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析日本太空安全政策新態勢

摘 要：日本新《防衛計劃大綱》設定了未來十年的防御能力目標。文章就其中的太空安全能力建設進行論述。日本政府基于對中國太空領域崛起的疑慮和美日同盟、朝鮮帶來的核威脅、技術的發展、島國國情和日本政治抱負制定了發展太空能力的計劃。其內容體現了日本太空安全能力的發展體現了對日美同盟為基礎的國際合作的強化、對威脅的應對更加積極主動、對民間地位的重視更加突出。在未來可能使國際局勢更加緊張，并且為日本右翼政客修憲鋪平道路，使日本太空防衛政策在國內取得更大的合法性，“專守防衛”理念進一步掏空。對此。中國應當從新《防衛計劃大綱》中借鑒，加強太空領域的國際交流與合作、制定完善系統的太空安全戰略、加強太空安全人才的培養。

關鍵詞：防衛計劃大綱；太空安全；日本；中國

太空是獲取信息資源、提供信息互聯、奪取信息優勢的戰略領域，與國家安全和國際民生息息相關，因而成為各國積極競爭的“高邊疆”。日本政府自從20世紀50年代開始關注太空領域，到冷戰后其利用與發展愈加謀求突破和平憲法的限制，呈現軍事化的態勢。而《防衛計劃大綱》，從1976年出臺以來一直是日本國家安全領域最重要的文件之一，作為基本方針規范，指導特定時期日本的軍事發展。新版《防衛計劃大綱》（「平成 31 年度以降に係る防衛計畫の大綱について」）于2018年12月18日由日本內閣會議正式批準通過。在新《防衛計劃大綱》的開篇“制定的宗旨”部分，明確指出“空間、網絡空間和電磁波等新領域的使用迅速擴大，這將從根本上改變現有的國家安全模式”鑒于安倍政府將長期執政，對新《防衛計劃大綱》中的太空安全政策進行研究，考察其動因，內容與特點，預判其走向，從而為我國的針對性的作為提供參考意見。

一、政策提出的背景與動因

目前，日本周邊的安全環境正在快速變化。國際舞臺上均勢的變化正在加速，變得更加復雜，現有秩序的不確定性也在增加。一方面，傳統領域的國際政治競爭正在加劇。另一方面，太空、網絡與電磁波技術的發展使得國際競爭呈現多樣化的態勢。同時，技術的發展也使得非傳統安全議題更加重要，并使這些議題與傳統安全議題的界限逐步模糊。對于具有獨特島國國情，并希望重獲政治大國地位的日本而言，太空安全自然是幫助其實現期望、克服挑戰的重要領域。

（一）中國的崛起與日美同盟。目前各國的太空領域上雖然存在著合作，但是競爭仍然愈加激烈。在日本政府的感知中，中國的競爭壓力尤為強烈。許多國家尤其美日，視中國實力的不斷增長為威脅，這體現在新版《防衛計劃大綱》中對中國描述的篇幅上。在日本看來，“中國正在迅速提高網絡和電磁領域的能力，利用這些能力干擾對手的指揮和控制；同時中國也通過發展和試驗反衛星武器繼續增強太空能力。”這是為了確保其在高技術新領域的優勢，同時也是為了實現本世紀中期建設世界一流軍隊的目標。雖然中國始終堅持為和平目的探索和利用外層空間，但是日本政府認為，中國政府推動軍民融合戰略，中國迅速發展的太空工業是可以運用在軍事上，并且，中國的反衛星實驗會造成大量碎片，對日本的太空安全帶來了極大的威脅。（中國的實驗）在2007年（平成19年）導致的空間碎片飛散在衛星軌道上，（因此）成為各國的人工衛星等宇宙資產的威脅而受到關注。

面對以中國等國給美國的太空絕對優勢帶來的挑戰，美國特朗普政府制定了《國家航天戰略》。該戰略確認“美國優先為原則”，以四大支柱為基礎，其中第四點為“創造有利的國內和國際環境：繼續開展雙邊和多邊合作，推動人類的探索活動，促進責任分擔、整合可開展合作的威脅應對方法。”在冷戰時期，美國即給予日本太空技術幫助。而今美國意圖重塑太空領域的優勢和推行印太戰略，日本建立自己的太空軍事系統，將有利于使用美國提供的天基資產，有利于幫助美國減輕負擔、獲取信息、實現目標。故日本提升太空軍事能力，是基于日美安保同盟的需要，是符合美國情報與技術共享，通過合作推行印太戰略，維護其包括太空領域在內的各個領域的優勢的需要。

（二）朝鮮帶來的核威脅。在日本看來，朝鮮帶來的挑戰也是極為棘手的。“北朝鮮近年來，以史無前例的頻率進行了彈道導彈的發射，同時發射能力和突襲能力等得到了迅速的強化” 日本政府認為，如果只依賴美國提供的太空能力，日本將會限于被動地位。假設，朝鮮向日本發射中遠程導彈時，根據目前的安保條約，美國衛星提供的信息需要經過北美防控聯合司令部（NORAD），美國國防部，美國太平洋司令部，首相批準，日本自衛隊才能進行攔截。等到這些程序走完，朝鮮的導彈說不定已經落在日本本土了。除了程序復雜，還有GPS在日本地理存在局限性。此外，美國出于核心利益以及情報敏感也不會提供部分關鍵情報。如此種種，日本更加堅定了發展獨立太空防衛的決心。

（三）技術的發展。科學技術可以促進研發，經濟轉型，軍事革新，人民生活水平提高，爭奪國際戰略優勢。目前科技呈現迅速發展的態勢，各國之間的科技競爭也日趨激烈。根據世界銀行關于各國研發支出占GDP比例的統計顯示，各國高度重視科技的發展。在2016年，亞太國家里韓國研發投入占GDP的4.23%位居世界第二，從1996到2016期間，增長約1.97%；日本占3.14%位居世界第四，在這20年間，增長約0.45%；美國占2.74%約世界第九，在20年間增長0.3%；中國占2.1%，位居世界第14，增長約1.54%，但是中國的研發投入占GDP比例在20年間的增長卻是位居亞太第一。通過其研發投入的世界排名可以得知日本向來高度重視對科技的投入，再加上世界科技競爭日趨激烈，尤其是中國努力在科技上進行趕超，日本如今更是加大了在集聚尖端科技的太空領域的投入

（四）島國國情和日本政治抱負。日本作為四面環海和海岸線漫長的面積較小的島國，擁有許多離島和廣大的專屬經濟區。能源、食品和其他經濟高度依賴對外貿易。在日本，城市和人口以及包括核電站在內的關鍵的基礎設施都主要在沿海地區。地震和海嘯等自然災害在日本是較為常見的事情，但是一旦發生對日本的破壞也是巨大的（可參見2011年福島核電站事件帶來的損害），故日本高度重視利用太空對自然災害、對海洋的監控，以此來采取針對性的措施，如通過日本宇宙航空研究開發機構（JAXA）收集信息、進行檢測。此外，日本正在經歷人口下降和老齡化，出生率以前所未有的速度下降，嚴峻的財政狀況也在繼續。所以必須把各種資源集中優化配置。 如果利用太空來開發生產和醫療與軍事產品和技術，將會極大提升效率，優化使用有限的資源和財力，彌補勞動力不足和財政有限的缺陷，促進各項事業發展和減輕負擔。 此外，日本在冷戰后一直希望成為具有全球影響力的政治大國，但是意識到軍事實力是其主要障礙。尤其是2010年中國經濟總量取代日本成為世界第二后，日本更加重視在軍事上（包括在太空安全能力）取得成就，實現自己的政治抱負。

二、內容及其特點

在日本政府眼里看來，突變的安全環境和國際競爭日趨激烈，“灰色區域”事態的增多，使日本無法被動消極地進行應對，必須根本性地強化其安保能力，但是由于國際的相互依存、自身實力、以及國際政治格局的現實，日本政府認為必須與其他國家和本國各機構單位合作以共同應對挑戰。

（一）加強以日美同盟為基礎的國際合作。在新版《防衛計劃大綱》中，我們可以看到“日本將加強每一種手段來成功地實現這些國防目標：日本自己的國防架構；日本（美國聯盟；國際安全合作。這些努力，包括在太空、網絡空間和電磁波等新領域取得優勢，必須迅速和靈活地進行，以應對正在加速變化的日益復雜的安全環境。”美國在冷戰后即給予日本太空技術援助和允許日本使用其天基資產。隨著國際政治現實的日益復雜，美國對日本提升自主太空能力以減輕美國負擔的需求日益增加，日美在太空防衛的合作也日趨深化，主要表現為從硬件到軟件，從單純的信息交換、資產和技術合作到政策合作、體制建設和人員培養層面的轉換。日本在其《2018版日本防衛白皮書》中，闡述了其在平成34年（2022年）度與美國合作建立宇宙狀況監視體制（Space Situational Awareness SSA）的計劃。日本與美國也在2015年建立“空間合作工作組”（CWG），促進太空政策的磋商，密切信息共享，合作培訓和保護專家，促進廣泛領域的研究，包括實施模擬演習。此外，日本同美國空軍太空司令部和其他國家有關部門定期舉行聯合演習“施里弗演習”（シュリーバー演習），來加強未來太空政策規劃的合作，并經常就兩國參加的包括聯合國和平利用外層空間委員會和七國集團在內的多邊合作論壇中正在進行的活動交換最新情況。日本在各類雙邊多邊場合中加強以日美協調為中心的國際合作，增進日本的國家利益，要推進太空開發領域的研究開發和國際合作，同時積極加深國際社會對日本太空開發政策的理解，打消其他國家的疑慮。

（二）更加積極主動應對威脅。日本的防衛政策日趨突破“專守防衛”原則，變得更加積極主動。日本認為，面對日趨激烈的太空競爭和中國帶來的反衛星試驗、反導實驗和太空軍力增長帶來的巨大威脅以及島國的自然災害多發和依賴海洋的國情，日本必須通過預防性的措施和威懾，才能確保其太空安全乃至國家安全。其新版《防衛計劃大綱》表明日本將“從平時開始，在太空、網絡、電磁波領域，自衛隊為防患于未然，經常性地持續監視、收集和分析相關信息。當事件發生時，迅速確定事件，迅速限制損害，進行對損害的復原等。”還將加強“包括保證任務的能力和干擾對方指揮、控制、通信和信息的能力。”從而確保日本在和平時期到緊急情況的在太空的優勢。為此，日本加強與美國的信息、技術、政策等方面的合作和協調，加強聯合演習和訓練，加強日美聯盟在太空領域的威懾和應對能力。

（三）突出民間的地位。日本的太空政策雖然具有軍事化的趨勢，是由政府主導的，但是也不得不考慮為日本人民服務，并且借助民間的、非官方的力量。原因有如下三點；一是因為日本和平憲法限制日本的太空政策過于明顯地體現軍事目的，而且這會加劇周邊國家的疑慮，而不利于日本維護國家利益；二是因為，日本的災難多發的地理國情決定了與民生聯系更加緊密的非傳統安全議程必須受到極大的重視；三是日本政府目前財力有限，經濟發展較為緩慢，不得不借助民間的積極性的創造性力量來減輕日本政府發展太空能力帶來的經濟壓力。在新版《防衛計劃大綱》中，日本政府稱其防衛措施是為“保護國民生命·身體·財產”日本政府利用太空情報收集和監測衛星為日本人民提供必要的信息，來組織防災減災活動；利用太空促進在消費領域的運用，開放技術和產品促進生產和消費，提高人民生活水平。

自衛隊也將積極利用民用力量，并努力加強與包括日本宇宙航空研究開發機構（JAXA）在內的相關機構......的合作。太空發展基金還將參與組織建設，例如設立專門從事空間和專門職業領域的單位，開發人力資源，積累太空領域的專業知識。2017 年度在日本宇宙航空研究開發機構（JAXA）的經費來源中，日本政府撥付經費 340.28 億日元，民間經費為 37.57億日元，民間經費來源占比達到 9.4%，相比民間經費來源占比 5.4%。可見，民間力量在日本太空防衛建設中的作用是在逐步增大。

三、未來可能的影響

日本政府在新版《防衛計劃大綱》里提出的進一步發展太空防衛能力的計劃，凸顯了當前日本太空政策的軍事化、綜合化、官民協同化和國際化四個特征。再結合日本當前奉行的“積極和平主義”和美國“印太戰略”，日本的太空政策將會有兩個影響。外在的影響有利于日本右翼政客借機發揮，內在的影響鞏固和促進其所采取的政策，最終為修改憲法鋪平道路，實現“國家正常化”。

（一）激化國際緊張局勢，為日本右翼政客修憲鋪平道路。當前朝鮮半島局勢緩和，中日關系逐步回歸正常，局勢并沒有新版《防衛計劃大綱》渲染的如此嚴重。然而日本在大綱中以大量篇幅強調中國的威脅，強調中國的反導試驗和反衛星實驗帶來的威脅，這成為了日本擴軍和提高太空軍事能力、推動憲法修改的絕佳借口。這無疑將導致太空軍備競賽，使國際局勢更加緊張。而太空軍備競賽如果得不到控制，一是會打破太空力量平衡；二是會造成太空環境污染；三是會引發太空軍事沖突。。國家間互信遭到破壞，各國出于恐懼，為了維護自身安全，也不得不加大在太空安全的投入。如此，各國將難以避免零和博弈，陷入安全困境中。

（二）日本太空安全政策在國內取得更大的合法性，“專守防衛”理念進一步掏空。“專守防衛”是日本奉行的基本防衛戰略，主要是維持僅用于自衛的最低限度防衛力量，不謀求發展和擁有進攻性武器。日本政府試圖逐步增強其太空防衛政策的合法性，爭取國內國外對其加強太空防衛能力、更加積極主動應對威脅的政策的認可。如此，國內民眾對“專守防衛”的觀念被無形中改造，即該理念進一步被掏空。所謂政治合法性，就是指政府基于被民眾認可的原則實施統治的正統性或正當性（the right to rule on the basis of recognized principles）。若一個政策欲取得合法性，必須滿足公共供給與服務原則；共同價值與理念原則；共同商討原則等。日本政府在其新版《防衛計劃大綱》中聲稱其對太空能力的提高是為了維護國民的生命·財產·安全，是為了應對多種挑戰和突變的安全環境。這樣可以給國民和國際社會造成這樣一種印象，日本發展太空技術，包括發展太空情報收集衛星，是為了幫助日本國民和國際社會預防和監控各種自然災害，是為了更好應對非傳統安全，是為了維護世界的和平與安全，日本的太空能力將會促進公共物品供給和服務。同時，日本政府新版《防衛計劃大綱》的開篇即聲稱“我國在戰后一貫走和平國家的道路。這是在和平主義的理念下，通過前人們的不斷努力而完成的。”其太空政策也是應用在和平和人民福祉上，這符合戰后日本一貫的和平主義理念，踐行近年來日本政府倡導的“積極和平主義”。此外，日本政府利用宇宙航空研究開發機構（JAXA）與民間進行合作，如尋求民間的智力與資金支持，擴大社會在太空領域的政治參與，符合共同商討原則。

四、給予中國的啟示和應對

著名軍事理論家杜黑指出，“勝利總是向那些能預見戰爭特性的人微笑。”面對日本太空能力的不斷加強和太空政策的不斷軍事化，中國不能忽視其給中國國家安全帶來的巨大影響，中國應當從日本新版《防衛計劃大綱》中學習借鑒，迎接挑戰，把握機遇，順應潮流，實現中國的太空夢。

（一）加強太空領域的國際交流與合作。中國應當加強在多邊機構如聯合國、上合組織和亞太空間合作組織等中與各國的交流與合作，鼓勵和支持國內科研機構、工業企業、高等院校和社會團體，在國家有關政策和法規的指導下，開展多層次、多形式的國際空間交流與合作。中國多層次全方位地展開太空外交，建立完善太空安全合作機制，有利于增進互信，減輕他國疑慮，減輕太空版“中國威脅論”的負面影響，減輕太空領域的無序狀態和安全困境；有利于互相學習先進太空技術，促進太空技術發展和人才培養；更有利于促進國際格局多極化，反對太空霸權主義，促進太空領域的國際民主化。

（二）制定完善系統的太空安全戰略。我國應當立足變化的國際政治現實以及我國的綜合國力建立完善系統的太空安全戰略，明確我國發展太空安全能力和太空安全戰略的短期和長期目標，根據我國的實際需要和目標與財力發展太空安全能力而非盲目追求太空領域的絕對優勢，因為這可能導致俱損的太空領域的安全困境；制定完善的統籌機制，防止條塊分割，這涉及政治、經濟、環境、科技等諸多部門，需要各個相關部門共同努力，共同打造外空安全體系。

（三）加強太空安全人才的培養。日本在其新版《防衛計劃大綱》中明確提出設立太空相關的單位和專業機構以培養人才和積累知識。我國雖然堅持和平利用太空，但也應當防患于未然，通過有關高等院校和研究院開設太空安全系或者改革原有相關專業以及開設專攻太空安全的院校，加強對太空安全人才的培養和太空安全領域知識的積累。此類太空安全人才應當是復合型具有高度專業素養的人才，可以同時為太空安全領域和太空民用領域作出貢獻，這種淡化我國太空人才培養的軍事目的的做法還能一定程度上減輕其他國家的對于我國太空政策的疑慮，便利我國太空安全能力的發展。

五、結語

本文對日本新《防衛計劃大綱》中有關太空安全領域部分進行研究。研究的結論是，日本太空安全政策提出的背景和動因主要是是基于中國、朝鮮、技術發展與競爭和日本本國國情帶來的挑戰，是基于日美同盟的需要。當前日本太空安全政策表明日本更加重視國際合作，積極主動應對威脅和突出民間地位。這可能會導致國際局勢更加緊張、推動日本修憲、便利日本太空安全政策實施和瓦解“專守防衛”理念。為此，中國應當加強太空領域的交流合作、制定完善系統的太空安全戰略、加強太空安全人才的培養，以應對變化的國際政治現實。在未來，我們可以深入對日本的太空安全政策的國際關系理論研究；運用數據和相關方法對其展開計量分析；在現有基礎上，加強對日本太空安全政策的對策研究，提供切實可行的具體應對措施，并幫助制定中國太空安全戰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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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王祠旭，男，北京第二外國語學院 政黨外交學院，2017級國際事務與國際關系專業本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