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舟的力量

劉海軍

六月觀競渡

坊村一處一龍船，劈浪飛橈斗欲先。

6月，端午時節，水面龍舟疾馳、舵槳翻飛，兩岸歡呼陣陣、群情激奮。這一場景在中華大地接連上演，并延續了上千年。

提到龍舟，大家自然會聯想到端午節、屈原。雖然目前沒有確鑿證據表明，端午節與龍舟誰先誰后，但根據愛國學者聞一多在《端午考》一書中的記載“端午節本來是吳越民族舉行圖騰祭祀的節日，而賽龍舟便是祭祀中半宗教、半娛樂性的節目”，至少說明二者之間有著非常緊密的關聯。然而，相較屈原文化，則有證據表明龍舟運動要遠比屈原文化早。根據近年興起的“湖南沅陵起源說”，沅陵龍舟發源于遠古時期，是苗、瑤、侗、土、畬、黎6族為了祭祀共同的始祖盤瓠，劃船招魂，并延續下來，成了龍舟運動的雛形。沅陵龍舟起源于5 000年前，比“紀念屈原說”早3 000多年。[1]最早關于龍舟的記載出現于《穆天子傳》一書，書中提到周穆王時就已出現了龍舟。只是此時的龍舟尚未發展成龍舟運動，主要用于觀賞。若從這個角度看，龍舟的出現至少在3 000多年前，也比屈原早700多年。

因此，對于龍舟的“紀念屈原起源說”則應出于一個時間上的巧合。因為屈原的愛國思想對于當時的帝王將相、民眾而言，不論是從國家統一、強化向心力、積極參軍報國等，都是一個值得傳頌的好事。在當權者的推動下，自然順利地跟端午節結合起來，成為節慶的一部分。但由于當時國多地廣、各國尚未統一，也或許是有些當權者各懷心思，使龍舟活動時間不統一，這點在古代能得到普遍印證。隋代杜臺卿所著《玉燭寶典》記載，古代龍舟競渡在夏至舉行;《舊唐書·杜亞傳》記載“江南風俗，春中有競渡之戲”;《舊唐書·穆宗紀》提到“九月觀競渡”;浙江古時在中秋第2天;而安徽則在端午節和立秋日各舉行一次。[2]由此可見，古代一年三季均有龍舟競渡活動。而近代，遼寧、內蒙古、寧夏等地均在冬季舉行過冰上龍舟賽。

因此，龍舟節慶活動并不一定與端午節相關。但龍舟一定與運動、競技緊密聯系，這點從歷史記載和傳統習俗中能得到印證。

龍舟競技的“申奧”之路

龍舟作為龍舟文化的載體，歷經上千年歷史演進，已經發展為一個蘊含著制作技藝、習俗、信仰等的文化載體。然而，龍舟的“進化”除了這些外，還有一個重要原因——競技，在近代尤為突出。

隨著龍舟競技的國際化發展，龍舟標準也逐步統一。因此，在同一尺寸、形制下，要想追求更高的速度，就對材質和制造技藝提出更高的要求。目前材質除了木材外，還有玻璃鋼和復合材料——多采用一體成型，所以更加考驗設計。正如當下各大汽車品牌紛紛在設計上絞盡腦汁，都想著如何降低阻力，從而提升速度，降低油耗。此外，劃槳作為劃手最重要的工具，一些專業的劃手已使用碳纖維材質替代傳統的木材，盡管價格高昂，但仍難以阻擋專業級選手的追捧。

近些年，由于我國大力發展競技體育，隨之而來的是龍舟競技活動的大力推廣。很長一段時間以來，龍舟競渡只是中國傳統節慶活動之一，而非正式的體育運動，直到1976年，香港首次舉辦國際龍舟邀請賽，正式揭開了龍舟活動的現代化、國際化、規范化的序幕;2010年，龍舟競賽首次成為廣州亞運會上的正式比賽項目，進一步推動了龍舟競技活動。

值得一提的是，2017年，國際龍舟聯合會和國際冰上龍舟聯合會的合并，成為龍舟運動發展史上的一個里程碑。而2019年國際劃聯龍舟世界杯的舉辦——國際皮劃艇聯合會主辦的第一屆世界杯，更是擴大了龍舟的國際影響力，也有人說“這是為龍舟項目進入奧運會做準備”。因此，在2020年，大家可以看到龍舟運動已經作為正式表演項目出現在東京奧運會上。如此看來，龍舟競技項目入選奧運會指日可待，并有望成為奧運會上首個以中國傳統體育競技項目為源頭的比賽項目。這對于中國的體育競技和傳統文化發展都有著重要的意義。

“不要小瞧龍舟的力量”

龍舟競技這項發源于中國的傳統體育項目為何如此興盛？又為什么廣受全世界的認可和歡迎？因其開放性和向心力。

龍舟競技是一個需要眾多人參與的競技活動，例如福建標準的傳統龍舟為36人;貴州苗族的龍舟有劃手38人……由于參與人數眾多，整個比賽過程需要高度的統一、協調。例如廣東傳統龍舟競技場上，全體槳手聽鼓點統一行動，充滿節奏的“咚、咚、咚”就是前進，聽到碎鼓點“咚咚咚咚咚”大家立即抬屁股，轉身坐到前面的座位上，完成動力轉向，后排轉前排，迅速倒車，同時船頭船尾的槳手完成角色互換，輪番控制方向。由此可見，龍舟比賽不僅僅是力量的比拼，更是耐力、領導力、協調力等的相互配合，需要強大的向心力與協作精神。

以前，有些地方的龍舟活動只是屬于男人的娛樂活動，不允許女性參加，但現在隨著大眾觀念的轉變，不僅女性可以充分參與，還成立了專業的女子龍舟隊。其中龍舟競技發展突出的廣東有一支常勝女子龍舟隊——南海九江女子龍舟隊，隊長方金彩更是一位傳奇人物，不僅率領平均年齡42歲的廣東女隊包攬了2017年天津全運會龍舟賽上6枚金牌，還獲得了2005年的德國龍舟世錦賽冠軍，在國內外大放光彩。

盡管龍舟競技發展之路越走越寬，但面對現代龍舟，傳統龍舟的生存空間則被壓縮了。以福建省福州市為例，以前，傳統龍舟的配件都有專門的工匠制作，比如象園頭有做龍舟頭的，尚干一帶有做槳的。如今，隨著這些老行當的消失，這些最能代表福州龍舟傳統與特色的龍舟頭、柳葉槳、舵斗，都面臨著傳承問題。

但從另一個角度而言，作為在中國傳統文化的一部分，龍舟文化又是極富生命力的。5年前，在廣東省佛山市南海區九江鎮的金星村，村民彭樂文和彭草年兄弟倆通過募捐籌集100多萬元資金，讓龍舟重現鄉村。整個村子因龍舟而風生水起、鑼鼓喧天;村民們相互鼓舞，熱情互動，向心力與凝聚力在大江大浪中彌漫開來。

龍舟下水之日，村民們感受到傳統技藝所蘊含的蓬勃生命力。正如彭樂文后來的領悟：“不得不承認，在龍舟成形之前，似乎大家都小瞧了龍舟的力量。”金星村重造龍舟，接續扒龍舟民俗，不僅是對文化的傳承，更是對在地文化記憶的保護與發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