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爾圖的萊羅書店催生“哈利·波特”的魔法靈感

文/圖+劉杰鋒

位于歐洲大陸最西端的葡萄牙，有著伊比利亞半島特有的熱情奔放，但不同于鄰國西班牙的炙烈與外向，它的土地上流淌著內斂與溫婉。

如果把葡萄牙比作一首歌謠，那么波爾圖就是其中最悠揚的段落，而萊羅書店則是其中最華麗的七和弦：歷史和傳奇、哥特式外觀、圓弧形的木樓梯、彩色玻璃花窗，這4個琴鍵一起按下，便會奏出葡萄牙最美的文化樂章。

葡萄牙位于伊比利亞半島西海岸，國土形狀狹長，1230公里的海岸線，由北向南延展開去，幾乎包圍了半個國家。優越的地理位置，使它成為了大航海時代的強國，也使得位于杜羅河入海口的波爾圖迅速崛起，成為葡萄牙重要的經濟文化中心。這座面向大西洋的航海之城，以熱鬧的碼頭和老練的水手聞名于世，而航海文明既把與波爾圖同名的波特酒帶向了世界，又將世界各地的先進文明帶回了這座老城，不但為葡萄牙的書店文化埋下了種子，更造就了波爾圖濃厚的文化底蘊。

而這座城市中的萊羅書店，自19世紀末開業以來，迄今已有一百三十余年的歷史。作為葡萄牙最古老的書店之一，它既是波爾圖的地標性建筑，也是整座城市的文化縮影。

“全球最美書店”的前世今生

漫步在波爾圖的歷史中心街區，穿過林木葳蕤的自由廣場，順著濕漉漉的碎石街道，朝著波爾圖大學的方向走去，便會路過一棟新哥特式建筑，這便是被冠以“全球最美書店之一”的萊羅書店。這是一棟三層單體建筑，臨街的開間不寬，僅為一個拱形大門，包含了書店入口和兩個櫥窗。整個建筑立面上，都鐫刻著精致的紋飾：底樓的大門以雋秀圓潤的線條包框；二樓的3塊矩形落地窗居中，兩側分別是代表“科學”和“藝術”的人物圖案；頂樓上矗立著典型的哥特式欄柱。乍一看，整個建筑的設計略顯復雜，但在奶白色的建筑基色的烘托下，反倒透著幾分低調和素雅。

左右頁圖：在萊羅書店素雅的外表下，藏著華麗而魔幻的場景。它就像一個深藏于波爾圖老城里的“魔法世界”，每當人們置身其中，都會生出穿越時空之感，仿佛是來到了小說《哈利·波特》中的魔法學校。

左右頁圖：英國作家J·K·羅琳的小說《哈利·波特》，在過去的二十多年里掀起了一股席卷全球的魔法熱潮。而萊羅書店，作為作者魔法世界靈感的來源之一，因此被更多的人所熟知。如今，來到萊羅書店，捧起一本《哈利·波特》，讀一讀里面的精彩片段——這種體驗，就像是從一個“魔法世界”進入了另一個“魔法世界”。

萊羅書店的前身名為“埃內斯托·查頓的國際書店”，初建于1869年，地址在一條名為“科勒里哥斯”（葡萄牙語：Clérigos）的街上。后來，它經歷三次易主，最終轉輾來到萊羅兄弟手中。接手書店后，萊羅兄弟為其重新選址，并請來了葡萄牙建筑界小有名氣的設計師——弗朗西斯科·塞維爾·埃斯特維斯，經由他重新設計后的書店，于1906年1月13日正式落成，又于1995年正式更名為“萊羅書店”。這座新哥特式書店一經問世，便對葡萄牙的文化環境及學院氛圍產生了巨大的影響，因此吸引了不少社會名流和文學大師的造訪。進入21世紀后，隨著《孤獨星球》《時代周刊》、美國CNN電視臺等接連為萊羅書店打上了“全球最美書店”的標簽，它成了游客們來到波爾圖時必須到訪的景點，也使這家小小的書店的日均游客接待量一度超過了4000人次。因此在2015年，書店管理方不得不在馬路對面設置門票售賣點，收取每人5歐元的票價，如果游客購買了書籍，則可以在結賬時用門票抵扣5歐元。此舉一方面是為了控制游客數量，另一方面是為了籌集資金來支持書店的保護和修繕工程。

如果說三次易主的經歷，為萊羅書店蒙上了一層傳奇色彩，那么小說《哈利·波特》系列的誕生，則為這間書店添了一束魔幻光芒。在1991年至1993年間，《哈利·波特》的作者J·K·羅琳旅居波爾圖，她一邊當英語老師，一邊尋找寫作靈感。其間，萊羅書店尤其讓她流連忘返，成為了她小說里魔法世界的靈感來源之一，因此讀者從書中對霍格沃茲魔法學校和“天堂的階梯”的描寫中，均能看到萊羅書店的影子。正是由于這一淵源，作者選擇在萊羅書店舉辦《哈利·波特與被詛咒的孩子》舞臺劇本及英文版書籍的首發儀式，世界各地的書迷們慕名前來，共同見證了一場盛大的“魔法派對”。

左右頁圖：設計師弗朗西斯科用圓弧形的木樓梯、彩色的玻璃花窗、精致的木制浮雕等裝飾細節，為萊羅書店營造出了華麗而溫暖的藝術氛圍，讓每一個身處其間的人，都可以暫時忘卻世界的紛擾，沉浸在縷縷書香之中。

哥特式建筑里的新藝術運動

作為波爾圖最具代表性的新哥特式建筑之一，萊羅書店充分體現了20世紀初期歐洲建筑風格的走向，并將“外古內現”的特點發揮得淋漓盡致。書店外部以傳統的哥特式風格為主，內部裝修則散發著新藝術運動的氣息。走進書店，你便會發現設計師將“曲線”和“自然”等元素巧妙地藏在萊羅書店的各個角落：大面積木質材料的運用，暖化了石墻磚壁的冰冷；圓弧形的木樓梯，串聯起了兩層平面空間；以曲線和雕花為主的裝飾細節，柔化了平直的墻壁和天花板；自然光透過天花板上的玻璃花窗照進室內，呈現出變幻的色彩，讓整個空間更加靈動、溫馨。

設計師對木材的運用，為這個面積約為250平方米的內部空間，賦予了全新的藝術氛圍。書店內的雕花柱托、刻花燈盞、鏤空紋飾、開敞式書柜、圓弧型的樓梯……皆為木制。可以說，設計師用木材創造出了一個充滿暖意的空間，并將美學領域里的構成元素和對應關系發揮到了極致，渾厚與纖薄、圓潤與硬朗、繁復與簡明，都呈現在這個小小的空間里，使其透著一種新不失古、艷不失雅、繁不至膩、簡不至空的氣質。因此，每當人們來到這里，都會油然生出一種陶醉于藝術宮殿里的感覺。

順著狹長的過道，繼續往里走，棕紅色的木制書架倚墻而立，由地面直通天花板，從入口延展至書店深處，像是兩面用書本堆砌而成的高墻，營造出一種簡明的秩序感。書架前方的空地上，保留了可滑動的老式軌道，軌道上的木梯可以方便書店管理員整理書籍。書架上擺滿了密密麻麻的書籍，以葡萄牙語、西班牙語書籍為主，還有少量的英語和法語書籍。

萊羅書店內部呈復式中空的結構，最引人注目的是中央的圓弧形木樓梯，它蜿蜒而上，像一條優美的曲線，銜接起了書店的上下兩層。木樓梯色澤紅亮，形制渾厚，線條流暢，每一級臺階的底部，都刻有浮雕。整個樓梯共分為3個梯段，樓梯上的轉角和平臺均為弧形，踩著天鵝絨般的殷紅色地板，順著第一梯段走上去，經過第一個弧形平臺時，可以停下腳步，望一望對面橫梁上的葡萄牙作家的半身雕像，再轉身繼續向二樓走去，第二梯段分為左右兩個通道，都可通向二樓的平臺。

來到二樓，仰頭一看，一個大型彩色玻璃花窗鑲嵌在天花板上，柔和的光線透過花窗照在臉上，讓人感覺像是步入了夢境。長8米、寬3.5米的玻璃花窗，正中間為四瓣式嵌花圖案，花朵中心的人物圖案旁邊，用拉丁文寫下了書店歷代相傳的座右銘——“Decus in Labore”，即“勞動光榮”的意思。整個玻璃花窗看上去，色彩鮮艷之余，不失莊嚴肅穆，仿佛這里不是書店，而是葡萄牙王室宮闕里的某個殿堂。玻璃花窗四周為富有張力的“木雕”裝飾，這些圓潤流暢的線條，串聯起一朵朵圓形的花瓣，以眾星捧月的姿態烘托著玻璃花窗的藝術氛圍。這里的“木雕”之所以要打引號，是因為它們實際上是石膏浮雕，外面覆蓋著一層木頭色的顏料，是那個時期非常流行的裝飾技術，目的是節約經費。

萊羅書店經久不衰的秘訣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一個城市的文化象征，應當屬于這座城市里的書店、劇院、公園等地。其中，書店又以一種知識櫥窗的形式居于顯要的位置，它是一個城市悠久文脈的縮影，也是人類精神文明的記錄者。

葡萄牙人對于閱讀的迷戀，有著悠久的歷史，也催生了葡萄牙書店文化的發展和學院氛圍的產生。15世紀末，隨著大航海時代的來臨，大量的外來文化沖擊著葡萄牙人的生活，在那個沒有計算機和電子閱讀器的年代，紙質書籍承擔起了記錄文明和傳播文化的重要責任。科學家、探險家、哲學家、藝術家、歷史學家等群體，紛紛將自己的經歷和見聞以書籍的形式娓娓道來，而老百姓則通過閱讀這些書籍，了解未知世界的精彩，滿足自身對文化知識的渴望。漸漸地，閱讀成為了葡萄牙人日常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甚至融入了他們的血脈。因此，萊羅書店能像大樹一樣，扎根于波爾圖的老城區，走過百年光陰且光彩依舊，也似乎是一件合情合理的事。

在萊羅書店，閱讀不再局限于簡單的翻頁動作里，而是升級成一種具體化的美學體驗、藝術盛宴。除了那些記錄著歷史塵埃的書本，美輪美奐的的設計空間，正好印證著21世紀商業運營的理念——“場景革命”，華麗、魔幻、復古的空間，將簡單的閱讀體驗轉變為一場沉浸式的感官之旅，這便是萊羅書店展示給世人的果實和枝葉，而支撐著它枝繁葉茂的經營理念，就如同巨大的根系深埋于地下，需要我們去進一步探尋。

萊羅書店給人最直觀的感受，可以概括為“小而精”，而透過這個經營狀態，能看到書店幾代經營者所秉承的理念——縱使頭上頂著無數花名頭，且已形成無可撼動的品牌效應，他們依然保持初心、堅持初衷，不同于國內近幾年如雨后春筍般冒出的所謂的網紅書店，萊羅書店只愿做真正而純粹的書店。

在百余年的經營過程中，萊羅書店積累了豐富的市場經驗，也總結出了一套優質書籍進貨配比經驗。通過這些經驗，書店一方面能夠精準的掌握讀者的需求，選定適合市場的書籍，發揮“好馬配好鞍”的作用；另一方面，可以適度約束出版商的投機心理，以保障書店的品牌定位。此外，對三方負責的態度，也讓萊羅書店與眾多優秀的出版商之間形成了絕對的信任與默契，出版商們都愿意將自己的新書送到這里銷售，一是想借助于萊羅書店的社會影響力，為自家書籍拓寬銷路、提高銷量；二是對于任何書籍來說，進入萊羅書店，無論是擺在柜臺上銷售，還是放在櫥窗里打版，都可以看作是登上了城中最優質的廣告位，畢竟這里是波爾圖的文化窗口，也是葡萄牙的文化品牌。

左右頁圖：上圖為萊羅書店的內景，兩面直通天花板的書架，連成了一片書的海洋。下圖為杜羅河畔的波爾圖老城，透過高低錯落的老房子，依稀能看到這座城市在“大航海時代”的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