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挺好》的蘇家經濟學反思

趙銳

熱播劇《都挺好》迎來大結局，一大群“苦大仇深”的觀眾在電視劇里找到了自己的影子，對原生家庭或耿耿于懷，或憶苦思甜。出于職業本能，我繼續沿著經濟學的慣性思維，追完了一整部家庭倫理劇。

別想鉆恩格爾系數的空子

恩格爾系數是食品支出總額占個人消費支出總額的比重，是衡量一個家庭或一個國家富裕程度的主要標準。也就是說，“吃”占總消費的比重越大，就說明你越窮，反之就越富。比如一個月薪4千元的月光族，每月必須吃掉2千元，那他的恩格爾系數就是50%；一個月薪2萬元的人，每月必須吃掉5千元，他的恩格爾系數是25%，貧富差異當下立斷。

以下是國際標準，請自我測算對號入座。

但聰明人不會馬上拿出計算器和外賣賬單，他會開始思考人生——吃和吃是不一樣的，每月吃掉5千元和吃掉2千元，至少在食材方面是有質量差異的。是的，就連住在二兒子家里的蘇大強，都抱怨整天吃外賣的低品質飲食，向往去石天冬的小店吃飯。他才不管什么系數指數呢，吃好就行。

這就可憐了蘇明成小兩口。既要滿足老爸的食品質量需求，又不能坐視小家庭的恩格爾系數不斷上升，就不得不減少外出吃飯的頻次，辛苦自己天天買菜回家親手做飯。雖然暫時維持住恩格爾系數不出現大幅波動，但體力和精神壓力卻在加大，幸福感逐漸下降，為后續劇情發展埋下了伏筆。同樣套路操作的還有趙美蘭。通過挪用大兒子寄來的美元、嚴格管控蘇大強的彩票錢、削減小女兒的教育費、將部分房產進行資產變現……等等滴水不漏的措施，決絕地穩定住自家的恩格爾系數。別怪她狠，真是不當家不知柴米貴。

這一波神操作告訴我們一個悖論：你可以變得更富裕，只要對自己足夠狠。比如將吃的費用壓縮到1千以內，月薪4千元的家庭恩格爾系數也可以降低到25%。在數據上看，恭喜你從“勉強度日”跨越發展到“富裕生活”水平，但冷暖自知，表面光鮮還是掩蓋不住腸胃寡淡。況且，恩格爾系數是一個長期性指標，節衣縮食一兩個月造成的波動毫無意義，能堅持三五年才算你狠。

所以，以刻意的人為干擾影響數據、悖逆經濟規律，最終吃虧的只有自己。恩格爾系數不只是餐桌上那點事，它還牽連著腸胃的獲得感、心理的滿足感和家庭的幸福感。蘇明成小兩口很快就明白了——只有不斷增加總收入，才是有效降低恩格爾系數的不二法門。為此他們努力工作爭取升職加薪，不惜對影響朱麗升職的蘇明玉采取暴力手段，還絞盡腦汁參與了一個不靠譜的投資項目。

2018年全國居民恩格爾系數為28.4%，大家可以算算自己是拖了后腿還是做了貢獻。放眼改革開放40年來，我國恩格爾系數下降了一半，主要原因不是靠全國人民節衣縮食，而是家庭收入水平成百倍的增長。中國國際經濟交流中心首席研究員張燕生說：“恩格爾系數能夠達到這樣的水平，是一件水到渠成、瓜熟蒂落的事。”

基尼系數關系家庭和睦

基尼系數是國際上用來綜合考察居民內部收入分配差異狀況的一個重要指標，是指在全部居民收入中，用于不平均分配的那部分收入所占的比例，數值介于0—1之間。比如說，一個家庭100%的收入都被一個人占有，那基尼系數就是1。所以，基尼系數越接近1，就說明收入分配越不公平，反之越接近0，就越是公平公正。國際上通常把0.4作為貧富差距的警戒線，認為大于這一數值就容易出現社會動蕩——這也許就是蘇家互相傷害史的根源。

劇情發展到關鍵節點，蘇家老宅里翻出一摞兒女賬本。鏡頭和臺詞都沒給出分別合計數，但觀眾早已心中有數。蘇明成這個“啃老族”在結婚、購房、買車、旅游等大項支出上，占用了蘇家何止60%以上的收入，以致趙美蘭過世后，存折上僅剩下4萬元。如果再算上老大蘇明哲出國留學的花費，蘇家40%的人口分配了近90%的收入，這樣推算下來，蘇家基尼系數應在0.7以上。

基尼系數高于0.4就會引發社會問題，蘇家高達0.7以上還不知警醒，必然導致社會動蕩、政權危機。所以，老三蘇明玉以代表全家20%的人口數，僅獲得不足5%的分配，自然早早揭竿而起，這份苦大仇深既針對執政者趙美蘭、蘇大強，也針對既得利益者蘇明哲、蘇明成，如此互相傷害往來廝殺一扯就是40多集。

這一波又一波的相愛相殺告訴天下家庭一個道理：“家和萬事興”的關鍵在于分配投入的盡量公平。這種公平既是父母與子女之間的公平，也是對每一個家庭成員的公平，自然包括蘇大強們。家庭基尼系數不是絕對平均主義，但一定要謹記0.4的警戒線。

也別以為獨生子就不存在這個問題。獨生子家庭的基尼系數，表現在子女與父母之間的分配比例。你啃老啃得越狠，基尼系數就越大，對父母就越不公平，家庭就越難以和睦。

蘇家糟糕的宏觀調控

蘇家的三個子女各有優點，但一把好牌硬生生是打爛了，糟就糟在宏觀調控的思路出了問題。

老大蘇明哲——國有企業。清華本科畢業，又赴美留學，絕對根紅苗正，為蘇家掙足了臉面。還上得廳堂、下得廚房，順從家長自覺擔當，就是耽誤小家也要保全大家，真是硬核頂梁柱。老二蘇明成——僵尸企業。對家庭的索取遠遠大于付出，等靠要、媽寶男，不思進取還理所當然。奈何在父母面前“會來事兒”，以弱者姿態贏得不斷投入，簡直是個坑爹的無底洞。老三蘇明玉——民營企業。打出生起就不受待見，多年飽受非國民待遇，但自強不息敢試敢闖，終于成就一番事業，卻還是要遭受蘇明哲的不理解、蘇明成的怨恨，說多了都是淚。

蘇家宏觀調控的誤區是，根本搞不清楚誰的貢獻度大，誰是必須依靠的傳統動能，誰是要堅決支持的新動能。對蘇明哲這樣的國有企業過度依賴、強人所難，先是要跟去一起生活，接著要換大房子，根本無視他遭遇的困境和負擔的債務。對蘇明成這樣的僵尸企業，下不了狠心“斷奶”，還處處關愛、事事補貼、一味遷就。對蘇明玉這樣的民營企業，冷嘲熱諷、牢騷埋怨，“有幾個臭錢了不起啊”，奈何你還是沒有家庭地位。

“都挺好”的前提是，既然是一家人，就要享受公平待遇和實際支持，讓每一類人都發揮長處、貢獻家庭。要支持國有企業做優做強做大，促進國有資產保值增值；還要健全統一市場和公平競爭機制，支持民營企業發展；同時加快處置僵尸企業，打破拖累發展的壇壇罐罐。

家和萬事興，才能都挺好。一家如是，一國亦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