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殊的禮物

□楊明遠

2018年是我從教第25個年頭，我也過了25個教師節。可以說，這個節日是給老師的一種饋贈，學生們可以借著這個機會向老師表達一份心意。

感情是相互的，因為互知而且共通，所以得以傳遞，師生之間的關系也會在用心的禮物下升溫發熱。作為一名老師，教師節禮物的意義則更像是一種紀念，其實，學生送什么都無妨，我會把他們送的賀卡或其他小禮物都好好收藏起來，看到一件禮物，就能想起一張笑臉、一個孩子，想起我們共同度過的歲月斑駁。這些年度過的教師節，除了收到鮮花、賀卡等傳統意義上的禮物以外，還有一些孩子劍走偏鋒，弄出過不少的笑話。

幾年前，班里有一個名叫吳諾的孩子，父母從事殯葬行業。有些學生不知從哪里得來的結論，認為吳諾“晦氣”，因此成群結隊地孤立他。知道吳諾被孤立的原因后，我開始在課堂上有意識地向同學們普及科學知識，告訴他們世界是唯物的，向他們宣傳無神論。這些上小學的孩子一開始不懂，后來我又和他們講，去世的人都是我們的先人，對于先人理應懷著一顆敬畏之心，而吳諾的家人正是送走這些先人的“引路人”，因此也同樣值得我們尊敬。我說，我不信神鬼，吳諾在我眼中是一個好孩子。

吳諾很感激我，平日里也愛和我親近。那一年的教師節，我收到了一樣特殊的禮物。那天放了學，老師們都走了，吳諾突然出現在辦公室里，紅著臉給我塞了一個小紙包。我打開一看，里面竟是用錫紙疊成的“金元寶”，我一時有些錯愕。吳諾看著我吃驚的樣子，仍然興沖沖地說：“老師，謝謝您，以前我一直為爸爸媽媽從事的工作感到自卑，但是因為您的話，我覺得他們的工作是光榮的，我以后也要從事爸爸媽媽的行業……這是我和奶奶學著疊出來的，這是疊得最好的幾個，我想作為教師節的禮物送給您。”看著他真摯的笑臉，我笑著將“金元寶”放入抽屜，并叮囑吳諾，以后切勿再將它作為禮物送人。

那件看似“不吉利”的禮品我卻留到了今天。這件很小的事情，它讓我看到了吳諾那顆誠摯的童心。一個孩子的真誠與愛可以傾注于許多物品——哪怕這物品有些許奇怪。后來，許多家庭的經濟實力日漸好起來，教師節禮物更多傾注的是家長們的心血。禮品中開始出現購物卡、名表、金手鏈、名牌包包等不符合孩子年齡階段認知的物品，甚至有家長不見外地對我說：“老師，我不知道送您什么，要不就送您一張卡吧！”然而，看到越來越多的孩子在班里比拼送禮物的價格，我總覺得教師節原本的意義正在一點點褪去。當然，這些貴重的禮物只能被我一一退回。

說實話，我很震撼。教師節已經從一個為老師和學生構建情感的橋梁，變成了家長們向老師公然示好的良機，而這種行為可能過早地為孩子樹立了一套所謂“成人世界”的法則，甚至會給學生一種因為給老師送了昂貴的禮物，所以理應得到老師偏袒的錯覺。家長們對于給孩子造成的后果和影響或許沒有仔細考量過，但這對于純潔的師生關系本身就是不利的影響。我記憶最深的是2016年，我教過一個叫月的姑娘。月清秀文雅，衣著質樸大方。由于父母在外務工，月從小跟著爺爺奶奶長大。有時候學校布置了作業，需要學生自行打印，月家里沒有電腦，也沒有打印機，為了讓她省下打印的錢，我特別許可她可以用辦公室的打印機打印學習資料。

月熱愛讀書，喜好寫作，作文寫出來就是年級范文。課堂上把手舉得高高的，作業本上字跡永遠工工整整，臉上時常掛著真誠的笑意，穿著樸素但永遠整潔干凈，我從心底里欣賞她。就是這樣一個女孩，教師節那一天卻悶悶不樂，在走廊看到我一反往日熱情問好的狀態，低著頭，挨著墻邊走過。我好生納悶，還以為這個女孩生活上出了什么問題，本想第二天找她談心，卻在班里的垃圾桶里有了意外發現。

垃圾桶里有幾張撕碎的賀卡，即使已經成了碎片也不難通過娟秀的字體與細致的編排，發現制作者是怎樣用心良苦。我把賀卡的碎片撿出拼好，右下角清楚地寫著月的名字。

我把她叫到辦公室，詢問為什么將做好的賀卡撕毀。月囁嚅道：“同學們送給老師的禮物太好，我覺得自己太寒酸了。”盯著月的臉，我感到痛心，幾乎要掉下淚來。是怎樣的攀比之風羞辱了一個好孩子純善的心靈啊！我給她看自己拼好并用膠帶粘貼完整的賀卡，她先是驚訝，然后眼睛里重新散發了光彩。我告訴她，禮物從來沒有貴賤，每個孩子送的都是自己的一份心意，這份禮物是老師收到的最好節日禮物之一。

那張撕碎的賀卡和“金元寶”，我一直久久珍藏，它們也讓我思考了教師節的意義。教師也是人，也會有偏愛，但是我們的偏愛，往往是出于老師對學生的欣賞，以及學生對我們回饋的誠摯的愛，而不會取決于禮物的貴賤。

心是一面鏡子，這是我們作為教師的師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