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凡提故事中的敘事修辭品格

韓亞桐

摘 要：阿凡提故事是新疆維吾爾族民間故事的代表，也是維吾爾族文化的代表之一，它蘊含著舊時代社會、政治、民俗等多方面內容，反映了舊時代維吾爾族勞動人民的平凡生活。阿凡提故事內容豐富，形式簡潔，幽默和諷刺是其產生藝術效果的重要手段。作品多借幽默、諷刺等敘事修辭品格的力量塑造出正義智慧的阿凡提和卑鄙狡詐的反面人物形象，揭露了社會的不正之風，構成了多重矛盾關系，使故事飽含深刻的哲學內涵，進而提升了作品的思想價值和敘事審美價值。

關鍵詞：幽默與諷刺;敘事語言;矛盾構成

新疆民間故事短小精妙、主題多樣，其內容多為反映日常生活、記錄當地民俗文化和贊美當地勞動人民的傳統美德，獨特的故事聯想力和豐富語言表現力凸顯了民間故事的敘事審美優勢。在民間故事中，運用修辭品格是實現日常生活審美化的重要手段之一，在很多以人物為主題的新疆民間故事中，幽默、諷刺、反諷、象征等修辭品格的運用不僅增強了敘事藝術效果，還使敘事的藝術表現力更加豐富，其中維吾爾族民間故事中以機智人物阿凡提為主題的故事尤為突出。

一、敘事的幽默與諷刺

阿凡提故事中運用最多的敘事修辭品格是幽默和諷刺，它以幽默為底色，以諷刺為工具，旨在塑造人物形象、批判和揭露封建勢力和社會不正之風和提倡誠實正義、勤勞團結的社會美德，加強了故事的審美內涵和藝術效果。幽默達到的藝術效果是幽默的創造主體通過對日常生活中幽默場景的運用，使幽默接受客體對此產生共鳴，進而生發喜劇效果。不僅民間故事的創作來源于生活，幽默的藝術效果也來源于生活。通過設立風趣詼諧的故事情節，更能突出故事人物的性格特點，同時幽默反應的主體可以得到審美需求的滿足。濃厚的幽默色彩與創意新奇巧妙的民間故事結合的再現藝術可以提升讀者的閱讀興趣，避免閱讀的心理疲勞，激發讀者對敘事的好奇。

諷刺產生的藝術效果往往呈否定性，如果說幽默“表里如一”，那么諷刺就是“表里不一”。《當了官瞎了眼》中講述阿凡提有一位年輕時玩兒得很好的朋友在京城當了大官，阿凡提很高興，特地跑去找他，可朋友覺得阿凡提這個鄉巴佬讓他丟臉，就裝作不認識他，阿凡提難過又生氣：“我叫南爾斯丁（阿凡提），是你年輕時候最要好的朋友，我聽說你眼睛瞎了，特地來看看。”諷刺故事的結果往往是否定性的，阿凡提雖然說聽聞朋友眼睛瞎了但實際是對他朋友的行為進行批判和諷刺，諷刺意味從敘事的語氣彰顯出來，讀者從中審到的是“丑”，是厭惡。幽默通過喜劇語言產生出喜劇效果，“幽默……是這樣一種情緒，就是您覺得您所嘲笑的人又可笑又可憐，或者您雖然覺得他可笑，但是又必須諒解和寬恕他。”而諷刺的對象通常是“丑”，讀者從故事中無法“諒解和寬恕”諷刺對象，它通過喜劇的夸張手段產生出的是悲劇效果。諷刺實則是幽默對語言進行夸大后調整故事語境而形成的否定傾向，具有強烈的批判力度，進而揭露社會中的丑態。在敘事中加入諷刺的修辭品格有助于故事的風格化，是生活進入藝術領域的創造活動，使我們在對故事中的人物情節進行否定的同時享受審美快感。

二、敘事語言對敘事修辭品格的重要性

民間故事對生活的再現也是以語言符號為中介，新疆民間故事的敘事語言簡單純粹，故事中人物的語言樸實真摯，用幽默和諷刺方法組織語言更容易準確投射出情感傾向。阿凡提的語言尖銳、簡潔，使故事富有表現力，使人物形象更加鮮明。阿凡提故事中多問答，其中沒有曲折的情節描寫，常以阿凡提的回答做“落幕”式結尾，設置幽默或諷刺的藝術情境。阿凡提的語言精辟又含隱喻性，通過比擬達到的諷刺效果會更具有力度，藝術審美性也相應得到了提高。

幽默、諷刺現象存在于生活中，敘事創造主體通過選擇幽默、諷刺等生活材料與之發生共鳴。幽默和諷刺效果往往借助語言進行生活的再現，通過語言可以進入幽默和諷刺情境，所以語言可以和敘事修辭品格相互作用，產生審美效果引發敘述情趣。語言作為敘事的工具，阿凡提故事中簡單的語言使故事內容更加誠摯樸實，按照敘事修辭品格的運用規律進行故事創作，揭露客觀事物的真實內涵，使藝術效果恰到好處，進而可以感染接受主體達到敘事目的。

三、敘事修辭品格中的矛盾構成

（一）正面人物與反面人物

阿凡提故事善于利用幽默和諷刺的藝術構思，通過設置故事中的沖突矛盾塑造正、反面人物關系。《金錢和正義》中國王問阿凡提：“要是你面前一邊是金錢，一邊是正義，你選擇哪一種呢？”“我愿意選擇金錢。”阿凡提回答。“你怎么了，阿凡提？”國王說，“要是我呀，一定要正義，絕不要金錢，金錢有什么稀奇？正義可是不容易找到的啊。”“誰缺什么就想要什么，我的陛下。”阿凡提說，“您想要的東西正是您缺少的呀。”故事中用諷刺塑造了正面（阿凡提）和反面（國王）兩類人，使他們的個性化更加突出，反面人物在故事開端占主動地位，提問過后等待的過程實則是為故事設置懸念。這種設置懸念的方式雖短小但鮮明巧妙，正、反面人物通過問答的對比后表現出阿凡提性格中的尖銳性，揭露了國王的罪惡。

阿凡提故事中大體塑造了兩類人，一類以愚昧的國王、虛偽的大臣、貪婪的財主等封建勢力為反面人物做代表，一類以正義智慧的阿凡提為正面勞動人民代表，故事通過用阿凡提的幽默和諷刺語言創造了正、反面的矛盾關系的情境，以哲理情趣貫穿其中，以揭露和批判社會不良之風。

（二）真實與夸張

幽默和諷刺的藝術效果產生的前提是真實性，它們是生活反映的一部分。民間故事的創作基于生活的真實，雖然有創作主體的存在，但主體要進入生活，滲入真實之中，實現主客觀的統一，如此支撐故事的審美價值才能傳達深刻的情感。構成敘事真實性的前提是適度性，而產生幽默和諷刺效果的手段有敘事內容、強調、夸張、語氣等。如何在使用夸張手法的同時還能保持敘事的真實性是幽默諷刺故事的關鍵。較強的敘事真實性容易感染讀者，使讀者產生共鳴，夸張手法的適度性可使讀者回味無窮。除此之外，阿凡提故事多由阿凡提的回答終止，故事篇幅的適度性也給讀者留有余味。

正如阿喀琉斯故事類型，有缺點的英雄才能使人物形象更加飽滿和真實，在阿凡提故事中阿凡提雖然多以機智、正義形象出現，但其中也有暴露阿凡提缺點的故事，在《分鵝肉》中，國王收到一只鵝，太子和公主嚷著要吃，國王不知怎么分，就叫阿凡提幫助他，阿凡提一刀割下鵝頭，給國王說：“陛下，您是國家的最高首領，應該吃頭，祝您永遠為一國之首。”接著阿凡提割下鵝的脖子，遞給王后說：“常言道，丈夫好比頭顱，妻子好比脖頸，你吃了脖子，愿你跟國王永不分離。”之后阿凡提又將鵝的兩個翅膀分給公主：“公主早晚要出嫁，吃了翅膀有助于遠走高飛。”然后阿凡提將兩個鵝爪分給太子，說吃了鵝爪才能穩穩當當立足王位。最后阿凡提說：“這剩下的鵝胸脯和鵝大腿你們今天吃了很不吉利。”說完，阿凡提就拿走剩下的鵝肉啃了去。這則故事中與其說是阿凡提的智慧，不如說是阿凡提的小聰明讓他吃到了鵝肉，讀者以“笑”結束閱讀，接受了一個足智多謀又有著小缺點的真實人物。敘事人物立足于真實的現實生活，故事情節的設置夸張又不失度，敘事語言與幽默語境結合，最終成全了敘事的審美內涵，所以說，幽默和諷刺是存在于對象本身的，敘事內容和修辭品格雖由創作主體呈現和運用，但也以事實為依據。如果在敘事中無節制地使用夸張的幽默諷刺手法，同時極端地創作人物形象，會使創作主體和接受主體產生隔閡，過于夸張的幽默會使文本顯得圓滑，過于夸張的諷刺會降低文學審美性，使敘事內容尖刻。掌握適度性、含蓄性的敘事技巧才能使作品彰顯魅力。

在敘事作品中，一定范圍內的敘事夸張性強度往往和幽默、諷刺的程度成正比，與此同時，適度的夸張可以強化敘事的真實性，它是在特定的情境下形成的新型邏輯關系。因此，幽默、諷刺等敘事修辭品格呈現的藝術效果是要以真實的客觀現實生活為基礎的。

（三）喜劇與悲劇

阿凡提幽默故事體現了維吾爾族勞動人民的生活情趣，同時，也具有一定的思想意義，所以它不僅讓讀者產生相應的藝術感受還給讀者帶來生活中的共鳴。在讀者讀完一則阿凡提的幽默故事后，在獲得笑料之余還會感知到故事中存在統治階級和反動勢力，他們給人民的生活帶來壓迫感，喜劇的背后隱藏著一抹厚重的悲劇色彩。這種效果在諷刺手段中表現得更為突出，諷刺語言在語義的表層結構和深層結構呈明顯對立性，娛樂性質的形式本質上揭示了嚴肅的意義主題。如前文提到的，諷刺效果最終是否定性的，也就說讀者在笑聲中得到的往往是相反的信息。阿凡提故事利用幽默和諷刺獲得魅力，其中喜劇與悲劇的對立正是給故事魅力增值的利器。

四、結語

阿凡提故事展現了維吾爾族人民豐富而平凡的生活，故事中通過一組組對抗性矛盾含蓄地傳達出新疆人民的社會理想，它作為民間口頭文學，其思想藝術價值值得肯定。阿凡提故事情節單純，邏輯技巧和敘事修辭品格的運用，提升了其敘事內涵，也彰顯了敘事的藝術魅力，在反映維吾爾族勞動人民與生活困難的斗爭中表現出的樂觀生活情趣的同時，思考并揭示社會尖銳問題，揭露了統治階級和反動勢力的險惡，這也正是阿凡提故事的文學價值、社會價值之所在。

魯迅先生贊揚民間文學時曾說過：“鄉民的本領并不亞于大文豪。”民間文化體現著勞動人民的集體的智慧和藝術才能，因此我們應大力保護維吾爾族民間文學的寶貴遺產，積極保護中國民間文學，讓歷史在故事中傳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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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

新疆大學人文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