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雪
我會下意識地把右手張開,五指微微呈放松狀態地蜷著,也不合攏——當風來的時候。
它們像是被我包在手掌心,以親昵的姿態流連過我的每寸皮膚,當它們無息地從指縫里離去,我就像一個被拋棄了的可憐人隱秘地收回我的真心,它所留下的味道容我細細地、自私羞怯地品味。
我自小與風就是這樣的關系。
假如你經歷過那種風雨交加的臺風天,你該知道,或是忌憚風。房間的窗簾并不能將大得離譜的窗戶嚴絲合縫地遮擋住,包括窗沿,也留有一絲足以讓我震懾得不敢言語的縫隙。在那樣的夜晚,窗外每棵樹都像發了瘋一樣左右搖晃,它們盡全力在那狹窄的畫面里奔跑,配上各方洶涌而來的聲音,就像是要吃掉這世界。我看似鎮定地躺在那里,那些只有在深夜人靜時才敢出來活動的情緒卻統統噴薄而出,它們和風匯合,狂熱地擁抱,把我折騰得漸漸入睡。
我其實也算是一夜好眠。
白晝的風又向來是溫柔多情的。
我于清晨踏山驅倦。仿佛同樣是剛蘇醒,風從深谷里流暢得像一碗水中碩大的藍墨,吻過萬物,最后歡喜著來到我面前。要我還怎么前進呢?山群的綠色忽然被賦予鮮活的生命,它們上下微微起伏,那些輪廓變得柔軟,一條曲線似的將這個世界馴養得無比溫和。它甚至還帶著一絲寒意地,去吹開我尚且混沌的心臟,我聽見我的血管噼里啪啦地唱起歌來,高興地像個三歲孩子。
在我實在不愿去拿起一本書或者一把掃把的黃昏,我揣著一肚子的淀粉和油脂,還有少許纖維素,跑去橋頭吹風。那時候的風是最無顧忌的,它把我散下來的碎發撩到頸后,拂去一肩油膩的同時提醒我該徹頭徹尾地洗個頭。除了冬天,它都會放肆地盈滿我的衣領和褲腿,我會莫名暴躁地在那里對著橋下的石頭和溪水發脾氣,也會傻傻地笑起來,反正有風讓我靠,有風讓我當借口。
不是都說,風來時沙沙作響,走后卻像沒來過一樣嗎?
我當真是愛上它這樣的灑脫。
下一次我仍然會張開我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