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啟科研課題經費“撥轉貸”管理新機制

劉堯

要解決我國科研領域存在的種種問題尤其是“問題科研經費”，為科研人員創造求真務實的優良科研生態，各級各類科研課題管理部門除了采取完善管理制度與加強誠信建設等措施外，新時代應該對科研課題立項與科研成果評審進行全面創新。

近年來，我國科研經費投入持續增加。2012年突破萬億元大關，占GDP的1.98%。2014年科研經費占GDP的2.02%，首次突破2%。2017年科研經費占GDP的2.12%，科研經費總量達17500億元，其中企業研發經費為13733億元，政府屬科研機構和高等學校科研經費分別為2418.4億元和1127.7億元。從全球來看，目前我國科研經費總量僅次于美國，居世界第二位。我國每年萬億級科研經費投入的管理風險越來越大，從科研課題立項到結題的整個研究與管理過程暴露的諸多問題中，“問題科研經費”是揮之不去的一大科研魔咒。2013年10月11日，在國新辦新聞發布會上，時任科技部部長萬鋼對“問題科研經費”連說了兩個“憤怒”，并表示“我們絕不容忍這些現象，要堅決杜絕經費管理上的問題”。

2018年7月4日，教育部發布關于清理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研究一般項目的通知指出，根據《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研究項目管理辦法》規定，將對2013年批準立項的所有未結項、申請結項未通過或經批準延期后到期仍未結項的青年基金項目、規劃基金項目、自籌經費項目共1453項集中清理。實際上，2013年度立項課題總數為3240項，集中清理1453項占了當年立項總數的將近一半。這些課題申請者需要在通知發出后兩個半月內，突擊完成課題研究結題工作。即便這1453項課題申請者都能按規定時間完成課題結題，其成果的研究質量令人懷疑也是難免的。還有更令人難以釋懷的是，如此之大的集中清理面并未在高等學校引起震驚，大概因為這種課題清理年年有而司空見慣了。

事實上，“問題科研經費”是一個被我國社會輿論長期詬病的科研老問題。除以上例舉的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研究基金課題近半數不能如期完成外，還有更為嚴重的各級各類科研經費的“跑冒滴漏”問題。對此，早在2005年教育部、財政部出臺的《關于進一步加強高等學校科研經費管理的若干意見》就指出，“從近年來審計、檢查的情況看，也有少數高等學校對科研經費管理重視不夠，或管理制度不夠健全，或已有的管理制度執行不嚴格，致使學校在科研經費管理方面出現一些問題，影響了正常的科研工作。”2010年以來，審計署在科技支撐計劃、科技重大專項等審計或調查中，課題單位和課題負責人未經批準調整預算、擴大開支范圍、擠占挪用科研經費等違反財經制度的現象依然時有發生。

2007年2月9日《中國青年報》就發表文章指出，雖然上海某高等學校偽造“漢芯”騙取國家無償撥款是個別現象，但科研經費濫用問題在各省市都有不同程度的表現。2010年，中國科協的一項調查顯示，科研經費用于課題本身的僅占40%，60%以上用于打點、會議、個人提成等非科研活動開支。2012年，教育部就針對高等學校科研管理中存在的突出問題，會同財政部印發《關于加強中央部門所屬高校科研經費管理的意見》《關于進一步加強高校科研項目管理的意見》和《關于進一步規范高校科研行為的意見》。然而，這些意見并沒有消解“問題科研經費”現象，甚至還出現了貪污科研經費的問題。比如，浙江大學水環境研究院院長陳英旭教授的“苕溪課題”總經費高達3.135億元，其中國家撥付經費1.0544億元。2014年1月，杭州市中級人民法院對陳英旭進行宣判，認定其貪污945萬余元。2017年6月，中國石油大學（北京）石油天然氣工程學院王新海教授涉嫌貪污行賄罪一案在北京一中院開庭審理，檢方指控王新海非法套取了三筆科研經費共計576萬余元，并將其中的323萬余元據為己有。

近年來，隨著科研課題和科研經費在評價高等學校、科研機構及其人員科研實力中的權重越來越大，單位與個人每年拿到科研課題和科研經費的數量，已經成為衡量其業績的一個重要標準。在我國的科研評價體系里，科研業績的大小與課題和經費數量等緊密結合在一起，導致跑課題爭經費蔚然成風。然而，有數據顯示，雖然我國科研人員發表的論文數量居世界首位，而論文平均引用率卻不盡如人意。第十二屆全國政協委員鮑義志說，“我國在科研課題立項、經費分配、評獎等機制上存在很多問題，現行經費分配體制某種程度上阻礙了科技創新。”

僅從以上例舉的這些現象來看，目前我國這種利益驅動的科研管理機制，不僅難以保證科研經費的合理使用，而且嚴重阻礙著科技創新。因此說，新時代我國科研課題管理機制創新刻不容緩。2018年3月28日，中央全面深化改革委員會召開會議，特別強調嚴肅查處違背科研誠信要求的行為，推進科研誠信建設制度化，營造誠實守信、崇尚創新、追求真理、鼓勵探索、勇攀高峰的良好科研氛圍。我認為，要解決我國科研領域存在的種種問題尤其是“問題科研經費”，為科研人員創造求真務實的優良科研生態，各級各類科研課題管理部門除了采取完善管理制度與加強誠信建設等措施外，新時代應該對科研課題立項與科研成果評審進行全面創新。比如，開啟科研課題經費“撥轉貸”管理新機制的先行試點工作。

第一，各級各類科研課題經費由立項撥款轉為立項貸款。科研課題立項貸款就是課題立項后，由研究者根據預算向課題立項部門以無息貸款的形式預支科研經費，在課題完成并通過立項部門的相關評審后以結題成果的形式還貸。萬鋼在中國發展高層論壇2012年會上表示，為讓科研經費不被濫用，重要的是讓所有科研項目在陽光下進行。從科研課題立項到結題的貸款使用情況要適度公開，接受新聞媒體和社會公眾的監督，改變現行課題撥款機制已存在的研究者盡量擴大預算、經費使用不合理與年底突擊花錢等現象。

第二，各級各類科研課題管理由經費劃撥轉為經費配置。科研經費配置是與科研課題立項貸款相聯系的科研課題經費管理新機制，科研課題立項部門可以根據課題的研究進展情況，在審查基礎上提供必要的經費配置。即對科研經費的配置從課題立項開始，以嚴格的審查保障課題如期實施和經費的合理使用。為保證經費配置的專業性和有效性，可以設置相對獨立的專業機構負責課題研究全過程的動態經費配置工作，以避免課題撥款機制下大面積清理課題而難以追回經費的現象。

第三，各級各類科研基金增設自由研究成果獎勵項目。自由研究成果獎勵是與科研課題立項貸款互為補充的科研經費使用創新，即對于未申請課題的自由研究者取得的科研成果，可以由研究者自愿向相關科研基金申報，科研基金管理部門受理并經過評審認證之后，根據評審認證結果給予相應補償獎勵經費。根據科研成果的創新價值給予適當經費補償的自由研究成果獎勵，是對自由研究者取得的科研成果價值的褒獎，既有利于遏制跑課題爭經費的不正之風，也有助于形成求真務實的科研生態。

科研課題經費“撥轉貸”管理新機制的建立，涉及到包括科研機構、高等學校與企業研發三大科研體系多方面的變革。比如，科研管理部門（包括基金管理部門）的職能轉變，科研課題立項與經費、過程與監管、結項與評審的機制變化，以及以課題與經費論英雄的科研評價變革，等等。鑒于此，可以在政府屬科研機構和高等學校科研經費管理中，進行選擇性先行試點探索，開啟科研課題經費管理創新的新時代。

（作者為浙江師范大學教育評論研究所教授、所長）

責任編輯：王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