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網絡賭博吞噬的鄉村青少年

□尹秋玲

筆者今年春節回家，走親訪友，聽聞最驚人的事情便是少部分青年參與線上賭博和網絡借貸。

小天今年24歲，其父剛從交通事故受傷后恢復，其母也因父親受傷被迫以49歲的年齡首次外出打工，兩人正準備奮斗幾年后為小天的婚嫁和房貸攢錢，奈何小天染上了網絡借貸和賭博，去年一年線上賭博和網絡借貸總共輸了15萬元，一年之內將其父母的血汗錢全部耗盡，春節期間小天不敢回來，生怕親戚朋友的指責。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線上賭博和網絡借貸也并不是一日而就，為了更加深刻地了解更多的情況，筆者便深入訪談了另一個也參與網絡賭博和線上借貸的同村青年小軍，通過他了解到他的同學和同村青年參與線上的賭博和網絡借貸的情況。他們年齡最小的17歲，最大的21歲。

令人震驚，高中生欠下五六萬元賭債

2004年春節，常年在外務工的母親出于彌補心理，主動拿手機出來給小軍玩。這是小軍第一次接觸手機，6歲的他迷上了貪吃蛇和碼方塊。父母沒察覺到，小軍一玩就是一天一夜。高中時，小軍看著別人同學有了智能手機便百般纏繞父母要買手機，父母拒絕后，小軍便用哥哥淘汰下來的手機玩游戲。學校管得嚴，小軍便下晚自習回家后熬夜玩手機。平時放假回家，小軍也是和自己同村的孩子一起玩游戲。高中沒畢業時，小軍和同村的小伙伴大部分的手機已經不能玩游戲了，便經常相約去網吧玩。

他們也經常擔心班主任和老師到網吧突襲，唯獨不擔心父母，因為大部分孩子的家長在外打工，平時也沒有時間管自己。高中畢業后，小軍和同村的小伙伴一樣，都有了自己的高配置手機。

實際上，在高中將近畢業時，小軍和同村的幾個少年就開始了線上賭博。他們最初都是想通過網上賭博來掙些錢，沒有本錢又怕父母知道，便通過愛又米和螞蟻花唄等貸款軟件貸款，這些軟件往往只需要一個成年人的身份證號用作擔保便可以貸款。

小軍在賭博的小甜頭中一次又一次被套牢和欺騙，剛上大學便背上將近2萬元的貸款，小軍用自己的生活費還貸款，身形日漸消瘦，堅持不住便向家里袒露了實情，其父罵了一頓后用自己在工地上掙的血汗錢替他還了錢。同村的小伙伴小輝因網上賭博欠了五六萬元，小輝家境貧寒，為了還債，小輝曠課去武漢打零工掙錢。他們的同學小洋也因網絡賭博欠了20多萬元，父母替他還了后，小洋便從大學輟學打工還債。

除了欠下巨債被父母知道的，小軍身邊還有很多參與網絡賭博暫時沒出事而父母不知情的，他們一方面自成朋友圈，彼此帶著進入了網絡賭博的世界，另外一方面少部分少年因網絡賭博失敗欠下巨債后，又以朋友名義互相規勸，但是效果甚微。一旦東窗事發，債主告到了父母那里，免不了一頓毒打或者家庭吵架，子債父償，父母外出務工辛苦一年甚至十幾年的血汗錢就這樣被損耗掉，少部分青少年難以承受這樣的壓力和對父母的負罪感便及早中斷學習，未完成學業便走上了外出務工的道路。不少家庭通過讓子女接受更好教育實現家庭發展的希望就這樣破滅了。

什么讓他們沉湎于網絡賭博？

以小軍的個人成長經歷為例，從小時候的手機游戲發展到線上賭博再發展到網絡借貸，從搞壞眼睛到消耗精力、影響學習再發展到巨額網貸對農民家庭財富的摧毀和家庭矛盾，甚至是為了還貸而荒廢學業。筆者認為，在網絡環境成長下的農村青少年的思想行為的一系列問題直接反映了更加深層次的農村教育和農村文化問題。

農村家長的教育支持能力有限。城市父母在節假日和休閑時帶小孩外出旅游、上興趣輔導班或者通過市場化的培訓機構補課來充實課后的生活。農村家長的經濟能力相對較弱，大量的農村青少年放學之后的時間無法高效地利用起來。以筆者兩個親屬為例，在北京上學的10歲小侄子一年的課外培訓費達到六七萬元，其中包括鋼琴、籃球、薩克斯、英語，基本標配是兩門文化課、兩門藝術課、一門體育課以及兩次假期夏令營。課外興趣培養和學習輔導幾乎占滿了所有的課余時間，小侄子本身也對一些課程產生了興趣。而在小鎮生活的另一個9歲小侄子家庭的經濟能力有限，主要休閑就是在家里玩手機游戲，在黃金的學齡時代大量的空閑時間無法有效地利用和充實起來，精神生活的空虛和匱乏使得農村的青少年沉迷于手機游戲和網絡。

農村家長的教育支持能力有限除了表現在經濟能力上外，還表現在對手機和網絡的利弊認知上。大部分農村父母較為一致的看法是對小孩玩手機和網絡要進行一定的引導和管制，但是實際管理的效果較差，要么是方式太過粗暴，要么是根本管不住。

消費主義浪潮對農村的影響是以農民外出務工經濟收入增加為基礎的。

不少上世紀80年代和90年代初出生的農村小孩，其童年和少年依然過著苦生活和窮日子，父母為學費發愁也是家常便飯，他們深刻地懂得生活的苦和父母的不易，并且求學的年代很少接觸到手機和網絡，放學后主要娛樂活動是在大自然的環境里釣魚摸蝦，不僅鍛煉身體，童年情誼和精神生活也都得到了滋養。而以小軍為典型代表的出生于2000年左右的農村小孩，他們父母外出務工，家庭經濟收入增加，生活環境優越，基本上沒有吃過生活的苦，“吃苦”教育較少，并且他們及早地接觸到網絡，網絡游戲里瞬間的成功和驚險刺激相比于現實長期的刻苦學習才能換來的成績更具有吸引力，父母外出務工的艱辛與網絡賭博的投機之間他們往往更容易傾向后者來滿足對金錢的渴望，一旦深陷進去，父母經年的積蓄被耗盡，引發一樁樁一件件的家庭矛盾和家庭糾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