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的寶物

余顯斌

他準備把母親送進養(yǎng)老院，因為，母親已患了老年癡呆癥。

母親經(jīng)常一個人坐在客廳里，抱著個鐵盒喃喃自語，見了他或者他的妻子，只是一笑。 問她說什么，她搖搖頭說：“什么也沒說。”

妻子說：“這太嚇人了。”

尤其有一夜，妻子去洗手間，跑出來看到客廳中坐著一個黑影，嚇得她一聲尖叫。他也醒。跑出來拉開燈，只見母親正端坐在客廳中一言不發(fā)。他問：“媽，你怎么坐在這兒啊？”母親站起來，搖搖頭。她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到客廳的。

兩人回到房中，妻子生氣地道：“這日子怎么過啊？”說完就勸他：“還是把媽送養(yǎng)老院吧！那兒老人很多，還有個伴兒。我們呢，一個星期去看一次，也不會冷落老人。”

他搖著頭，嘆了口氣，怎么也下不了這個決心。

他很小就死了父親，母親守著他，單門獨戶。那時，有很多人上門說親，讓母親再嫁一個，也有個幫手，可都被母親堅決地拒絕了。她怕再嫁人后兒子受委屈。

母親一個人帶著他，靠賣菜為生，一路含辛茹苦，艱難走來，送他上大學，教他做人成才。現(xiàn)在，自己在小城中打拼出一番事業(yè)，母親還沒享幾天福，就送去養(yǎng)老院，那怎么行？ 妻子很生氣，轉過身睡了。

第二天做飯時，母親又出錯了。本來米飯已經(jīng)做好，母親又打著煤氣灶，結果，一鍋飯全糊了。妻子看著滿鍋的飯，埋怨說：“媽，你怎么又開了煤氣啊？”

憋了半天，母親回答：“我忘了。”

另一次，母親出去了。回來時竟然進錯了家，去了另一層樓，幸虧人家送了過來。

這樣的事情多次發(fā)生后，他的思想開始動搖了，便想：把母親送到養(yǎng)老院住下看看吧，興許對她有好處，那兒老人多，避免孤單嘛。那天，趁母親精神好時，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老人，并說：“如果你老人家不想去，就不去。”

母親坐在那兒，一言不發(fā)。

妻子在旁邊，忙說：“媽，您去了，如果住不慣，我們再接您回來好嗎？”

母親嘆了口氣，點了點頭，想收拾一點東西。她收拾的東西很簡單，就是她常摸索的那個小鐵盒。鐵盒上著鎖，母親把它緊緊地抱著。妻子說：“媽，這個盒子就放在家里吧。”母親很堅決地搖搖頭：“不！”他說：“就讓媽帶走吧。”

得病之后，母親什么都忘記了，可就是沒忘記這個鐵盒，一直帶著它，從未忘記。妻子拉過他，點著他的額頭罵道：“你傻啊？你知道盒子里是什么？”他搖搖頭。一直以來，母親把那盒子看得像寶物一樣，他怎么知道。

妻子說：“上一輩人總有一些寶物或銀貨放在手邊，媽的盒子里很有可能是這些東西。”

他一聽，也心動了。他知道，母親的娘家過去是大地主，如果盒子里有什么寶物，拿去養(yǎng)老院丟了，或者遭了小偷，就太不值了。

所以，他伸出手道：“媽，把盒子給我看看好嗎？”

母親搖搖頭，抱得緊緊的，不給他。

妻子見了，忙在他耳邊嘀咕了幾句。那天他們沒送母親去養(yǎng)老院。當晚母親睡熟時，他們悄悄拿出那盒子輕輕打開，一時，他眼淚直流。第二天，兩人沒送母親去養(yǎng)老院，以后也沒送母親去養(yǎng)老院。

鐵盒中藏著的不是金，也不是銀，是一縷胎發(fā)和幾顆乳牙。里面有一張發(fā)黃的紙條，上面寫著字，記著他換牙的時間，還有第一次剃發(fā)的時間。他們那兒有個風俗，孩子的乳牙和胎發(fā)要保存好，不能丟失。不然，孩子會夭折的。

（選自《新課程報·語文導刊》）

【方老師點讀】

那只“神秘的鐵盒”是本文的線索，更是“母親的寶物”。讀者的心被這只鐵盒緊緊牽著，迫不及待地跟著作者的敘述往下看，想一探究竟。文中母親在任何情況下緊抱“鐵盒”的細節(jié)更是讓人好奇心大增。直至最后謎底揭開，讀者不禁被母親這份深沉的愛子之情深深打動。同時，作者在之前花了大量筆墨描寫母親的健忘，正是為了突出母親對這只鐵盒的念念不忘，同時也渲染了這只鐵盒的神秘感。作者還生動地寫出了妻子的種種猜疑，從而反襯出母愛的偉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