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論《人性的污穢》中法利的生存困境"/>
999精品在线视频,手机成人午夜在线视频,久久不卡国产精品无码,中日无码在线观看,成人av手机在线观看,日韩精品亚洲一区中文字幕,亚洲av无码人妻,四虎国产在线观看 ?⊙薛瑞強 [天津師范大學,天津 300387]
近年來,尤其是20世紀以來現代戰爭不斷的美國,退伍軍人的精神和心理創傷以及他們的生存問題愈來愈引起社會的廣泛關注。《衛報》于2018年9月26日的一篇文章曾指出,美國退伍軍人尤其是18歲至34歲的年輕退伍軍人的自殺率飆升,根據文中引用的報告顯示自2008年以來,每年有6000多名退伍軍人自殺,2005年至2016年,退伍軍人自殺率上升了25.9%。另有官方報告顯示,2016年退伍軍人的自殺率是非退伍人員的1.5倍。之所以出現此種狀況,有著生理、心理和社會原因。已經退伍軍人大部分患有創傷后應激障礙(Post-traumatic stress disorder,PTSD)。PTSD的癥狀包括諸如肌肉緊張抽搐等神經性生理疾病,也包括很多精神和認知問題,例如因不斷回憶到的創傷事件而感到精神低落,甚至認為會再次發生,因而持續性地驚恐和戰栗,情感上和他人隔絕,總是保持警惕和神經緊張與煩躁,注意力無法集中,容易受到驚嚇等。在社會生活方面,也面臨著就業和社會保障的困難,針對這些問題,美國成立了退伍軍人事務部(VA),為退伍軍人提供心理和生理醫療,以及權益保障、教育和就業支持等服務,并成立了專門的服務網站,并取得了明顯的成效,據VA報告顯示從2005年到2016年,接受VHA治療的退伍軍人的自殺率(13.7%)遠低于未參加VHA護理的退伍軍人(26.0%)。美國的MTC網站也是專門為退伍軍人建立,使得退伍軍人能夠與戰友、親人和社會保持聯系,分享退伍軍人的故事,關注他們的心理問題,并提供咨詢和幫助服務。不僅美國,在加拿大也有類似的退伍軍人的心理和精神問題,據《環球郵報》2017年12月 7日報道,1976年至2012年間有1486名加拿大退伍軍人自殺,在25歲之前死亡的435名退伍軍人中有40%死于自殺。有媒體報道,參加過伊拉克和阿富汗戰役后的英國退伍軍人患有創傷后應激障礙疾病的概率大大增加;據澳大利亞有關部門的統計,2002年至2015年間,澳大利亞男性退伍軍人的自殺率比所有澳大利亞男性高出14%。退伍軍人的生理和精神問題及其生存困境已經成為全球普遍性的問題,并成為政府、社會組織、媒體和公民關注的焦點,具有重要的研究價值。《人性的污穢》中法利代表了典型的處于困境中的退伍軍人形象,本文將依據文本從規訓和治療、檢驗和朝圣以及最終本真自我的發現與救贖等角度展開討論。
身份認同包括社會集體認同和個人的認同,而個人的認同不僅涵蓋了個人區別于他者的身體層面的獨一無二性和辨識性,更強調了個人所參與的社會角色和職能,個人的認同不僅能具有自然性和獨立于與他者的關系網之外,而是必然內含有社會集體文化的意識并由此建構起來,因此“認同,也包括‘我’的認同,總是社會建構的產物”。退伍軍人回歸日常社會場域后面臨著社會身份認同的轉變,不免感到精神的焦慮和迷惘。國家通過紀律訓練軍人,但只是將其當作實現政治目的的手段和工具,一旦這一目的完成,軍人就會因利用價值的消失而被忽視和遺忘在社會的角落。“戰爭在戰略上是政治的延續。”越南戰爭作為政治家權力斗爭的產物,普通士兵只是充當了這種斗爭的犧牲品,當戰爭的泥潭日益給國家帶來負影響時,民眾會將這種負影響轉移到對退伍士兵的敵視上來。法利回到家鄉并沒有獲得周圍群眾的歡迎和安慰,反而是對他感到陌生和恐懼。他為國家統治者即那位躲避征兵待在白宮的人奉獻自己的血汗,最終卻一無所有。法利的兩次出征標志著自我逐漸消除自身的人性而加強獸性的過程,也是自我開始精神越界和失控的開始。戰爭的空間使法利的自我認知產生了變化。第一次出征的時候,他似乎扮演了是一個局外人的歡快角色,對即將發生的一切滿不在乎;第二次出征時候他開始變得瘋狂,自身的獸性被激發出來。作為一名直升機的門射手,他奉命將地面移動的目標都毀滅殆盡,沒有人性的思考,沒有對平民的生命關懷和保護。另一方面,軍事的紀律和戰爭技術使得每個士兵加強了自身的戰斗力,并加強了軍事統一體的協調性和戰斗火力,但這種紀律卻忽視了個體精神維度的人文關懷,使得被規訓的個體喪失了主體性和個人自決自為的能力,士兵只是被編排在密集的序列中的肉體,通過命令的系統調度來完成一系列活動,“這里不存在理解命令的問題,所需要的僅僅是根據某種人為的、預先編排的符碼,接收信號和立即做出反應”。政府將法利訓練成一個殺手,通過戰爭信條和紀律的執行,在表面看來他的能力得到了增強,被訓練成具有戰斗性力量的殺手,但實際上卻是自我掌控力的衰弱,自主意識和本真自我的衰減,對自我命運失去了掌控的權力,充當了國家軍隊暴力機器里的一個微弱又不可或缺的齒輪,正如福柯所言:“紀律既增強了人體的力量(從功利的經濟角度看),又減弱了這些力量(從服從政治的角度看)。”個體能力的增強加劇了自我受他者支配的程度,也使得自我出現迷失。法利在回歸正常的生活場域后,并不能實現自我的再認知和將認識視域重新回歸到常規的軌道之上,因為服從紀律的殺人角色認知已經占據了意識領域的疆土并扎根于此,而始終無法褪去自身的支配力。而當現實中的身份客觀轉變已經發生之時,退伍軍人不再是戰場上攻擊的殺手,而僅僅是和普通人一樣去生活,這種現實和意識的錯位矛盾使得法利無法實現自我的定位,出現自我身份意識的迷惘。這里的身份迷惘主要是個體對自我的體認產生錯位所造成的心理焦慮。
退伍后的自由只是表象,深層次上則又被納入到被監視的權力關系網之中,個體被分配在精準區隔的空間內受到控制。重返家鄉的法利被周圍群眾敵視的目光所環繞,同時在自我家庭的小空間內喪失了自我存在的意義,他被自己的妻子福妮雅騙去退伍軍人醫院,退伍軍人醫院實質上是精神病院,自己的兩個孩子也離開了他。最后他找不到能夠維持自身生活的工作,沒有任何的經濟補償和精神慰藉,戰爭似乎給他帶來的只是毀滅。在醫院里,退伍老兵都有一種幻滅的情緒,將最后的死亡看作是一種解脫悖謬人生的途徑,法利也談到自己早在越戰中就死亡了。在他記憶中不斷閃現的越戰場景似乎構成了他自身的存在方式,只有在記憶的空間他才真正能夠得以存活,回憶使得過去一直綿延不絕,而現實繼續游蕩徘徊于過去的鏈條,盡管這種記憶使得他更加難以擺脫神經的癲狂癥,以致產生了精神的幻覺,于是在自己房間內將越戰殘忍的場面重新投射出來并覆蓋了自己的意識,現實中的房屋空間同時和記憶中的戰場空間交織扭曲在一起,“法利突然看見了那一切,一切,就在他自己的屋子里:忍受著酷熱、忍受著淫雨,他自己廚房桌子旁地氈上的泥濘、巨蟻、殺人蜂,他腹瀉、頭痛,他饑腸轆轆,口干舌燥,彈藥短缺,肯定活不過今夜,等著死亡來臨”。他的感官發生了錯亂,時間感和空間感發生錯位,精神意識都被瞬間轉移到曾經的存在時空之內,肌體的痛感、對溫度、濕度等的感知都在無意識中被過去的感知回憶所覆蓋,這種回憶并不是單純的畫面,而是一種綜合性的多維感知體驗。戰友慘烈的犧牲經歷更讓法利感到狂躁,對戰友無法實現生命的拯救,而隨后又要去執行冰冷的軍事任務,因為軍隊的官僚并不將對戰士的生命尊重當作自身的信條,而是對上級命令的絕對執行作為自己的標準,絲毫不會考慮任務的艱難和生命犧牲的程度;與此同時,軍官自身卻并不出現在需要犧牲生命的戰場前線,而是讓那些鮮活而又年輕的生命去碰撞無情的戰爭之輪,最后只能是生命慘遭被碾壓的命運。正是因為過去經歷的生理上的強烈感官體驗和心理上的震顫,使得這種多維的時空感知內容能夠深深鍥刻在法利的意識內部,并等候媒介的觸發來重新開啟回憶的機制,甚至不需要開啟,而是在毫無征兆的情況下瞬間侵犯到意識里,造成理性意識的退隱。
身份的轉變使得生存狀態急劇變化,日常化的生活因為瘋癲的行為而變成新的戰斗。法利退伍之后失去了自身的人格尊嚴和對自身價值的確定,面臨著生活方式劇烈的轉變,日常平凡而瑣碎的生活社交活動對他來說都是難以完成的任務,“傷后神經紊亂癥”使自我隔絕和封閉,“穿干凈衣服,大家相互問候,大家微笑,大家參加派對,大家開汽車……我不再能銜接得上”。以他為代表的越戰退伍軍人群體,是社會邊緣的群體,戰爭使他們的心靈受到傷害,而戰后的生活境遇卻像無形的戰爭,社會始終以嚴酷的態度對待他們,自我受到了更加嚴重的精神侵犯,戰爭時期對美好家園生活的烏托邦想象也隨之破滅,“越戰老兵是些在戰后歲月里親身經受了生活中一切罪孽的人:離婚、酗酒、毒品、犯罪、警察、牢房、毀滅性的精神壓抑、無可控制的哭泣、想尖叫、要砸東西、雙手顫抖、身體痙攣、面部緊繃、從頭到腳大汗淋漓”,種種心理的問題和疾病伴隨著他們。在退伍老兵路易的安排下,一次法利和幾位老兵來到一家中國餐館,看到服務生后,因為他是和越南人相似的有色人種,就有了一種條件反射式的殺戮和憎恨沖動,他只能在他人的幫助下,讓理性強行卻不穩定地壓制住這種欲望,朋友讓服務生和法利保持距離,“如果你不在意的話,我們會把菜單送過去給你的,你只要保持距離就行了”。然而最后法利還是向服務生發起了瞬間瘋狂的攻擊舉動,當然這個舉動并沒有造成傷害。在飯店剝豌豆的中國女人身上的氣味,也令法利感到緊張和焦躁。這種神經刺激反應癥狀,并不僅僅是生理上的條件反射,同時也是心靈受到創傷之后的敏感,和對周圍事物認知上的錯亂,正如福柯所言:“一方面,神經疾病患者是非常容易激動的,他們十分敏感,神經脆弱、機體敏感;但是另一方面,他們也有一個敏感的的靈魂、一個躁動不安的心,對周圍發生的事情極易產生強烈的交感。”這種肉體和靈魂的敏感最終損害的卻是通向靈魂本真意識的知覺。戰爭對人造成的傷害之一就是自我無法控制自己的攻擊性,將目中所見之人作為敵人來對待,即使是和自己有血緣關系的最親密的親人,因此老兵路易斯剛回到家的幾天就將自己用手銬銬在電暖氣上,防止自己殺害親密的家人。這也是因為戰爭使受傷害者患上將任何人當作假想敵的認知錯亂癥。這種認知錯亂癥本質上并不是生理性的疾病,而是自我身份迷失和無法定位后的焦慮和迷惘,然而這種疾病是借由官方的權力支配下的話語所斷定的,一位具有碩士學位的非洲裔姑娘判定了法利和其他老兵的疾病,這種處于中心地位的話語宰制,實現了對社會成員的精準區隔,以此來加強對個體壓制的規訓,約束具有對社會主流話語形成威脅和不穩定性力量的邊緣群體。
越戰后的退伍老兵大多數被“越戰戰后綜合征”(Post-Vietnam Syndrome)和創傷后應激障礙(PTSD)所困擾,他們所經歷的創傷性事件以回憶或夢境的方式重新體現在心靈之中,個體痛苦經歷的纏繞使得他們產生對外部世界的反應遲鈍、精神煩躁、認知障礙等一系列精神問題,成為一種“官方的精神失調癥”,退伍軍人醫院應運而生。但退伍軍人醫院并不能夠醫治退伍軍人的精神創傷,它成為封鎖退伍軍人的監獄。法利目睹了福妮雅和木匠的偷情,并且依靠國家訓練軍人的能力發現了房子里的煙味,并勇敢地將兩個孩子解救了出來,雖然孩子仍然失去了生命。從對生命的關心和自我主動進行實踐的層面看,他在這里沒有犯任何錯誤,卻仍然被曾經的火警同伴抓去了退伍軍人醫院,他們將他送進上鎖的病房,把他捆在床上進行肝病的治療。然而精神的創傷使得他的精神出現了錯亂,在半夜掘別人的墳墓并躺在里面。退伍軍人醫院只是統治者借以支配戰爭的受害者和抹去他們反抗性的空間,療養院本質上不具備治療性,盡管治愈了他們的肉體疾病,但它的目的是實現對退伍軍人的肉體和精神規訓,以便使他們在離開療養院后能夠繼續服從在社會的全景式監獄的制約之下。這種權力的控制正如戰爭中所受的控制一樣,使個體始終無法擺脫精神的“監獄”。而退伍軍人醫院作為權力控制的場域,按照福柯的觀點,它將所控制的個體打上二元的標志,即正常和非正常、瘋癲和心智健全、有害和無害等標簽,通過權力控制場域精密和無縫的分割來加強規訓的效力。退伍軍人作為特殊的群體被認為是精神瘋癲的非正常人群,是被監視和規訓的對象。他們由于情緒的不穩定性、生活保障的缺失性,和自身已有的暴力技術而被社會冠以潛在罪犯的標簽。退伍軍人醫院的治療雖然借助于束縛退伍軍人的身體,但并不產生恐懼和威懾力,真正的懲罰產生于個體催生出自我罪惡感,將自我客體化為他者進行治療和規訓的對象,在這種客體化過程中逐漸恢復自我意識和理性。這種懲罰不是對話,而是在程序運作之中的自我克制和他者的約束與矯正。這種有形的規訓滲透在社會之中就是一張權力之網,但并不能解決法利面臨的迷失和焦躁的困境。
實現矯正需要對矯正的效果進行檢驗,依托一種慣例化的活動實現人群規訓效果的最大化,有時這種規訓由同類協助而完成。中國餐館“和諧宮”是這些退伍老兵常光顧的場所,也是他們正常生活的記憶能停留的地方,通過食物為他們的瘋狂和創傷提供了治療和撫慰的安全空間,但離開“和諧宮”后,可能他們對自我重新確證的記憶也會消失。中國餐館也是作為退伍老兵進入社會的檢驗場域,退伍老兵在這里正常地吃飯作為向社會正常人轉化成功的標志之一,“和諧宮”具有某種特別性,它不像其他社會空間一樣是完全敞開式的,而是具有半敞開式性質,具有一定的隔離性和隱蔽性,這種一定程度的隔離性可以給他們提供一種安全感,首先是其所在的地理位置即具有隱蔽性和邊緣性,“中國餐館坐落在布萊克威爾北面的邊緣上,正好在門窗給木板釘死的造紙廠那頭的公路沿線,背朝河”。其次,其內部的空間布局也具有阻隔性,“和諧宮是個幽暗的地方,沿墻三三兩兩地點綴著人工植物,大約共有五十張桌子順著長形的餐廳排成幾行。只有三五張有人,而且隔得很遠,似乎沒有別的顧客注意到剛才在餐廳盡頭就餐的這五個人中發生的短暫的騷亂”。這種建筑空間的隔絕感正符合了退伍老兵的自我心理防御機制,這種防御機制形成的目的是阻止社會目光的侵犯性審視,讓自我受創傷的心靈保持在可控和平穩狀態。采用這種自我防御的機制,來源于社會全景敞式監視的自我監視,自我不僅是被監視的對象,同時也是施加監視行為的主體,中國餐館為退伍老兵提供了自我的監視和約束空間,借由官方話語的疾病界定暴力,退伍老兵對自我的非正常性認知使他們將自我約束于一個自我監視的空間,防止對社會外部完全敞開式的公共空間造成越界侵害。這種自我約束和監視有時也需要依靠同類人的力量來施加于自我,盡管個體某種程度上排斥這種自我監視,但又不得不主動去接受這種自我戒律,“大塊頭契特和伯波卡特各坐在法利的一邊,他們被路易指派為今晚的憲兵,知道倘若法利做出一個錯誤的動作他們應如何反應”,法利的一舉一動都在被同類監視,并且要被矯正一切瘋癲和非正常的舉動,日常舉動障礙顯現出他需要被矯正的“未成年狀態”,而戰友的幫助則近似于一種象征理性權威的“家庭”式的關懷。中國餐館也是一種過渡性質的空間,使得退伍軍人向社會空間的回歸減少阻斷性和疏離感,以便使得他們能夠最終融入日常性的生活。此時的退伍老兵的身份焦慮不僅僅體現在自我的認知障礙,同時內心在尋求他者對自我的體認來實現社會地位的認可,這種身份來自于社會關系的塑造。但這種塑造并不是被動的,而是在積極的建構和社會壓力的束縛二者之間張力之中體現,這種限制力量來自于他者的觀念,會阻礙個體去實現自己意愿表達的身份目標。當這種張力處于不平衡狀態,個體身份建構的主動性被嚴重壓抑之時,會產生本真身份的缺失。
身份的缺失有時也依賴于建構一個精神的中心并使其神圣化,從而達到靈魂的依托。法利無法達到正常人的生活節奏,戰爭的陰影始終徘徊在他的心靈內部,通過法利的精神問題,可以看到戰爭對人的后遺癥是有持久的影響的,而且并不僅僅是肉體的破壞,而是精神的毀滅,要想重建被毀滅的精神空間,避免不了痛苦和折磨。在法利他們看來,去越戰紀念碑面對著死去戰友的名字,是實現精神解救的標志,但他們無法承受這種痛苦的重量,傷痛的回憶不愿重新觸碰,紀念碑既是救贖的地方,但又是可望不可即的領域。路易是越戰退伍的老兵,他通過各種渠道幫助治療他們的精神創傷來實現自我的治愈,將其他退伍老兵帶去華盛頓的越戰陣亡將士紀念碑,他將紀念碑當作朝圣之地。現實的空間被作為內心空間焦慮不安的補償物,通過真實空間的定位和趨向它的身體行動,來擺脫精神苦痛和靈魂空間的內部危機。然而這種朝圣之旅對受到心靈創傷的老兵來說,是很艱難和痛苦的,因為慘烈的戰爭記憶和對戰友的悲痛會隨著紀念墻上的名字被觸發,對他們的心靈再次造成沖擊,因而匹茨堡的仿真紀念墻就成為一種緩沖性的替代物,被路易采納來作為對退伍老兵的考驗,退伍老兵并不能夠像常人一樣承受這特殊的精神沖擊,他們曾談到,“斯威夫特第一次來看墻的時候,他不能走下巴士,大伙得把他拽下來,一路不松手,直到他和墻相對而視,后來他說‘你能聽到墻在哭’”。退伍老兵的創傷記憶是他們永遠不愿觸碰的領域,而紀念墻使得這種記憶重新產生,他們無法抑制對犧牲戰友的悲痛情感,因而這種朝圣之旅只能是沉重前行而又心靈痛苦。紀念墻也是創傷記憶的承載體,是回憶的空間,紀念墻使得退伍老兵或戰死于戰場的士兵親人能夠在這個空間達到一種對逝去生命的對話,這種對話不僅是對他們犧牲生命的紀念,同時也是對戰爭對日常倫理空間的毀滅的思考。因此紀念墻承擔了一種跨越時空的空間功能,參觀活動使得記憶也被隨之開啟,退伍軍人面對紀念墻即是在以現有的存在去重新體認過去傷痛的記憶,并將這種沉痛和反思的體認承擔到精神之中,將這種承擔作為重新走向生活的起始點。紀念墻活動的軍樂演奏使得這種對話和紀念具有了莊嚴和肅穆的色彩,但這個活動作為一種官方的意識形態宣傳手段具有教誨性;而在真正的人性關懷層面上,卻并沒有撫慰退伍軍人的心靈傷痛,退伍老兵的精神創傷只能靠自我來解救。
羅洛·梅曾談過:“我們的大部分焦慮通常是在當我們所堅持的對作為自我的存在非常重要的某種價值觀受到威脅時產生的。”法利所受的軍事信條的訓練被剝除之后,原有的價值觀已然瓦解,原本被中心紀律所壓制的自我開始逐漸覺醒,他進入了一個可以主動建構自我的自為的領域,但在轉變的瞬間他不可避免地會出現精神落差。法利對福妮雅和祖克曼的跟蹤可以被看作是法利對自我身份迷失之后,想通過自我內心中的懲罰手段來對現實事件進行評判,并以此實現對自我價值的再發現和確認,現實世界中的法律已經不再是正義或非正義的標準,法利的認知錯亂癥并沒有使靈魂本真失去存在,他以自我立法的形式對福妮雅和祖克曼實施了懲罰。可以說,法利只有在實施懲罰計劃的時刻他才是最清醒和符合本真的罪惡一面的,并在懲罰計劃的實行中實現了自我生命意義變相的確證,盡管這種意義的獲取方式違反了人性的道德和社會法律,但又無人使靈魂受到傷害的法利從自我迷失中真正得以解脫,他只能依靠這種反人性的手段,實現了一種畸形的報復和欲望的滿足,作為精神的補償和慰藉。然而這種補償卻是暫時和不穩定的,在埃里希·弗洛姆(Erich Fromm)看來人的焦慮來自于信仰的缺失,信仰已被納入到個體性格的內部,并成為人的自我選擇的堅實依靠乃至人格本身的組成要素,而信仰的缺失之所以導致焦慮是因為其會導致個體完整性格的殘缺和自我心靈無所可依的無助狀態,這種心靈狀態導致了自由意志的癱瘓和無序。因此,最后法利歸隱到密林中的湖泊旁釣魚,這是擺脫工業化時代各種欲望的天人合一,是和自然之靈進行的對話和自我凈化的投射,在未經污染和絕對保守秘密的與世隔絕的空間,實現了與上帝的接近和信仰的重建,正如法利所說:“這就是我的座右銘——一個潛意識力充滿傷后神經紊亂癥的人的座右銘:遠離人群,接近上帝。”美國超驗主義即認為自然具有精神象征的本質,自然和精神通過隔斷世俗欲望可以實現凈化和精神調節的功能,是構成生命宇宙的元素,自然是神圣的顯現。法利看似在遠離世俗社會走向了孤獨,但正是這種孤獨使得法利能夠以和物質世界的分離和超越的姿態去體味大自然的崇高,而自我作為創造物和大自然一同構成上帝神圣的顯現,普遍的一種精神性存在通過直觀進入到法利的意識中,使他和上帝合二為一。法利在密林與湖泊之中擺脫掉了世俗的自我,以及與此相連的欲望、瘋狂、野心,通過對大自然超然直觀的頓悟領會到真理,這種領悟在于人和自然之間的和諧關系,以及個人自身的精神維度和自然的共情。通過理性去洞悉和接觸普遍精神,將自然納入到精神之中,將世界置于上帝的秩序之中。法利歸隱的空間具有一種鎮靜的作用,遠離了城市喧囂的噪音和擁堵的交通,消弭了世俗的報復和憂慮,使得法利的精神創傷不僅能夠消解,同時也使得他體驗到崇高的精神和自我心靈的凈化,可以說這種空間正是法利心靈空間的外化,人和自然實現了精神層面的和諧共生。湖泊和密林在某種程度上又是一種“角落”的空間,象征著個體的遁逃和朝向外在空間的封閉,“角落成為宇宙的對立面。一個人在角落里不同自己言說。當我們回想起在我們的角落里度過的時間,我們首先回憶起來的是沉默,我們思想的沉默”。法利在自身所在的角落里得到精神的平靜和慰藉,這是受到創傷之后的精神避難所,他將自身隱藏在不為人所知的大自然,然而這種封閉和遁逃卻指向了另一個廣闊的宇宙,在這種寧靜與平和的環境中,他能夠思考存在的意義和上帝的真理,并實現了內心空間的完滿和廣闊性超越,密林湖泊在封閉之中又被法利的想象構成了現象學的廣闊形象,成為純粹精神性的存在,因而在靜止的身體和內心的運動之中具有了無限性,正如加斯東·巴什拉(Gaston Bachelard)所言:“當我們靜止的時候,我們身在別處;我們在浩瀚的世界中想象。”密林和湖泊在內心空間之中膨脹,和沉思的寧靜碰撞并發出回響,成為法利靈魂的巢居之所,內心空間和外空間的激蕩敞開了救贖的希望。法利將自我置于寧靜之中,真理的源泉在他心中流淌。
退伍軍人的社會身份具有邊緣化色彩,戰爭的非正常狀態和日常化生活之間的巨大反差也使得身份轉變具有了突變性。當戰爭后的日常生活使退伍軍人喪失了原本的社會職能和身份后,歷經戰爭的非正常狀態而回歸到庸俗化的日常生活軌跡,由于戰爭對心靈的創傷以及對新的社會身份探尋的迷茫,使得他們產生了精神的焦慮,喪失了自我的身份定位,也開始懷疑和質疑戰爭的本質,更多的是對自我的生命意義產生了迷惘,他們由于精神的創傷而成為易受刺激的社會邊緣群體。他們被送往北安普頓的退伍軍人康復所進行精神疾病的治療,去中國餐館進行社會檢驗,以及最后去往匹茨堡的紀念碑去完成精神朝圣,但最后都無力去實現身份焦慮和創傷的解救。被國家機器所規訓的法利在退伍后進入到更深層次的規訓之中,被作為精神瘋癲者以強力進行矯正,法利被本能的欲望驅動去報復來實現規訓之網的突圍,但最終他通過逃遁到“角落”的密林湖泊去直面內心廣闊的精神宇宙,實現自我的凈化和救贖。他們竭力去想要忘卻戰爭但又要依靠對戰爭紀念儀式的朝圣去實現解脫,盡管過程是充滿掙扎和痛苦的,通過焦慮和迷惘的產生以及對它們的克服,法利在冒險中逐漸建構了自我。正是因為對自我的探尋才使得他產生了焦慮,而在這種克服之中他尋找到了真正的自我,正如羅洛·梅所言:“當個人能夠面對焦慮經驗,并進而成功地走出來時,他自我人格的正向層面也隨之增長。”退伍軍人具有無窮的自我建構的可能,在焦慮的突破中最終會實現本真人格的發現。退伍軍人問題已經在政府、媒體和公民的關注下,逐漸引起社會的重視,無論是退伍軍人管理機構的成立以及專業的數據統計,媒體的采訪報道,乃至關注于此的文學創作,都將這一原本處于邊緣化地位的社會場域置于廣泛的關注之中,但問題的解決非一朝一夕,但可以預見的是,社會持續的關注和退伍軍人自我的探索最終都將共同促進退伍軍人困境問題的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