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封四合院中原民居的“線裝書”

圖+劉海永

一個下雨的秋日，筆者帶女兒和幾個小朋友到辛亥革命志士劉青霞故居參觀。那天的游人稀少，孩子們在細雨中快樂地玩耍，偌大的四合院佇立在繁華鬧市而不聞車馬喧，青磚灰瓦間有飛鳥掠過。剎那間，筆者忽生感嘆，嘆時光的變遷，嘆流年的暗轉，嘆歲月的靜好。想起舊時在四合院長大的孩子，他們在傳統建筑群中穿梭，在詩書禮儀中成長，當時社會雖無現代文明的發達，卻有那個時代特有的寧靜。一座座四合院仿佛一部部經典線裝的史書，在歷經歲月長河的洗禮之后，有的冊頁殘損，有的內容遺落，有的整章消失……一如這些四合院里的童年時光，再也回不去了。

左右頁圖：方正樸素、簡潔明朗的開封四合院，融合了我國南北方建筑的特點，厚實穩重的肌骨中，亦不乏輕盈精細的特質。

方正樸素的開封四合院

開封四合院是中原民居的代表，據考證，歷史上的北京四合院就師承開封。開封四合院在民居建筑中堪稱典范。從北宋到明清甚至民國，在開封居住的不少達官貴人對家居環境的要求不斷提高，促進了開封四合院的發展與完善。在開封四合院中，通常把南向的房屋稱作“正房”或“上房”，北向的房屋稱作“倒座”，東西兩側的房屋稱作“廂房”。其中正房供長輩居住，廂房供晚輩居住，倒座則用作客房或仆役的住室，另有耳房和小院作為廚房和雜屋等。院子的四周建有封閉式的圍墻，房屋所有門窗均朝向院子內側，以保持安全和寧靜。大門多開在南面圍墻的東部，大門內有高大的影壁，使外人看不到院內的動靜。大門和二門之間稱為“前院”或“外院”，前院的南側有一排倒座。古人按照中國傳統觀念中的“內外有別”，將四合院分為內院和外院，用以處理人與社會之間的關系。垂花門是連通內院與外院的一道裝飾精美的門，坐落在整個院落的中軸線上。垂花門以外算作外院，是用來接待客人的；垂花門以內為內院，一般不允許外人進入，也就是我國古代所謂的“賓不入中門”。垂花門內一般設有屏門，起到遮擋視線的作用，除非家中有紅白喜事，否則屏門一般是不能打開的。在有抄手游廊的四合院中，垂花門與抄手游廊相連接，通過抄手游廊可以進入內院的各個房間。

開封傳統民居建筑的基本形象，可以概括為方正樸素、厚實穩重、端莊高大、明快有力。不管是一層民宅的輕快平緩，還是兩層樓房的高大偉岸，造型都簡潔、明朗，屋頂和屋脊曲率適中，出檐厚重、深遠，立面外實而內虛，設計簡潔、樸實。建筑風格不似南方的輕盈、精細，也不似北方的封閉、凝重，是對北雄和南秀的兼收和融合。不管是獨院（一進院）還是二進院、三進院，無論朝向如何，均以主房為中軸線，呈左右對稱、配合均勻，而且布局嚴謹、主次分明，顯得錯落有序。

左右頁圖：開封四合院是北京四合院的“先師”，也是中原城市民居的典型代表。

近代開封民居的典范

四合院作為一個家族生活聚居的空間，用四面的房屋圍合出一個有別于外部環境的獨特空間，按照中國“尊卑有序”的傳統倫理觀念，各家庭成員分別居住在構成院落空間的正房、東西廂房中，一家老小圍繞四合院的內院空間生活聚居、和諧共處。但遺憾的是，清末民初時期的開封四合院大部分已遭破壞，保存比較完好的不多，根據筆者近年來的民間考察，保存比較完好的是許家老宅、田家大院、劉家宅院以及張登云故居等。就整體而言，這些四合院無論是從高度還是開間、進深等標準來講，都是主房高于且大于配房，主院高于前院。其大門大多不在中軸線上，而是在左側配房山頭處，往往以配房山頭作為照壁裝飾。從建筑形式上看，均為清代小式建筑，青板瓦或者筒瓦屋面，正脊和垂脊多為疊瓦式扣瓦花脊，多以無吻獸或仙人小獸作為飾件。其前檐多為出廈檐廊，后檐不出廈，青磚墻，磚封檐，兩山多作硬山，主房多作廊心墻，大部分以土木結構為主。

許家老宅位于后保定巷6號，為開封商人許正源在1936年所建，現在只余中院和前院，現有建筑除部分屋前的廚棚及二門過廳已拆除外，其他均保存完好。其建筑構造受西方建筑影響，除主房外，其他房屋均無外檐裝修，窗為帶有亮子的雙扇玻璃平開窗，門為帶亮子的雙扇玻璃門扇，其門窗均為弧形雕磚花牙磚拱旋，門上和窗上均安有弧形木質雕紋金錢旋心板，整個門窗改變了過去檻窗、格扇門的構造形式，其室內裝修一般為木板隔斷、磚鋪地坪、蘆席天棚，僅上房明間為水磨方磚地坪，內間為木地板，所有油飾一律為棕色，整個建筑顯得樸實無華。因其墻壁已作承重作用，不再設檐柱，除主屋3間外，均無前廊。3間主房兩山各加一耳房，中間3間有出廈前廊，有前檐柱、前檐及廊心墻，兩側的耳房則無前廊……其正脊為疊瓦花脊，其垂脊為疊磚扣瓦脊，除兩山有墀頭外，其他各房均為前后磚封檐。后保定巷6號院的構造形式，是1930年后一個時期開封中下等級民居的建筑構造形式中的典范，開封不少民房按此形式建造，因而具有一定的代表性。

左右頁圖：劉家宅院建于清光緒六年（1880年），是當時的河南首富、尉氏人劉耀德在開封的住宅，其夫人正是素有“南秋瑾，北青霞”之稱的革命志士劉青霞。新中國成立后，劉家宅院被改造為劉青霞故居，2006年被列為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

樂觀街45號院為田家宅院，建于1924年，原為三進院，中院為主宅。其后院原為雜物院，新中國成立后被改造成工廠，現只存兩院。田家宅院中院正屋保存相對完好，得益于田家后人非常強的保護意識。其整個建筑布局為坐北朝南，現存的后院有主房3間，東西配房各4間，中有客廳3間，客廳東側有廚房3間，前院無東西配房。所有建筑采用清代小式民宅建筑形式，均帶有前廊出廈，主房建筑為土木結構，內外裝修皆精美講究，主房明為3間，實為6間，有前屋3間，后有套房3間，中設樓梯。整個屋面為青板瓦屋面，正脊為疊瓦花脊，垂脊為疊磚扣瓦脊，兩山為7層方磚博風封檐，前檐為掛板墀頭，主屋兩山頭用水磨方磚砌成廊心墻，上書“納福”“迎祥”4字，使廊壁更加生輝。在外檐裝修方面更為精美講究，檐枋之上挑出深遠的方椽飛檐，檐枋與板材之間裝以雕花荷葉墩，下掛垂花柱與花牙板。垂花柱與花牙板均系透雕，雕刻得玲瓏剔透、線條精細、栩栩如生。在室內裝修方面，明間設一客堂，正面為6扇屏風玻璃隔斷，并裝以菱角金錢花框，兩側有4扇玻璃木隔扇一道，所有格扇下部的上下滌環板及群板，均為雕飾精美的圖案花紋，整個門窗格扇內外裝修不僅做得精美細膩、光澤照人，而且非常牢固，從建成至今，雖已90余年，依然完好如初，未發現有變形裂紋、脫漆龜裂等現象，這也證明了當時建筑工人技術之精湛。

左右頁圖：劉青霞故居為典型的三進四合院，其坐北朝南，南北長76米，東西寬27米，建筑布局是以上房中軸為主，整個院落左右對稱，布局嚴謹，是開封四合院的典范之作。

清末，尉氏縣富豪劉耀德之父在開封市內購置土地，于1880年建造大宅院。整個大院的建筑物沿中軸線左右對稱而又層次分明，體現出中國傳統民居建筑風格。劉家宅院為典型的三進四合院格局，整座院落左右對稱、層次分明，從前院向后院的屋檐和屋脊逐步高升，錯落有致。整座院落除了沿著中軸線可到上房之外，在東側還有一條貫穿南北的通道，可達二進院和三進院，還可直達后花園。劉家宅院所有的房屋都是小式建筑，承重結構為木柱、梁、檁條和椽子組成的框架。三進院堂屋與中廳都有前后檐柱，所有房屋都設有前廊，每個院落都與前廊相通，這就是“出廈風雨廊”，其妙處在于“如遇雨雪可不用雨具”。走近細看，房屋的墀頭、檐板、磚雕等飾件精美絕倫。這里所有的房屋均為小式建筑、硬山瓦頂，樸素大方、雅而不俗。整座建筑群房屋為磚木結構、青板瓦屋面，正脊為疊瓦花脊，配房為小花脊，脊頭有吻獸，左右兩山為硬山封頂。后墻為青磚風檐，并裝飾有精美的磚雕、荷葉墩以及椽頭飛子、勾頭滴水檐。客廳的東側有一道門，裝有垂花門樓、垂花柱、垂花楣子以及各種透雕花心板，兩山安有木博風。在西院，整個建筑大門以里東側有一條縱貫南北的通道，因此，不但一進大門向西進前院，沿中軸線各門可直通中院及后院，而且可以一進大門向東進入南北通道，通過側門進入東院的中院、后院或者直達后花園，布局合理，交通便利。其東院的前院客廳東側有二門一座，系通道門，裝有垂花門樓、套花柱，色彩鮮艷，雕刻精致，兩山安有木博風，整個門樓小巧玲瓏。所有油飾基本上是黑棕兩色為主，只有少數花牙相子飾以彩色，和青磚灰瓦渾然一體，顯得古樸大方，體現出小式建筑的特色。

四合院中的慢時光

在開封還有一些典型的四合院。朝陽胡同19號張鈁故居原是一座清式三進大院，青磚藍瓦、白灰細縫、前廊后廈，有房50余間，門窗格式以及室內裝飾木隔等十分考究。北太平街16號張登云故居前院已被改建，僅存后進院的北屋和廂房，原來是一座三進院，有大小房屋30間。正廳內東、西各尚存著珍貴的紅木帶雙門隔扇。此外，如今的小紙坊街、雙龍巷也仍有不少四合院。

四合院的裝修、雕飾、彩繪處處體現著民俗民風和傳統文化，如以蝙蝠、壽字組成的圖案寓意“福壽雙全”，以花瓶內安插月季花的圖案寓意“四季平安”。四合院中的宅門、垂花門和格窗多飾以木雕，能工巧匠在門上雕刻蜿蜒盤繞的花卉植物以及龍、象等瑞獸頭形，使原本呆板笨重的材料顯得生動并富有活力。

四合院建筑墻體的磚雕、門窗局部構件的石雕和木雕、庭院鋪地的圖案等元素都經過頗具匠心的深入雕琢。例如柱體和房檐之間設置的雀替，其功能是擴大柱體支撐面，有利于分散對屋檐的支撐力，從而減弱柱體的受力程度。就是在這小小的功能性部件上，工匠們精心雕刻出了如藤蔓、云彩、幾何紋樣等豐富的圖案，看起來非常醒目，和柱體以及廊道形成一種富有節奏的美感。

左右頁圖：開封四合院不僅是普通的民居建筑，也是珍貴的文化財富，見證和積淀了開封古城的歷史過往與人文故事……

曾幾何時，開封城街巷里的叫賣聲回旋悠長。清晨，遛鳥的老先生衣擺隨風飄蕩，街坊鄰居或抽著旱煙，或咂嘴兒品茗，無論是哼著小曲，還是晃著二郎腿坐在搖椅上閑話家常，都十分愜意。城市現代化的進程逐漸打碎了悠閑的夢，四合院記載這座城市的過往越來越模糊。重回四合院，吃飯、喝茶、生活，仿佛成了現代人的一個終極夢想。因此，保護四合院的意義不僅僅是保護一幢舊房，更是保護一種悠久的文化傳統。如果這些活生生的歷史見證消失了，那么我們就無法真切地體會到先輩們曾經是如何在這靜謐的環境中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