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自項目因素的高校教師隊伍建設風險及防控

孔 純

各級各類項目是影響高校教師隊伍建設的重要因素。文章以高校某個學院為研究案例，基于對案例學院近10年來科研項目情況及相關制度的分析，認為在充分肯定項目因素對高校教師隊伍建設具有重要促進作用的同時，也要看到其對教師專業發展、教師收入分配以及教師心理與精神層面的負面影響。并可以在學院范圍內采取相應措施加以防控，如支持教師參與制定相關制度、適當壓低項目對收入分配的影響、加大對部分教師申請校外項目幫扶力度等。

加強教師隊伍建設是高校提升辦學質量與競爭力的首要任務。考察各高校的辦學實踐與相關學術研究成果，教師流動、團隊建設、職稱評聘、專業發展等與教師隊伍建設密切相關事項均受到特別關注。本文嘗試以高校某個學院為研究對象，將高校教師隊伍建設放在特定的項目場域中加以考察，力圖揭示各種可能的風險，并提出相應的防控舉措。

一、案例學院的項目情況及其與教師隊伍建設的相關性

案例學院屬于某“雙一流”建設高校，整體辦學水平以及在校生與專任教師規模均處在居中位次。專任教師隊伍中，教授、副教授與講師各為28、40、46 人，三個職稱層級中女教師的數量分別為7、16、19 人。受學科評估、資源配置、聘期考核與教師個體需求等多方面因素的影響，項目對于學院與教師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近10年，案例學院累計獲批129 個縱向項目，立項經費2,844 萬元；累計獲批367 個橫向項目，立項經費14,154 萬元。各個年份的項目情況詳見表1-1。

表1-1 某院系近10年科研項目數量與經費情況 單位：萬元

按照國家與學校的項目管理政策，科研項目經費主要由項目主持人負責分配與使用。項目經費越多，意味著項目相關教師外出參加各種活動的機會越多，從縱向項目間接經費與橫向項目科研提成中獲得的績效獎勵越多。此外，相關文件也表明項目與教師隊伍建設頗多關聯。（1）科研項目與職稱評聘相關，沒有省部級以上縱向科研項目，就沒有資格參評高級職稱，獲批的縱向項目級別越高或橫向項目經費達到一定額度，越容易晉升高級職稱。（2）與導師資格相關，學校要求每年要對教師招收碩士生與博士生的資格進行重新認定，近幾年若沒有相應級別的課題或達到一定額度的項目經費，導師資格就很有可能保不住。（3）與研究生招生相關，導師要按月支付研究生一定額度的助研津貼，盡管學校對每生每年的助研津貼有額度控制，項目經費最容易支出的部分就是用于發放學生助研津貼。（4）與年度與聘期考核相關，教學工作、論文發表與項目情況不能打通使用，各有各的考核標準，在項目這一塊沒有貢獻，年度考核與聘期考核就達不到合格要求。（5）與教師收入分配相關，縱向項目與橫向項目的經費各按相應的計算辦法，可以折算為工作量與教師獎勵性津貼與年終績效掛鉤。此外，科研項目還與校內人才項目有關系，如國家自然科學基金重點項目負責人可申報特聘教授崗位。

若進一步考察每位教師獲批科研項目的情況，科研項目與教師隊伍建設之間的關系更為明晰。案例學院近10年科研經費總量位居前10 位的教師，基本上都是教授。案例學院少數幾位三級以上教授、具有重要行政職務的教授、在國內有重要影響的教授、能夠組建自己團隊的教授均在科研經費總量位居前10 位的教師之列。這些教師能夠位居科研經費總量前10 位，主要是因為他們獲批的橫向項目數量與經費較多，他們中的多數也是案例學院獲批高級別縱向項目的中堅力量。案例學院近10年科研項目經費總量前10 位教師及相關情況詳見表1-2。

表1-2 某院系近10年科研項目經費總量前10 位教師及相關情況 單位：萬元

二、源自項目因素的教師隊伍建設風險

以上只是統計了案例學院的縱向和橫向科研項目情況，且不包括校級科研項目。除科研項目之外，與教師隊伍建設相關的項目還有教學項目、人才項目、平臺項目以及學校“雙一流”建設項目。自2013年實施綜合改革以來，學校下撥到案例學院的人頭費，即用于全院教職員工檔案工資、基礎津貼和獎勵性津貼支出的費用，一直保持在2,000 萬元左右，與各種渠道獲批的項目經費大致相當。但對部分教師來說，其所獲批的項目經費遠遠高于工資津貼收入。科研經費總量前10 位的教師，近10年年均科研經費都在40 萬元以上，個別教師近10年年均科研經費接近200 萬元。鑒于項目經費對學院的運行與發展至關重要，且不同教師獲批項目經費的情況相差懸殊，在充分肯定項目因素對教師隊伍建設具有重要促進作用的同時，也務必對各種風險保持足夠的警惕。具體而言，源自項目因素的教師隊伍建設風險可分為直接風險與間接風險。

（一）直接風險是可以觀察到的項目對教師隊伍建設所產生的負面影響

第一，在教師專業發展上，有大項目的教師更容易組建自己的學術團隊，在論文發表、職稱晉升和行政職務安排方面具有明顯優勢，因此對其他教師會造成一定的擠壓。也有少數教師對橫向項目情有獨鐘，在縱向項目與論文發表方面成績平平，以至于在職稱晉升方面滯后于其他教師。就上述科研經費總量前10 位教師的個人發展來看，有8 位是教授，多數在案例學院擔任過或正擔任著領導職務，且注意到了在縱向項目與橫向項目之間保持相對平衡。8 位教授近10年累計獲批24 項縱向項目，縱向項目經費累計997 萬，項目平均經費約為42 萬，這說明他們獲批的縱向項目級別也相對較高。較為特殊的是，項目經費位居第2 位的教師仍是副教授職稱，在案例學院也是位老資格教師，其原因就是不夠重視申報縱向項目。項目經費位居第10 位的教師也是副教授職稱，這位教師其實較為重視各個方面的均衡發展，已拿到1 項國家自然科學基金面上項目，主要原因是入職案例學院的年限相對較短。

第二，對教師收入來說，項目對教師之間收入差距的影響最大，職稱職級與論文發表次之。課程教學、學生指導等方面的工作量原則上應是比較平均的，若有較大差別而對教師收入產生較為明顯的影響，也會及時得到調整。案例學院的情況是，縱向項目有間接經費可以作為績效獎勵發給有關教師，橫向項目有較大比例的項目經費可以直接提成，且項目經費可以換算成相應的分數參與校撥教師工資津貼的再分配。同在一個學院工作，部分教師的年收入達100 萬元以上，多數教師年收入在20 萬元左右，有的教師年收入更低。教師收入差距如此之大所造成的結果是，部分教師不大在乎從學院獲得的收入部分，因此也不會積極對待學院安排的一些工作。部分教師卻又過于在乎學院的收入分配情況，經常會提出這樣那樣的質疑或建議，難免對教師與教師之間的關系造成一定的沖擊。

第三，部分教師因為項目也承受著巨大壓力。分析案例學院近10年科研項目數量與經費情況，縱向科研項目數量及經費總量一直在攀升，且有較明顯增長，而橫向項目數量及經費總量卻在2013年出現拐點。2011年案例學院的橫向科研經費超過3,000萬，2012年是2,600 多萬，2013年陡然降到1,400 多萬，2017年只有200 多萬。自2013年開始，國家和學校加大了對科研項目經費的管理力度，部分教師開始依托其他單位來處理橫向項目所涉及的有關事項，應是造成案例學院橫向項目數量與經費大幅下降的主要原因。實際上，即便是報銷縱向項目經費，教師們所承受的壓力也很大，因為這類項目沒有變通處理的空間，且與教師專業發展的關系更為緊密。

（二）間接風險是項目對教師心理與精神層面的深層次的負面影響

受國家、學校等外部項目環境的影響，加之案例學院的項目數量較多，特別是案例學院的項目經費較為可觀，案例學院也逐漸演化為一個微型的項目場域。項目的影響已不再局限于教師專業發展與收入高低等方面，而是彌散至教師心理與精神層面，成為形塑教師行為取向與彼此之間的人際關系狀態的重要力量。項目對教師心理與精神層面的影響，總體上是正向的，有助于調動教師的積極性。由表1-1 可知，有的教師可以拿到100 萬元以上的大項目，也有很多教師在為幾千元的小項目努力奮斗。但需要注意的是，教師心理與精神狀態也因為項目的原因在發生悄悄的變化，典型的表現如下。

第一，越來越看重對個人有利的事項。各種項目的經歷，讓老師們充分體會到“時間就是金錢”感受。獲批的項目經費按完成項目的時間來平均，部分教師在部分時段內的日均收入是相當高的。當教師們都自以為自己的時間極其值錢時，對于沒有好處的事情，或者是好處不夠多的事情，自然會借口各種理由加以躲避。即便是強制性的教學任務安排，能否引起教師們的足夠重視顯然也是個問題。怎么有利就怎么做的心態，缺少對學術與教育的信仰，對高校教師隊伍建設極其不利。

第二，越來越不惜代價以達到某種目的。項目可以給教師帶來多方面的預期收益，特別是一些重大以及達到相應級別或經費額度的項目，預期收益更為可觀。無論項目發包或主管單位多么義正詞嚴，只要項目評審結果還是由人來決定的，就不可能完全排除一些人情因素的干擾。于是乎，總有一些教師在項目申報或協商的過程中，會依托各種資源來打探消息和采取行動以提升入圍的機會，部分教師的斯文與尊嚴在項目面前蕩然無存。

第三，越來越注意彼此防范以增加勝出的機會。項目研究特別需要協同與合作，包括教師之間、學科之間以及與外單位之間的聯合攻關。而真實的情況是，從項目申報到項目執行過程，基本上均是由某個教師帶著自己的學生在“孤軍”奮戰。即便是用其他教師指導的學生，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沒有協同與合作也罷，教師之間在項目問題上卻較為注意彼此防范。本來多數類別的項目申報是相當開放的，同事之間有競爭也是正常的，但把這事往壞處想和往心里走，視彼此為對手，不利于同事之間的團結和構建和諧的人際關系，對自己也沒有好處，最終受損的還是教師隊伍建設的質量與績效。

三、著眼項目治理的教師隊伍建設風險防控

防控源自項目因素的教師隊伍建設風險，還需要從優化項目治理的角度來考慮相關對策。項目本身無所謂對錯，但只要有項目就會有競爭，有競爭就會有不同意見。從這個意義上講，完全消除項目所帶來的各種輿論和心理反應是不可能的，然而提升項目治理水平無疑會有助于有效防控源自項目因素的教師隊伍建設風險。即便是在沒有辦法改變外部項目環境的情況下，學院層面還是可以采取一些措施來防控源自項目因素的教師隊伍建設風險。

（一）支持教師參與制定相關制度

項目與案例學院的教師職稱評聘、年度與聘期考核、導師資格與招生指標以及個人收入密切相關，并有相應的制度規定。從管理的角度講，按既定的制度辦事是理所當然的。但是，當制度執行過程中明顯存在一些問題或造成較大負面后果之時，對制度規定進行必要調整也是理所當然的。然而，無論制度調整的結果怎樣，受到不利影響的教師仍然會有意見。問題的關鍵在于，制度制定過程能否堅持群眾路線，是否真正聽取了來自不同方面的聲音。按照自我決定理論，個體具有三種基本心理需要，即勝任需要、歸屬需要與自主需要，支持教師參與制定相關制度，不管最終方案是否于己有利，也可不同程度地滿足他們在這方面的基本需要，因此能有效降低源自項目因素的教師隊伍建設風險。

（二）適當壓低項目對收入分配的影響

教師對職稱評聘標準中有獲批或在研項目方面的要求，持高度認同態度。把項目以及項目經費與導師資格、招生指標以及年度或聘期考核掛鉤，絕大多數教師是接受的。意見較多的是，把項目按相應的計分辦法換算成分值再次參與學校下撥的人員經費分配。之所以如此，一是因為項目本身有經費支持，且在職稱評聘等方面已獲得較為可觀的收益；二是這種做法造成教師收入差距過大，且對教師潛心教學造成較為明顯的沖擊。事實上，教師申報各種項目的主要目的并不在于是否可以獲得更高的工資收入，將項目納入收入分配對教師申報項目的積極性并沒有多大影響。鑒于此，案例學院雖然不能立馬做到切斷項目與收入分配之間的聯系，但可以適當降低每萬元縱向科研經費或每十萬元橫向科研經費的計分標準。若此，既不至于弱化教師申報項目的動力，且能照顧到大多數人的利益，有助于營造和諧的教師隊伍建設氛圍。

（三）加大對部分教師申請校外項目幫扶力度

獲批項目主要取決于教師的學術實力，也與教師的學術資源和項目經驗較為相關。學術實力提升需要過程，項目經驗則可以通過傳幫帶進行復制或擴散。案例學院部分教師在申報項目方面確實很有水平，有關領導應適時組織一些項目申報經驗交流活動，甚至可以考慮用結對子的方式幫扶一些教師。項目申報是有一定的套路可遵循的，關鍵是要做到選好題并及早謀劃，必要的組織干預可以起到提醒、督促和指導作用。對于學術資源來說，既是個人努力的結果，也與承擔的行政職務相關。特別是橫向項目，受教師行政職務的影響更為顯著。鑒于此，案例學院的領導更有責任在項目的問題上幫扶其他教師，不能只想著組建自己的團隊以爭取更多的教師為自己干活，而是應適時地將項目機會介紹給其他教師，鼓勵和支持他們獨當一面。總之，項目的受益面越大，源自項目因素的負面影響就越小，對提升教師隊伍的整體水平就越有利。

（四）學院可支配的項目盡量向弱勢教師傾斜

得益于學校的政策支持，案例學院近年來可在學校劃撥的自主創新基金額度范圍內，面向全院教師自行組織校級自主創新基金課題的申報與評審工作。對此，學校政策原則上也是優先支持沒有在研項目的教師，案例學院也基本上是這樣操作的，這有利于平抑項目對教師隊伍建設的不利影響。進一步講，在條件許可的前提下，尤其是對于“雙一流”建設經費，也可以考慮自主設立一些預研項目，支持那些沒有項目的教師按照學院的引導，在有一定研究的基礎上去沖擊有相應級別要求的縱向課題。這樣，既能讓教師感受到學院的關心和扶持，也能提升項目獲批的幾率。一個充滿人文關懷且有顯著績效的單位，其教師隊伍建設也就達到了高質量發展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