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李逵形象的圖像設計變化
——以陳洪綬、張光宇、蔡志忠筆下的李逵形象為例

（西安美術學院 710065）

一、《水滸傳》中的李逵形象分析

李逵，祖籍沂州沂水縣百丈村人，家中有母親和哥哥，因打死了人，流落在江州，在江州牢里做個小牢子，能使兩把板斧，及會拳棍，在梁山上排第二十二位，星號“天殺星”。

李逵是《水滸傳》中塑造最為成功的形象之一，金圣嘆稱贊他的天真爛漫，但同時存在于他身上嗜血的暴力，也是被歷來讀者所詬病的一面。

《水滸傳》第53回中，羅真人點明李逵“奉天殺戮”的使命。他就像頑童，還未意識到生命的珍貴。梁山好漢劫法場一回中，李逵一斧一個，排頭兒砍將去，殺順了手，完全不顧及無辜的百姓。他還殺了扈太公一家老幼，以及一個四歲的小男孩小衙內等人。黑旋風的無知具有強大的破壞力。

同時李逵是人性“至真”的象征，他在《水滸傳》第38里出場，戴宗對宋江笑道“押司，你看這廝恁么粗鹵，全不識些體面。”李逵便道“我問大哥，怎地是粗鹵？”1他出身于社會最底層，周圍都是戴宗形容的“粗鹵”人，他不懂“粗鹵”和“體面”的區別，只是由著自己的性子，野生生地過活。

打死小衙內之后，為了暫時緩和朱仝對李逵怨恨，李逵暫住到柴進家。后來他跟隨柴去高唐州的叔叔柴皇城家。因高廉的妻舅殷天錫企圖霸占柴皇城家的后花園，被柴皇城拒絕后，對他一頓毆打。見到奄奄一息的柴皇城后，柴進立即派人回去取“丹書鐵券”，丹書鐵券象征著權威，這是柴進解決事情的方式。當李逵得知此事時，跳將起來“這廝好無道理，我有大斧在這里，教他吃我幾斧，卻在商量。”2面對不公不義，“打”是李逵的方式，殘忍的暴力背后是對社會公平正義的失望。最終在殷天錫的不斷挑釁下，李逵三拳兩腳將他打死。殷天錫的結局很有象征意義，原本依附在高俅、高廉權利之下的殷天錫氣焰囂張，不可一世，但遇到李逵這個不懂所謂社會規則的怪力亂神，便無計可施。李逵的力量來自自己，而殷天錫則寄生在腐朽的權力中。

李逵在《水滸傳》結尾處被宋江毒死，出現在宋徽宗的夢中，責問到“皇帝！皇帝！你怎地聽信四個奸臣挑撥，屈壞了我們性命？今日既見，正好報仇！”黑旋風說罷，掄起雙斧，徑奔上皇3。這句膽大包天卻樸素真實的話只會由李逵說出。

宋江是李逵在江湖上聽到的仗義疏財的最好榜樣，所以李逵信任他。在《水滸傳》73回中，當李逵以為宋江強搶民女，他憤怒地砍倒杏黃旗，將“替天行道”四個字扯的粉碎，對宋江吼道“我閑常把你做好漢，你原來卻是畜生！你做得這等好事！”4宋江代表著李逵內心里所信仰的“俠義”精神，他守護的也是這個單純而篤定的生存之意義。

李逵不是一個英雄，但他身上確實有人性里美麗的品格。他具有孟子思想里所形容的發乎天性自然的良知感，他的俠義行為在不自知中做出，也正貴在不自知，因此，才具有純正、真誠的品質。

二、陳洪綬、張光宇、蔡志忠的李逵形象設計

（一）陳洪綬《水滸葉子》之李逵

《水滸葉子》大約是陳洪綬28歲（1625年）時的作品，總共繪水滸人物40人。

《水滸葉子》中李逵穿一身和戴宗相似的官服，應是南征方臘后同被授予都統制官銜的緣故，畫家這一服飾設計凸顯了李逵身上悲劇英雄的氣質。他體型中等，身體比例勻稱，怒目圓睜，胡須翹起，面部線條短促而強勁，夸張的表情將人物塑造的凜凜有生氣。他微微低頭，眼神朝下看去，肢體動作內斂，卻傳達出強烈的悲痛與屈辱。這一雅化的形象傳遞出幽深的古典人文情感。像贊“殺四虎，奚足聞，悔不殺，封使君”恰如其分地對應了喝下毒酒后李逵悲憤的情感。

作為明朝遺民的陳洪綬，他選擇《水滸傳》中李逵生命終結時的故事作為塑造形象的關鍵信息，賦予這一形象中國傳統文人深切的故國之思。

（二）張光宇《水泊梁山英雄譜》之李逵

1948年11月15日孟超著、張光宇繪的《水泊梁山英雄譜》首次連載在香港文匯報上，共繪制水滸人物圖像57幅。

其中張光宇繪制兩幅李逵形象，一幅靈感來自“黑旋風斗浪里白條”，另一幅描繪李逵手執雙斧的造型。兩幅畫通過夸張的人物動作、身體特征、表情的刻畫，描繪了李逵壯碩的體魄，凸顯其粗鹵、質樸、英勇的一面，張揚陽剛健美的生命，充滿著對個體生命的尊重。

孟超寫新贊“有李鬼之假，乃見李逵之真。吾愛其純，吾憫其赤膊上陣”5并認為李逵的純真源于農民的氣質格調，這種在階級理論和革命思想視角中的評價帶有鮮明的時代烙印。然后在新中國成立到文革期間，李逵形象的建構被不斷地改善和提升，突出其忠孝的品質，弱化其嗜血的一面，文革期間他曾一度被塑造成具有理想人格的農民革命英雄形象。

（三）蔡志忠《水滸一百單八將》之李逵

臺灣漫畫家蔡志忠在2016年歷時11天完成了最新作品《水滸一百單八將》。畫作總共54幅，每幅兩人，搭配方式具有漫畫式的幽默，例如呼保義宋江搭配鐵面孔目裴宣，鎮三山黃信和黑旋風李逵等，使人會心一笑。人物造型極具形式美，他融合臺灣歌仔戲的人物造型和色彩元素，運用吉祥字、傳統圖案等元素，人物頭身比例大約1：1到1：2之間，再加上圓融的線條，人物形象凸顯其可愛氣質。

蔡志忠運用曲線、圓形、暖色等要素塑造了可愛版的李逵形象，敦厚里透著英武，諧趣里有豪氣。李逵手舉兩把板斧，張大嘴巴，仿佛又有不平之事惹怒了他，表情呆萌可愛，很有感染力和親和力。

“萌”是當代流行文化中重要的審美標準，“萌”可以為童心。李逵不懂人情世故，只在乎公道人心，這大約是他的“萌點”。這種可愛卡通風格的形象設計首先有益于青少年產生興趣、接觸了解《水滸傳》，進而有助于在未來形成對《水滸傳》的深入理解和解讀。

三、啟示

李逵形象里蘊涵了豐富復雜的、特定歷史時期人們的生活、精神狀態，這一典型文學形象勾連著歷史的紋理，體現出某些集體性的人格。

注釋：

1.2.3.4.施耐庵著.《水滸傳》.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6年版，分別第496頁、第692頁、第1307頁、第954頁。

5.孟超著，張光宇繪.《水泊梁山英雄譜》.北京：北京出版社，2013年版，第94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