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談美式樂燒的藝術性

/王祖晶（景德鎮陶瓷大學）

一、美式樂燒概念及歷史

樂燒相傳發源于日本桃山時代，得名于陶工長次郎的孫子田中常慶在“聚樂第”中制陶，獲得賜予“樂”字金印，被稱為“樂燒茶碗”。而后，樂燒又從日本傳到美國，轉而又傳到英國、澳大利亞等歐美國家，得到了不同的發展，其中，尤其是“美式樂燒”最為著名。

被譽為“美國樂燒之父”的保羅·蘇特納在90年代的一個美國工藝美術活動中進行了一次日本樂燒表演。發生了一件意想不到事，當他將一件燒紅了陶罐從窯爐里夾出來準備按照日式樂燒的方法投入水中時，將陶罐不小心滑落到了落葉堆里，隨即樹葉就燃燒起來。在冷卻后，蘇特納發現這件樂燒作品在經過這樣的燃燒以后，坯體出現一種特殊的光澤，由此引發了他對美式樂燒的研究。他將這次意外稱為“愉快的意外”。之后，他又嘗試將燒熟的陶器投入放有報紙和木屑的鐵桶里，由煙和火熏燒成變化多變的圖案和色彩，漸漸形成了這種美式樂燒燒成方式。他主張陶藝的創作應該發揮藝術家自己的藝術直覺，追求隨心、快樂和偶然的藝術創作原則，創造出了許多經典的樂燒作品，在國際上獲得了諸多獎項，對現當代陶藝的發展產生了巨大的影響。

二、美式樂燒材料的特殊性

現代陶藝的創作意識與傳統陶瓷的審美理念發生了了巨大改變。而在材料方面，根據美式樂燒的特殊燒成方法，他的坯料、釉料和燒成的窯爐與高溫陶瓷都不相同。

美式樂燒的坯料主要解決的是對抗急速的升溫和降溫而導致的坯的炸裂。雖然現在已經有商家出售樂燒土，但是配置樂燒土也是參與樂燒的一個重要部分。樂燒土一般是由普通的精陶陶土中加入一定比例的孰料和黑土或者黏土。孰料主要是由燒制的匣缽土經過粉碎和石英砂進行混合，可以減少泥坯燒制時遇急冷急熱而導致的泥坯收縮導致的炸裂。粘土主要是添加了孰料的陶泥可塑性，使之在制作坯體的時候可以更好的塑造。在制作好的泥坯未完全干燥前，可以根據需要在泥坯上進行泥漿的涂抹或者上色，然后進行素燒和上釉。

美式樂燒常用的釉料透明釉、銅釉、無光黑白釉和無光五彩釉，四種釉的配置方式都與普通的高溫釉料略有區別，在這里對比較特殊的銅釉和無光五彩釉做簡述：銅釉主要是由于釉料的配置中含有氧化銅，可以在后續的燒制過程因為氣氛還原或者氧化的變化產生綠或紅色的效果。無光五彩釉由于含有氧化銅和二氧化錳的成分，在經過強還原環境下會產生啞光金屬的效果。因為釉料的特殊性，施釉的方法多用浸釉、淋釉和刷釉。

美式樂燒的窯爐也與高溫窯爐不同，它的設計一般由耐火磚和耐火棉搭成的可以上下分體的方形或樂燒窯，方便在達到燒成溫度時，分離窯體與窯座取出坯體。

美式樂燒擁有自己特殊的陶瓷材料的表現特質，從燒制材料的準備到燒制的過程，樂燒都擁有自己特殊的魅力，而它獨有的燒制過程的表演性與燒制結果的隨機性，與其他陶瓷燒成產生了極大不同的表現特點。

三、美式樂燒燒成的參與性

美式樂燒的燒成過程擁有極強的觀賞性，可以說是最有參與體驗的燒成方式之一。現在的窯爐已達到了高度現代化可以精準地控制窯爐的溫度和氣氛，追求的是產品的成功率與批量化。與普通的高溫窯爐打開窯門即獲得作品的過程不同，美式樂燒在燒成的過程中打開窯門取出燒紅的坯體，再在可燃物中進行還原反應，大大增加了美式樂燒的樂趣與觀賞性。

美式樂燒的燒成時間一般很短，在兩個小時左右就可以達到1000℃的高溫，我們通過佩戴防火護目鏡透過觀火孔觀察坯體，可以看到釉在坯體發生起泡的反應。當氣泡消失，我們就可以準備開窯，進行還原熏燒。在關閉液化氣打開窯門的瞬間伴隨著撲面而來的熱浪，讓燒成過程變得極具美感與儀式感。

進行熏燒之前，我們需要提前準備好帶蓋的鐵桶（當作品的尺寸超過鐵桶大小我們可以自己用磚塊搭一個封閉的環境），在鐵桶里放置木屑、刨花、報紙、松針等干燥易燃燒的有機物。當坯體燒好后，打開窯門用長柄鉗子把燒熟的坯體夾出來放入鐵桶，鐵桶里的燃燒物遇高溫坯體后就會立刻發生燃燒。

根據釉料和想要的作品效果可以進行不同的操作。通常的方法有兩種，一種是放入坯體之后立刻關上桶蓋并在縫隙上蓋上浸濕的毛巾，鐵筒內會形成缺氧的環境，而造成作品坯體的熏黑。第二種方法是在放入坯之后，進行反復關蓋和開蓋的操作，創作同時擁有還原和氧化反應的環境，根據還原的強弱不一銅釉和無光五彩釉會使作品的釉面產生金屬變幻的效果，甚至造成金屬的析出。這一過程可以近距離感受作品與火產生的聯系，更加深刻地體驗陶瓷作品的泥性、釉性與火性。

當作品降溫后在灰燼里尋找到作品時，還可以發現殘余的火星和少許的未燃盡的火焰，作品表面覆蓋著銀膜和煙霧火焰的痕跡，記錄著樂燒藝術與人的互動。美式樂燒強調的是大眾的參與性與燒成的實踐性，這不僅是一簡單的燒制工藝，更是人與物、人與火的交流。

四、美式樂燒作品的不確定性

美式樂燒這種陶瓷藝術創作擁有的旺盛生命力也離不開作品本身帶給觀眾的美感。

在桶內有機可燃物的燃燒而使坯體進行氧化和還原時，由于操作時木屑的多少、投入桶內的位置、氧化還原的氣氛等各種不確定因素會使作品產生不同的效果，甚至是木屑的干濕程度，都會使作品表面被煙霧熏黑的程度產生不同。可以說即使操作步驟相同，但每次燒成結果都無法做到復制。在釉料中，銅釉和無光五彩釉因為氣氛的微妙變化其釉面的顏色就會產生不同的效果，藝術家可以刻意的控制還原或者氧化的氣氛，使其可能達到自己想要的藝術效果，但是釉面產生銅鋁綠的效果或是產生彩虹般的金屬光澤這些效果的成功與否、顏色的位置與大小，一樣是無法控制的。這種無法掌握的隨機性使藝術家們在制作樂燒作品時發生了無限的可能，為樂燒作品增加了一份神秘。

美式樂燒藝術家們也在對樂燒的燒成技術不斷研究以達到更有趣的燒成效果和更加富有變化的燒成作品，慢慢發展出了如坑燒、匣缽燒、熏燒等不同的燒成形式，研發了如蒸汽樂燒和貴金屬樂燒這樣的創新樂燒方法。藝術家發現蒸汽樂燒在開窯后在窯內撒上氯化亞錫，使作品產生五彩效果，而貴金屬樂燒使用黃金、鉑金則會使作品產生變幻的光澤效果。藝術家們使用不同的金屬氧化物在坯體表面產生化學反應，得到風格不同、豐富多變的藝術效果，這種不確定的燒成像是一場有趣的游戲帶給藝術家和觀眾非凡的藝術享受。

五、美式樂燒存在的問題

美式樂燒在具有材料特殊性、燒成的觀賞性和作品的不確定性之外，同時有很多問題存在。

首當其沖就是燒成的安全問題，雖然美式燒成過程極具表演性，但同時也需要近距離接近火焰和高溫，所以需要準備安全的耐高溫防護裝備，比如防火服裝、防火面罩、石棉手套等，然而全副武裝的裝備并不代表了百分百的安全，在燒制過程中還是需要小心謹慎。由于美式樂燒窯爐比起一般高溫梭式窯結構相對簡易，但是仍然采用的是液化氣火槍，對液化氣的操作更是需要掌握必要的安全知識和操作技巧。

其次，由于耐極冷極熱的坯料和特殊的釉料，導致了坯體的表面或者釉面通常比較粗糙，雖然在造型方面由于溫度的原因可以制作一些不太容易變形的造型，但是也限制了作品的精致程度，無法達到和高溫燒制一樣的精細程度，所以通常被制作成一些比較大型的器物。

六、結語

樂之為樂，快樂的燒成方式，就是因為擁有美式樂燒獨特的藝術表現容易被大眾接受。這種追求即興和自由的表現方式，有利于藝術家對自身價值觀念的抒發與表達。美式樂燒所特具的陶瓷藝術與大眾的互動性、參與性與實踐性更加使作品與多方面產生了聯系，不僅是藝術家與作品、作品與自然、觀眾與自然、藝術家與觀眾，每個參與的要素都進行著水乳交融的文化藝術溝通。樂燒的燒制不僅僅是一門簡單的工藝，也是現代陶藝的一個重要的組成部分。對于樂燒藝術的研究探索有助于更好地對現代陶瓷藝術進行研究和發展，也為現代陶瓷藝術創作提供了更多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