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市有十多個“市長”，衢州創新干部專班制

張國玉

實行專班制后，在市委市政府領導下，一個市有了十幾個甚至幾十個“市長”，每個“市長”都帶領一個小型的“市政府”。

為了破解干部不作為問題，2018年以來，浙江省衢州市創新干部專班制度。自干部專班制創立和實施以來，激發了專班干部干事創業的積極性主動性，在落實市委市政府重大戰略和重點任務中取得了積極效果，同時也鍛煉和培養了一批年輕干部隊伍。

“ 衢州速度 ”

戰略的執行和落地要靠干部隊伍的熱情和干勁，要靠干部管理制度特別是干部激勵制度的有效性。這也是衢州創立干部專班制的直接起因：推動全市發展戰略落地生根。

衢州市“1433”戰略體系發布后，市委市政府圍繞重點任務專門建立了干部專班制度，即一支精干的干部隊伍。專班制的人員一般是由與該項重要工作相關部門的人員組成，既有市一級的領導班子成員擔任某項重點任務專班的組長，同時配有相關職能部門人員。

具體來看，專班制分三個層面：第一個層面，“三大辦”，即大項目統籌辦、大財政金融辦和大監管服務辦，頂層設計制度保障;第二個層面，“雙回路”，“副市長+副秘書長+局長”和“領導小組或協調小組+推進辦=工作專班”，一路“正規軍”，一路“野戰軍”，雙線貫通協調運行;第三個層面，“七專+三庫”，“專人、專職、專業、專辦、專責、專考、專家”，“案例庫、專家庫、團隊庫”，專業的人做專業的事，系統集成聯動作戰。

按照傳統政府運作模式，一個市只有一個市長。實行專班制后，變為在市委市政府領導下，一個市有了十幾個甚至幾十個“市長”，每個“市長”都帶領一個小型的“市政府”，涵蓋負責重點項目的所有職能部門人員。“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小型的“市政府”能夠為重點任務落地提供全方位的服務和保障。

專班制的組建是重點任務導向，同時也是動態調整的。重點項目是什么，就根據重點項目的內容和涉及的相關部門，組建相應的專班。2018年7月，衢州市一級設有專班24個，2019年1月增加到35個。

衢州通過專班制探索打破條塊分割，打通上下連接。“讓各級各部門互通互聯，碰撞火花，良性互動，激發干部擔當有為，創業干事。”當地一位決策層官員介紹，以此撬動行政流程再造，推動行政體制機制創新。而且，專班工作法使得各自職能優勢得到充分發揮。每個專班都形成各自的工作機制，形成了比學趕超、強力推進的工作局面。

比如，杭衢高鐵專班在一年的時間里先后赴京赴杭100多趟，召開70多次審查會論證會研討會，對接各方專家超過260位，讓杭衢高鐵成為全省鐵路項目中審查、審批速度最快、效率最高的項目。“10個月時間完成多項審查，我們跑出了杭衢速度！”衢州市委書記徐文光說。杭衢鐵路于2019年3月28日開工，預計于2022年與杭州高鐵西站同步建成。

“集團軍作戰”

專班制是對傳統政府管理方式的一種超越和創新，通過把干部從分散的職能部門集中到工作任務周圍，有利于克服科層制分工導致的流程過多、工作效率不高的弊端，凸顯在推動重大任務落地方面的獨特優勢。具體來說專班制有三大特點。

一是根據任務配隊伍。專班制是以戰選人，根據任務特點靈活選人用人，打什么樣的戰役就配什么樣的干部，把各方面有生力量集中在任務周圍，確保來之能戰，戰則能勝。比如，衢州市快樂運動小鎮工作專班，來自市體育局、市建設中心、西區管委會、市規劃局等單位和部門的工作人員充分發揮各自優勢，形成優勢互補，項目正有條不紊地向前推進。

專班制能夠保證不同職能部門站在“一個戰壕”觀察情況、討論問題、達成共識、協調進度，這樣可以使得一項重點任務分解后的各項工作能夠協同推進。傳統政府工作運行方式是一項工作完成后，才能接著干下一項工作，這樣干下來工期長、效率低。專班制打破了常規的工作程序和工作流程，多項工作可以同步做、同時做。

二是從“單兵種作戰”到“集團軍作戰”。專班制打破了過去的條塊分割和上下分割，打通了上一級職能部門和下一級政府的資源通道。如果說過去的政府管理是“單兵種作戰”：上級職能部門做上級的事，各自做各個職能部門的事，一級政府做一級政府的事。現在的專班制則形成真正的“集團軍作戰”，上級職能部門和下一級政府之間、各個職能部門之間，溝通順暢、信息暢通，形成各部門齊頭并進、共同推動的態勢。

衢州市藥監局與常山縣政府聯合成立“衢枳殼加入中國藥典工作專班”，這是該市首個由縣級政府與市級部門組建的工作專班，市局和縣政協一把手“掛帥”，下設推進辦公室，由市局安監注冊處、藥品流通處、食品藥品檢驗研究院等處室以及縣市監局、農業局、衛計局共9名相關負責人共同組建。專班成立后，市一級職能部門從過去的“協助者”轉變為現在的“執行者”，共同作戰。

三是為專班隊伍賦能。專班制取得效果，一方面要有專班這個平臺激勵干部的干事熱情、為干部提供干事的機會;另一方面，還要為專班干部提供能力支撐。

衢州市專門在市委黨校設立衢州“大花園”建設專班干部能力提升研修班。整個研修班將貫穿全年、分步實施，每個月將安排1-2個專題，邀請知名專家學者來衢講授美麗“大花園”建設、項目謀劃、精準招商、全域旅游、綠色金融等專題，更好地為專班干部加油鼓勁、充電提升，激勵他們更好投身“活力新衢州、美麗大花園”建設。

超越物質的激勵

專班制度激發了干部積極作為，究竟是什么因素起到了激勵效果？歸納起來，專班制沒有給干部多少物質激勵，主要給干部提供了干事機會的激勵和各種精神激勵，這對多數干部來說是最大的激勵。

開放性帶來干事激勵。專班制人員來源主要有兩個方面：一是組織選派，二是自薦報名。能進入專班制的都是政治過硬本領高強，干事創業當然滿懷激情。從這點說，對干部激勵最大的還是事業激勵，干事機會的激勵。而且，專班人員最終要經市委常委會研究決定，并對名單進行公布。通過分析名單發現，有的成員雖然只是縣區的普通干部，但現在名字卻上了市委常委會的名單，這肯定是過去從來不敢想的事。能進專班就是激勵。

透明度帶來榮譽激勵。在傳統政府模式下，按部就班、論資排輩，干多干少一個樣，難免會影響干部干事的積極性。專班制創設了一個相對透明的干事平臺，是騾子是馬拉出來溜溜。干部究竟干沒干、干多干少、干好干壞，在市委市政府領導、在市委組織部、在全市人民眼里，能夠看得比較清楚。有了干事的機會不一定能被提拔，但至少能被看到，至少能證明自己干過。讓干部在聚光燈下干事，這是對干部的一種榮譽激勵。

扁平化帶來領導激勵。專班制領導小組的組長都是市一級領導班子成員，有的專班還是市委書記擔任組長。根據專班人員數量分析發現，小一點的專班有十幾人，大一點專班也不過二十多人。人員構成既有市領導，也有普通干部，大家在一個專班，自然而然實行的是扁平化管理。過去，普通干部、科級干部甚至處級非領導職務的干部，很少直接接受市級領導干部的領導。現在到了專班，他們直接受市一級領導的指揮，這實際是一種領導激勵。而且，在重大項目平臺可以學到更多的知識，增強自己的能力，跟市一級領導建立直接的聯系。這在傳統政府層級制下是不太可能的。

戰略高度帶來的使命激勵。專班制承擔的都是市一級重大戰略任務，比如杭衢高鐵項目專班、高鐵小鎮專班、基層治理“主”字型運行架構工作專班、營商環境服務專班等。這就決定了進入專班的干部，能夠有機會親身參與到市一級重大戰略的落地全過程，真正把個人的具體工作和市一級的全局工作有機結合起來，自然而然把個人具體工作提升到全局工作的高度，這就使得干部有了更高的使命感和擔當意識。

從“正三角”到“倒三角”

衢州市一級創立專班制后，縣區政府及時跟進，在縣區層面也實施了專班制。隨著專班制使用范圍的推廣，目前可以觀察到兩個方面的情況。

一方面，專班制推動基層政府職能部門結構從“正三角”到“倒三角”的結構再造。傳統的政府職能部門結構是等級制，是一個“正三角”，信息和資源向上流動。市一級的專班制在一定程度上是“正三角”的進一步“正三角”化，把精干的人力、物力和財力集中到市一級重大戰略任務。

但當專班制下沉后，縣區政府和市一級職能部門聯合組建的專班制，在很大程度上成了治理結構上的“倒三角”。這個“倒三角”由縣區的具體發展需求驅動，然后吸引市一級相關職能部門積極參與，把縣區的優勢和上一級職能部門的優勢很好地結合起來。“倒三角”能夠真正推動上一級職能部門轉變自身角色，從過去的業務指導到現在的參與執行，從過去的監督管理到現在的服務把關。

另一方面，專班制之所以有效，在很大程度上是因為它有限。一是適用范圍有限，主要針對一級黨委政府的重點工作成立專班;二是參加人員有限，一個市公務員可能上萬人，能夠進入專班的也就是幾百人。

專班制能夠很快地跳出傳統政府層級制、部門分工制和部門流程的束縛和約束，實現既定的戰略目標和重點任務。但專班制能否進一步拓展和復制，還有兩個方面需要考慮：一是如何處理好制度創新和既有法律法規條文規定之間的關系;二是專班制的積極探索能否推動整個政府工作流程優化和再造，把專班制的做法和經驗在整個政府部門內進行推廣。

另外，專班制之所以有效在于它的非常設性，但一旦專班制成為常設部門，可能就會帶來“制度疲勞”。也許這就是制度創新的悖論，任何制度創新一旦出現，自身往往就蘊含著制度僵化的因素，而領導干部的職責就在于在實現制度創新后，盡可能延長兩點之間的這個時間段。

[作者為中共中央黨校（國家行政學院）黨的建設教研部教授。本文為國家社會科學基金一般項目《習近平堅持和加強黨的全面領導思想理論創新研究》（18BDJ029）階段性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