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機關事業單位職業年金替代率研究：一個文獻綜述

摘要：2015年中國機關事業單位養老保險制度改革全面啟動，職業年金作為基本養老保險的基礎上建立的強制性補充養老保險制度，對改革后機關事業單位職工的養老金水平具有顯著影響。文章首先分析職業年金與企業年金的異同，在此基礎上梳理替代率的定義，企業年金替代率及職業年金替代率的相關文獻，最后結合研究現狀及我國實際，分析職業年金替代率研究的理論價值和現實意義，并為未來的研究拓展提供可能的方向。

關鍵詞：機關事業單位；養老保險改革；企業年金；職業年金；替代率

一、 引言

黨的十九大報告明確提出，要盡快建成有中國特色、符合當前國家和人民需要的多層次社會保障體系，該體系應具有可持續發展、保障適度、權責清晰、覆蓋面廣等特征。隨著中國人口撫養比一路上升，人口紅利消失，中國社會邁入老齡化階段，依靠單一層次的社會基本養老保險已經無法滿足人民日益增長的對養老金的需求，社會保險基金入不敷出將是遲早的事情，而要緩解社保基金的養老金支付壓力，提高社會養老金的保障力度，保證社保體系在覆蓋全民的同時還能做到保障適度以及可持續發展，最根本的解決辦法便是積極拓展第二，乃至第三層次的養老保險制度，對第一支柱的社會基本養老保險提供有力支撐。而機關事業單位職業年金是國家拓展多層次養老保險體制的一個重要嘗試，對進一步深化社會保障改革，建立健全中國特色的社會保障體系具有先導性的戰略意義。

職業年金是在2015年開始的全國機關事業單位養老保險制度改革中誕生的，隨著這一年中央文件《國務院關于機關事業單位工作人員養老保險制度改革的決定》的頒布，宣告了養老保險雙軌制的終結，改革覆蓋單位的職工退休后將不再直接從原單位領取養老金，而是和企業職工一樣從社保中心領取，但與企業職工不同的是，他們除了基本養老金以外，還可以多領取一份額外的職業年金，機關事業單位職工領取的基本養老金的管理模式、計發方式和全國城鎮基本養老保險一致，職業年金則參照已有的企業年金，進行市場化運營，獲取市場化收益。

職業年金作為我國社會主義社會保障體制的重大創新，既是對基本養老保險制度的重要補充，也是機關事業單位養老保障體系的重要支柱，目前學界和社會，莫不對職業年金這一嶄新制度寄予期望，尤其職業年金的工資替代率，即職業年金對機關事業單位職工退休金的影響更是廣受關注。一方面由于職業年金作為一個新生事物，誕生時間不過短短三年，相關研究不能算多，另一方面由于全國范圍內機關事業單位養老保險改革推進普遍緩慢，至今仍未能實現職業年金賬戶的實繳實發，無法獲取真實發放數據，限制了相關實證研究的開展。相比之下，企業年金的誕生年代要早得多，相關研究更為豐富，研究方法相對成熟，且企業年金和職業年金在性質、內涵、運營方法等方面存在不少相似之處，客觀上存在一定可比性，因此企業年金的相關研究可以在研究方法、實證證據等方面為職業年金的研究提供借鑒。

二、 職業年金與企業年金的異同

職業年金的誕生可追溯至2015年《機關事業單位職業年金辦法》的正式出臺，文件將職業年金官方定義為在必須參加基本養老保險的前提下，針對機關事業單位職工設立的一種新型補充養老保險形式。而討論職業年金之前，必須先介紹一下它的制度前身——企業年金。2004年頒布的《企業年金試行辦法》規定了我國企業年金的誕生，文件將企業年金官方定義為在參加基本養老保險的前提下，企業和職工可自愿選擇參加與否的一種補充養老保險形式，如果參加的話企業和職工需共同承擔運營企業年金的相關費用。下面簡單總結一下二者的相同點與不同點。

1. 職業年金與企業年金的相同點。第一，是對基本養老保險的一類補充，必須在已經參加基本養老保險的前提下才可參加；第二，由單位和職工個人共同承擔所需費用；第三，實行完全積累，采用個人帳戶方式進行管理；第四，職業年金對非財政全額供款的單位，與企業年金一樣，實行市場化投資運營，按實際收益計息；第五，退休職工達到法定退休年齡后，可選擇定期或一次性從年金個人帳戶中領取賬戶余額，即領取方式一樣。

2. 職業年金與企業年金的不同點。第一，參保人員范圍不同。前者僅限機關事業單位職工參保，后者僅限企業職工參保；第二，政策屬性不同。前者為強制執行，后者為自愿建立。這也導致企業年金實際覆蓋率將遠遠低于職業年金，據統計，2016年約有2.6億人從社保中心領取基本養老金，但僅有105.5萬人領取企業年金；第三，年金繳費率不同。據文件規定，職業年金的個人繳費率為上一年度繳費工資總額的4%，而單位繳費率為本單位職工上一年度繳費工資總額的8%；企業年金的單位繳費率上限為本單位前一年度發放工資總額的1/12，單位和個人繳費率加總后的上限為前一年度單位發放工資總額的1/6；也就是說，一方面，前者明確規定了繳費比率，而后者僅給了一個繳費上限而沒有給出明確的繳費比率，另一方面，后者的單位繳費率和個人繳費率上限均高于前者，這必然對二者實際中的繳費率產生影響。

總之，盡管企業年金、職業年金在參保人員范疇和政策屬性等方面存在差異，但本質上都是補充養老保險制度，實行市場化投資運營，領取方式也一樣，可以推論其替代率的影響因素很大程度上重合，具有對比研究的客觀條件。

三、 國內外研究現狀評述

1. 替代率的定義與計算方法。養老金替代率是養老金研究領域的專用術語，具有特定內涵，一般通過計算職工退休后的養老金水平與退休前工資收入水平之間的比率來實現比較職工退休前后生活保障水平差異的目的。在國家層面上測算的宏觀養老金替代率可反映一國參保職工退休后的保障水平，因而經常被作為進行國際間養老金制度比較的一個重要指標（Whiteford，1995）。養老金替代率并非越高越好，而是應該做到因時因地制宜，適應當地社會經濟發展階段及人民群眾消費水平，過高或過低的養老金替代率會對經濟社會發展及社會穩定造成不良影響，過低的替代率將可能導致退休職工的基本生活水準難以得到保障，而過高的替代率將可能導致在崗職工的工作積極性遭受打擊（褚福靈，2004）。

國外在養老金替代率方面的研究文獻較為豐富，根據研究方法的不同可大體分為“經驗式”和“制度式”兩大類，第一類研究一般通過計算現有退休者的養老金水平與在職職工工資水平的比率直接測算養老金替代率（Disney & Johnson，2001；Burniaux et al.，1998；Atkinson，Rainwater & Smeeding，1995）；第二類研究亦稱為目標替代率研究，通過著眼于當前特定養老金制度覆蓋下的職工的未來養老金水平與目前工資收入之比，由于涉及預期而非當前收益，使用這種方法需要預設退休年齡、工資增長率等一系列參數才能計算出結果，故結果存在較大的不確定性，國際上很多文獻使用第二類研究方法以比較一國內或多國間不同養老保險制度間的政策差異（Johnson，1998；Eurostat，1993；Aldrich，1982）。由于數據可獲得性的限制，我國目前第一類文獻較少，而第二類文獻較多。

根據本文對養老金替代率的定義，如果在界定職工在職工資收入水平或退休后的養老金水平時選取不同的參數，則計算出的養老金替代率的內涵將隨著參數設置的不同而發生變化，由此形成多種替代率，如繳費工資替代率，相對替代率，社會平均工資替代率，上文提及的目標替代率等。繳費工資替代率=退休后首年的養老金收入/在職時期全部或某一時段的平均繳費工資，側重衡量個人對養老保險的貢獻與養老金之間的關系。相對替代率/交叉替代率=個人退休后首年的養老金收入/退休前一年的當地社會平均工資，著眼于分析個人養老金收入是否保障適度。社會平均工資替代率=人均養老金水平/當地社會平均工資，偏重于衡量當地的養老金水平是否在宏觀上符合經濟社會發展水平。

在實際分析過程中，對個人退休前工資的統計口徑也是千差萬別，有的采用職工退休前一年或幾年的平均工資、在職期間的平均工資衡量個人在職收入，有的則用在職期間可支配收入，即總收入扣減收入稅、養老金繳費或稅后的凈值代表個人收入（王曉軍，2002）。董克用（2001）認為由于國家政策僅將在職職工的部分工資收入項目納入名義收入范疇，因此在職職工的名義收入大大低于實際收入，也即是說，如此計算的退休金替代率要大大低于實際上的替代率。總之，由于替代率沒有嚴格的定義，及收入統計口徑不統一等原因，在不同的假設條件下測算出來的替代率水平存在較大差異，在橫向對比時需要仔細甄別。

2. 企業年金替代率相關研究。自誕生以來，企業年金制度一直是保險精算、社會保障領域的研究熱點，國內關于企業年金替代率問題的研究較為豐富。聶瑋瑩（2017）、石寄華等（2014）、游春等（2011）、劉軍麗（2010）、徐穎及張春雷（2009）、劉昌平（2005）等研究都通過建立保險精算模型，對企業年金替代率敏感性進行了實證分析。綜合分析這些研究，大都從以下因素中選擇幾項進行替代率敏感性分析：企業年金繳費率、通貨膨脹率、開始工作年齡、退休年齡、基金投資收益率、利率、工資增長率等。

其中劉昌平（2005）通過構建中國企業年金基金平衡模型，對影響企業年金工資替代率的相關因素及其影響程度進行分析，計算得出中國企業年金工資替代率為26. 46%，發現企業年金繳費率、退休年齡、基金投資收益率是對企業年金工資替代率的影響程度最大的三個參數，此外，研究還發現采取年金化給付方式要比傳統的定期給付方式獲得更高的企業年金工資替代率水平。

鄭婉儀、陳秉正（2003）以我國的城鎮職工養老保險制度為對象，模擬了不同情景下我國職工個體的基本養老保險工資替代率和企業年金的工資替代率，并定量分析和預測企業年金對我國退休職工的養老金工資替代率的影響，發現企業年金比基本養老保險在提高退休職工收入替代率方面效率更高。

3. 職業年金替代率相關研究。在職業年金出臺之前，就有不少研究對職業年金的必要性和可行性進行了論證。鄭秉文與孫守紀等（2009）認為要避免機關事業單位養老保險制度改革后相關單位的職工養老金待遇下降，必須建立職業年金制度。許曉丹、郭圣乾（2011）通過測算事業單位養老保險改革試點地區的事業單位在改革前后的職工養老金工資替代率水平，發現改革后事業單位養老金替代率不僅大大低于改革前水平，也低于企業職工的養老金替代率水平，由此推論各試點地區事業單位養老保險改革進程緩慢主要在于待遇水平大幅度降低，從而提出應早日建立職業年金制度以彌補這種落差。

職業年金出臺后，關于職業年金替代率的研究逐漸豐富起來，其中一類較為常見的研究是通過精算方法模擬測算改革后的機關事業單位職工養老金替代率，與現有養老金替代率或企業退休金替代率進行比較，以評估改革的政策效果。但此類研究鮮有單獨討論職業年金工資替代率的，大都是把基本養老保險和職業年金加總計算一個總的養老金替代率。

由于模擬方法或參數設定不同，這類研究的結論并不一致，甚至截然相反。有的研究發現機關事業單位養老保險改革后，機關事業單位職工養老金的工資替代率會由于職業年金的出現而大大提高，從而與改革前相比，不僅仍然高于企業職工養老金的工資替代率，而且這種差距將更大（曹園，2016）。有的研究則認為改革對替代率的影響不能確定，如郭瑜（2015）通過精算方法模擬測算機關事業單位養老金改革后的替代率，發現替代率水平并不必然明顯降低，反而可能提高彈性并形成正向的激勵機制，且由于職業年金基金實行市場化運作，其投資回報率將極大地影響退休金水平；薛惠元、宋君（2015）發現改革后機關事業單位職工的養老金替代率比改革前彈性更高，從而改革對替代率的影響不確定，最終影響要根據個人賬戶收益率、繳費基數等參數的具體情況而定，此外，改革后機關事業單位與企業職工基本養老金替代率基本相同，而由于機關事業單位比企業職工多了職業年金的部分，前者的總體養老金替代率將大大高于后者。

總之，國內關于職業年金工資替代率的研究近幾年開始逐漸豐富起來，但對改革后總體養老金替代率的研究較多，單獨研究職業年金替代率的較少；對職業年金的替代率進行直接測算的研究較多，而對職業年金替代率進行敏感性分析的研究較少。

四、 研究展望

國內關于職業年金的研究處于起步階段，還有許多值得進一步探索的方向，基于上述文獻回顧，本文建議未來可在以下方向對職業年金領域進行拓展研究。

1. 高等院校教師職業年金工資替代率研究。由于體制原因，我國絕大多數高等院校均屬于本次機關事業單位養老保險改革范圍，職業年金對高校教師的退休收入具有重要影響，而國內目前還鮮有針對高校教師這一特殊職業群體的職業年金替代率的研究。由于受教育時間普遍較長，高校教師參保年齡和退休年齡等與其他機關事業單位有顯著差異，模型設定和分析結果應該也有不同，可見針對高校教師這一特殊子樣本進行單獨研究具有較強的理論價值。

2. 職業年金替代率敏感性分析。隨著我國高等教育行業的市場化、國際化發展，高校教師的流動性問題引起高校重視，合理而富有競爭力的薪酬體系是吸引海內外人才的重要手段，而職業年金作為工資以外的一種重要福利形式，通過研究哪些因素影響職業年金替代率及其影響程度，可以為我國政府制定高層次人才引進政策，及高等院校完善人事管理制度提供有益的借鑒。

黨的十九大報告規劃了將中國建設成社會主義現代化強國的宏偉藍圖，而這離不開社會保障制度的有力支撐。職業年金是中國積極發展第二、第三層次養老保險體制的新嘗試，對深化黨和國家機構改革，加快推進事業單位改革，提高機關事業單位職工退休后的保障力度，建成保障適度、可持續發展的多層次社會保障體系具有重要意義，因此，本文呼吁，應大力發展職業年金領域的相關研究，以保證職業年金發展適應中國經濟社會發展的步伐，在全面建成小康社會的過程中發揮其應有的社會“穩定器”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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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金項目：對外經濟貿易大學工會工作專項研究課題“職業年金對高校教師養老金替代率的影響研究”（項目號：2018ghzd004）；對外經濟貿易大學中央高校基本科研業務費專項資金資助“高校教師職業年金工資替代率敏感性研究”（項目號：17YB02）。

作者簡介：王韻含（1987-），女，漢族，湖南省新寧縣人，對外經濟貿易大學助理研究員，中國社會科學院研究生院博士生，清華大學公共管理碩士，研究領域是勞動經濟學和人力資源管理。

收稿日期：2019-01-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