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手上路，請多關照”

秦德君

一名喜劇演員成為一國總統，實際上創新了世界政治舞臺的表演體系，而其背后，蘊含了豐富的時代精神和社會內容。

如今馬路上新手越來越多了。貼著“新手上路，請多關照”的車隨處可見。政治場上，“新手上路”也多了起來。5月20日，烏克蘭新任總統澤連斯基宣誓就職。澤連斯基是政壇新手，無任何從政經驗，因曾在《人民公仆》一劇中扮演總統，而為人們熟知。

從全球范圍看，“新手上路”是有擴展態勢的新現象。當下美國總統特朗普、巴基斯坦總理伊姆蘭·汗、意大利總理朱塞佩·孔特等，都是無從政經歷的政壇新手。

在人類漫長歷史中，經歷、經驗這些東西非常重要。《左傳·襄公三十一年》記載：春秋時，鄭國大夫子皮打算讓家臣尹何擔任自己封邑的主管。子產反對，認為尹何年紀輕，沒有從政經歷和管理經驗。子皮說這人穩重善良，雖缺乏經驗，但歷練多了也就懂了。

子產還是反對，并以“打獵”作比，說熟悉射箭駕車的人才能打獵，從沒射過箭駕過車，會擔心翻車被壓，哪能會獲得獵物？管理國家也如此，總要先學再去當政，而不是先當政再去學。否則必然造成重大損失。最終子皮聽從子產的意見，放棄任用尹何。

這則故事典型反映我們傳統的認知，有其歷史的合理性。正如恩格斯曾指出的：那時“政治還是一個荊棘叢生的領域”，長期累積的經驗的確非常重要。中國古代雖有“王侯將相，寧有種乎”、“英雄不問出處”的見識，但事實上，經歷經驗一直是人們看重的決定性因素。特別是在農耕文明時代和冷兵器時代，“經驗”甚至決定著一個部落社會的生死存亡。

但現時代，這種情況正發生深刻的變化。政事不再那樣云譎波詭，“新手上路”日漸增多，成為既定的大趨勢。它由多種社會因素交織而成，主要有兩方面最值得關注的內在原由：

一是社會文明越發展，法治化制度化程度越高，一國政事就越“簡單”，因為規則把許多事情都規范好了。這一點正如恩格斯1873年在《論權威》中指出的：未來“公共職能將失去其政治性質，而變為維護真正社會利益的簡單的管理職能。”公共領域需要的是能按部就班的“政治操作工”，而非傳奇經歷的政治家。而自由裁量空間也會限定在一個合理的范圍內。有無從政經歷，新手還是老手，并不重要，只要能履行“崗位職責”就行。

二是人們社會心理和政治審美正發生深刻變化。“卡里斯瑪”式審美下降，對民眾實際利益的實現預期提升。只要你能推進經濟增長，能提供就業，能給人們生活帶來實際利好，只要你有清廉的人格和平民的精神，你就是人們需要的那個人。于是經歷經驗“權重”下降，深厚的從政背景和經歷未必是增加社會認同的必要條件，“青澀的新手”或許反而承載更多的希冀——人們甚至期待更多“新手”上路，給政事注入活力和靈感。這是個大現象。

一個時代有一個時代的精神和法則。一名喜劇演員成為一國總統，看來像是一場猝不及防的鬧劇，實際上創新了世界政治舞臺的表演體系，而其背后，蘊含了豐富的時代精神和社會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