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恒的“蒼涼”

黃丹

一、由病態的心理引發人性悲劇

張愛玲小說的悲劇意識最突出的是表現在人性的悲劇上，由人的病態心理引發出各種人性悲劇，在她的筆下，刻畫出人心理的虛偽、卑劣、陰暗、扭曲，還經常通過人物的自身遭遇來深刻地表現現實的冷酷與人生的悲劇性。自私是人類所擁有的本性，它與生命共同存在，也展現人的生命意識。張愛玲小說中的人物似乎具有仁義、善良的品質，可是他們的內心都是為達目的而不折手段，都有著非常強烈的愿望，無不自私、孤獨，傷害自己也傷害別人，無不上演著一出出人生的悲劇。

（一）自私、卑劣的心理

在人的本性中有善良的一面，同時也有自私、卑劣的另一面。但張愛玲小說中所塑造的人物則大多是自私、卑劣的?！冻料阈肌さ谝粻t香》中的女主人公葛薇龍，一開始，她只是一個單純且積極向上的好學生形象。因為父母經濟困頓要回上海，而她想完成學業，不得不向姑母梁太太尋求資助，梁太太答應幫助她，而實際上卻整日應酬，成為替梁太太引釣男性的誘餌，從此開始一步步的走向墮落，最后使薇龍整天忙著為喬琪喬弄錢和為姑母弄人。在《花凋》里所塑造的鄭先生，也是十分的自私，不愿意多花錢為女兒治病，認為根本治不好，還不如去養姨太太，一心只為自己著想，不負責任，有錢的時候在外面生孩子，沒錢的時候就在家里生孩子。自私、卑劣的心理在梁太太和鄭先生身上展現得淋漓盡致，造成了自己和他人的人生悲劇。

（二）陰暗、扭曲的心理

人在不遭受外面世界的影響時其心理是健康、正常的，張愛玲小說中人物的陰暗、扭曲主要是家庭方面的原因。在小說《十八春》中的顧曼璐，她的病態心理在殘害自己的親生妹妹時達到極致，她出去做暗娼是真心想要養活一家人還是以養活家人為借口去滿足自己的情欲，享受其中的快樂，這是我們無法知道的。自己的親生妹妹是那么的純潔、美麗，是人們眼中的乖乖女形象，可是顧曼璐卻嫉妒妹妹，容不下她的這些美好，要把她拉下懸崖，竟然使用如此卑劣歹毒的手段去使曼幀飽受折磨，失去幸福?！督疰i記》中也展現了一個心理極其陰暗、扭曲的形象曹七巧。主人公曹七巧用黃金去掩蓋情欲的缺失，套上黃金的鐐銬，使她喪失了本來善良的人性，是因為她希望的正常需求也無法滿足，最終逼得她心理變態，她這一生沒得到過愛情，當后來姜季澤再去找她主動表明時，發自本能地害怕自己的情感再次被騙，七巧頗有心計的和姜季澤談起房子和田。曹七巧終究還是放棄了她想要的“愛情”。可能，那時候對她來說，愛終究是靠不住的，只有黃金這種物質的東西才是靠得住的。曹七巧變態的心理已經不能容下任何幸福的事物，甚至連自己后代的幸福也不放過，粉碎長安的戀愛，逼死長白的老婆。在這些小說中，張愛玲淋漓盡致的展現了人們對欲望的著迷和人性的陰暗、變態。

（三）虛偽的心理

張愛玲小說中表現人物心理虛偽最為徹底的便是《紅玫瑰與白玫瑰》中的男主人公佟振保。表面上看起來他孝順長輩、事業有成、待人熱忱，是一個優秀的男人。當他寄住在朋友王士洪家里，卻和自己朋友的老婆王嬌蕊好上了，但佟振保卻由于懦弱止步不前。在功利和世俗面前，他后退了，不愿意自己成為“墮落者”，他想要成為大眾眼中的“大好人”。因而，他和一個自己一點都不熟悉的好女子煙鸝成婚了。但是在他結婚后，卻并不滿足，認為煙鸝是一個“很乏味的婦人”。他開始選擇嫖娼，回到家之后就開始打砸東西，毆打老婆煙鸝。而在外面，他仍然扮演著“好人”，用一個虛偽的面具掩蓋自己丑惡的內心和行為。張愛玲用諷刺的筆調，毫不留情的揭開了他“大好人”的面具，展現了一個虛偽卑鄙，冷酷自私的丑惡靈魂，顯露出一個表里不一，靈肉分離的“兩面人”的內心世界，表現出佟振保這一人物的人性悲劇。

二、膨脹的欲望促使親情悲劇

張愛玲的家庭曾經是一個顯赫富貴的家族，然而出生在這樣的名門，她卻是不幸的。她十歲時父母便離婚了，在這場不幸的婚姻里，受傷最大的還是張愛玲和她的弟弟。童年家庭的悲劇，親情的缺失，使她從小就形成了冷漠、孤傲、又十分理智、冷靜的性格，這些都深刻地反映在她的作品之中。正是因為童年的這段經歷，使她對生活有自己獨特的感悟，因此在她的筆下所展現的親情大多數也是悲劇。

（一）貪婪的物欲

張愛玲小說中的人物，大多是自私自利的，為了自己貪婪的物欲可以殘害自己的親生女兒，妹妹。觸及到自己的任何利益，都會不折手段的去達到目標?！督疰i記》中的女主人公曹七巧犧牲自己的青春、情愛換來黃金的鐐銬，長期的心理、生理的不滿足，使她的心理變得陰暗、扭曲甚至變態，連自己的兒女都不放過。曹七巧豆蔻年華時也憧憬過自己的愛情，可是她的哥哥和嫂嫂明明知道姜家二少爺是個廢物，卻還是把自己的妹妹賣到姜家，只要能得到錢，他們根本不會管曹七巧的幸福。就是這所有的一切讓曹七巧的心理和行為變得失常、變態。在小說《十八春》中的顧太太，作為曼璐和曼幀的母親，卻在金錢的誘惑下，變為了大女兒的幫兇，顧曼璐是為了家人才流落風塵，但是她的家人都沒有真正的關心、體貼過她，只是從她那里拿錢。而且顧曼璐為了緊緊拴住自己的丈夫，竟然親手陷害自己的親生妹妹，斷送了妹妹的青春、愛情以及人生。在曹七巧和路曼璐看來，金錢才能讓她們有安全感，為了金錢不惜一切代價毀掉家人的幸福。

（二）變態的情欲

不僅是物欲的不滿足，還有情欲的宣泄。在《金鎖記》中最開始曹七巧只是飽受愛欲的折磨，到后來對姜季澤的愛情幻想破滅之后，便使曹七巧變得變態乃至瘋狂，折磨兒媳，并且斷送自己女兒的幸福。曹七巧一直壓抑的情欲以一種變態的方式宣泄，毀滅了她自己，也親手殘害了她的兒女。而《沉香屑·第一爐香》中梁太太為了滿足自己的情欲，收留侄女葛薇龍，目的是想用她來吸引男人，在宴會游戲中成為梁太太勾住那些對她不再感興趣的男人的色餌，從而葬送了侄女葛薇龍的前途，變成了高級的交際花。

三、由功利的婚姻釀成愛情悲劇

凡塵世俗的男男女女誰也逃不過愛情的劫，伶俐聰慧的張愛玲也一樣，無論是妙齡少女時，還是獨在異鄉時，命運總是在和她開玩笑。愛情之花開始很絢爛，卻始終無法永遠盛放下去，她的愛情都以悲劇結局。她父母的婚姻、她自己的婚姻，都讓她對男權主義和愛情悲劇有了更深的認識和體驗，她的小說更是書寫了種種愛情悲劇。

（一）傳統婚姻的影響

小說《十八春》中的幾對戀愛婚姻都是沒有愛情的。雖然一開始顧曼幀和沈世鈞兩人真心相愛，卻沒有通過家庭和社會的考驗，終究沒有逃過命運的捉弄。曼幀在受盡屈辱后逃走，找到沈世鈞，卻發現世鈞已經和不愛的翠芝結婚了，而翠芝也不愛沈世鈞，愛的是他的朋友叔恵，終究有情人是難成眷屬。只有愛成就不了婚姻，婚姻相比愛情要考慮更多東西，復雜得多，不是像愛情那樣單純，而是要和家庭、社會掛鉤，因此釀成了一對又一對的愛情悲劇。突出表現傳統婚姻中女子要上嫁的小說是《金鎖記》，作品中的曹七巧看起來上嫁給姜家二少爺，卻過著一段沒有愛的婚姻，使她受盡折磨，心理和生理都得不到滿足。成為黃金的奴隸，這段空殼式的無愛婚姻使她靈魂變得扭曲，人性變得陰暗，婚姻淪為悲劇。

（二）個人命運的掙扎

張愛玲小說中的人物，在面對殘酷的現實時都在為自己的生活而掙扎，渴望金錢、渴望地位、渴望愛情。小說中的女主人公都把婚姻當成安身立命的手段，因此在張愛玲的小說中愛情婚姻不再是單純美好的，無不上演著一出出為個人命運而掙扎的愛情悲劇。《傾城之戀》中女主人公白流蘇和男主人公范柳原雙方都在試探著，都有自己的目的，故事的男女主人公都是精刮的人。白流蘇想要獲得物質金錢上的安全，不外乎是因為范柳原有錢，她能夠得到終生的物質保障，范柳原的目標是想要白流蘇做他的情婦，想她自己“投懷送抱”，他們兩個之間不斷地為自己的利益對抗和較量，最后整個城市的覆滅才成全了白流蘇，才有這么一個圓滿卻苦澀的婚姻。這樣看來，在張愛玲的眼中，一場完美的愛情是多么的難得，這大概也是受她自己婚姻生活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