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凈雯 ,李新影 *
青少年問題行為包括攻擊、違紀、物質濫用、注意力問題等,問題行為不但影響青少年身心健康發展,還會破壞家庭的和諧以及學校和社會的運行規則,甚至導致青少年犯罪[1]。因此,探討青少年問題行為的形成機制極為重要。現有證據表明,青少年問題行為的形成是環境和遺傳因素共同作用的結果[2]。在環境因素方面,不良同伴交往是受關注較多的風險因素之一。進入青春期后,父母對青少年行為的影響不斷降低,而同伴對青少年行為的影響變得越來越重要[3]。因此,在這個時期交往行為不良的同伴極易導致青少年自身的問題行為。例如,針對1 279名13~16歲美國青少年的追蹤研究顯示,不良同伴交往與性行為、物質濫用等6種問題行為均相關[4]。我國學者也發現不良同伴交往與青少年問題行為之間的關聯[5-6]。在遺傳因素方面,研究表明,多巴胺系統相關基因與問題行為的關系密切[7]。兒茶酚胺氧位甲基轉移酶(catechol-O-methyl-transferase,COMT)基因是多巴胺主要代謝酶中的一種,備受研究者關注。COMT基因位于22號染色體的q11.2區。rs4680(Val158Met)單核苷酸突變是研究者們研究最多的COMT基因多態性位點。rs4680位點鳥嘌呤(G)突變為腺嘌呤(A),使得第158位密碼子發生改變,由纈氨酸(Val)變為甲硫氨酸(Met),從而降低COMT蛋白的活性,進而提高腦內多巴胺神經遞質的水平[8]。研究者認為COMT基因rs4680位點多態性與暴力攻擊等問題行為相關[9],然而研究結果并不一致。例如,有研究發現在青少年群體中,AA基因型的個體其攻擊水平更高[10]。但是在患有注意力障礙的兒童中,GG基因型的個體攻擊水平較高[11]。還有研究未發現COMT基因rs4680位點多態性與問題行為有關聯[12]。研究結果間的不一致,可能的原因是該基因并非單獨作用于個體,而是與環境因素存在交互作用,即基因作用的顯現依賴于某些環境因素暴露。本研究采用環境×基因交互作用(G×E)的視角,探討不良同伴交往與COMT基因rs4680位點多態性的交互作用對青少年問題行為的影響,以期更加全面理解青少年問題行為產生的個體差異,為制定個性化的干預措施提供科學依據。
1.1 研究對象 2011—2012年,研究對象選自北京市青少年雙生子樣本庫[13],該數據庫收集了來自北京市16個縣區的青少年雙生子相關數據資料,包含人口學信息、基因信息、環境信息,以及情緒和問題行為的測量等。為保證樣本獨立性,從每對雙生子中隨機抽取一人的數據進行分析。剔除數據不完整和非漢族樣本后,得到有效樣本780份,其中男380例,女400例;年齡11~17歲,平均年齡(13.4±1.8)歲。青少年及其父母均簽署知情同意書。
1.2 測量工具 在不良同伴交往方面,采用《不良同伴交往問卷》[14]測量過去1年中,青少年的朋友們中出現15種違法違紀行為(例如離家出走、逃學、打架、吸煙等)的百分比。三點計分方式:0=沒有朋友做過,1=有些朋友做過,2=大多數朋友做過,根據實際情況進行選擇。量表的總得分代表不良同伴交往的程度,總得分越高表示其同伴的不良行為越多。本研究該量表內部一致性系數為0.85。
在問題行為方面,采用《Achenbach青少年自評量表》[15]中的問題行為維度(包括違紀、注意力不集中和攻擊行為)測量,共計48道題。三點計分方式:0=完全不準確,1=有時候準確,2=非常準確。量表的總得分代表問題行為的程度,總得分越高代表其問題行為越多。本研究該量表內部一致性系數為0.88。
1.3 基因分型 通過唾液收集受試者的口腔上皮細胞,提取DNA進行基因分型,獲得COMT基因rs4680位點多態性。基因分型采用SNaPshot方法(Applied Biosystems,Foster City,USA)。首先,利用聚合酶鏈式反應對包含rs4680位點的基因片段進行擴增,然后使用ABI Prism 3730xl全自動DNA測序儀對擴增產物進行電泳,最后使用GenScan Analysis V3.7和Genotyper V3.7軟件對結果進行分析。10%的樣本數據進行隨機再驗證,發現錯誤率不到1%,說明分型準確性滿意。
1.4 統計學方法 使用R 3.2.2統計學軟件版本進行數據處理,基因型分布進行Hardy-Weinberg平衡性檢驗;不同基因型青少年問題行為得分比較采用單因素方差分析;以問題行為得分為因變量,以年齡、性別為控制變量,以基因型、不良同伴交往以及二者的交互項為自變量建立多元線性回歸分析模型。以P<0.05為差異有統計學意義。
2.1 Hardy-Weinberg平衡性檢驗 COMT基因rs4680位點AA型(met/met)57例,占總人群的7.3%;AG型(met/val)326例,占總人群中的41.8%;GG型(val/val)397例,占總人群的50.9%。基因型分布符合Hardy-Weinberg平衡定律(χ2=0.80,df=1,P>0.05)。
2.2 不同基因型青少年問題行為得分比較 COMT基因rs4680位點AA型、AG型、GG型青少年問題行為得分分別為(13.5±9.1)、(13.0±10.7)、(12.3±10.8)分,3者比較差異無統計學意義(F=0.55,P=0.577)。
2.3 多元線性回歸分析 以問題行為得分為因變量,以年齡、性別(賦值:男=0,女=1)為控制變量,以基因型(由于AA型與AG型青少年問題行為得分接近,且AA型樣本量小,將AA型和AG型合并成一組,賦值:AA型+AG型=0,GG型=1)、不良同伴交往以及二者的交互項(不良同伴交往×COMT基因)為自變量建立多元線性回歸分析模型,結果顯示,年齡、不良同伴交往以及不良同伴交往×COMT基因對青少年問題行為得分的影響有回歸關系(P<0.05,見表1)。年齡越大,青少年問題行為越多;同伴的不良行為越多,青少年問題行為越多;基因的主效應不顯著;不良同伴交往×COMT基因交互作用分析發現,AA型+AG型和GG型青少年問題行為得分均隨同伴的不良行為的增加而增加,GG型更容易受到不良同伴交往的影響,當同伴環境不佳時,青少年問題行為得分更高(見圖1)。

表1 青少年問題行為得分影響因素多元線性回歸分析Table 1 Multivariate linear regression analyses for factors influencing scores of adolescent behavioral problems

圖1 不良同伴交往×COMT基因對青少年問題行為得分的影響Figure 1 Interacting effect of deviant peer affiliation and COMT gene on scores of adolescent behavioral problems
本研究考察了不良同伴交往與COMT基因rs4680位點多態性對青少年問題行為的交互影響,研究結果顯示,COMT基因rs4680位點多態性不直接影響青少年問題行為,而是與環境因素共同發揮作用;GG型對環境因素更加敏感,同伴的不良行為較多時,青少年問題行為得分較AA型+AG型高。
在COMT基因rs4680位點多態性與環境因素的交互作用研究中,既往選取的環境因素主要包括母親妊娠期吸煙[16]、父母的教養行為[17]和應激性生活事件[18]等。本研究考察不良同伴交往這一在青春期常見的環境因素,對現有研究形成了有價值的拓展和補充。“社會化”過程是青少年問題行為研究領域重要的理論之一,即青少年易被同伴影響,通過社會學習的方式獲得與同伴類似的行為特點[19]。本研究結果提示,社會化過程對不同遺傳傾向的青少年影響程度不同,具有某些遺傳特質(如GG型)的個體更容易受到社會化過程的影響。
既往研究也發現COMT基因rs4680位點多態性與環境因素的交互作用對青少年攻擊、物質使用等問題行為的影響。如,LAUCHT等[17]發現,COMT基因rs4680位點多態性與父母監管行為間的交互作用可預測青少年的飲酒行為。BRENNAN等[20]發現,母親妊娠期吸煙與COMT基因rs4680位點多態性的交互作用可預測青春期的攻擊行為,GG型個體更敏感,暴露于母親妊娠期吸煙的環境后更容易出現青春期的攻擊行為。本研究結果與BRENNAN等[20]的研究結果高度一致。然而,也有部分研究未發現環境×基因交互作用對青少年問題行為的影響[16]。另有一些研究雖然發現了環境×基因交互作用的影響,但研究結果提示的風險基因型與本研究不一致。如,在LAUCHT等[17]研究中,AA型的個體對不良環境更為敏感,暴露于監管不足的風險環境后,更易發生飲酒過量的行為。研究結果間的不一致可能是樣本的種族構成、環境因素的異質性和測量手段不同導致的。與此同時,環境×基因交互作用是十分復雜的現象。如,QAYYUM等[21]指出,不能排除環境×基因交互作用在其中的影響。因此,后續研究需要在試驗設計上進行更加細致和全面的考慮。
本研究有一定的局限性。首先,橫斷研究不能很好地揭示變量間的因果關系。其次,不良同伴交往本身亦可能受到遺傳因素影響,也就是說不能完全剔除基因-環境的相關的影響。這個問題是目前同類研究所共有的。
綜上所述,青少年問題行為同時受環境和遺傳因素的影響,因此未來的基因研究應重視環境因素的測量和分析。在應用方面,由于不良同伴交往本身即可預測問題行為,因此建議學校和家庭關注青少年的交友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