損失。

二、財產保全錯誤的民事責任承擔方式

《民事訴訟法》第一百零五條規定：申請有錯誤的，申請人應當賠償被申請人因保全所遭受的損失。在財產保全確有錯誤的情況下，被申請人除了主張經濟損的賠償，還能否向申請人主張賠禮道歉、恢復名譽、消除影響等其他民事責任承擔方式？

本文認為，既然申請財產保全錯誤導致的損害糾紛，屬于一般侵權責任糾紛，根據《民法通則》《侵權責任法》的相關規定，承擔民事侵權責任的方式有多種，如賠償損失、停止侵害、排除妨礙、返還財產、賠禮道歉、恢復名譽等等。被申請人向申請人主張賠禮道歉、恢復名譽的請求有法律依據。反對觀點認為，《民事訴訟法》第一百零五條的規定很明確，財產保全錯誤的法律后果只能是賠償損失，沒有其它責任方式。本文認為，《民事訴訟法》第一百零五條的規定僅僅是程序法上的規定，并不能排除侵權行為其他的民事責任承擔方式，不影響侵權責任法等實體法的適用。在司法實踐中，財產保全的形式多數是對被申請人的存款、房產、車輛等采取查封、凍結等保全措施，但是因錯誤申請財產保全造成損害的后果卻是多樣化的。除了可能造成被申請人的利息損失外，還可能影響被申請人的正常生產經營活動，使其在利潤上遭受損失，存在可得利益的損失;還可能致使被申請人在信譽、聲譽、名譽、形象上遭受損害。很多情況下，錯誤財產保全造成被申請的人的經濟損失難以計算，被申請人無法主張賠償損失，如果被申請人又不能主張賠禮道歉、恢復名譽等責任承擔方式，可能導致申請人的濫用訴權、惡意保全情形的蔓延。例如：原告申請財產保全，法院裁定凍結了被申請人的一套住房的過戶手續，使得被申請人的房屋不能過戶交易。事實上，被申請人房屋原本就有銀行抵押貸款，房屋本身就處于抵押狀態，客觀上就無法過戶交易，且被申請人主觀上也沒有打算進行出售。這種情況下，一旦認定申請人屬于錯誤保全，被申請人的損失如何認定？嚴格意義上被申請人沒有經濟損失。那么，被申請人沒有經濟損失，申請人就不用對自已的行為承擔法律責任了？這明顯是不合適的。雖然被申請人沒有經濟損失，但是受到了錯誤財產保全行為的困擾。財產保全的法律文書屬于公開的信息，被申請人的財產被法院凍結的信息，可能被社會公眾所熟知。這樣一來，被申請人的聲望、信譽和形象等各方面都會受到影響，對被申請人的客觀社會評價就有可能降低。財產保全錯誤的行為除了侵犯被申請人的財產權利，也可能侵犯被申請人的名譽權等人身權利。根據《民法總則》規定，當權利人的名譽權等人身權利受到侵害時，有權主張停止侵害，恢復名譽，消除影響，賠禮道歉。因此，錯誤財產保全的，被申請人除了主張賠償經濟損失，還可以主張賠禮道歉、恢復名譽、消除影響等其他責任承擔方式。

三、財產保全中擔保人責任

《民事訴訟法》第一百條第二款“人民法院采取保全措施，可以責令申請人提供擔保，申請人不提供擔保的，裁定駁回申請。”

1.財產保全中提供擔保的性質。《擔保法》第二條規定“在借貸、買賣、貨物運輸、加工承攬等經濟活動中，債權人需要以擔保方式保障其債權實現的，可以依照本法規定設定擔保。”適用《擔保法》的前提是“借貸、買賣、貨物運輸、加工承攬等經濟活動”？財產保全中提供的擔保顯然不屬于，該擔保是發生在民事訴訟活動中，不適用《擔保法》的規定，不屬于民事擔保。《關于人民法院辦理財產保全案件若干問題的規定》第六條第一款“申請保全人或第三人為財產保全提供財產擔保的，應當向人民法院出具擔保書。……”根據最高人民法院的裁判觀點，最高人民法院對財產保全擔保提出“司法擔保”概念，為財產保全提供的擔保系向人民法院出具的司法擔保，而非平等民事主體之間的擔保。錯誤財產保全措施是人民法院依申請人的申請而采取，申請人是直接侵權行為人，第三人提供擔保的，應當按照承諾書的記載承擔相應的法律責任。

2.財產保全擔保的方式。《擔保法》規定的擔保方式有五種，留置和定金在財產保全擔保中顯然是不適用的，質押在司法實踐中也不曾見到。財產保全擔保不屬于民事擔保，財產保全擔保與執行擔保應當都屬于民事訴訟法規定的司法擔保。關于財產保全擔保的擔保方式可以參考《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執行擔保若干問題的規定》第二條的規定“執行擔保可以由被執行人提供財產擔保，也可以由他人提供財產擔保或者保證。”財產保全擔保在司法實踐中亦是主要采取保證（保函）和財產擔保的方式。

3.被申請人對提供的財產擔保是否享有優先受償權？《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的解釋》第一百六十四條對申請保全人或者他人提供的擔保財產，人民法院應當依法辦理查封、扣押、凍結等手續。根據《擔保法》的規定，權利人對抵押財產享受優先受償權，但這里的財產擔保雖然被人民法院查封、扣押、凍結但并不是抵押。按照司法解釋的規定，司法擔保的擔保責任承擔只能以擔保書的承諾為準，雖然對擔保財產辦理了查封、扣押、凍結等手續，但是法律并沒有規定權利人對提供的擔保財產享有優先受償權。《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執行擔保若干問題的規定》第七條規定“被執行人或者他人提供財產擔保，可以依照物權法、擔保法規定辦理登記等擔保物權公示手續;已經辦理公示手續的，申請執行人可以依法主張優先受償權。”對于財產保全的擔保也一樣，只有辦理抵押登記以后，才具有優先受償權。

4.擔保人履行擔保責任后對申請人是否享有追償權？追償權是指擔保人在履行擔保責任，承擔了擔保債務后，向主債務人主張償還的權利。《擔保法》第三十一條規定：“保證人承擔保證責任后有權向債務人追償。”第五十七條規定“物上保證人的追償權為債務人抵押擔保的第三人，在抵押權人實現抵押權后，有權向債務人追償。”但是，《民事訴訟法》和《關于人民法院辦理財產保全案件若干問題的規定》都沒有就追償問題做出規定，財產保全擔保又不能適用《擔保法》的規定。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執行擔保若干問題的規定》第十四條規定，“擔保人承擔擔保責任后，提起訴訟向被執行人追償的，人民法院應予受理。”執行擔保也屬于《民事訴訟法》規定的司法擔保，根據擔保的原理，財產保全擔保可以參照上述規定，擔保人同樣享有追償權。

四、結語

關于財產保全的問題，《民事訴訟法》及司法解釋規定的條文不多，內容相對過于簡單。在財產保全錯誤方面的認定及相關法律后果，立法上還是相對欠缺，急需完善立法，保障相關權利人的合法權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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