區塊鏈媒體：新聞業發展愿景及路徑省思

文/王仕勇 曹文揚

2015年，是互聯網金融行業進行深度洗牌的一年，區塊鏈技術由此開始進入人類的視野。2018年，區塊鏈技術在作為實現“共享經濟”之后的又一“黃金窗口期”后，逐步向金融、醫療、交通、保險、物流等行業延伸，也給新聞業的發展帶來了歷史性的機遇。目前，區塊鏈已成為全球各個行業中最炙手可熱的概念之一。在工信部發布的《2018年中國區塊鏈產業白皮書》表明，中國區塊鏈產業處于高速發展階段。當傳媒業開始擁抱區塊鏈，技術驅動下的新聞業發展也將呈現出新特征、新趨勢以及新愿景。

追根溯源，何為“區塊鏈”？2008年，中本聰在《比特幣：一種點對點的電子現金系統》一文中首次提出“區塊鏈”的概念。在經過長時期的發展后，區塊鏈主要是作為一個“去中介化”的“價值傳輸網絡”而存在，是作為底層架構存在的一種公開分布式賬本技術，其中，比特幣是作為區塊鏈技術大規模應用的典型案例之一。區塊鏈技術對新聞行業的價值再造主要體現在以下三個方面：一是在新聞產制過程中建立新聞編輯室，以去中心化的方式分散傳播權力，形成新聞眾籌機制；二是在對于數據真實性的確保，對抗虛假新聞，治理新聞生態環境；三是對于媒體運營方式的顛覆，通過“代幣”這種新的獎賞形式形成新的商業變現模式。基于分布式賬本、非對稱加密授權技術、共識機制及智能合約的四項區塊鏈核心技術為新聞產制、新聞治理及媒體運營三大版塊的發展帶來了美好愿景與無限可能。

1.新聞產制：建立新聞數據庫，形成去中心化網絡新聞平臺

社交媒體時代下的新聞產制過程主要是通過微博、微信、客戶端等媒體進行新聞信息的發布，用戶擁有了自下而上的新聞生產的權力，可以自主發布評論、進行轉發，但核心權力仍掌控在部分媒體手中，社交媒體平臺本身所帶有的強烈商業化屬性仍是一個中心化產物。據相關研究表明，Google和Facebook目前掌控著數字廣告市場的絕大部分份額，兩大巨頭維持著數字廣告市場霸主地位的局面短期內不會得到改變。雖然人工智能技術在新聞行業運作已較為普遍，機器人寫稿的方式也受到眾多新聞媒體的推崇，運用算法進行智能化新聞分發的方式也正重塑著新聞業。但快速生成、智能分發、病毒傳播則會造成信息權力的不平等以及“信息繭房”等問題出現，是人工智能技術也無法解決的問題。

在《區塊鏈：新經濟藍圖及導讀》一書中，作者Melanie Swan認為區塊鏈是一個去中心化的交易賬本，能夠提供支付、去中心化的交易所、代幣的獲得與支出等技術支持，成為一種去中心化技術的典型。當區塊鏈技術與新聞業發生碰撞后所形成的“新聞區塊鏈化”（blockchain for news）或許能給予上述諸多問題一個答案。在傳統主流媒體轉型過程中，區塊鏈媒體對新聞業的價值再造主要體現在以下方面。首先，由于傳統主流媒體在新聞內容上具有權威性與可信性的先天優勢，可在新聞內容基礎之上建立一個集體維護的新聞數據庫，傳遞價值、建立信任；其次，依托區塊鏈網絡建立起來的以構造信任為主的新聞數據庫首先可以通過算法技術使用戶之間形成共識；利用區塊鏈技術的“可追溯性”與“共識機制”核心技術來進一步提升新聞的時效性與準確性，從而提升新聞信息的傳播效度與力度，形成一個完全去中心化的新聞網絡平臺。對于傳統主流媒體來說，區塊鏈技術或將成為其轉型發展的又一路徑，并有可能實現與新媒體賽跑過程中的“彎道超車”。Snip作為一個全新的去中心化新聞平臺，涵蓋各種類型的新聞報道，是一個以社區為基礎新聞網站。雖然該平臺上的內容是通過使用開源新聞源算法為每個用戶個性化定制的，但該平臺沒有編輯器，用戶可根據自己喜歡和習慣選擇內容。這種完全透明和去中心化的設置可以阻止任何個體或組織成為真相的仲裁者，并且不會受到主流媒體渠道偏見的影響，采取區塊鏈技術的網絡新聞平臺逐漸開始在新聞產制過程中開始發揮作用。

2.媒體運營：構建數字版權庫，實現版權跟蹤與強化版權保護

數字化時代的到來，媒體運營過程中的版權保護工作屢現痛點，數字作品盜版泛濫猖獗、原創者產出與收益的不匹配、版權登記價格不菲等系列問題層出不窮，實現對數字作品的版權保護成為媒體運營過程中不得不重視的關鍵環節。在傳統版權保護環節中，作品的版權登記耗時較長，且登記繳費的成本過高，因此給版權保護工作的開展帶來了較大的難度。將區塊鏈技術應用于版權保護領域，能夠對數字作品的網絡侵權、傳播亂象、產出收益不匹配等問題進行糾正與遏制，從而給數字版權領域帶來根本性的改變。2017年6月，在我國首屆報業版權大會上提出“成立中國數字區塊鏈版權聯盟”的倡議；2018年7月，百度宣布推出基于區塊鏈技術的原創圖片服務平臺“圖騰”，致力于構建了一個覆蓋圖片生產、權屬存證、圖片分發、交易變現、侵權監測、維權服務的全鏈路版權服務平臺。在國外，區塊鏈技術在文娛、照片管理、VR版權保護等具體領域已有許多應用實踐，能夠為今后我國的數字版權保護工作提供經驗（詳見表1）。

表1 基于區塊鏈技術的版權維護平臺

區塊鏈技術能夠助力于數字作品的版權保護，主要基于區塊鏈技術的所具備的去中心化、不可篡改、智能合約的三大特性。一是基于區塊鏈技術的去中心化特征，在形成海量新聞資源數據庫的基礎之上建立數字版權庫，通過區塊鏈技術能夠對數字作品進行數據源頭追溯、交易過程記錄以及自動計算收益，解決原創生產者的產出收益不對等的問題。二是區塊鏈的不可篡改性能夠將所有的電子交易行為進行保存，實現跨越平臺的海量共存。其中，運用數字簽名的存證過程能夠實現對數字作品的版權跟蹤，數字簽名類似一個時間戳（timestamp），將數字作品內容進行哈希運算，并將Hash值以及內容摘要保存在區塊鏈上。基于算法技術的存證過程避免了傳統版權保護過程中耗時長的弊端，有助于推進數字作品的版權確權服務。三是通過智能合約技術將版權交易過程中的所有條款進行明確規定，并自動執行版權授權與費用支付，由此避免了傳統版權維護過程中流程繁瑣、成本過高的弊端，確保了生產者的版權收益的同時也有助于推進數字作品的版權維權服務。基于以上三點，區塊鏈技術在版權保護領域中的應用優化了“確權—用權—維權”三位一體的版權流轉過程，逐步實現“創作即確權、使用即授權、發現即維權”的版權保護終極目標，為數字經濟時代中的版權保護賦能。

3.新聞治理：形成互鏈共治，建立治理網絡謠言防護體系

自大眾傳媒進入互聯網信息傳播時代后，自媒體興盛致使傳播亂象嚴重，虛假新聞泛濫致使我們已進入到了一個“后真相時代”。“后真相時代”下的傳播失控、防御失效、治理失靈等問題已使新聞業逐步陷入危機之中。區塊鏈媒體或將成為后真相時代下新聞生態治理的重要著力點，為新聞報道的客觀性提供技術上的支持，尤其是在新聞媒體得到新聞線索時進行編碼與核實內容，從而保證信源、圖像以及視頻的真實性。Future Today Institute在《2018年傳媒業技術趨勢報告》中也曾預測，“未來可能會出現一個新聞公共賬本——一個可以交換可信新聞、篩出假新聞的網絡系統”。而新聞公共賬本主要通過區塊鏈技術的“數據可追溯”“信息不可篡改”“共識機制”三大特性對抗虛假新聞，以全民參與記賬的方式將在新聞活動中的每個參與者的數據記錄在這個大賬本之中，過程主要分為信息傳播初期、中期和后期三個階段。在信息被記錄初期，記錄者的身份等信息也一同被記錄在這個新聞公共賬本之中，如若發布的信息出現虛假問題，通過對于區塊鏈數據的追溯便可查找出信息發布源頭，有利于從源頭遏制虛假信息的大規模傳播。在信息傳播中期，如果在傳播過程中出現被人為惡意篡改的現象，通過區塊鏈技術的“信息不可篡改”的特性便可直接定位到被修改動過后的區塊，查看到被修改記錄。由于哈希值難以被人為計算，區塊鏈媒體將增加虛假新聞的生產傳播成本，致使假新聞的出現率也將變低。到了信息傳播后期，則需要區塊鏈技術的“共識機制”來對新聞公共賬本進行再次的信息核查，通過對所有記錄的核查能夠發現存在的誤差或者數據的一致性，有助于提升新聞的公信力。

2017年5 月，基于區塊鏈技術的反假新聞平臺The World News.net項目上線，目前The World News.net項目已成為世界上最大的分散式新聞聚合器。該項目主要通過這種分散式新聞聚合來免費獲取來自全球最客觀的信息，所收集的全部內容將被存儲在分布式非相關數據庫中，再通過自學習神經網絡分析數據庫中的內容，進行自動識別、刪除或修改，并根據媒體源分配適當評級：可靠、可疑和不可靠。除此之外，谷歌廣告瀏覽器插件Adblock plus目前也在運用區塊鏈技術來對新聞進行分類核查，通過在chrome瀏覽器中增加一個“passion project”插件，對網站中的可信新聞進行分類。如果新聞源具有可信性，瀏覽器將在其圖標上顯示一個綠色復選標記；如果新聞源不可信，則通過一個藍色的笑臉圖案進行標識。區塊鏈技術有望在未來成為打擊虛假新聞的有力技術，阻滯虛假新聞與謠言的傳播，幫助受眾早日逃離“后真相時代”。

4.路徑省思：區塊鏈媒體未來發展追問

2018年8 月，阿里巴巴集團董事局主席馬云在重慶舉辦的中國智博會上發表主題演講表示，“未來不是互聯網公司的天下，而是用好互聯網新技術公司的天下”。近兩年，區塊鏈技術作為新興技術的又一浪潮，率先敲開了金融業的大門，隨后各行各業開始了深入的實踐與探索。甚至有學者認為，當人們還在談論人工智能和虛擬現實的時候，區塊鏈才是后互聯網時代最具顛覆性的革命技術。據Research and Markets據測，到2022年，全球區塊鏈市場規模將達到139.6億美元。2017至2022年間，該市場的年復合增長率為42.8%。但目前區塊鏈技術剛剛進入我國，能否站上新的技術浪潮之巔，為人類社會的政治、經濟、文化、生活帶來巨變還將拭目以待。尤其對于正處于轉型期中的新聞業來說，“區塊鏈媒體”的應運而生無疑是給傳媒產業變革發展帶來了一絲曙光。2018年4月騰訊云發布了區塊鏈TBaaS產品白皮書，全面闡述了騰訊打造區塊鏈+生態的設想，致力于打造專注于提供生產級別的、金融級別的聯盟區塊鏈平臺；2018年7月，樂視旗下超級電視主體“樂融致新”與“一鏈科技”聯合推出智能硬件“一鏈盒子”，致力于打造一個結合傳統機頂盒功能和區塊鏈挖礦功能為一體的新產品。傳媒產業中的一系列動作表明，區塊鏈技術與傳媒業的融合正在加速。

一項新技術要想在某個領域“落地生根，開花結果”，必然要經過不斷地探索以及對現實性障礙的克服。區塊鏈技術在為各行各業發展構建宏偉藍圖之時，也帶來了一定的安全風險，由于部分區塊鏈信息服務提供者的安全責任意識較弱，致使被一些不法分子利用惡意傳播違法有害信息，給國家網絡信息安全造成威脅且有損組織和公民的合法權益。2019年初，基于推進網絡信息安全管理、促進區塊鏈信息服務健康發展、區塊鏈信息服務安全風險防范的三大需要，國家互聯網信息辦公室對區塊鏈信息服務提供者的信息安全管理責任、區塊鏈技術相關服務健康發展、信息服務安全風險等現存問題進行了明文規定，發布《區塊鏈信息服務管理規定》。

該《規定》的發布不僅為我國今后區塊鏈信息服務的提供、使用和管理等問題提供了有效的法律依據，也應引起我們對“區塊鏈媒體”在中國未來發展的幾大追問：要想在新聞業實現完全的去中心化仍是一個理想化的假設，而以去中心化為核心特性的區塊鏈是否又會在新聞業生產過程中形成帶有商業性質的中心化。其次，區塊鏈在提升新聞安全性與可信性的同時是否會降低傳播的效率。區塊鏈技術與新聞平臺媒體的融合必須要有配套的監管制度與法律體系，否則會衍生出一系列冠之技術名號卻內容失實的現象，但過度的監管又是否會阻礙區塊鏈媒體的發展，如何在技術與制度之間尋求一個平衡點仍有待探索。在對信息安全、防篡改要求較弱但審核機制要求較高的傳媒領域來說，以去中心化為主要特性的區塊鏈技術要想完全與傳媒業相融合，未來還充滿許多變數。但毋容置疑的是，在媒介融合大發展的進程中，只有不斷推動以技術為支撐的融合轉型，才能建立一個新型信息消費市場，給傳統新聞業帶來新的市場與轉型機遇。而“區塊鏈媒體”為當下媒介融合進程中傳媒產業運營提供的新思維、新機遇，有望對現有互聯網信息傳播格局造成的顛覆性重塑、成為拯救新聞業危機的一個技術新風口，我們將抱以美好期待與愿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