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妍言
在我十幾年的記憶里,有媽媽的夜晚總是悠長的。
我很小的時候,睡覺總要有人陪,媽媽微笑著坐在我的床邊,和我擠在一條溫暖的毛毯下。但她總不愿歇下,就這么坐著,膝上擺放一個大枕頭,放一本無比厚實的書。我偷瞄那黃舊了的封皮,只認識幾個字———“會計”“過級”。然后她熄了燈,把我冰冷的腳放在她的小腹上暖著,打開床頭一只很小的夜燈,眼睛湊到昏黃的燈光下,一字一字地用手指指過去,嘴唇一張一合,卻沒有發出聲音。她時不時地皺皺眉,抬頭閉閉眼,然后又陷入那群螞蟻般的小字里。但她的左手總不忘輕拍我的腳丫。我一直不知道她每晚幾點鐘才睡,問她,她只說:“媽媽要過級,當初生你這個寶寶呀,拖了太久,考過了這一科,媽媽就拿到大學文憑了。”
后來我長大了,睡覺之前也總放一本書在膝上,看得忘我,舍不得放下,好像在學從前的媽媽,把夜晚拉得很長。我們都相信,努力的人運氣不會太差。
我從小胃不好,有時天一冷就鬧肚子,一連幾天吃不下飯,常常半夜嘔吐發高燒。有時夜里體溫異常,我往往沒感覺,醒來時媽媽就遞來了溫水。后來媽媽告訴我,她一到秋冬,夜里會定三次鬧鐘,一點醒一次,三點、五點再各醒一次,總習慣伸手摸摸我的額頭。再后來,我離家上學,夜里感到不舒服,她似乎永遠都在電話的另一邊等著我,告訴我藥在哪里,該怎么做。我說,抱歉讓她沒睡好。她說她早已習慣夜里醒來,但現在總摸不到人了。
我哭了,媽媽的夜晚該有多長,能要她睡去、醒來,反復數次。

長大以后的我發現一個小秘密:和我不同,媽媽的手機在夜晚總是開著,并且把鈴聲調得很大,一來信息,她便從床上猛地坐起來看。我說她是“手機控”,抱怨過幾次,她愧疚地沖我笑笑,卻依然如故。有一次,她參加老家一位親戚的葬禮后回來就躺下了,直到我天明醒來,看見她依然睜著眼睛,我才有些懂了。就像微信上那篇《最怕手機突然響起》里說的那樣,媽媽已到中年,她要老了,而她的父母更老了,她明白有些事終要來臨,她怕極了。所以守在長長的夜里,因為擔憂,她的夜很長。
我在心疼中仿佛看到了人生的輪回,或許有一天,我也會有長長的夜。媽媽的長夜呀,考場上的我因憶起你而流淚,因為你教會我執著、溫情、責任和成長。
教師點評
媽媽的長夜,含著拼搏的執著、親情的牽掛、養老的責任……小作者通過對媽媽的幾個長夜的描寫,詮釋了為人母的責任,并從中體會到了感恩與愛,獲得了成長,深情繾綣,令人動容;文章結構層次分明,母親的長夜,也是女兒的長夜,而女兒也將把這長夜的執著、溫情與責任傳承下去,這便是人生的常態,思考頗為透徹,發人深省,表達利落又深情。(高良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