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美術學院美術館 400000)
中國當代藝術家創作群體大規模的自發集聚現象,大概在二十世紀八十年代較為明顯。伴隨著社會的發展,在外部經濟和規模效應的驅使下,藝術家的聚集區多以“創意產業園區”為名“筑巢引鳳”式的被政府利好政策扶植與支持。
而就在重慶市西郊,一個具有城鄉結合部典型景觀、都市化建設和鄉村遺留風貌同時并存的地方——黃桷坪,因由四川美術學院黃桷坪校區的存在,而天生具有著吸引藝術家們考前來此、畢業后繼續留居并聚集創作的“適生境”。不同的思想意識、社會規范、生活方式以及審美意識在這里醞釀、交集、碰撞,從而催生出一個全新的視覺世界、社會公共及私人空間的精神景觀。當地人一般稱在這里堅持留守創作的人群為“黃漂”。其實,“黃漂”,是一個和“北漂”相對應的詞語,這個藝術創作群體的成群主要在二十世紀九十年代初。他們具備良好的專業素質,頂著壓力“漂泊”在黃桷坪,執著找尋藝術語言,堅持踐行藝術理想。
如果說“黃漂”群體的生活狀態是一種漂泊,那么這種漂泊帶有了諸多的不確定性;如果說這種不確定性是一個美妙的理由,那么這個理由便是“漂泊”本身實現了現身情態生存可能性的交流,成為了詩性話語的特別目標。對于他們而言,這里不僅僅是他們藝術實踐的舞臺,也是生存的背景。“黃漂”們以新生活方式和新奇別致的自我表現和藝術探索,不斷充實和刷新著藝術的鮮活潮流。他們更傾向于對經濟原型和藝術生態的深層心理和語義模式進行重讀和自省,以尋求現世美學和身份的確定性建構,使藝術表現為對社會型表象的心理視覺的模本采集及自我生態的信息傳遞。比如,以陳穎、馮建平、羅振鴻、孫珂、張翊、張春濤等為代表的一類藝術家,他們的視覺圖像是對于社會型表象的心理視覺模本的采集;以何偉、胡賓、顧桃、金罡、馬健衛等藝術家則將視覺語言鎖定在自我生態的信息傳播。
首先,在對于社會型表象的心理視覺模本采集的一類藝術家作品中,他們對社會投之以關注的目光,提取生存背景的要素,將其作為摹寫參照的樣本。陳正乾和易鈴人納入了黃桷坪的特有元素,具有強識別性。其中,黃桷坪的地標式風景——江畔和兩個電廠煙囪在陳正乾的《黃桷印象》中十分明確,原色的畫面色彩效果明快鮮艷,和現實中的黃桷坪顏色產生了背離,理想中的色彩和現實中的生存背景的結合恰恰正是他尋求藝術語言的出口;易鈴人的《老劉外傳》以歷史演義的方式,將身處“棒棒”這樣一個勞動群體中的老劉作為創作題材進行描述。
《與復制無關》系列作品是廖文超對數字化的思考。圖像在抽象和具像之間游移的概念,表明了藝術家的一種不按照現實關系形態來思維的方式,也自我指涉了在人文邏輯越來越被經濟邏輯滲透的今天,思想的自主方式可以使個人用數字和純概念來重新看待都市。
同樣是山水畫,寧子英的由60個小的單元組成的《四世同堂》是山水畫的變體,由諸多小部分所組成的整體帶有強烈的后現代之感,它們都由印章、色彩鮮明的點、筆觸痕跡分明的線和面組成,構成、意蘊、形式等美學元素在這一個又一個小的部分中匯集,任何試圖探求國畫還是油畫的想法都會變得無所適從;張翊的《山水》系列將中國傳統藝術中的行云流水般的線條提取出來并使之純粹化、符號化,是一種包含著傳統碎片的異質山水。
羅振鴻、孫珂、王冕出自于四川美術學院雕塑系同一屆,他們的雕塑具有相似點:作品對象和審美趣味富有強烈的當代性,這與全球性背景和視覺文化時代紛繁蕪雜的圖像來源不無關聯。羅振鴻的《小人兒》系列強調幽默、調侃,將日常生活中的商人、學生娃、礦工、警察、健美先生等統一為整齊劃一的姿態——小小的身體、高揚的腦袋顯露出藝術家的微觀身體政治學;孫珂的作品《諸是人非》富有調侃性,一頭刺有文身的、昂首的肥豬步履輕盈,蹄尖踏在一個趴著的女人體的臀部上作飛馳狀,這種形態與漢代《馬踏飛燕》相同,具有顛覆式的再文本性;《NEW YORK 40°41′2″N,74°2′22″W》是王冕對于《西游記》的超文本記敘,四位主人公仿佛來自網絡游戲的主角,盔甲、肌肉、傷痕、兇煞的面孔具有著敘事虛構層面的實驗性,視覺形象的仿真經驗透出一種后歷史感。
其次,城市化改變著人們的氣質和精神面貌,城市的青年時尚文化和自我觀照也賦予按理性原則建構的城市叢林以青春朝氣和生命靈性,以自我生態信息傳遞為主的一類藝術家由此書寫著自己的心靈圖像,實施著或寓形于其中或移形于之外的自我觀照。何偉的作品讓我不由地想起了日本知名藝術家奈良美智的繪畫,因為他們都將一個大頭小孩作為貫穿作品的主線,這樣一個頻繁在場的主體人物都具有著不同于以往的復雜面部表情。一直以來,何偉的主人公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地來看這個世界,藝術家在繪畫中混合了幻想和現實,并以整體的造型、艱澀的敘述方式、飄忽的色彩形成自己的圖像特征。
繪畫對于王晶來說是一種述說自我心靈的圖像,它已成為藝術家生活的部分和表達的習慣,也是她生存境遇所有憂郁與不安的棲身之地。在《欲言》系列作品中,虛有的夢境帶著藝術家走向了一個隱藏在花叢中的、心靈的彼岸,這是王晶用來表達心中瑕意的舞臺和對于自身生命里程的紀實。
臉向來是藝術家們所勾勒和譜寫的重點,而它在馬健衛這里為紅與綠、黑與白所覆蓋。雖然繪畫作品的名稱為“××肖像”,但是人物的肖像容貌已經不易識別。同為兩組對比色的紅與綠、黑與白的運用凸現了都市化人格的雙重性,馬健衛的作品已經遠遠突破了肖像畫描摹傳寫的以往界定。
不論是對社會型表象的心理視覺的模本采集,亦或是自我生態的信息傳遞,黃漂新銳創作群體在以自己的生存背景為依托,以自我觀照的形象為載體,以新鮮的視覺語言為表述方式,實施著自身對于城市化各個層面的關照和思考,來拓展當代藝術的可能性。他們在不斷探索和找尋著自己的美學根基,并將自己對于概念的重新理解積淀為個人的藝術語言,轉載為連續的心理歷程。
他們的生活狀態雖然是“漂”著的風景,但其藝術的征途上卻擁有著一路的旖旎風光,有轟轟烈烈,有平淡重復,也許更有花火乍現;有高山,有低谷,有峭壁,也許一路皆平川;有急上,有緩下,也許更多的還有庸常……這就是藝術之路,藝術家們在路上有守望亦有出走。而隨時光歷練、沉淀、仍然集聚下來的藝術家們,仍在繼續這條路的前行。“不要急著趕風景,因為前面等待你的永遠是風景,最美妙的時間閃爍于路途中”,我想,這句話不僅僅適用于依舊努力著的“黃漂”們,更適用于那些抱團取暖、守望理想的人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