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京燁
我們都說,如今的社會是個民主的社會,遵從少數服從多數。誠然,我們大多相信“群眾的眼光是雪亮的”,而又深受“槍打出頭鳥”思想的浸潤,因此大多數人會選擇妥當的生活方式,那就是——從眾。不知從何時開始,我們相信,默默地順著時代的大潮流動,便萬無一失矣。
我們不能否認,政治上的少數服從多數是時代進步的表現。但,有沒有想過,倘若大多數人站的立場是錯誤的,此時我們選擇從眾是對的嗎?這時的民主、少數服從多數,搖身一變成為了一種專制——錯誤的眾庶專制。我們是否還應該,隱沒在大多數中,成為與世浮沉的大江中的一份子?
大眾的一邊倒,并不能證明一件事的正確性。當有人想要利用大眾的輿論導向,達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倘若我們選擇隨著大潮浮沉,便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成為助推手,如此后果不堪設想。希特勒發動二戰時,得到了全國上下的支持,而歷史證明,支持的大眾均化為儈子手,間接地殺害了不少無辜的百姓,踐踏了世界的和平。當他們高呼與吶喊,或許只覺自己為國家的建設又出了一份力,因自己為時代推波助浪而欣喜,殊不知,自己的跟風或許是渺小,但千千萬萬的與自己一般的跟風便化為巨浪,吞噬正義與理智。
我們常常慨嘆,如今媒體的進步為弱勢者提供了宣泄不滿的通道。當弱勢者遭遇不公,他們可以拿起輿論這個無形卻有效的武器,去捍衛自身的權益。我們為輿論的力量大聲叫好,可是有沒有想過,輿論被賦予的這份力量,若使用不當,會給我們的社會到來怎樣的負面影響?
曾轟動一時的昌平女法官遭槍擊不治身亡的消息,讓我對弱者與輿論有了新的認識。司法案件的當事人選擇使用自己的手段來報復法官,任由自己的憤怒泛濫而濫用“私刑”槍擊法官,這本身就是違背法律的惡性刑事犯罪案件。但面對這起惡劣的暴力犯罪行徑,網絡上卻出現了許多“不明真相、不辨是非的群眾”大喊“法官該死”。當法袍遭到血染,少數人不是去譴責犯罪分子的暴力行徑,卻冷嘲熱諷稱“法官該死”,不難想象,這些發聲的網民理所當然地認為法官握有司法的權力,較之案件當事人是強者。作為大眾,就應該不管不顧站在“弱者”的角度為持槍的當事人尋找殺人的理由嗎?持握手槍的暴徒與手無寸鐵的法官,究竟誰是強者誰是弱者?我們還應該以固有的思考方式來定義強弱而選擇自己站哪邊嗎?這如潮的輿論,不禁讓我膽寒,未發聲的大眾,是否會因此認為,我們應該不論是非、罔顧法律地站在弱者一邊,為弱者發聲?
的確,輿論可能會為弱者尋得幫助,但也可能成為弱者做出違背道德與法律的行為的借口。面對這般輿論的一邊倒,我們還能從眾嗎?我們還能夠理所當然地認為,為弱者撐腰的輿論,就毫無疑問應該得到我們的支持嗎?
當輿論鋪天蓋地,站在正義與善良一方,我們就應該拋去理性,任由感性泛濫,跟著輿論的方向,去隨波逐流嗎?或許我們認為自己已經站在了正確的一邊,只顧叫嚷著讓輿論的火焰更盛便足矣,但此時,我們不應該就這樣放棄自身獨立的思考就順著大眾的判斷走。我們應該停下來想想,我們向前助推的輿論,究竟是否理性與正確?
白巖松的《痛并快樂著》中曾講過一個這樣的故事。曾經身為公安局長的張金柱,因長期做公安工作而滋長了特權意識,某次他逆行酒駕撞死了人。人群對于這件事的憤怒傳到了新聞人耳中,進過披露報道,此事很快成為國人關注的焦點。由于張金柱的人性喪失,加之老百姓對相當一部分公安干警的不信任,不少人在心中為張金柱判了死刑。各媒體對此案愈加關注,輿論的火焰也在不斷膨脹,在此氛圍下,最終的宣判出來了,張金柱被判死刑。這樣的判決讓大家欣慰,群眾自然認為正義得到了伸張。但,宣判結果出來以后,有人注意到判決書中有“罪大惡極,不殺不足以平民憤”這樣的表述,也有律師提出張金柱其實罪不該死。
“我是被你們記者殺死的”,這是張金柱的一句名言。記者是一群記錄事件的人,哪怕他們認為自己鐵肩擔道義,愿望與出發點或許是善良的,希望用一己之力通過報道來伸張正義,但當記者有所越位,擁有了生殺大權,甚至可以引導或者影響司法的審判,最后受不到保護的還是大眾。伸張正義的初心是為了保護大眾,但也可能事與愿違。當然,此事中還有另一個儈子手,就是大眾的輿論。媒體浪潮般的報道讓大眾感到義憤填膺,恨不能立馬將張金柱判以死刑。但,有沒有想過,可能就是每個人一句泄憤的話,無形中匯成巨浪,影響了公正的判決。面對理智與情感的強烈沖突,作為大眾,我們切不能任由情感泛濫,圖一時之快,以為自己的一句話可有可無,否則,我們最終也會成為儈子手。
在這個傾向于與世浮沉的社會里,樹欲靜而風不止,不愿被同化的我們能做的只有,無論風怎樣動,樹靜。
在這個容易被輿論引導的社會里,我們應該如何保持理性而獨立,值得思考。我們無法再說“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因為這如潮的輿論可能源于已經失去理智或者已經被輿論引導的群眾們,這些群眾可能已被蒙蔽,輿論可能本身就是錯誤的。但我們,簡單地選擇不從眾就可以了嗎?難道僅僅是不發聲支持輿論、不附和世俗而默默藏在輿論外隔岸觀火就夠了嗎?當然不。當我們選擇沉默,不是就能夠獨善其身,不淌進這灘渾水中。我們的無言,可能無形中會成為一種默認,無形中助長錯誤的輿論。
誠然,在如今這個媒體發達的社會里,說話尤其是說些與眾不同的話,很難。話說錯了,自然在劫難逃。但我們難道就應該說些放之四海而皆準的話語,作為護自己周全的武器?當年胡適在喧嘩的時代,把范仲淹的八個字拿來給自己也給青年們:“寧鳴而死,不默而生”,而我們正值青春年華,熱血有夢,為何不說?
我愿以白巖松在《白說》中的一句話作結,送給自己,送給所有愿表達自己與眾不同與輿論相對的言論的人們:說了也白說,但不說,白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