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州大學經濟與管理學院 福建 福州 350108)
2008年金融危機爆發后,世界各大經濟體紛紛采用財政政策應對金融危機的負面影響。隨著我國經濟增速回落,出口負增長,為保增長、擴內需,我國政府于2008年11月提出支持大規模公共支出的四萬億元的投資計劃,政府支出的宏觀經濟效應再次引發社會關注。在四萬億投資的刺激下,2009年我國國內生產總值達到34萬億,較上年增長9%,全年社會固定資產投資完成22.5萬億元,較上年增長30%。
關于“四萬億計劃”對我國經濟的影響,國內外各學者的爭論較為激烈。一些學者肯定了該項政府支出的正面效應:Cai(2010)認為政府的刺激計劃在擴大就業的同時穩定了經濟增長;Diao(2012)、Cova(2011)等對“四萬億投資”的政策效果進行模擬,均得出該項政策將帶動中國GDP增長的結論。另有一些學者認為“四萬億計劃”最終可能影響中國經濟的長期可持續增長(中國經濟增長與宏觀穩定課題組,2009;Zhang,2011)。該項計劃實施后,盡管我國09-10年的GDP增速呈現好轉趨勢,避免經濟增速的斷崖式下跌,但從長遠來看其長期作用并不顯著。
本文運用動態一般均衡模型(Dynamic Stochastic General Equilibrium,簡稱DSGE模型)對金融危機下政府支出的經濟效應進行研究,以期對“四萬億計劃”的實施效果進行評估,不僅對評價此次政府應對危機的舉措具有重要意義,還將為以后財政政策的制訂和實施提供一定的借鑒意義。
關于政府支出對宏觀經濟的作用機制,學術界始終持有不同觀點。一些學者認為政府支出會擠出私人消費,如Kormendi(1983)、Aschauer(1985)、Ahmed(1987);而另一些研究則認為政府支出非但不會擠出私人消費,反而會對私人消費產生擠入效應(Karras,1994;Perotti,2004;Davig,2011)。
我國政府支出的經濟效應研究早期大多是基于IS-LM理論框架的經驗研究。在對私人投資的作用上,李永友(2007)、陳工(2009)等認為我國政府支出具有擠入效應,李生祥(2004)、宋福鐵(2004)等則認為政府支出對私人投資沒有效應或存在擠出效應。在對私人消費的作用上,李廣眾(2005)、楊子暉(2011)等的研究發現政府支出會促進居民消費,李永友(2006)、申琳(2007)等則認為政府支出會擠出居民消費,另有研究認為擠入和擠出效應同時存在(張治覺,2007)。
隨著DSGE模型在國內宏觀經濟學界的普及,越來越多學者借助DSGE框架研究財政政策的宏觀經濟效應。黃賾琳(2005)最早運用真實經濟周期模型(RBC)研究中國的財政政策效應,認為政府支出對居民消費產生擠出效應;李春吉、孟曉宏(2006)基于新凱恩斯主義壟斷競爭模型,認為政府支出沖擊能產生明顯的暫時的經濟波動;劉方(2009)通過模擬政府購買的持久性和暫時性變動對中國經濟的影響,認為增加暫時性政府購買可明顯增加就業、促進經濟增長,但長期經濟拉動作用有限;羅英、聶鵬(2011)構建了一個包含金融加速器的DSGE模型,其研究表明政府支出對消費和投資有正向影響。本文參考黃賾琳(2005)的研究,通過引入政府支出沖擊和技術沖擊,構建了一個包含政府部門的DSGE模型,從而分析在一定財政規則下我國政府支出擴張對宏觀經濟的影響。
DSGE框架能較好擬合宏觀經濟波動,本部分基于傳統RBC模型,建立家庭、企業、政府的三部門經濟,考察政府支出上升對居民家庭、企業等經濟主體的生產要素配置和行為決策機制,采用數值模擬方法研究政府支出上升這一沖擊對宏觀經濟的影響。
假設存在大量同質且無限壽命的家庭,家庭效用來自于消費C、勞動N及政府公共品G,代表性家庭試圖最大化如下目標函數:
(1)
其中βt為貼現因子,χ為勞動供給彈性倒數。
家庭支出包括消費、投資和購買債券,家庭收入來源于勞動收入、資本收入、企業利潤及債券利息。家庭預算約束為:
Ct+Kt+1-(1-δ)Kt+Bt+1-Bt《wtNt+RtKt+πt-Tt+rt-1Bt
(2)
其中Kt表示資本,資本折舊比例為δ,Bt為債券存量,wt為工資率,Rt為資本回報率,rt為債券收益率,πt為企業利潤,Tt為稅收。
在預算約束之下,最優化效用函數的條件如下:
(4)
(5)
(6)
假設存在大量相同廠商,并處于完全競爭市場環境。代表性廠商生產投入技術A、資本K及勞動N,生產函數為柯布—道格拉斯函數,則產出為:
(7)
廠商在競爭性要素市場上雇傭勞動、租賃資本,在競爭性商品市場上出售產品。在產出函數約束下廠商試圖最大化利潤:

(9)
最優化條件如下:
(10)
(11)
政府負責制定財政政策,通過征稅和發行公債保持財政收支平衡。政府提供公共品Gt,支付債務利息rt-1Dt,收入源于一次性總付稅Tt和債務余額Dt+1-Dt,則政府的預算約束為:
Gt+rt-1Dt《Tt+Dt+1-Dt
(12)
政府外生選擇Gt,假設其循序隨機過程:
lnGt=(1-ρg)ln(ωY)+ρglnGt-1+εg,t
(13)
競爭性均衡要求價格和配置使得家庭、企業、政府的約束及最優條件均成立,并使得家庭每期持有的債券等于政府發行的債券,即Bt=Dt且Bt+1=Dt+1。

本文模型需要校準的參數有(α,β,χ,δ,θ,ω,ρa,ρg),參數校準主要依據已有文獻或現實數據。
首先對靜態參數校準。資本份額α根據完全競爭市場下的穩態值校準為0.4(陳彥斌,2017);家庭的效用貼現因子β參考Gertler(2010),取值為0.99;當消費給定時,家庭基于真實工資來選擇勞動供給,大部分文獻選取χ在(0.5,6)之間,即對應的勞動供給彈性1/χ在(0.15,2)之間,本文根據梅冬州、龔六堂(2013)的研究將χ設定為1.3;資本折舊率δ設定為0.025,即年折舊率為10%,這與多數文獻的做法一致(陳昆亭等,2004;黃頤琳,2005;Ireland,2010);參照已有文獻,將閑暇效用參數θ取值為4;財政支出占產出比ω則根據09-10年我國財政支出及GDP總量數據,將其設定為0.2238。
模型中有兩類外生沖擊,一是技術沖擊,二是政府購買沖擊。在外生沖擊的參數校準方面,對于技術沖擊的一階自相關系數,根據許偉、陳斌開(2009)的研究,選取ρa=0.7809;通過對1999-2011年中國政府支出經季節調整后的對數值進行H-P濾波處理,并對其波動項進行一階自回歸,得到政府支出的一階自相關系數ρg=0.7833。
基于所構建的DSGE模型,在MATLAB中運行dynare工具箱,結合校準和估計的參數值對模型求解,得到政府支出沖擊及技術沖擊下的脈沖響應結果,模擬檢驗政府政策變化的經濟效應。

圖1 政府支出沖擊對產出、消費、私人投資、勞動的影響
首先看政府支出沖擊下的脈沖響應結果。從圖1可以看出,政府購買沖擊在短期內導致產出上升,但長期對產出產生了負面影響,并對私人消費、私人投資產生了一定的擠出效應;此外政府購買增加在一定程度上帶動了就業,增加了勞動需求。其中,政府購買支出增加對私人消費的影響較私人投資而言要小很多,其原因可能在于家庭消費慣性較大,在消費慣性的影響下家庭消費大約在40期之后才緩慢回到穩態值,而私人投資在較短時間內就回歸穩態值。該模擬結果與我國的實際經濟增長情況較為貼合,在實行“四萬億計劃”的政府支出后,我國09-10年的GDP實現了穩健增長,但自2011年開始經濟增速愈發疲軟,該結果在一定程度上解釋了我國的經濟增長波動原因。

圖2 技術沖擊對產出、消費、私人投資、勞動的影響
再看技術沖擊下的脈沖響應結果。從圖2可以看出,相比于政府購買沖擊,技術沖擊對于產出、消費、私人投資均存在一定的推動作用,對勞動的影響相對較低且長期來看可能存在一定的負面影響,這有可能是由于技術升級導致的產業更替、勞動力需求轉型所帶來的結果。
“四萬億計劃”的推出引起了學術界和社會的廣泛關注,對其評價也褒貶不一。改革開放以來,我國經濟保持高速增長,但增長方式始終受人詬病,該項政府支出政策的出臺無疑加劇了這一質疑。本文通過構建動態一般均衡模型,引入政府支出沖擊及技術沖擊,模擬我國經濟增長狀況,該研究證實了“四萬億計劃”在短期內對經濟增長具有一定的推動作用,但在長期內可能對經濟產生一定的負面影響。
“四萬億計劃”是中國政府面對全球金融危機所推出的財政政策。在面對金融危機時,我國采取一定的財政政策刺激國內市場、增加居民需求,以避免我國經濟的斷崖式下跌,這一出發點是值得肯定的。但政府在制定財政政策時,不僅應考慮危機的應對措施,還應考慮該項政策對我國經濟的長期影響。我國在金融危機后所采取的政府支出政策主要集中在鐵路、公路、電力等大型基礎設施建設,這也導致近年來我國鋼鐵、水泥等行業產能過剩,供需極度不平衡。為解決這一問題,我國政府也于2015年開始推出供給側改革,意在解決供給端問題。
從本文研究結果可以窺見,技術沖擊對于產出、投資、消費等均存在一定的正面作用。因此政府更應大力促進我國的技術創新,通過推動創新、積極轉變經濟增長方式來培育新的經濟增長點,制定更加合理、更適合新經濟增長模式的政府支出政策。政府應考慮加大對“技術改造和結構調整”等資本投資類政府支出的投入,同時逐漸減少基礎資本投資類的政府支出,助力經濟結構優化升級及增長方式的轉變,唯有此我國經濟才能更加穩健地增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