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永岐
摘 要:森鷗外的小說《高瀨舟》發表于1916年,描寫了犯人喜助在去流放地的高瀨舟上,自述獲罪的經過。文章考察了《高瀨舟》創作的背景、三個典型人物形象、《高瀨舟》的藝術價值、森鷗外與安樂死。小說用現實主義的手法,借古喻今,塑造了三個典型形象,在藝術上也突出地顯示出簡約嚴謹而又深厚豐茂的風格,這是《高瀨舟》的藝術價值。小說的兩大主題是知足的財產觀念與對安樂死的思考。知足的財產觀念,引發人們對人生哲理、生活態度的思考;關于安樂死的思考,在當今老齡化不斷持續或者有重癥患者難以治愈的情況下,是否可以實施安樂死存在道德與法律的擔憂。這是該作品的思想意義。
關鍵詞:《高瀨舟》;思想意義;藝術價值
森鷗外(1862-1922年)是日本明治、大正年代著名的作家、翻譯家、文學評論家,與夏目漱石并稱為“日本近代文學雙璧”。森鷗外5歲開蒙學習《論語》《孟子》,7歲通讀四書五經之后,學習《左傳》《國語》《史記》《漢書》,并隨父親學習荷蘭文典,后考入第一學區醫學校預科(今東京大學),1881年以優秀成績畢業后分至東京陸軍病院科成為軍醫。青年時代留學德國,深受叔本華(1788—1860年,德國哲學家)、哈特曼(1894—1970年,德國心理學家)的唯心主義影響,哈特曼的美學思想成為他后來從事文學創作的理論依據。回國后擔任軍醫教官,同時活躍于日本文壇,以自己的德國留學體驗為素材創作并發表了日本近代文學史上最為著名的小說之一《舞姬》等作品以及大量譯作,并參與文壇的幾次重大理論論爭,是日本近代文學的奠基者之一。
《高瀨舟》發表于1916年,是森鷗外最后一篇歷史小說,描寫了犯人喜助在去流放地的高瀨舟上,自述獲罪的經過。小說涉及財產觀念和安樂死兩大主題。
本文用美學標準和歷史標準來考察《高瀨舟》的思想意義和藝術價值,將從以下四個方面展開論述:第一,《高瀨舟》創作的背景;第二,三個典型人物形象;第三,《高瀨舟》的藝術價值;第四,森鷗外與安樂死。
一、《高瀨舟》創作的背景
森鷗外在1910—1911年撰寫長篇小說《青年》的時候就已經暗示了對自然主義文學“無理想、無解決”理念的批判。也就是說,森鷗外的文學創作將要轉向創作歷史小說。1910年,日本政府制造了所謂的“大逆事件”,加強了對日本思想文化界的統治。1912年明治天皇去世,陸軍大將乃木希典攜妻在家殉死。森鷗外以此為契機轉向創作歷史小說,借古喻今,其作品思想表現出了對封建傳統體制的一種妥協。
森鷗外身處時代的巨大變革之中,一方面接受了西方新思想的影響,培養了自由的精神和近代初步的自我覺醒;另一方面又受到以皇道為本的國家教育,森鷗外身為陸軍高官,因而會自覺不自覺地形成個人自由與國家秩序的矛盾與對立。
森鷗外所著的歷史小說《高瀨舟》于1916年1月發表在《中央公論》上,取材于江戶時期的一部隨筆集《翁草》中的一篇《流放犯人的故事》,作者充分地發揮了想象力,小說描述了一個犯人喜助在囚船上講述自己獲罪的經歷。
二、三個典型人物形象
森鷗外在《高瀨舟》中塑造了喜助、莊兵衛、喜助的弟弟三個典型人物形象。
(一)喜助
《高瀨舟》中喜助表現出來的是一個知足常樂的“流放犯人”的形象。乘舟被押赴流放的罪人們大都悔恨不己,而喜助卻絲毫沒有懊悔之色,反而神情爽朗,眼里閃著光芒。莊兵衛詢問其緣由,喜助回答說:“京都當然是好地方。在這個好地方,我吃過的苦,我想,到任何地方都碰不到的。這回多虧大老爺慈悲,給我一條活路,讓我到島上去。島上哪怕再苦,畢竟不是鬼呆的地方。從前,不論到哪兒,都沒有我的棲息之地。這回大老爺命我去島上,我就能在大老爺吩咐的地方落腳了。這足讓我感恩戴德的了。雖說我身子顯得單薄,卻從不生病。到了島上,不論活兒多苦,我想也累不夸。再說,這回送我到島上去,還給了二百文錢,就放在這里。”①雖然當時“殺弟弟”實屬無奈,但從喜助的回話中卻絲毫未見他對判決流放的不滿,甚至對衙門的判決表現出千恩萬謝之情。他的欲望極其簡單而且容易滿足。進而言之,喜助對發自心底認識自己的處境,沒有任何反抗的意識。自從來到這個世界就生活在社會的底層,潛意識中已經接受了這種尊卑貴賤等級森嚴的社會階級制度。
(二)莊兵衛
從莊兵衛的心理活動中,可以看出莊兵衛是富有同情心的人,例如,“能夠設身處地,替別人悲哀,雖然職務在身不便表露出來,卻也偷偷跟著難過。”莊兵衛就屬于這種類型的解差。他被眼前這個懂得知足的“流放犯人”深深打動,從喜助的經歷中看到了自己,相比之下,自己的家境要比喜助好得多。聽完喜助傾訴境遇后他也曾質疑過權威。“殺人,當然有罪。但是一想到這是為了不讓人再受罪,不由得產生疑問,而且始終不得其解。”盡管莊兵衛思來想去,但是最后還是決定將裁斷交給上面的人。對于喜助的遭遇,莊兵衛確實感到不幸,最終也束手無策。
(三)喜助弟弟
喜助弟弟是在作品后半部分出場的,作者寥寥幾筆刻畫了一個通情達理、善良自尊的人物形象。喜助弟弟得病臥床不起,深知自己的病治愈的希望渺茫,便不想再繼續拖累喜助而選擇了以自刎結束自己的生命。在用剃刀刎頸未遂之際,喜助弟弟請求哥哥幫自己結束生命來擺脫痛苦。當喜助在萬般無奈的情況下答應幫助弟弟取下剃刀時,喜助弟弟含笑而死。在《山椒大夫》中姐姐安壽為了能讓弟弟廚子王安全逃出,自己拖住追兵,同樣慷慨地選擇了死亡。森鷗外有意識地刻畫這種長幼有序、手足情深,也反映了森鷗外作為長子的一種自覺。
森鷗外從小學習四書五經以及蘭學,耳濡目染綱常禮教的思想。《高瀨舟》中的喜助、莊兵衛毫無質疑地信奉封建等級制度,也典型地反映了森鷗外的思想。
三、《高瀨舟》的藝術價值
《高瀨舟》描寫了孤獨的犯人喜助與生俱來的淳樸溫順和自然的心情,同時也描寫了解差莊兵衛對權威的質疑,作品由四個部分構成。
第一部分,高瀨舟的由來與押送罪犯解差的心情。
第二部分,神情爽朗,眼里閃著光芒的喜助獨自登上高瀨舟。
第三部分,描寫了喜助自己的經歷(對牢里生活感謝的財產觀念)與莊兵衛的敬畏之心。
第四部分,喜助講述了“殺弟弟”獲罪的經過,莊兵衛懷疑這是否有罪。
綜上所述,小說結構嚴謹,首尾呼應。以莊兵衛提問,喜助回答,再加上莊兵衛思考的方式,突出表現了知足的財產觀念和安樂死的主題。
森鷗外的作品側重于體現他的倫理道德觀,他的歷史小說,往往采取冷峻客觀的筆調。人物的語言極具個性,喜助作為犯人語言謙恭,莊兵衛隨著對喜助的了解,他的語言從官方語言逐步轉向親切的語言。還有一個特點就是使用了與歷史時代相適應一些歷史名詞,例如:「遠島」“流放”、「牢屋敷」“監牢”、「町奉行」“地方行政長官”、「同心」“解差”、「相対死」“情死”、「重い科」“重科”、「入相の鐘」“晚鐘”、「白洲」“大堂”等等,這表明作者的嚴謹態度,也使讀者感到久遠的歷史小說的氛圍。
四、森鷗外與安樂死
森鷗外為什么對安樂死產生興趣?森鷗外從德國回日本之后,作為軍醫在戰爭中親眼目睹眾多受傷士兵,得知重癥者被迫實施安樂死。也許是以此為契機開始思考安樂死。森鷗外閱讀了柏林大學教授Martin Mendelsohn的關于安樂死的論文,于1898年6月在雜志《公眾醫事》(第二卷第五號)上以《甘暝之說》為題,摘譯并發表。表明森鷗外開始關注安樂死。
十年后森鷗外有兩次難以忘記的痛苦的經歷。一個是1908年的1月10日弟弟篤次郎(三木竹二)因患咽喉病逝于手術之中。另一個是同年2月,次子不律(1907—1908年)患百日咳不到六個月就夭折了。與不律一起,長女森茉莉(1903—1987年)當時也患百日咳,徘徊在死亡線上。森鷗外的母親峰子看到痛苦的孫子、孫女,感到可憐,向醫生提議使用藥物安樂死。此事森鷗外也都表示同意。由此可見森鷗外是贊成安樂死的。但是妻子茂子的父親阻止了此事。
篤次郎的死、不律的死和森茉莉奇跡般的生還,森鷗外把這些經歷合成一個場面寫在《高瀨舟》之中,可以說森鷗外作為醫生在小說《高瀨舟》第一次提起安樂死的話題。
五、結語
《高瀨舟》是森鷗外的最后一部歷史小說,“脫離歷史”的原則,即借用史實,全憑作者的主觀闡釋,不作精細的史學考證而進行創新。
本文考察了《高瀨舟》創作的背景、三個典型人物形象、《高瀨舟》的藝術價值、森鷗外與安樂死。《高瀨舟》用現實主義的手法,借古喻今,塑造了三個典型形象,在藝術上也突出地顯示出簡約嚴謹而又深厚豐茂的風格,這是《高瀨舟》的藝術價值。
《高瀨舟》兩大主題是知足的財產觀念與對安樂死的思考。知足的財產觀念,引發人們對人生哲理、生活態度的思考;關于安樂死的思考,在當今老齡化不斷持續或者有重癥患者難以治愈的情況下,是否可以實施安樂死,存在道德與法律的擔憂。這是該作品的思想意義。從這個角度說,《高瀨舟》當之無愧是森鷗外作品的最高峰,歷史小說中的杰作。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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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
東北大學外國語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