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四前后知識分子對封建思想的批判探討

李宇軒

摘要：五四前后，中國社會發生深刻變化，一批以改造中國為己任的知識分子為喚醒國人，正本清源，對封建禮教思想、封建迷信思想和封建專制統治思想進行了批判，一定程度上促進了民眾思想解放。

關鍵詞：五四前后;知識分子;思想解放

一、五四前后知識分子對封建落后思想批判的社會歷史背景

中國近代以來，國門被列強強行打開，被迫卷人世界市場，民族危機日益深重。列強對中國進行燒殺搶掠、商品輸出、資本輸出的同時，也將西方先進生產技術、生活方式、精神理念帶進中國。五四前后，各種西學門類如政治、經濟、科學、教育、宗教、哲學、史學等已進入了處于大動蕩、大變革時代的中國。

五四前后，社會各階層已掀起不同形式的救亡圖存運動。然而，以“中體西用”為指導思想的洋務運動，學習西方僅停留在器物層面，而沒有深挖西方思想的合理內核;康梁等人發起戊戌變法，但因資產階級力量弱小而不得不在封建反動勢力面前表現出妥協性和軟弱性，宣傳新思想仍披著舊文化的外衣;辛亥革命推翻了清王朝，卻沒有在思想文化層面上摧毀封建統治——袁世凱成為列強在中國新的代言人，挖空心思上演復辟鬧劇，掀起尊孔復古逆流，民主共和成了空話，中國人民“于共和政體之下，備受專制政治之痛苦，，。

五四前后，一批被毛澤東稱贊為“首先覺悟的成分”的進步知識分子接受了西方先進思想，并深入解剖中國封建社會的特點，有了自己的理解和思考。他們認識到封建傳統文化的長期存在致使“重禮輕法”“克己”“禁欲”“男女大防”“三從四德”等觀念在人們心中根深蒂固，“多數中國國民口里雖是不反對共和，腦子里實在裝滿了帝制時代的舊思想”，為袁世凱復辟帝制的丑劇提供了深厚的思想基礎和社會基礎，嚴重阻礙了中國近代化的進程。若要阻止復辟活動的重演，維護辛亥革命成果，必須正本清源，徹底摧垮傳統的“文化軸心”，如陳獨秀所說“如今要鞏固共和，非先將國民腦子里所有反對共和的舊思想，一一洗刷干凈不可”。若要取得反抗帝國主義侵略的勝利，實現民族獨立，讓中華民族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必以廢孔學、滅道教為根本之解決”。這批知識分子“以天下為己任”，借助當時教育事業、新聞出版業發展較穩定的契機，請來“德先生”和“賽先生”，為追求人格獨立、政治民主、自立自強做思想動員。他們對中國封建落后文化進行了深度分析和批判，并在民眾間傳播西方先進學說、觀念，觸動了中國人民的觀念和心理層面，在解放民眾思想上扮演了重要角色。

二、五四前后知識分子對封建落后思想的斗爭與批判

五四前后的知識分子對封建落后思想文化展開了聲勢浩大的口誅筆伐，封建禮教、封建迷信思想及封建專制統治制度則是他們討伐的主要對象。

（一）在對封建禮教的斗爭批判上

鑒于當時人們深受封建禮教的茶毒卻不自知的狀況，魯迅在《新青年》用白話文發表《狂人日記》《藥》《孔乙己》等多篇白話小說，形象揭露了封建禮教對人們的迫害。魯迅批判儒學乃歷朝帝王用以證明、宣傳其統治合理性的“精神麻痹術”、“權勢為治民眾者所想的辦法”，他將封建禮教形象比喻為吃人禮教：“古來時常吃人，我也還記得，可是不甚清楚，我翻開歷史一套，這歷史沒有年代，歪歪斜斜的每一頁上都寫著“仁義道德”幾個字，我橫豎睡不著，仔細看了半夜，才從字縫中看出來，滿本都寫著的兩個字是“吃人”！”“所謂的中國文明者，不過是安排給闊人享用的人肉宴，所謂中國者，不過是安排這些人肉的筵廚”。受魯迅《狂人日記》的啟發，吳虞也提出“吃人的就是講禮教的，講禮教的就是吃人的！”，并大聲疾呼“我們不是為君主而生的，不是為圣賢而生的，也不是為綱常禮教而生的”！而在針對封建禮教開展批判的過程中，當時的知識分子又著重針對封建孝道和封建女性地位問題進行了集中而又猛烈的批判。

“孝”作為中國古代倫理道德的核心，隨著封建社會的發展與“忠君”聯系日漸緊密，逐漸走向極端與畸形。這樣的封建孝道，雖在和諧家庭、凝聚社會上有積極作用，但卻有著濃厚的愚民、保守和不平等的色彩。五四前后，封建孝道也是知識分子征討的重要對象。昊虞發表《說孝》《禮論》《吃人與禮教》等文章，深刻剖析了“孝”與“忠”、“孝”與“禮”的關系，有力鞭撻了儒學中以孝為中心的家族制度與專制政治，認為“儒家以孝悌二字為二千年來專制政治、家族制度聯結之根干，貫徹始終而不可動搖。使宗法社會牽制軍國社會，不克完全發達，其流毒誠不減于洪水猛獸矣”。并主張建立“沒有尊卑觀念，卻有互助責任的新型的平等的親子關系”;魯迅在《我們現在怎樣做父親》中批駁了片面強調父母對子女的恩情和子女義務的封建孝道，反對“幼者的全部，便應為長者所有”，并號召長者以“愛”為基礎，通過“理解”“指導”“解放”的方式教育幼者。此外，李大釗、胡適等知識分子也積極投入了對封建家庭、舊孝道的批判與反思。

封建禮教要求女子“守節”“從一而終”，遵守“三從四德”，實際是對婦女基本權利的殘忍剝奪，嚴重迫害婦女身心。五四前后，《新青年》將婦女解放問題提上日程，婦女解放問題與政治、經濟解放問題的地位比肩。知識分子在輿論宣傳上的努力成為婦女解放的重要推動力，婦女解放思潮日益活躍。針對封建禮教對女子“死了丈夫，便守著，或者死掉;遇了強暴，便死掉”“餓死事小失節事大”的片面貞操觀，魯迅指出：“極難，極苦，不愿身受，然而不利自他，無益社會國家，于人生將來又毫無意義的行為，現在已經失了存在的生命和價值”。胡適在《貞操問題》中極力反對褒揚貞操的法律：“以近世人道主義的眼光看來，褒揚烈婦烈女殺身殉夫，都是野蠻殘忍的法律，這種法律，在今日沒有存在的地位”。昊虞也以妻子的名義發表《女權評議》，抨擊了封建禮教殘害、踐踏婦女的種種罪行。

（二）在對封建迷信的斗爭批判上

由于中國古代科技發展方向主要圍繞小農生產，近代科技始終缺乏誕生的機遇。缺乏近代自然科學指導的中國人民，在統治者的誘導下，極易投向迷信、愚昧的懷抱。在此環境下，煉丹、驅鬼、請神等非理性活動泛濫，辛亥革命后甚至出現了假借科學術語及研究方法從事迷信活動的靈學會。五四前后，知識分子認識到封建迷信“害之所極，足以阻科學之進步，墮民族之精神”，他們高舉“科學”大旗，以近代自然科學為武器，對鬼神迷信理論發起猛烈進攻。陳獨秀發表《有鬼論質疑》、《新青年》刊登《辟“靈學”》《論鬼神迷信》等文章，批判迷信理論與現象，弘揚了科學精神。同時，劉叔雅發表《難易乙玄君》、易沙白發表《諸子無鬼論》，參與了同靈學派的斗爭，借中國古代思想家王充的無鬼論論證了有鬼論、有神論的虛假性。

（三）在對封建專制統治的斗爭批判上

五四前后的知識分子高舉自由、民主、法制的旗幟，對封建落后思想進行了猛烈抨擊與批判。

儒家綱常名教的長期壓迫和幾千年來專制主義中央集權的不斷強化致使人性奴化，國人普遍缺乏自由獨立思想。陳獨秀創辦《新青年》，宣揚西方自由精神。他注重個人的獨立人格，呼吁“個性解放”，認為“個人之自由權利，載諸憲章，國法不得而剝奪之，所謂人權是也”。每個人是“自主的而非奴隸的”。他鼓勵人們“自謀溫飽”“自陳好惡”“自崇所信”。胡適的觀點則與陳獨秀強調擺脫束縛、個性解放的觀點形成了互補關系，他更強調“個人須要充分發達自己的天才性;須要充分發展自己的個性”，敢于懷疑成規，敢于另辟蹊徑。

為反對北洋軍閥反動、黑暗的封建專制統治，清除人們對封建專制制度的認同，知識分子們舉起了民主的旗幟。陳獨秀認為人民才是國家的主人，人民的政治權利是生來就被賦予的。他認定民主政治是救亡圖存的重要選擇，“吾國欲圖世界的生存，必棄千年相傳之官僚的專政的個人政治，而易以自由的自治的國民政治也”，李大釗主張根據中國實際有選擇地引進西方資產階級代議制政治，并依據中國國情對其進行適當的完善和發展。為讓人們深入了解代議制政治，他寫了《歐洲各國選舉考》《各國議員俸給考》《一院制與二院制》等文章對代議制民主政治做了較細致、具體的介紹。

要維護民主，規范秩序，法制不可或缺。陳獨秀強調法律的作用，主張用憲法限制最高權力，法律面前人人平等，“蓋憲法者，全國人民權利之保證書也，決不可雜以優待一族、一教、一堂、一派人之作用”，而儒學宣揚的“三綱五常”“尊卑有序”與此相悖，已不符合時代潮流。李大釗呼吁人們樹立法制意識，主張在中國制定憲法以維護政治體制，為經濟文化發展提供良好的環境。但為避免憲法成為“萌芽專制之憲法”，孔教不能參與憲法的修訂。

三、五四前后知識分子對封建落后思想批判的影響和作用

知識分子們在以筆墨和舊思想作斗爭的同時，也做到了身體力行。錢玄同全力支持長子自由戀愛、胡適采用新式葬禮安葬母親、許廣平勇敢反抗包辦婚姻，追求愛情……這些在如今看來尋常而普遍的行為，在當時封建文化獨尊的黑暗環境下，有著重大意義。雖然五四時期的知識分子在對封建落后思想的批判上存在一定的片面性、局限性，對傳統文化長于揭露和批判，短于分析和建設，對西方文化長于承認和接受，短于消化和吸收。有的認為二者完全對立，不可調和，甚至對中國傳統文化一味批判否定，而對西方文化全盤接受肯定。但不可否認的是，知識分子們對封建落后思想的無情批判，其本質是先進分子第一次選擇向西方開放的道路，打破了封建社會多年加之于人們思想上的桎梏，空前解放了思想，“不孝有三，無后為大”等陳腐觀念逐漸被摒棄，人們的婚姻家庭觀念中占更大比重的是追求個人幸福;女子擁有了合法的繼承權;迷信活動減少，有些地區開始拆廟宇建學校，疾病者由“信巫”轉向“信醫”;京津地區學生實現男女社交公開……大量西方思潮的引進形成了多種文化并存的局面，思想上的解放促進了中國人民的覺醒，人們開始由文化探索轉向探索中華民族生存和民族生存尊嚴的根本途徑，越來越多人投身于救國事業，為馬克思主義在中國的傳播創造了良好的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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