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守問題不應一概而論

賀雪峰

“留守”成為弱勢農民的基本保障與社會保險，是他們可以獲得的底線救濟。

中國在計劃經濟時期形成了體制性的城鄉二元結構，改革開放以后，城市出現了越來越多務工經商的獲利機會，農村青壯年勞動力進城務工經商，而年齡比較大的父母、婦女和兒童留守農村，形成了具有中國特色的農村“三留守”問題。

因為人多地少的國情，大量剩余勞動力導致農業內卷化，農業收入有限，農民溫飽問題難以解決。改革開放以后，農村青壯年勞動力有機會進城務工經商，從城市獲得收入，承包地由留守中老年父母耕種，獲得農業收入。農民家庭就可以在依然獲得農業收入的基礎上，增加一份進城務工經商收入。也就是說，農村青壯年勞動力進城務工經商雖然造成了農村“三留守”的問題，導致農民家庭的分離，卻增加了農民家庭的收入，改善了農民生活條件。

“留守”會產生各種問題，緩解乃至解決留守問題應成為三農政策的重要目標。不過，特定歷史社會條件下形成的留守問題，解決起來也要考慮歷史社會條件。

當前留守問題源自農村青壯年勞動力進城尋找獲利機會，他們無力將全家老少搬到城市居住，有兩個原因，一是城市生活成本要遠高于農村，二是中老年父母進城會喪失農業收入。全家進城，農民家庭收入減少，支出大幅度增加，生活會更加貧困。這是中國絕大多數農民家庭形成“留守”的主要原因。“留守”是農民家庭應對城市有限收入機會的主動選擇。城市收入有限的原因又是由中國當前仍然屬于發展中國家的現實所決定的。

有人認為農民之所以無法全家進城從而出現留守問題，主要是體制問題，甚至認為只要國家免費為農民在城市提供住房，農民就可以全家體面而有尊嚴地進城，這種認識忽視了當前中國仍然屬于發展中國家、正努力走出“中等收入陷阱”的國情。即使國家有能力為農民家庭免費提供城市住房，農民全家進城，務工經商收入不可能因此增加，農業收入沒有了，生活成本卻大大提高，進城農民生活就會更加困難，經濟更加拮據。

相反，若年老父母仍然在農村有房住，有田種，他們就可以從事力所能及的勞動，種田不僅有收入，而且是證明自己價值的最好手段。養雞養豬，自給自足，自得其樂，他們不僅不要子女贍養，而且可以將自己種的有機農產品源源不斷送給在城里打拼的子女。與子女相對分離不僅換來家庭收入的增加，而且為父母留下了一片自在且自由的空間。

中國所處的發展階段決定了留守問題不是一朝一夕可以解決的，從某種意義上講，留守其實也是農民的選擇與權利。農民進城失敗，或中老年父母不愿與年輕子女住在局促的城市空間，他們還可以退回農村，“留守”成為弱勢農民的基本保障與社會保險，是他們可以獲得的底線救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