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絡發帖侵害法人名譽權的認定

余向陽 陳晶 劉金良

摘要：將舉報信及起訴狀在網絡上發帖是否構成對法人名譽權的侵害，應當根據該法人有無名譽被損害的事實、行為人行為是否違法、違法行為與損害后果之間有無因果關系、行為人主觀上有無過錯來認定，對法人名譽權的保護尺度應遵循善意與正義的宗旨，采取適當弱化的原則。

關鍵詞：網絡發帖 法人名譽權

【基本案情】

彭某因與P建筑設計院勞動爭議案，于2018年3月12日向江西省萍鄉市安源區人民法院起訴，金某為該案彭某的委托訴訟代理人，彭某于2018年4月8日向法院申請撤訴，法院已裁定準予其撤訴，該案了結。2018年4月9日，金某在彭某同意的情況下，以“金色的啟明星”名義將“狀告P建筑設計院的民事起訴狀”在天涯論壇發帖，并有說明：本案訴至法院，2018年4月8日下午2點開庭，開庭結束后，原告撤訴，P建筑設計院的合同職工朋友們從中吸取經驗教訓，尤其要注意中國法律的缺陷和不足，以應對用人單位的無恥。下面把為什么撤訴的原因仔細解說，供大家學習……。2018年4月12日，金某在與彭某商議后，又以“金色的啟明星”網名在天涯論壇發帖：“舉報P建筑設計院多項違法事實”，該文中提到：該公司曬圖業務不經過公開招標，承包給私人曬圖室。不幫其繳納社保被訴敗訴，實屬屢教不改。不幫合同制職工繳納住房公積金，請政府責令其替合同制職工繳納住房公積金，并對其從嚴處罰。設計院處事不公，領導素質差等言論。以上兩篇文章先后被百度貼吧、城市網、東東工作室、創新課題、槐蔭房產網、哇哇喂CSS社區、東西醫療網、新聞博客、核爆新聞、醫療界、新聞頻道、品途商業評論等網站轉載。P建筑設計院對上述傳播內容，轉載網站于2018年4月16日、4月17日由P市贛西公證處進行了保全證據公證，并花費公證費1480元，并以名譽侵權為由提起訴訟，將彭某與金某告上法庭。

【法律分析】

公民、法人依法享有名譽權，禁止用侮辱、誹謗等方式損害公民、法人的名譽。同時，言論自由也是法律賦予公民的基本權利。對違法違紀行為進行檢舉、揭發、控告是每個公民的權利和義務，受法律保護。但公民在行使言論自由和舉報他人違法犯罪時，應當在法律允許的范圍內行使，以不損害他人的權利為限度。是否構成侵害名譽權的責任，應當根據受害人有無名譽被損害的事實、行為人行為是否違法、違法行為與損害后果之間有無因果關系、行為人主觀上有無過錯來認定。

一、關于利用網絡侵犯法人名譽權的法律認識

網絡侵犯法人名譽權的主體主要集中于網絡服務提供商與網絡用戶。隨著網絡技術的發展，通過網絡進行信息傳播的方式方法呈現多樣化趨勢，那么對于法人名譽權侵權來說，網絡侵權主體采用的方式也日益趨向多樣化。網絡服務提供商的侵權方式主要在于，在網上發布不實信息以及在為用戶提供網絡服務時未履行注意義務而造成侵權;網絡用戶一般通過個人主頁、博客、微博、即時聊天工具、電子郵件、聊天室以及論壇等平臺發表言論或者轉載他人的言論，造成對法人名譽權的侵害。網絡服務提供商、網站所有人對于點擊率的追求使他們往往追求偏頗、吸引眼球的標題，而對內容疏于審查。而網絡的匿名性使得很難對網絡用戶在網絡上發表的言論追究責任，在一定程度上助長了各種不負責任言論的傳播。更有甚者，編造虛偽事實或夸大、歪曲事實真相，利用民眾對于違反道德、法律的行為的厭惡“綁架”民意，通過不知情網民的轉載從中謀取虛假的聲望或者不正當的經濟利益。如2013年全國公安機關集中打擊網絡有組織造謠傳謠等違法犯罪專項行動中的犯罪嫌疑人以“反腐英雄”、“維權斗士”之名行敲詐勒索之實，利用手中掌握的網絡資源大行造謠、敲詐勒索等違法犯罪行為。因此，如何規范網絡言論，減少其對法人名譽權的侵害，實現網絡言論自由與法人名譽權保護的和諧統一，是減少侵害法人名譽權案件數量的重要一環。

我國侵權責任法第三十六條第一款規定：“網絡用戶、網絡服務提供者利用網絡侵害他人民事權益的，應當承擔侵權責任。”我國民法通則第一百零一條及最高人民法院《關于貫徹執行<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通則>若干問題的意見（試行）》第一百四十條亦規定，公民和法人作為獨立的民事權利主體，均享有名譽權。法人的名譽權系法人對其全部活動所產生的社會評價而享有的不可侵犯的權利。以書面、口頭等形式詆毀、誹謗法人名譽，給法人造成損害的，應當認定為侵害法人名譽權的行為。可見相比于公民名譽權，法人的名譽權一方面具有一定的財產屬性，在遭受名譽侵權后一般總會有明顯的損害后果：另一方面，由于法人活動同公眾利益密切相關，因而要更廣泛地置于社會的監督和公評之下，所以對侵害法人名譽權的認定應更為嚴格。網絡的誕生和普及讓社會大眾有了一個更開放的平臺實現自身言論自由表達的權利，作為一種新型的表達渠道，網絡具有天然、快捷的優勢，它可以在更高的程度上，使我國憲法規定的關于公民言論自由權利得到更好的實現和保證，同時也提供了一個良好而多元的交流平臺，對公眾言論和思想的自由交流起到極大的促進作用，也使得更多的民眾樂于參與到對社會公共事務的監督和討論中來，從而從另一個側面推動社會秩序向良性方向的發展。至于網民的批評言論或評論中經常出現較為情緒化、甚至是過激的言語，只要不是主觀上存在惡意誹謗與侮辱，是應當能夠被社會大眾所容忍。而且隨著網絡的不斷規范，網絡理性也已逐漸形成，廣大網民對于信息的鑒別和檢索能力也已經得到了較大程度的提升，盲目跟從和跟風的現象已經大大削弱，而且因為網絡的寬松與開放，這樣的行為方式對網民參與社會監督，促進公共事務的討論更加有利。作為單位法人，當它提供的產品或服務遭受公民質疑時，其同樣可以采取在網絡這樣一個開放的平臺上，進行正當性的回應，積極參與討論，進行正確引導，并且可以拿出具有說服力的證據向公眾進行展示，以證明真實的狀況，這樣一來還有利于法人將自身良好的形象展現在公眾面前，對有法人的長遠發展十分有利。對于司法裁判機關來說，當前如何充分發揮司法的正面教育和引導功能，通過合法的裁判來規范網絡言論的表達，從而促使網絡用戶和網絡服務商提高法律意識，積極履行合理注意義務，使網絡環境形成參與的有序性、表達的理性化，而對于那些心懷不軌，妄圖利用網絡惡意誹謗他人、肆意造謠生事的行為，必須予以嚴厲追責，確保有效地保護法人的名譽權不受侵犯。

二、關于本案彭某、金某網絡發帖行為的法律分析

首先，彭某、金某將“狀告P建筑設計院的民事起訴狀”在天涯論壇發帖并附說明，進而將“舉報P建筑設計院多項違法事實”亦在天涯論壇發帖，這些網帖并無惡意詆毀、誹謗設計院名譽的大量言論，雖然被一定程度的網絡轉載，但尚未有較多網民的跟帖及負面評論，并未產生對設計院名譽社會評價降低的后果，況且到目前為止，也未造成設計院財產的實質性損害。故彭某、金某該發帖行為無論主觀還是客觀上，均不具備侵犯設計院名譽權的法定構成要件。

其次，對法人名譽權的保護尺度應適當弱化，充分考慮勞動者合理懷疑權的抗辯事由。勞動者相對其工作單位來說屬弱勢者，單位則屬強勢者，雙方的地位極不平等，應賦予單位更多義務，來保持雙方權利義務的平衡。勞動者通過對單位提供勞動，來獲得相應的報酬待遇是其安身立命的根本，任何勞動報酬方面的疑慮都會給勞動者帶來無窮的煩惱。勞動者應該享有對單位在提供勞動待遇方面合理的懷疑，這是保障勞動者合法權益的必由之徑。要求弱勢一方必須具有確鑿的證據才能對單位產生懷疑，發表懷疑之言論，實際上與剝奪其懷疑權無異，也與剝奪其知情權和監督權無異。彭某及其受委托人金某在反映單位在遵守勞動法方面存在的一些問題時，是基于相信所依據的事實是真實存在的基礎上所作法律理解與價值判斷，而非無中生有，虛構捏造。由于勞動報酬待遇對于個人生活的重要性，其對單位在遵守勞動法方面的不滿所做的批評符合一般人的正常反應，主觀上并無借機誹謗、詆毀的惡意。當然，任何公民和法人出于自身合法權益的保護及對他人是否存在違法行為的舉報，應出于善意和正義，按正常途徑且采取不侵害他人合法權益的正當形式進行，故法院雖認定彭某、金某網絡發帖內容尚屬我國憲法規定的言論自由的范疇，但對其行為方式并不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