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真的想對你說：對不起！

楊喜慶

我真的沒想到在地鐵安檢處竟然碰見了她，還是那樣白凈的臉龐、羞怯膽小的表情。她也看見我了，估計驚訝的心情不亞于我，那眼神已經說明了一切，她輕輕地喊了我一聲：“楊老師好。”

她還記得三年前的那件事嗎？“因為評職稱的壓力”是我為自己的內疚找的一個最好的托詞，我本身教育觀念的不足才是導致事情發生的根本原因。

因為要評職稱，我就想在社團輔導上出成績，這就可以在職稱評定中作為替代班主任管理的成果。而我都帶兩屆社團了，還未獲過獎，眼看評職稱的時間近了，所以對這屆社團的社員要求就格外嚴格，希望他們能出成績。于是我一直摩拳擦掌，對即將到來的校園情景劇大賽“虎視眈眈”。我和社長、副社長積極討論選定參加拍攝的劇本，拍攝前的那幾天每天下午第四節自習課都組織他們積極地排練，還特地請了學校一名文藝突出的老師幫我指導，并給社員統一著裝——租了劇服……躊躇滿志地準備在比賽中獲獎。

感覺排練的差不多了，就和信息組王老師約了時間拍攝視頻，王老師本身也很忙，好不容易才幫我安排出一個拍攝時間，我內心對他很感激，也希望社員能夠傾情投入，一次拍完。

等到要拍攝時，我看到了她，一個沒有穿劇服的女孩子，站在舞臺上，“你的劇服呢？！”我太生氣了，那一刻我忘記了所有曾經受過的愛的教育，我暴躁地向她狂吼，所有社員那一刻都嚇壞了，他們接觸的楊老師不是這樣的啊！“說，你為什么不穿劇服？”可是我又不給她任何回答的機會，“你立刻給我回教室待著去，再也不要你參加劇本拍攝了！”有社員在旁邊幫她解圍，“老師，她不是故意的，算了吧。”“不行，你必須立刻回去，你這樣影響了我們社團的整體形象，一點集體觀念都沒有，立刻回去！”我沒有任何可以商量的余地，其他社員都不吭聲了，她白凈的臉漲得通紅，迅速地轉身離開了舞臺。（因為她在劇本里只是飾演醫生的一個配角，我到校醫務室臨時借了衣服找另外一個社員代替了她）

拍攝很順利，社員們賣力的演出，精彩的表演，劇服的精心選擇等等讓我們順利進入了決賽，決賽那天，還是一樣地順利和出彩，最終劇本《聽見自己的聲音》獲得校園情景劇比賽一等獎。我早已經忘記了其他的一切，滿足于自己的“榮譽”當中。當社長告訴我，那個女孩決賽也沒有來的時候，我根本不以為意，淡淡地說了聲：哦。在我當時的心里，根本不在乎這個小小的女孩子。她來或是不來，對于我似乎是最最無關緊要的一件事。她平時幾乎不說話，上課從來不主動發言，即使叫到她也是聲音輕輕的、低低的，學習成績也不是很好，因為微胖體育上也沒有什么特長，文藝活動上也沒有什么愛好。總之是那種會完全淹沒在人群中的女孩子。沒來就沒來唄，有什么要緊呢。反正她演的角色也就兩句話，穿上白大褂誰都能演。

生活在繼續，我開始接手新的班級，認識新的學生，在一次選修課后，有一個學生突然對我提起了她。“老師，你還記得初一我們社團拍攝劇本的事情嗎？XXX，我們兩個是一個宿舍的，她真的很認真地準備了，她每天晚上在宿舍快要熄燈的時候，都會說她那兩句臺詞，因為您曾經給我們說，這世上沒有小角色，只要你認真演自己的角色都能成功，就像奧斯卡獎項不僅設有最佳男主角，還設有最佳男配角。因為她是從農村來的，以前從來沒有參加過這樣的活動，她真的很認真……那天她在食堂吃早飯的時候不小心把帶的劇服弄臟了，所以才沒有穿劇服……有人問她，你討厭楊老師嗎？她從來沒有說過你一句壞話，她都只是搖搖頭。但是老師，您發現了嗎？自從那件事情之后，她變得更內向了、更膽小了……”她講了很多很多，每句話都像是錐子一樣，刺痛著我的心。

是啊，我為了自己的私利，為了自己的職稱，就在不經意間傷害了一個學生幼小的心靈。我這是怎么了？而我在“教訓”她時不忘收起虛榮的面容（為了比賽獲獎評職稱），還振振有詞地說她沒有集體觀念，用這些冠冕堂皇的話來“教育學生”，而自己有集體觀念嗎？“真誠質樸”的校訓，我還記得嗎？我做到了真誠質樸嗎？我在厲聲訓斥學生時，考慮她的性格了嗎？我這樣做會對她的人生產生怎樣的影響啊？她可能是家里唯一的孩子，是爸媽的掌上明珠，這就是我給她的教育？這就是一個老師的教育情懷？在接下來的幾十年，她結婚了，她生孩子了，她教育自己的孩子，不知道會不會因為我的錯誤在她的身上留下痕跡，打下時間的烙印。在這以后的日子里，我時刻告誡自己，不要粗魯地傷害學生，也不能帶著虛榮的面具去“教育”學生。愛的教育不是我們放在嘴邊的說辭，而是貫徹到生活中的實踐。教育家陶行知先生最重要的教育思想“愛滿天下”的核心是愛，用愛心去滋潤學生的心靈。

如果當年的我能再耐心一點，再柔和一點，去傾聽她的聲音，給她還有其他的孩子再多一個機會，那該多好啊！。把我與她的故事寫下來，就是希望更多人能看到這篇文章，讓我們時刻警醒自己。孩子，老師真的想對你說：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