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堅守 初心不改

楊雪

摘要：郭曉煒作為《中國彝族梅葛史詩叢書》的主編，其耗時十年所編寫的書籍不光為“梅葛文化”提供了可供學習參考的教材，也將自己執著、嚴謹、腳踏實地的學術態度完美呈現。本文是筆者在姚安縣馬游坪進行的一次專訪，主要講述了青年學者郭曉煒多年來為彝族梅葛文化的保護與傳承競相奔走的研究歷程與所獲成果及其學術思考。

關鍵詞：彝族梅葛;文化傳承;郭曉煒;口述訪談

一、最初的抉擇

云南省楚雄州姚安縣的馬游坪是彝族梅葛的發源地，同時也是郭曉煒出生及成長的地方。這里承載著一代代彝族“梅葛”人的喜怒哀樂，曾留存著最為豐富的“梅葛”文化。“梅葛”二字是對彝語的音譯借詞，翻譯過來則是“唱述過去的故事”，它在最初并無文字記載，而是以一種口耳相傳的方式被彝族人民在生活勞作中，通過歌唱的形式保存了下來。“梅葛”被彝族人民視作“根譜”，講述了彝族先民對天地萬物起源的理解，記述著彝族人的生產生活、婚喪嫁娶等人生歷程。其內容積極向上、樸實真摯，在具有一定的教育意義的同時也兼顧著娛樂屬性，它曾經被彝族人世代傳唱。2008年，彝族梅葛被列入第二批中國的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

初次見到郭老師是在楚雄市天人中學，他受邀到這里為學校的老師講述梅葛文化，當時負責的教師聽了一會便說：“這些學術的我們也聽不懂，不如學些歌吧，這樣能直接教給學生。”郭老師這時又拿出了他準備的譜子《挖木啦》、《爺爺放羊倌》等，為避免語言的誤讀，他在每一首上都清晰的標注了音標。后來在去傳承基地的路上郭老師感慨的對我說：“非遺文化進校園，聽上去很好，可實施起來卻面臨很多問題。像今天的這種傳承是沒有文化支撐的，只有空泛的形式，根本沒法持續，梅葛還需要更系統的教學，教師間也要做好溝通、相互理解。”這次的傳承演講對于郭老師是滿滿的遺憾，不過好在并沒有影響到他之后的心情，在訪問郭老師的過程中，我們聽到許多有趣的事，大多都與梅葛有關，他與梅葛之間仿佛有一條無形的線牽引著。在他的講述過程中，我們了解到將梅葛史詩完整的記述下來，并讓更多的人了解竟是他兒時的夙愿，對于這個愿望他一直埋在心里直到有能力去完成。

少年時期的郭老師經常圍在一群老人身旁，學習唱梅葛，那時的他已經能熟練掌握漢語，常在老人中間擔任翻譯的角色，一句漢語，一句彝語，一點一點地學習著。郭老師說那時候不像現在，會唱梅葛的人有很多，鄰里鄰居想去哪家學就去哪家，彝族人都很好客，也不像如今有什么勞務費都是講得一個喜歡。也正是這份喜歡為郭老師提供了前行的動力。直到大學期間，他發覺只會唱是遠遠不夠的，梅葛中的曲調不能形成曲譜，就無法傳播發揚，在發現這點后，他毅然決然的選擇放下自己頗有優勢的聲樂，轉而投入到陌生的作曲領域中。這些選擇與努力為他夢想的實現打下了堅實的基礎，成為了其前行路上的助力。

二、漸進的探索

有關梅葛文本的收集整理早在20世紀50年代就已有學者涉足其中，例如云南省民族民間文學楚雄調查隊就曾對流傳在馬游地區的梅葛進行收集與整理，并且在1959年的9月由云南人民出版社進行出版，其后又經過幾代學者的努力，使得彝族梅葛作為一種口傳史的經典范例，享譽中外。但在早期的這些文本中都存在一些缺憾，如內容不夠完整、聲音圖像缺失、“二度創作”致使的原意變動，以及“局外人”身份導致的結構編排不清等問題，而這些缺憾，郭曉煒老師在自己的搜集、翻譯與整理過程中做了很好的改善，郭老師也因其彝族身份，且又精通漢語以及具備優秀的音樂素養，很好的避免了上述問題。

郭老師以“局內人”的身份，并沒有繼續沿用以往書籍中“老年梅葛”、“青年梅葛”、“娃娃梅葛”的劃分，而是用一種更加科學清晰的方式將其叢書分為了《梅葛本源》、《梅葛戀歌》、《梅葛悲情》、《梅葛祭》、《梅葛曲集》。其內容分別記述了世間萬物的起源、彝族人民的戀愛與婚俗、生活中的不幸、喪葬與祭祀以及梅葛童謠、梅葛曲調和器樂曲。前四冊多為歌詞，第五冊為曲譜。郭老師不僅做了嚴密的文本搜集、翻譯、整理等工作，早在2010年，他就已經完成了《中國彝族梅葛曲集》的拍攝錄制，其后又在細節上做了更周密的處理。

經過采訪得知：在這十年間，郭曉煒年少時一同唱梅葛的老人家不是思維不清楚就是已經離世，當地能夠完整的將梅葛唱下來的人已不存在。其間他去訪問傳唱梅葛的其他區域，前后拜訪的老畢摩、老藝人不下百人，但因不同地區彝語存在一定的差異，致使整理中出現了新的難題。在這個問題上，他曾聚集眾多梅葛藝人共同商討，一字一句的斟酌，只為保證內容的邏輯嚴密與真實。這一時期郭曉煒曾經的大學老師，云南省著名的民族音樂學領域專家李漢杰先生給予了他很大的幫助。在李漢杰先生的指導下，郭曉煒在研究上采取了更為科學的方法，維持了梅葛本質的內容。

三、砥礪傳承

《中國彝族梅葛史詩叢書》編寫工作接近尾聲時，也就是2016年底，郭曉煒對梅葛的傳承又有了新的思考。社會在不斷的發展更新，外界的文化給了馬游坪不小的沖擊，梅葛已是處于極度瀕危之境。雖有文本、視頻影像的留存，但無人繼承，再美好也只會成為一段民族記憶。當他看到一些打著文化的幌子，會唱幾句便開始忽悠游客的藝人，看到近年來孩子們很少講彝語，并且開始急速的漢化，便不由開始擔心文化消亡。于是郭老師決定本著以人為本的理念，立志為彝族梅葛留下希望的種子，絕不能使文化斷代。

于是2016年底，郭老師在沒有任何外界資助的情況下，將自家房子改為傳承基地，利用周末時間教習當地的孩子們學習唱梅葛。在傳承基地的這段時間，我親眼目睹了郭老師的教學，他完全采用了大學時的教學流程，不僅如此，他還建立了傳承班級群，并將新的作業錄音發至微信群中，讓孩子們回到家中也能繼續學習。雖然人不多，但郭老師依然認真的教習著，每一節都做好記錄，在他的眼中，這些孩子都是梅葛的希望。留下的孩子越唱越好，郭老師就帶他們去昆明劇院展演、參加梅葛非遺進高校活動，提高孩子們的學習積極性。傳承之路并不好走，就像馮驥才說的：“民眾參與的越多，民間文化的傳承就越有希望。政府應該為民間文化服務，對民間‘非遺進行科學保護，而這就需要多聽專家的意見。同時，專家也要注意對民間文化進行更多的富有針對性的研究。更重要的是，要給民眾創造平臺，讓民眾享受民間文化并進行再創造。因為，民間文化來自老百姓對生活的情感需求，是為了滿足自己的心靈而創造的，民眾才是民間文化的真正的攜帶者和傳承者。民眾是民間文化的主人，我們要把民間文化還給它的主人。”（1）郭老師竭盡全力為梅葛文化的傳承提供了平臺，但是一個人的力量畢竟是有限的，他希望當地政府也能夠給予支持，把更多的走形式轉為做實事，為中國青年的中國夢做助力，在保護我國非遺文化的有效傳承以及推進文化建設上做出行動。

在采訪時，就目前面臨的現狀，郭老師給了我這樣的答復，他說：“傳承本就不是一條容易的路，之前寫書為了保留梅葛的完整性我花了十年，好在我還年輕，還有很多時間。至少現在我能保證真正的彝族梅葛在往后的五六十年里不至于斷代。文化不像別的，若是斷了，便難以修復了。有一些事，不管怎么難做，總得有人去做，至少我是盡力做了我想做的事，我是幸福的，這輩子都無愧于心。”在與郭曉煒老師的交談中，我深深體會到一個彝族青年對自己文化的赤子之心，體會到一個青年學者對于學術的熱情與尊重。在傳承的道路上，他一直砥礪前行。

四、結語

“中國彝族梅葛史詩叢書”與“中國彝族梅葛曲集”給想要了解彝族梅葛文化的學者提供了更為詳盡的參考素材與影像資料，避免了因語言問題導致的研究上的障礙，并使得梅葛文化的保護與傳承有了更為精確的文獻依據。郭曉煒老師的學術歷程對于剛開始做學術研究的我們，更是起到了模范表率作用。一個優秀的學者就應該既有追本求源的學術理念、腳踏實地、實事求是的學術態度，也有立足現在、不懼未來的學術精神。對于文化的傳承，我們需要如同郭曉煒這樣滿懷熱情的守望者，他們竭盡全力完成了文化的“守”，可“望”的達成單靠個人的力量是難以實現的。包括“梅葛”在內的非物質文化遺產，如何在新時代重新煥發生機，找到適合其生存發展的道路？這不僅僅需要學者們的田野調查后的反思與總結，更需要政府和社會的更多關注與支援。

自新世紀以來，我國政府對于非物質文化遺產的保護起到了極大的推動作用，對于一些瀕危文化實行了搶救性的保護，在整體性與生產性等層面上也作出了反思與改善，雖說文化運用得好可以提高當地的經濟效益，但卻不能為了經濟效益而去將文化當成一種手段。在與郭老師交談的過程中，我們也談及了這一問題。此外還有一點，政府是給予了很多的支持，但是這種支持有沒有做到上傳下達，或是傳達的方針政策是否被真正的理解與消化，這是需要去實地考察的。在做田野的這段時間，我看到了一些為響應國家制度的推行，積極實施卻不去思考只走形式主義的單位，這種表面的推行不僅浪費了國家資源，更可怕的是錯過了文化傳承的最佳時期。現如今，許多少數民族孩子因學校只教漢語，逐漸丟掉了本民族語言。在這點上，我想當地政府、學校可以針對不同民族開設相關的、系統的教學課程，讓更多的孩子有時間、有平臺去了解和學習本民族文化。

中國的五十六個民族各有各的魅力，他們共同構成了偉大的中華文化，雖然漢文化處于主流地位，但是文化無優劣之分，各民族文化都是值得繼承與發揚的。也正因如此，中華文化才會異彩紛呈，并生機盎然地屹立于世界之林。如同郭曉煒守望彝族梅葛文化一樣，多一些文化的守望者，共同去培育民族文化的種子，讓中國的復興之路上一片百花爭妍，欣欣向榮。

注釋：

馮驥才：《當前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需要統一認識》，《民俗研究》2012年第4期。

參考文獻：

[1]李永云.談非遺傳承人郭有珍折射出的彝族<梅葛>社會功效[J].北方音樂，2018，38（11）：17-18.

[2]孔軍.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人口述史的效度與限度研究[J].文化遺產，2015（05）：11-16+157.

[3]李世武.彝族史詩<梅葛>研究的回顧與反思[J].內蒙古民族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8，44（02）：75-8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