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民組織化的反貧困效應研究

拜 茹

一、問題的提出與文獻回顧

中國是一個農業大國，也是一個農村人口占比較大的國家。由于農業的弱質性（產業）和農民的弱勢性（地位），貧困問題始終是制約農民生存與發展的突出問題。黨的十八大報告提出，到2020年全面建成小康社會。在“精準扶貧”戰略的推動下，農村貧困人口加速減少，從2012年的9899萬人減少到2017年末的3046萬人，累計減少6853萬人，平均每年減少1370萬人，①國家統計局：《2017年全國農村貧困人口明顯減少 貧困地區農村居民收入加快增長》，http://www.stats.gov.cn/tjsj/zxfb/201802/t20180201_1579703.html.該戰略取得了非常顯著的成效。在決勝全面建成小康社會的關鍵時期，如何消除3000多萬農民的絕對貧困以及防止農民返貧，仍是擺在我們面前的艱巨任務。

貧困類型的多維性和致貧原因的復雜性與多變性，決定了反貧困措施和脫貧路徑的多樣性和動態性。②樂章、劉二鵬：《家庭稟賦、社會福利與農村老年貧困研究》，《農業經濟問題》2016年第8期。中國反貧困經歷了“被動輸血型”與“積極造血型”模式的轉換，經歷了“扶貧到社”（人民公社）“扶貧到縣”“扶貧到村”與“扶貧到戶”反貧困載體的變遷，也經歷了“制度反貧困”“金融反貧困”“移民反貧困”以及“教育反貧困”等反貧困手段的轉變。③肖金成、孫寶臣：《對當前反貧困政策的反思》，《經濟學動態》2005年第10期。不同時期、不同模式的反貧困效果明顯不同。其中，兩個時期效果最為明顯：一是1978年到1986年，二是2012年到2017年。這兩個時期年均脫貧人口超過1000萬，但原因并不相同。前一個時期，是以“大包干”為核心的富民政策充分調動了農民的積極性，后一個時期，則源于政府強力推動下的“精準扶貧”戰略。

貧困是一種“社會病”，有效治理農民貧困問題，需要“確診”農民貧困的“病因”與“病根”，并以此為基礎開出合理的“藥方”。回顧歷史不難發現，中國反貧困在取得舉世矚目成績的同時也存在不足，即過多關注農民貧困的“病因”，而較少重視農民貧困的“病根”。阿馬蒂亞·森（2002）的能力貧困理論啟示我們，農民貧困的根本原因是農民可行能力差①阿馬蒂亞·森：《以自由看待發展》，任賾、于真譯，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2年，第85頁。。而可行能力差的根本原因是農民的個體化和分散化，即農民貧困的根源是農民組織化程度低②王桐岳、李果、吳洪凱：《組織化水平與規模效益——農民組織化與“三農”問題的解決》，《社會科學論壇》2012年第11期。。因此，有效治理農民貧困問題，根本出路是提高農民的組織化水平，進而增強農民的可行能力。農民組織化不應局限于經濟方面的組織化，還應包含政治與社會方面的組織化③樂章、許漢石：《小農組織化與農戶組織參與程度研究》，《中國人口·資源與環境》2011年第1期。。

關于農民組織化的相關研究，主要集中在三個方面：一是農民組織化的作用。該理論認為農民組織化可以化解“小生產”與“大市場”之間的矛盾④Smith，J.A.＆ Todd,P.E.，“Does Matching Overcome La Londe's Critique of no Experimental Estimators”，Journal of Econometrics，vol.125，No.12，2005.，增強農民在市場中的討價還價能力，降低交易成本⑤Sivramkrishna，S.＆ Jyotishi，A.，“Monopsonistic Exploitation in Contract Farming: Articulating a Strategy for Grower Cooperation”，Journal of International Development，vol.20，No.3，2008.，提高農村問題決策的民主化⑥程同順、黃曉燕：《中國農民組織化問題研究:共識與分歧》，《教學與研究》2003 年第3期。。二是農民組織化的類型。俞可平從職能上把農村組織劃分為權力組織、服務性組織和附屬性組織⑦俞可平：《中國公民社會：概念、分類與制度環境》，《中國社會科學》2006年第1期。。王景新把農村組織劃分為正式組織、合作經濟組織、維權組織和功能性組織⑧王景新：《我國鄉村新型合作經濟組織的類型、特征和發展趨勢》，《農村工作通訊》2005年第7期。。三是農民組織化的實現路徑。Berdegué認為，農民組織化是國家支持下鄉村秩序建構的產物⑨Berdegué,J.，“Learning to beat Cochrane' streadmill：Public Policy,Markets and Social earning in Chile's Small-Scale Agriculture”，in Leeuwis and Pyburn(eds.)，Wheel barrows Full of Frogs：Social Learning in Rural Resource Management，International Research and Reflection，University of Wageningen，Holland，2001，pp.333-348.。陳建甫認為，加拿大“新鄉村地區治理”模式和韓國“新村運動”模式可資借鑒⑩陳建甫：《全球化下的新鄉村權力關系:鄉村治理的內涵與行動策略》，臺北：臺灣鄉村社會學會九十二年年會論文集，2003年。。Hellin認為，南美洲的咖啡生產者、印度牛奶產業是較為成功的農民組織化實踐模式?Hellin，J.＆ Higman，S.，“Feeding the market：South American Farmers，Trade and Globalization”，London,UK: ITDG Publishing and Latin American Bureau，2003，pp.1-10.。

進入21世紀以來，農民的組織化取得了快速的進展，但農民組織化對農民貧困的影響及機制是什么？已有研究并未告訴我們答案。從分析方法和研究內容看，已有研究較多采用規范分析方法，實證研究非常少。從研究重點看，已有研究較多關注農民組織化的“過程”層面的問題，如樂章、許漢石分析了農民組織參與的決定因素，而較少從實證角度分析農民組織化“結果”層面的問題。本文擬利用來自全國的基層調查數據，實證分析農民組織化對農民貧困的影響效應與機制，以期彌補現有研究的不足，并為有效推進“精準扶貧”提供政策啟示。

二、概念測量、數據來源與描述性分析

（一）農民組織化的測量

農民組織化，應該從廣度與深度兩個維度來衡量。農民組織參與廣度是指農村人口中有多少農民及其生產生活的哪些方面實現了組織化，該指標反映了農民組織化的廣泛性和普遍性，實現組織化的農民越多，所占比重越高，組織化的領域越廣，農民組織化水平就越高。農民組織化的深度是指農民在多大程度上真正融入到組織中，參與有組織的政治、經濟、社會等活動的積極性及其對組織的依賴性，反映農民組織化的深入性。由于農民組織化涉及到農民生活的方方面面，為全面反映農民組織化水平，本文根據實地考察以及已有研究文獻，選取14個測量指標，從廣度與深度兩個維度，反映農民組織化水平，這14個指標基本涵蓋了農民可能參與的各類組織類型，具體包括公共事務管理監督組織、黨團活動組織、婦聯、殘聯等機構性組織，權益維護組織等政治性組織，專業合作社、行業協會、中介組織等經濟性組織，以及宗族組織、幫會組織、教育組織等社會性組織。針對農民組織參與廣度的測量，對應每一種組織類型，筆者具體設計了3種選項：其一，沒有這種組織；其二，有組織沒有參加；其三，參加了。針對農民組織參與深度的測量，對應每一種組織類型，筆者具體設計了4種選項：其一，從不參加；其二，消極參加；其三，被動員參加；其四，積極參加。

（二）數據來源與樣本描述

調查數據來自于2012年在全國10個省份所做的“農村勞動與社會保障問題”千戶農民問卷調查，該調查采用經驗分層和系統隨機抽樣方法收集數據。首先，根據不同地區社會經濟發展水平，分別在東中西部地區選取代表性省份，其中包括東部地區的江蘇省、浙江省、山東省，中部地區河南省、湖北省、湖南省、安徽省，西部地區三個省陜西省、四川省、貴州省。其次，根據各個省社會經濟發展情況，選取有代表性的縣區，每個省選擇3個縣，每個縣選擇1個村。最后，按照系統隨機抽樣原則，選取被調查農戶，進行入戶結構式問卷訪問，入戶調查對象選擇的依據是年齡距離調查當日最近的成年農民。本次調查共發放問卷1000份，收回有效問卷875份。調查樣本在民族結構上，主要以漢族為主，占比92.9%；在性別方面，男性所占比例為58.2%，女性為41.8%；在文化程度上，主要集中于小學、初中，分別占28.4%和36.3%，沒上過學和接受過高中或中專教育的比例比較接近，分別占比15.7%和15.4%，大專以上文化程度占比較少，僅為4.2%；在年齡構成上，18-29歲之間的占比為12.3%，30-44歲的占30.5%，45-59歲的占29.8%，60歲以上的占27.4%；在婚姻構成方面，81.5%的被調查對象已婚，未婚比例為8.9%，其余9.6%為離異或喪偶；大多數（占72.4%）被調查對象健康狀況良好，20.4%的調查對象健康狀況一般，不太健康的占7.2%。

（三）農民組織化的總體情況

表1中的統計結果表明：盡管農村在經濟體制改革之后，涌現出多種多樣的社會組織，但總體來看，農民無論是組織參與廣度，還是組織參與深度，都需要再提升。從農民組織參與廣度看，60%左右的農村地區沒有任何社會組織（或有組織不知道）；超過30%的農民即便當地有組織也沒有參加。參加不同類型組織的農民所占比例平均不到10%，這印證了農民的分散化和個體化特點。從農民組織參與深度看，超過60%的農民從不參加任何社會組織；超過20%的農民是消極參加和被動員參加；積極參加各類農村社會組織的農民還不到10%。農村地區發展最好的組織是黨團組織和婦聯、殘聯組織，這也許是“政治掛帥”時代留下的成果；農民最樂意參與的組織活動是修譜祭祖和廟會禱告等活動。

農民組織化的最終目標是保護農民利益、維護農民權益、改善農民福利，一言以蔽之，也就是消除農民的多維貧困，尤其是收入貧困問題。因此，深入分析農民組織化與農民貧困的關系，揭示農民組織化對農民貧困的影響效應與機制，不僅是推動農民組織化的內在動力，也是有效治理貧困問題的重要抓手。

表1 農民組織化的總體情況（%）

三、指標縮減、變量遴選與模型構建

（一）測量指標縮減

本文選擇14個指標測量農民組織化水平，指標之間可能存在多重共線性，會影響模型估計結果的準確性，因而需要對14個測量指標進行縮減。因子分析是探索多個指標之間內在結構的常用方法，它通過提取公因子替代原變量，使因子變量具有更強的可解釋性，避免變量重復引起失真。因子分析的基本步驟是，首先通過相關性檢驗、KMO值和Bartlett球形檢驗，判斷因子分析的適用性；然后提取公因子，計算因子得分及進行多元回歸分析。因子分析結果見表2。

表2 農民組織化水平的因子分析結果

從因子分析結果看，KMO值分別為0.86和0.91（遠大于0.6），Bartlett球形檢驗結果非常顯著：sig.=0.000，說明很適合做因子分析。從因子提取結果看，兩個維度14個指標各提取3個公因子。結合公因子在不同指標上的載荷，可以把兩個維度各自的公因子分別命名為經濟組織、政治組織和社會組織。從累積方差貢獻度看，組織參與廣度3個公因子累積方差貢獻率達65.9%，組織參與深度3個公因子累積方差貢獻率達76.3%，均大于60%。根據原始變量各個因子得分系數和標準化值，以3個公因子各自的方差貢獻率作為因子得分權數，可以構建農民組織化水平的綜合因子得分函數：

上述兩個公式中，式（1）表示農民組織參與廣度的綜合因子得分，反映農民組織參與廣度；式（2）表示農民組織參與深度的綜合因子得分，反映農民組織參與深度。

（二）變量遴選

本文的解釋變量，除了反映農民組織化的上述解釋指標之外，為了避免因遺漏主要變量而高估農民組織化對農民的反貧困效果，結合已有研究提出的控制變量的遴選原則①于長永：《慢性病對農村老年貧困的影響研究》，《西南民族大學學報（人文社科版）》2018年第3期。②劉生龍、李軍：《健康、勞動參與及中國農村老年貧困》，《中國農村經濟》2012年第1期。，把性別、年齡、受教育年限、健康狀況、民族、所在區域、地理環境、村民互動等8個變量作為控制變量納入回歸模型。值得說明的是，由于年齡與個人能力的關系，并非完全是線性關系，而已有分析大多把年齡當成連續變量來處理，這是不夠科學的。因此，本文對年齡進行了重新編碼，轉變為分類變量。

本文的被解釋變量是貧困，而貧困是一個多維度的概念③顧昕：《貧困度量的國際探索與中國貧困線的確定》，《天津社會科學》2011年第1期。④石智雷、鄒蔚然：《庫區農戶的多維貧困及致貧機理分析》，《農業經濟問題》2013年第6期。。自20世紀初以來，生存（Subsistence）、基本需求（Basic Needs）、相對剝奪（Relative Deprivation）三種定義貧困的思路對世界各國反貧困行動開展和社會政策制定產生了廣泛的影響⑤Townsend，P.，“The International Analysis of Poverty”，The British Journal of Sociology，vol.46，No.1，1995.。貧困度量方法也多種多樣，有經濟性指標，常用的是收入指標和消費指標⑥Alcock，P.，Understanding Poverty，New York：Palgrave Macmillan，2006，pp.82-85.；也有非經濟性指標，如健康、營養、教育等⑦Jeni，K.，A Sour-book for Poverty Reduction Strategies，Washington.D.C.：The World Bank，2002，pp.30-32.。本文從收入角度來度量貧困，收入視角下的貧困度量是最常用的度量方法⑧顧昕：《貧困度量的國際探索與中國貧困線的確定》。。貧困度量函數如下：

式（3）中，Povi代表貧困發生率，Inci代表家庭總收入，Expi代表家庭經營性支出、稅費支出、固定資產投資與折舊以及贈送支出等。PovLinet代表入戶調查當年的貧困線，FamSizt表示調查時的家庭規模大小。變量選擇情況見表3。

表3 變量選擇及其統計描述

注：值得說明的是，分類變量計算均值是沒有實際意義的，這里只是用于反映該指標的基本分布。

（三）模型構建

在本文中，農民貧困有“發生”與“不發生”兩種可能，是一個二分類變量，不滿足線性回歸的基本要求。因此，本文使用二元Logistic回歸模型進行數據處理。假設農民貧困發生率為Povi。其一般模型設定如下：

式（4）中，Povi表示農民貧困發生率，如果貧困發生賦值為1，否則賦值為0。Xi代表農民個體特征向量，包括性別、年齡、教育年限、健康狀況、民族、所在地區、地理環境和村民互動情況；iγ代表農民組織參與廣度變量，包括經濟組織參與廣度、政治組織參與廣度和社會組織參與廣度三個方面；iτ代表農民組織參與深度變量，包括經濟組織參與深度、政治組織參與深度和社會組織參與深度三個方面。0β為截距項，分別代表個體特征向量、組織參與廣度向量和組織參與深度向量中變量的待估計系數，反映自變量對因變量的影響程度，iε為隨機擾動項。

四、農民組織化之反貧困效應的實證檢驗及其解釋

（一）模型估計結果

為了清晰地揭示農民組織化的反貧困效應及其機制，本文通過逐步回歸方法，分別呈現分析結果。表4中模型1主要分析8個控制變量對農民貧困的影響；模型2是在控制個體變量的基礎上，加入農民組織參與廣度和農民組織參與深度變量；模型3和模型4是在控制個體變量的基礎上，進一步分析經濟組織化、政治組織化和社會組織化對農民貧困的影響，以揭示農民組織化反貧困效應的內在機制。模型估計結果見表4。

表4 變量選擇及其統計描述

注：＊＊＊、＊＊和＊分別表示變量在1%、5%和10%統計水平上顯著。年齡參照項為18-29歲農民，所在地區參照項為西部地區。4個模型均是通過4次迭代后收斂。

（二）模型估計結果分析及解釋

從模型擬合效果來看，4個模型均通過了顯著性檢驗。其中，模型1解釋了農民貧困原因的6.9%；模型2解釋了農民貧困原因的8.2%，模型3和模型4分別解釋了農民貧困原因的7.7%和7.5%。具體來看：

首先，農民組織化對農民貧困的影響。在納入模型的主要解釋變量中（見表4），農民組織參與廣度對農民貧困有顯著負向影響，即農民組織參與越廣，農民貧困概率越低，農民總體組織參與廣度每提高一個單位，農民貧困概率將降低59.7%。進一步深入分析會發現，農民組織參與廣度對貧困的影響來自于經濟組織參與廣度。經濟組織參與廣度越高，農民貧困概率越低，經濟組織參與廣度每提高一個水平，農民貧困概率就降低18.8%。而政治組織參與廣度和社會組織參與廣度對農民貧困的影響沒有通過顯著性檢驗。農民的組織參與深度以及經濟組織、政治組織和社會組織參與深度等4個解釋變量，對農民貧困的影響，沒有通過顯著性檢驗。即農民的組織參與深度對農民貧困沒有表現出顯著影響。

對上述結果可能的解釋是：在農民自愿參與原則下，農民經濟組織是直接代表農民利益的組織載體，如專業合作社、農業協會等，其目的就是為了維護農民自身的利益。農民專業合作經濟組織發展，在一定程度上彌補了農民的信息鴻溝、避免農民小生產與大市場之間的矛盾，增強了農民的市場談判力量，對促進農民增收起到積極作用。農民參與社會組織，雖然豐富了農民的日常生活，還可能有助于緩解農民的貧困（系數為負），但現有社會組織主要停留在廟會、修譜祭祖等封建迷信活動，而且發展很不規范。因此，參與社會組織對農民貧困的緩解也未表現出應有的積極意義。

其次，控制變量對農民貧困的影響。8個控制變量中，有6個變量對農民貧困有顯著影響。女性農民的貧困概率是男性農民貧困概率的1.42倍；比起18-29歲的青年農民來，壯年農民（30-44歲）和中年農民（45-59歲）貧困的概率更高，分別是青年農民貧困概率的1.7倍和2.1倍。可能的解釋是：壯年農民和中年農民家庭負擔更重，他們“上有老，下有小”，各種生活生產支出更多，因此這兩個群體貧困發生率更高。朱靜輝、朱巧燕在浙江省的調查①朱靜輝、朱巧燕：《溫和的理性——當代浙江家庭代際關系研究》，《浙江社會科學》2013年第10期。印證了這一解釋的合理性。青年農民與老年農民和高齡農民的貧困概率沒有顯著差異，原因可能是因為這兩個群體負擔較輕。

教育年限的增加在這里并沒有表現出積極的反貧困作用，相反，隨著教育年限的增加，農民貧困發生率更高。教育年限每增加一年，農民貧困發生率就增加6.2%。可能的解釋是：本文是從收入與支出差異的角度衡量貧困，受教育年限越長的農民，他們創業的可能性更大，經營支出可能越多，而且他們的消費水平也可能更高，從而增加了他們貧困的概率。相對于西部地區而言，東部地區和中部地區的貧困概率更低。西部地區農民貧困的概率分別是東部和中部地區農民貧困概率的1.72倍和1.84倍。村民互動越差，農民貧困概率越高，村民互動每下降一個水平，農民貧困概率將增加24.1%。不同民族和地理環境的農民，貧困概率沒有表現出顯著差異。

五、結論與政策啟示

本文基于全國10個省份875份農民調查數據，利用因子分析和二元Logistics回歸模型，實證分析了農民組織化的反貧困效應，得出的主要結論與政策啟示是：

第一，農民組織化的總體水平不高。盡管改革開放以來，農村經濟組織、政治組織和社會組織都有明顯發展，特別是修譜祭祀、廟會禱告等社會組織發展最快，但總體來看，農民的組織化水平仍然較低。60%左右的農村地區沒有任何農民組織，超過30%的農民即便當地有組織也未參加，參加不同類型組織的農民所占比例平均不到10%。從農民的組織參與表現來看，超過60%的農民從未參加過任何社會組織，超過20%的農民是消極參加和被動員參加的，積極參加各類組織的農民所占比例不到10%。因此，農民組織化的數量和質量均有待進一步提升。

第二，農民組織化顯著影響農民的貧困概率。農民組織化對緩解農民貧困有顯著的影響，農民組織化水平越高，農民貧困概率越低。農民組織化的反貧困效應不是來自農民的組織參與深度，而是來自其組織參與廣度。這并不是說農民組織參與深度起不到反貧困效果，而是當前農民組織參與深度較低，沒有起到有效降低農民貧困的作用。農民組織參與廣度對農民反貧困的影響，主要來自于農民的經濟組織參與廣度，而不是政治組織和社會組織參與廣度。因此，加強農民組織化建設，著力點應放在大力發展專業合作社、種（養）植業協會、訂單農業等專業經濟組織，同時也要提高農民經濟組織參與深度。考慮到政治組織對于發展基層民主和堅持黨的領導的重要性以及社會組織對于豐富農民生活的積極意義，在大力發展專業經濟組織的同時，也應該加強政治組織和社會組織建設。

第三，農民的貧困概率具有明顯的個體差異。農民貧困概率的個體差異，主要體現在性別、年齡、教育年限、健康狀況、所在地區和村民互動上。女性農民的貧困概率是男性農民貧困概率的1.42倍，30-44歲的壯年農民和45-59歲中年農民的貧困概率，分別是青年農民貧困概率的1.7倍和2.1倍，健康狀況越差、西部地區和村民互動差的農民的貧困概率更大。這啟示我們：有效治理農民貧困問題，應把有限的資源重點用于女性、30-59歲之間健康狀況較差和西部地區的農民（這與以往重點關注老年人的建議明顯不同）。這部分人群的壓力才是最大的，對他們提供支持，將帶來生產性而非分配性效果；政策引導村民之間增強互動，將降低農民的貧困概率。提高農民的受教育年限，短期內可能難以達到良好的收入與支出視角下的反貧困效果，但對于農村地區的長遠發展具有重要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