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論孔子“仁”的產生及內涵

李宇鵬

（甘肅廣播電視大學 金昌分校，甘肅 金昌 737100）

一、“仁”的產生

“仁”雖古已有之,但把“仁”作為倫理道德體系中心范疇的第一人是孔子。任何理論都不是憑空產生的?？鬃右浴叭省睘橹行牡膫惱眢w系的問世，也有著深遠的歷史根源和復雜的現實背景。西周時期，懷疑天命，“敬德保民”的意識是“仁”系理論產生的思想基礎。天命思想在夏代已有表現。《尚書·召誥》云：“有夏服天命?！薄抖Y記》曾記載孔子說夏代尊天命。那時，生產力十分低下，自然科學很不發達，人們不能解釋社會的貧富懸殊，生老病死，天災人禍等現象，因此不得不把一切歸于天命。天命意識對奴隸主階級是十分有利的，他們以此來證明自己掌權的合理性，加之篤信、宣傳，進而使天命成為一種普遍的社會意識。隨著生產的發展，朝代的更替，社會的前進，人們慢慢醒悟起來，開始大膽地向天命挑戰?！疤烀粡亍保ā对娊洝な轮弧罚?，“上帝板板”（《詩經·板》），“天難忱斯”（《詩經·大明》），“昊天不平”（《詩經·節南山》）“旻天疾威”（《詩經·小渂》），“時日害喪，予及汝皆亡”?。ā稖摹罚┤藗兏吆羯咸彀l瘋而靠不住，暴虐而不平等，表示要同“時日”同歸于盡。正是西周時期，天命意識的動搖，“敬德保民”的思想對孔子產生了深刻的影響，使他認識到人的巨大力量?！墩撜Z》）認為“道之將行也與，命也，道之將廢也焉，命也?！钡谒枷氲奶炱缴习押苤氐捻来a放在了非天命的一邊：“天何言哉，四時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不怨天，不尤人，下學而上達，知我者其天乎？”“子不語怪、力、亂、神?！比绻覀儍H抓住孔子的只言片語，很難對其思想下個斷語；如果從孔子的整體思想看，顯然，他的“仁”系理論正是建筑在對人事的肯定，對天命意識懷疑、否定的基礎之上。一部記載孔子主要言行的，以治世為目的，以人事為中心，以人的道德性為主要論題，重視人道，重視人的后天修養，重視人的主觀能動性，強調“為政以德”，這不正是對天命的拋棄嗎？如果“天命”能靠得住，為什么孔子不在天命上大做文章，而要在人事上狠下功夫呢？不難看出，孔子的“仁”系理論與西周時期懷疑天命，“敬德保民”意識有著不可分割的血緣關系。

孔子生活在一個動蕩變革的時代，處于早期奴隸制向發達奴隸制過渡時期，原有的社會結構正在瓦解，宗主國失去了應有的地位，周天子大權旁落，諸侯相互吞并，大夫不聽諸侯的命令，形成了“陪臣執國命”的局面。由于公族腐朽，禮壞樂崩，“井田”瓦解，諸侯稱霸，戰爭頻仍，生靈涂炭，于是許多有志的文人學士出來著書立說，召徒講學，探索治世之道。墨家主張“兼愛”、“非攻”；道家主張“絕圣棄智”、“無為而治”；法家主張“以法為教”、“國富兵強”。孔子面對現實，積極參與，探索經世之道，提出了“道之以德，齊之以禮”、“克己復禮”、“天下歸仁”的思想學說。于是，以“仁”為中心的倫理體系誕生了。

二、“仁”的內涵

（一）“仁”是“復禮”行為的抽象化、道德化

孔子的政治思想核心是“禮”。“禮”起初與敬神祭祖有關，是敬神致福的儀式?！岸Y，履也，所以事神致福也。”“奉神之事，通謂之禮。”（王國維《觀堂集林·釋禮》）后來，周公將敬神求福的原始禮儀加以系統地整理、改造，固定化、規格化，以適應當時奴隸制的階級統治，進而發展為一整套親疏、尊卑、貴賤、上下的等級制度，后人稱之為“國禮”?？鬃釉谡紊鲜潜Ｊ氐模辉俦砻髯约骸笆龆蛔鳌保ā墩撜Z》）“夢見周公”“吾學周禮，今用之，吾從周”。他力圖以“禮”來規范社會，把恢復“周禮”作為最大的政治?！盀閲远Y”；“不知禮，無以立”；“不學禮，無以立”等等，這些無不表現了孔子對“禮”的重視、愛好和追求。他再三強調以“禮”治國，以“禮”治人，并對于不合“禮”的“八佾舞于庭”表示了極大的憤慨。

孔子的“仁”同其政治思想“復禮”緊緊聯系在一起?！邦仠Y問仁，子曰：‘克已復禮為仁，一日克己復禮，天下歸仁焉?！保ā墩撜Z》）什么是“仁”呢？從孔子的這段言語中可以得出這樣的結論，“仁”即“克己復禮”行為的抽象化。“克己”是為了“復禮”，“禮”是孔子夢寐以求的政治模式，是目標。目標不等于行動。“復禮”才是實現理想的政治行動?！皬投Y”為“仁”，“仁”便是“復禮”行為的歸結、概括和升華。具體說，凡是符合“禮”的行為，一切實現“禮制”的行為都是“仁”，也就是孔子所解釋的“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孔子以“仁”來規定“復禮”的行動是有用意的，目的是為了使“復禮”的行為抽象化，使之成為社會成員共同遵守的行為規范，成為一種普遍的道德準則。

（二）“仁”是“愛人”行為的抽象化、道德化

孔子的政治理想是“復禮”，實行“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等級制度?！岸Y”如何“復”，那就不得不在人與人的關系上做文章?！叭省钡谋玖x就是講人與人的關系。“仁，親也，從人從二。”“從人從二”即“人與人相與也?！保ㄈ钤墩撊省罚┦澜缟献罡镜年P系是人與人，人與自然的關系。“仁”涉及的正是世界上最根本的關系之一?！叭省笔恰皭廴恕毙袨榈某橄蠛透爬ǎ皭廴恕笔恰叭省钡木唧w表現。如何“愛人”？何以達到“仁”呢？“孝悌，其為仁之本與！”“弟子入則孝，出則悌，謹而信，泛愛眾，而親仁”“賢賢易色；事父母，能竭其力，事君，能致其身，與朋友，言而有信?！卑堰@些話歸結一下，我們顯然易見，“愛人”從內向外，由近及遠有三個層次：

其一，“親親”。作為一個“仁”人，首先要對自己的家庭成員要愛。“仁者，人也，親親為大。”（《中庸》）親親，就是“老吾老”“幼吾幼”，（《禮記》）尊老愛幼。“仁主于愛，愛莫大于愛親”，“行仁自孝悌始”。對一個人來說，最親近的是父母、兄弟、妻子、兒女?！皭邸敝挥袕淖罱幹?，從對家庭成員愛起，才能推及別人?！坝延谛值埽┯谟姓保弧熬雍V于親，則民興于仁”；“其為人也孝悌而好犯上者，鮮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亂者，未之有也?！彼钥鬃右杂H親為根本。在那時以血緣為基礎的父系家長制的等級社會里，孔子強調“親親”，其實主要是要子女“無違”父命?！案冈谟^其志”，“父沒觀其行”，“三年無改于父之道”。甚至“父攘羊”，子也要“為父隱”?？鬃右詾槭恰爸痹谄渲幸印?，是合“禮”的表現。這種“愛”已達到盲目隱惡的地步！

其二，“事君”?！斑冎赂福h以事君”。事君，就是忠于君，一切為君著想，要“致其身”，貢獻自己的一切?！熬蹦艘粐?。孔子“復禮”就是要維護奴隸社會的等級制度，最主要的是維護君主的權威，維護貴族的利益。作為一個社會成員，只要維護君權，為君謀劃，稱霸天下，就是愛君，就是事君，就是“仁”?！白勇吩?，‘桓公殺公子糾，召忽死之，管仲不死，曰未仁乎？’子曰：‘桓公九合諸侯，不以兵車，管仲之力也！如其仁，如其仁！’”在事君方面，孔子是身體力行的?！瓣惓勺訌s簡公，孔子沐浴而朝，告于哀公曰：‘陳恒弒其君，請討之’”。在孔子看來，“臣弒君，人倫之大變，天理所不容，人人得誅之?！彼浴般逶↓S戒以告君，重其事而不敢忽也?！?/p>

（三）“仁”是“克己”行為的抽象化、道德化

孔子的政治目標是“復禮”，要實現“復禮”的大業，一方面講如何對待別人（愛人），另一方面如何對待自己。孔子深知，依靠原來腐朽的權威來恢復“禮制”是辦不到的，更不能依靠渺茫而不可相信的上帝鬼神，而這一“歷史的重任”，必須落實到每個社會成員的身上?？鬃釉唬骸翱思簭投Y為仁”。“克己”被放在“復禮”之前，也就意味著，“克己”是“復禮”的首要步驟。何為“克己”？“克，勝也。己，謂身之私欲也。”克己，就是要求社會成員戰勝私欲，使自己的行為符合“復禮”的大目標。“如何得仁，須克盡己私，皆歸于理，方始是仁”。孔子多次強調：“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當仁不讓于師”，“我欲仁，斯仁至矣?！保胺蛉收撸延⒍⑷耍延_而達人”。在這里，孔子肯定了人的主觀能動性，重視主體人格的建設?！疤煜屡d亡，匹夫有責”。只要大家一齊行動起來，從我做起，重自身修養，克盡己私，以“復禮”為己任，“復禮”的大業就有變為現實的可能。孔子還特別指出，在“禮”與“欲”發生沖突時，個人的利益必須絕對服從“復禮”的最高理想，甚至犧牲個體的存在。因為孔子重視人格的建設，重視主體精神的完善，重視人的自我修養，重視人的主觀能動性，因而就強調后天的學習和教育。

三、結語

總之，“復禮”是孔子一生追求實現的政治理想，“克己”是為了“復禮”，“愛人”是為了“復禮”。主體的外在行為“克己”、“愛人”、“復禮”的抽象化便是“仁”?！叭省逼鹆藘然饔?，將主體的外在行為內在化。“仁者，心之德，非在外也”，“仁者，則心德之全?！边@樣，“仁”成為孔子以復禮為目的的倫理道德的中心范疇，成為社會成員共同遵守的心理原則，并對以后中華民族文化及中國人民心理的塑造有著不可估量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