憧憬

我的倒霉哥哥害了流感，被醫生押在醫院觀察一周。我這個貼心妹妹自然是要留守醫院照顧病人的。每天我都被呼來喚去，有時可真想拿個的蘋果堵住他的嘴。

鄰床是個跟我哥差不多年齡的清秀小伙，很白很瘦，架著銀絲細框眼鏡，穿著服服帖帖的病號服。他總是坐在床上看書，陽光透過窗子均勻地鋪在他床上，這個畫面有些美好。

沒幾天我就和他熟了。我會抽空搬一張小木凳坐在鐵床邊與他閑聊，不過大多數時間都是他在慢慢說，我在細細聽。他的身上有一股很好聞的果木香味，待在他身邊，就像置身于果木林一般，令人心曠神怡。而他講話時的聲音很好聽，如雪松融化般使人如釋重負，輕松愜意。

他在我眼里是名副其實的博學多識，至少不怎么讀書的我可以滿心歡喜地在他身邊端坐一下午，聽他講話。從《史記》到《紅樓夢》，從亞里士多德到黑格爾，從烏蘭巴托到格陵蘭島，盡管很多時候我聽不太懂，但我覺得不懂的部分就像一個個待我去破解的謎一般，讓我充滿好奇。

他的語速很慢，很溫柔。理智告訴我，我得抑制一下內心的憧憬。

哥哥終于要出院了，我將大包小包收拾好，扯著哥哥的手大張旗鼓地回家。

我可以感覺到他在看我，眼神帶著一絲溫柔。他送了我一本《理想國》，我不太清楚這是本什么書，但我肯定會把它讀完。我拿出為紀念舞團周年而親手設計的泰迪熊送給他：“認識你很高興，有機會來找你玩哦！”

只是客套話，又可能不是。

他笑了，嘴角抿成一條縫：“小朋友，要說話算話啊。”

我的生活歸于平靜，波瀾不驚。

春天到了，連蟲子都開始蠢蠢欲動。更何況我。我總覺得那病房似有魔力般地在召喚著我，是那樣的令人憧憬，令人滿心期待。

那天放學后，精疲力竭的我不知為何走在街心公園旁的人行道上，晚風吹得我腦殼疼。我終于“路過”了那似曾相識的醫院，終于“經過”了那讓我魂牽夢縈的病房。那扇虛掩的門后，我可以隱隱約約看到里面瘦削的影子。

我真的很想沖進去，可是我沒有勇氣推開那扇門。

我落荒而逃。我究竟怎么了？

初春的月光投影在草坪上，我癱倒在花團錦簇中。春風很沁人，我卻更加憧憬他說的每一句話。

周末，我捧了一束鳶尾花來到病床前，他在沉睡。旁邊歪七豎八的試管和藥劑看得我心驚。他過得真糟糕。他的病床前從來沒有別人。

我像以前一樣靜坐在床旁邊。春天來了，你一定要好起來啊。我去上學了，我是有信心把成績趕上去的。我再也不去舞室了，我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下一個周末，我又去醫院了。真好，這次他醒著，我在內心小聲歡呼。

“上次的鳶尾花我收到了，很好看，謝謝。”他看上去很高興，央求我帶他出去看看。

我推著輪椅，春日竟有些燦爛，慷慨地把溫暖灑在我們身上。我真的很自豪，他讓我的人生重回軌道，我為他帶來了春天。沒有人是一座孤島，沒有人應該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