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阮空彈

李俊功

緒論

鷓鴣叫于南城，仿佛不是秋天的事情，它仍然孤獨地啼喚——

我在窗下掌燈，聆聽和傾訴，讀經卷數頁，諺語幾則：

“與其濁富，莫如清貧。”

“良心要像清水一樣亮，骨頭要像柚木一樣硬。”

——荒涼世界的指示路牌？

今天，雨未落吧，開封大地依然濕潤，如素凈花色。

秋陽適宜閱讀，秋雨適宜品味，走在寂寞的遠道與成熟的嘉禾相逢。

學會俯首，不說話，避開險地，才知道其強大的能量。白牛車

省察。

內心明燈，照耀蒼穹無限。

愈加安靜了，猶如果實披上陽光的彩虹。

一絲風吹去了一絲憂郁。

一切如新！

我已忘卻過往，寄給當下一朵蓮花，讓它綻放，并芳香。

讓它洗濯淤泥，還原本初。

真善，不狂躁，也不迷茫，以火的姿態，溫暖生命的胚芽。

內心，被無聲檢閱。

白晝，如此添媚，那是慈悲淚水的籠罩。

及到黑夜，燈光淘瀝黑色的渣滓。

白牛車，于記憶里持久回還，度日子的苦厄。

遠遠的鈴鐺，響徹虛空，持續引領：

是誰，覓到了一生的秘鑰？

豫東：平坦的地理名詞

在豫東，沒有故作高深，只有一望無際。

一眼看到的是陽光，一眼看到的是綠色，其余，是忙碌的人群，記住天地覆載，在心靈福田種植金木水火、福祿壽禧。花朵的祭器，種子的膜拜，善惡愁苦一起跟著成熟——水是水的分明，路有路的去處。

豫東，置一千里平原安放大河、寺院、鮮妍的現實、福綏樂境，安放故鄉、鐘聲、祈愿、時間愈合的傷痛。

還要安放靈魂的大廈、止惡的鐵閘、慧眼的繁星、療疾的草藥、太平的歌詞，以及抬頭敬天、低頭悔過的眾生。

不需要模仿，模仿的虛假，無異于深度的傷害。就讓它保持平坦、幽靜、腴潤，賜福于物，以茁壯莊稼的品格，造就平原。

人類亦是，不讓一粒種子荒蕪，也不讓一只小鳥因饑餒而號寒。

一庹之長的土地，就有一庹的神靈守護。

它的平，或者平衡。

豫東：平坦的地理名詞！

絕沒有一寸山河失重，其體量，即茂盛、正直、永遠的昂奮向上。抱阮十彈

撥片劃動，高崖流水自譜清曲九闋：誠、信、空、凈、雅、默、柔、善，還有心一闋！

竹林：哪道葉片上清幽的印痕，彈響，復彈響……抱阮長嘯的一人，已把打坐的山水彈出曠大的無聲！

顧憐眾生并看見更多好人。

默然的光影中：時間的稱重，報出了靈魂絲毫不爽的數字。

樹葉垂掛，風聲讓它傾斜，是生長。

閃電橫貫的冠頂，有聽不到的灰塵于黑夜悄然降落。

赤腳踩過白露凝霜的早晨，僅僅是為了觀覽又一天新日普照。大地倏然融化，并不捐棄芥草一粒粒微小的種子。

在松軟的土壤搭建內心亮燈的一冬茅棚，它們要在春天立身——

那一朵朵芳花的舞臺啊……

誰會給華艷的服裝里包藏著淤泥的人群以特寫：雙手操縱高速運轉的數字化腦筋，像是靈魂的絞肉機里變換而出的肥厚的金錢，數錢的手，疲累的手，在幸福的麻木里抖動、抖動——重復式抖動。

全科醫生繁忙不堪，正在急救室。

搶救現代工業機器軋碎的良心。

伸出的手解開蕓蕓眾生迷著情感正在和已經所打的死結。并非僅僅給予空洞的警告。

站在岔路口接站的人，揚起高高的手。

多年來，我只想體會杏核兒打開的仁與苦的哲學，破殼與發芽的原理。

遙遙村野的自由情境：雞巡回岸邊啄草，白鵝踱向廣闊水域。

此刻，我只想喝退彷徨焦急中，一只公狗的盲從。

言辭和真理，蘊涵于心，而非飄揚在口。

敞開內心，承載佛陀眼角滴落的清澈淚水。蕩漾的，柔軟的，澄澈乃道，無限之大的布施，哪怕一滴，也是來自你的。

世界仿佛融化，靚穎、聰慧。

恪守一顆心，讓它凈：我新的職業。麻雀飛，村莊的幸福起舞一 村莊上空：小小的劇場。二 從未被村莊嫌棄的窮親戚。

它串門，就是赴宴。

找親情，找它歌舞的五線譜，那份慷慨，就像在天空租賃一百華里的白云和流霞。三 在村里，暸望，跳躍，飛遠，周游列國，麻雀被稱為家雀。

自然，隨和，自由。

它的翅膀上有鄉村的飛機場。它們瞅見那棵最高的泡桐樹，一起飛來了，在開會，交談的全是帶著泥腥味的人間方言。四 背著行囊的男子，打開院門。

抬頭望見藍空，和一聲聲送行的鳥啼，他舒心地笑了。他的笑里，有一爿剪輯的豫東平原和此刻獲取的妙思的晴空。

內心懷揣的小想法，若這家族龐大的麻雀，歡躍，靈動，涂抹著早晨逐漸洇開的淡紅。

待他走出村頭，猛然回首，泡桐樹的高枝上，幾只麻雀向著他鼓舞歡叫，數聲不止。

他凝定，默然，仿佛誦記一出高潮迭起的家鄉戲，然后，昂首走遠了。五 浴雪的光陰。像極了這群巡游的麻雀。

此刻，一只，暫居枝頭，不動而靜。六 雪花與麻雀，守著凍在泡桐樹枝上的冷。

趁著寒風尚未刮起，嗖，聲音的箭，射向房屋外的天空。

原野白雪覆蓋，展開了大自然潔白的素箋——麻雀的一筆，是這無限內容的提要。七 飛上一圈，重新飛臨村莊上空，它是自干凈的田野突然取回的一粒寂靜。八 憑借飛動的翅膀——

驅逐了骨頭里暗藏的冷寒。九 走在暴雨涼風里的人，聽到麻雀叫聲。

他知道，加劇的心跳，和迎接他的村莊，那一次次呼喚，已經完全合拍。十 如果關于村莊的往事，有麻雀在飛，一枚枚擴大的幸福，麻雀的啼鳴，乍然開放成芳馨的花朵。

被慢慢渲染的村莊史跡，在麻雀的一起一落間，像黃土里漸漸隆起的紅薯地，顯得舒緩并富于韻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