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育明

小時候我的笨是出了名的。我常愛悶頭悶腦地想一些道理,再去花些時間驗證,但實質上是再浪費些時間去懷疑。比如,剝去大半樹皮,僅留一小塊,看樹木是否還能輸送養分;比如,在田頭扮作假人,看偷食的麻雀是否識得我的真假;比如,為了試驗熱脹冷縮,把燒紅的煤爐蓋板反復浸進冷水……
而我最想知曉的是大自然的秘密,想看季節如何轉換,于是在某一年夏天的某一天中午,觀察立秋到來的跡象。老人告訴我中午十二點立秋。天色如常,氣溫不變,白云也沒閃出異常的光彩,天地間并沒透露什么玄機。正思忖著,轟響成一片的蟬鳴聲戛然而止,仿佛有什么利器將聲浪齊刷刷地斬斷。只有一兩只蟬發出微弱嘶啞的叫聲,只幾下,卻透著明顯的猶疑,并且很快便噤聲息氣。這些愛喧嘩的小蟲子在正午十二點遵循了節氣的命令。
與其說這是小時候的天真,莫如說這是小時候的傻氣。我們是那樣相信耳聞目睹,在小時候就已經執著于自己的所見所聞了,并如此來觀察自然和周圍的環境。
到了青年時代,我依然對世界抱著少女般的興趣。比如,在黑龍江插隊的艱難日子里,我也花費時間去看春天在哪一刻破了黑龍江的堅冰,風在哪一刻制造了大興安嶺的滾滾松濤,小麥又是怎樣在深夜里拔節……
終于,我明白了,被科學家論證過的事物是無須再去自己證實的。奇怪的是我們為什么不能以相同的態度去接受圣人的說教?難道他們得到真理的方式和科學家求證的方法有什么兩樣嗎?有極苦世界,就必然有極樂世界;有地獄,就必然有天堂。大千世界的許多理論已被當代科學證實,人們也習慣說宇宙無邊無際之類的話,還有誰不相信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呢?
我又跌入了對于更浩瀚的宇宙的探索興趣,UFO是怎么回事?極樂世界是不是另一個星球的事情?佛和菩薩是不是高級星球的人類……
忘了是哪一天哪一刻,我聽到了這樣的聲音:看你自己!聽你自己!
漸漸地,我學會另一種觀察,聽自己,看自己。結果在關注自己的每一刻都產生了節氣,時寒時暖,時晴時陰,在自己的時節里,我聽見了自己內在的鳴叫,內在的抑止,內在的旋轉,內在的脹和縮,內在的進步與退步,我看到一整個宇宙在自己的原則中生與滅。
(宋四銘摘自上海三聯書店《手托一只空碗》一書,苑明琨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