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磊, 陸 林, 孫小龍
(1.安徽師范大學 地理與旅游學院,安徽 蕪湖 241000;2.安徽師范大學 旅游發展與規劃研究中心,安徽 蕪湖 241000;3.貴州師范大學 國際旅游文化學院,貴州 貴陽 550001)
空間關系的概念源于地圖學,其本意指“地理實體之間存在的一些具有空間特征的關系,如拓撲關系、順序關系等”[1]。旅游地空間關系指“多個旅游地在同一地域范圍內出現時,為獲取發展機會而引起的空間競爭、空間合作等關系”[2]。空間關系是旅游地發展過程中普遍存在的客觀現象,是旅游地發展演化的重要影響因素之一,Mitchell指出:“旅游地空間關系是旅游地理學研究的一個重要方向”[3],對旅游地空間關系的研究具有重要的理論和現實意義。一般認為,旅游地空間關系主要包含空間競爭和空間合作兩種形式,國內外學者較早開展了旅游地空間競爭的研究,指出造成旅游地產生空間競爭的原因包括旅游資源相似性、旅游市場有限性和旅游收益不平衡[4-6]等,通過借鑒競爭態、旅游場、親景度、自組織等理論[7-10],運用描述統計、定量分析、空間分析等研究方法[7-10]開展了旅游地競爭關系的相關研究,并對山岳型[11]、古鎮型[12]、城市型[13,14]等不同類別的旅游地空間競爭進行了實證研究,探索了旅游地競爭關系形成的一般規律[15]。隨著旅游地空間競爭研究不斷深入,有學者開始關注不同旅游地之間的合作關系,他們指出誘發旅游地空間合作的根本原因包含“親近的地緣關系、旅游可持續發展的要求和潛在的共同利益”[16],形成旅游地空間合作的驅動機制為“空間生長力、市場驅動力和政府調控力”[17,18],也有學者從公共治理理論[19]、利益主體理論[20]、旅游系統論[21]等理論視角研究不同旅游地的空間合作,并對歐盟成員國之間[22]、絲綢之路沿線65個國家[23]、泛珠三角城市群9省區[24]等典型旅游區內的合作關系進行實證研究,我國學者通過對國內外研究成果的梳理,總結出旅游地之間的項目合作、必須性合作、象征性合作、建立長期組織合作和建立溝通平臺合作等五種典型的空間合作模式[25]。
隨著旅游地空間關系研究的不斷深入,有學者提出僅從競爭與合作的角度難以描述復雜的旅游地空間關系,并嘗試引入生態學理論用于解釋旅游地空間關系[2,26],他們提出:“旅游地雖然并非生命體,但其發展過程中卻具有生命體的演進規律,因此生物種群間的競爭、合作、共生、寄生等關系同樣適用于旅游地”[27,28]。用于描述生物種群間關系的生態位理論開始被引入旅游地空間關系研究領域,部分學者通過借鑒生態位的基本原理和研究方法,對旅游地空間關系的產生原理和演變規律進行了總結[26,29],亦有學者結合生態位的態勢理論對省域、市域及景區等不同尺度旅游地的空間關系進行了實證研究[30-33]。相較于以往研究,生態位理論的引入為旅游地空間關系研究開啟了一扇新的窗口[28],通過定量研究旅游地在過去和未來一段時間內的發展態勢,借助旅游地生態位寬度的此消彼長反映其相互間的空間關系,已經被證明是分析旅游地空間關系的有效工具。但生態位理論應用于旅游地空間關系研究中仍存在以下幾點問題:一是對研究理論及方法的借鑒較多,過分強調數據分析,而對旅游地特征關注不足,缺乏對旅游地空間關系形成機理的有效論證,導致生態位研究與空間關系研究相割裂;二是研究數據跨度有限,多以單個時間節點上的斷面數據為參考依據,尚未開展旅游地空間關系演化過程的研究,未能解釋旅游地空間關系的演化規律;三是對典型旅游地的關注不足,對遺產型旅游城市空間關系的研究尚未展開。

圖1 黃山、上饒、南平主要旅游資源分布圖Fig.1 The main tourist resources map of Huangshan, Shangrao and Nanping city
世界遺產是最高級別的旅游資源,遺產型旅游城市是指以世界遺產為核心吸引物、由多種旅游資源共同組成的旅游城市,其旅游開發較早,經歷了較長時間的演化,大多已經形成較為完善的旅游地群落和明確的市場域。由于遺產型旅游城市在資源價值和品牌形象上具有高度相似性,當它們出現在鄰近地理空間內,便具備了產生空間關系的基礎條件。黃山、上饒、南平是典型的遺產型旅游城市,由于特殊的資源稟賦和區位條件,導致其在區域旅游發展過程中產生了復雜的空間關系,本研究以其作為案例地,通過運用生態位和大事件的研究方法,研究三市空間關系的演化過程,揭示三市空間關系的演化規律,力圖探明旅游地空間關系的驅動機制,為旅游地生態位和空間關系研究做出些許貢獻。
黃山、上饒、南平三市位于皖贛閩三省交界區,是我國重要的遺產型旅游城市。其中,黃山市擁有黃山和皖南古村落(含西遞、宏村)兩處世界遺產,南平市擁有武夷山一處世界遺產,上饒市擁有三清山、龜峰、鉛山三處世界遺產[注]數據截止2017年12月,其中龜峰為世界自然遺產“中國南方喀斯特”的組成部分,鉛山為世界自然與文化遺產“武夷山”的在2017年后邊界調整后新納入的部分,兩者均位于江西省上饒市境內。,三市以約占我國0.61%的國土面積,承載了約占全國8%的世界遺產數量,是世界范圍內遺產分布最密集、類型最豐富的區域之一(見圖1)。在長期的發展過程中,三市已經形成了以世界遺產為核心吸引物、由多種旅游資源共同組成的旅游地群落,由于鄰近的地理區位、相似的資源稟賦、重疊的市場邊界導致三市在旅游發展過程中既出現了旅游生態位重疊,又產生了旅游生態位互補的現象,并由此產生復雜的空間關系。在30余年的發展演變歷程中,由于受到旅游地自身演化,以及自然地理條件復雜、行政邊界阻隔、地域文化多樣、旅游市場擠壓等多重影響,三個遺產型旅游城市空間關系形成了較為典型的演化過程。
1.2.1 旅游生態位測度模型 借鑒生物單元生態位和旅游地生態位相關研究成果[29,30],構建旅游地生態位測度模型(見式1)。旅游地生態位由“態”和“勢”兩個部分組成,其中生態位的“態”指旅游地的某種狀態,是過去生長演化過程中累積的結果,生態位的“勢”指旅游地未來的發展趨勢,是對未來發展的影響力,兩者綜合體現了旅游地的生態位寬度。
(1)
旅游地綜合生態位的計算公式為
(2)
式2中,Mij表示目的地M的旅游綜合生態位,Nij指每個變量要素的生態位,n表示因子個數,j表示城市個數。需要說明的是,由于難以找到具有參照意義的指數,因此測量旅游目的地綜合生態位絕對值的意義不大,這里的Mij實際上指的是目的地i的相對旅游生態位,Mij的值介于0-1之間。
1.2.2 層次分析法(AHP) 旅游地生態位由多個指標構成,在建立旅游地生態位測度模型的基礎上,利用層次分析法進一步構建旅游地生態位評價指標體系。由于不同指標對目的地生態位的貢獻程度不同,因此需要對各個指標的權重進行測算,首先通過層次分析法建立遞階層次模型,其次利用德爾菲法組織相關研究領域專家對各指標按照重要程度進行兩兩打分,最后進行層次單排序和層次總排序,并對權重計算結果進行一致性檢驗。當數據一致性比率CR<0.1時,特征向量A的不一致性在容許范圍內,此時權重計算結果可靠,即可得出各項指標的權重。層次分析法作為一種較常見的研究方法,本文不再對其具體計算過程進行詳細介紹。
本研究數據來源主要包含三個部分。一是統計年鑒,旅游地生態位評價指標體系中的各指標數據,通過查詢統計年鑒獲得,具體為2001、2005、2009、2013、2017五個年度的《黃山市統計年鑒》《上饒市統計年鑒》《南平市統計年鑒》和《中國城市統計年鑒》;二是政府部門官方網站,三個市各年份旅游資源數據通過查詢國家旅游局及地方旅游局官方網站后,經整理獲得;三是城市年鑒,旅游大事記通過查閱黃山、上饒、南平歷年城市年鑒,整理獲得。
在遵循評價指標科學性、易取性和可比性的基礎上,參考相關學者[34,35]的研究成果,建立旅游地生態位評價指標體系。而后,組織相關專家對指標進行論證,結合專家建議對部分指標進行修正,最終確定了旅游地生態位評價指標體系(見表2)。旅游地生態位評價指標體系由資源維度、市場維度、社會經濟維度、生態環境維度和基礎設施維度共5個二級指標和33個三級指標構成。
采用層次分析法對各級指標的權重進行測算,為保障數據的公正性、合理性,共邀請來自國內9所不同高校、不同研究領域的24位科研人員進行打分,24位科研人員研究領域涉及旅游地理、旅游規劃、旅游經濟等13個不同方面,從事相關研究的平均時間達到8年,參與打分的專家較好地涵蓋了各個研究領域、各個學歷層次及各個年齡階段,具有較好的代表性,可信度較高。根據24位專家的打分情況,對各級指標的權重進行測算,并對計算結果的一致性進行檢驗,結果表明六項指標的一致性比率CR均小于0.1(見表1),即指標權重的不一致程度在容許范圍內,本次計算得到的各級指標權重較可靠,各級指標權重的測算結果見表3。

表1 指標層次分析一致性(CR)檢驗表Table 1 AHP consistency(CR)test table

表2 旅游目的地生態位評價指標體系權重表Table 2 The evaluation index system weight table of tourist destination niche
對黃山、上饒、南平三市旅游生態位進行測度,首先對數據進行預處理。由于某些旅游資源具有多重屬性,如:黃山具有世界自然與文化雙遺產、世界地質公園、國家5A級旅游景區、國家風景名勝區等多個品牌,為避免在計算生態位過程中造成重復,本研究只選取其權重最高的一項進行計算。另外,某些旅游品牌為多個景區共同擁有,如古徽州文化旅游區是由徽州古城、牌坊群鮑家花園、唐模、潛口民宅和呈坎共同組成的,在計算時將其作為一個統一資源,只記做一處旅游資源。
評價指標體系中存在的負面指標,如工業廢水排放量、工業二氧化硫排放量和工業煙塵排放量,借鑒經濟學成本型歸一化變換公式(見式3),在計算前對反向指標進行預處理。
(3)
環境指標進行數據預處理后,其數值介于0~1之間,其中環境最佳指標值為1,環境最差指標值為0。預處理后的負面指標數據,不需要再進行數據無量綱化處理。
參考相關研究成果[36,37],采用比重法對其他數據進行無量綱處理(見式4)。
(4)

通過上述研究方法對各項指標數據進行處理后,測算黃山、上饒、南平三市在2000、2004、2008、2012、2016年五個時間節點的旅游生態位,測算結果見表3。
2000年以前,中國國內旅游市場發展緩慢,旅游尚未成為影響目的地空間關系的重要顯性指標,對遺產型旅游城市空間關系的影響還較小;2000年以后,國內旅游市場逐漸興起,旅游對遺產型城市空間關系的影響不斷提升。本研究以2000年為時間節點,以4年為時間尺度,對黃山、上饒、南平三市2000—2016年間旅游生態位寬度進行測算。以0.10為區間,繪制三市旅游生態位演化過程圖(見圖2)。生態位寬度越大,表明該城市當年的旅游競爭力越強;若三個城市生態位寬度保持穩定,表明相互間競爭較弱;若彼此之間生態位寬度出現此消彼長、交替領先,則表明相互間競爭較激烈;若生態位寬度的差距逐漸縮小,則表明空間關系漸趨穩定,并可能產生合作共生關系。

表3 黃山、上饒、南平旅游生態位及其演化Table 3 Tourism niche and evolution of Huangshan,Shangrao and Nanping city





圖2 2000、2004、2008、2012、2016年黃山、上饒、南平旅游生態位演化過程圖
2000年三市總體生態位寬度呈現“高中低”的不均衡發展態勢,其中:黃山總體生態位寬度達到0.4270,綜合旅游競爭力在三市中最強;南平總體生態位寬度為0.3634,略低于黃山,具備較強的旅游競爭力;上饒總體生態位寬度最低僅為0.2096,遠低于黃山和南平,綜合旅游競爭力較弱。2000—2004年間,三個城市絕對生態位不斷擴充,競爭關系逐漸增強,黃山由于良好的資源稟賦和巨大的市場潛力呈現出極化發展態勢,至2004年末總體生態位寬度上升至0.5822,為歷年最高值,其與南平、上饒兩市的差距進一步拉大,上饒同期的總體生態位寬度僅為0.1567,約占黃山的1/4,三個城市之間“高中低”的不均衡發展態勢進一步加劇。2004—2008年間,三個城市之間的競爭關系繼續加劇,總體生態位寬度的此消彼長演化態勢突出,盡管黃山仍保持了較高的生態位寬度,但伴隨著南平、上饒兩市旅游業的逐漸崛起,其競爭優勢被不斷削弱,至2008年末黃山總體生態位寬度下跌至0.4069,仍處于第1位,而上饒旅游發展速度不斷加快,同期總體生態位寬度上漲至0.3264,超越南平到達第2位,目的地旅游生態位之間的差距不斷縮小,生態位最高城市和生態位最低城市差值僅為0.1401,空間競爭顯著。經過近十年的加速發展和激烈競爭,三個城市旅游發展日趨成熟,旅游增長勢頭逐漸放緩,2008—2012年間開始進入相對穩定的發展階段,其中黃山各項生態位增速均不斷下降,隨著南平、上饒的旅游資源和市場潛力不斷釋放,至2012年末三個城市之間總體生態位寬度已經非常接近,均處于0.31-0.40的中等水平,三個目的地進入“中中中”的均衡發展態勢。此后,由于各項生態位指標漸趨穩定,2012—2016年間三個城市彼此之間雖然互有增減,但總體生態位寬度仍均處于0.31-0.40的中等水平,“中中中”的均衡發展態勢得以繼續保持。
2000—2016年間,三個城市總體生態位寬度此消彼長、交替領先、不斷變化,并由此導致旅游地空間關系的復雜演變,其中2000—2008年間黃山始終保持較高的旅游競爭力,上饒、南平總體旅游生態位寬度呈現不斷上升的態勢,三者之間的差距在2004年達到最大值,而后逐漸縮小,目的地彼此之間相互追趕,出現較為激烈的空間競爭。2008年后,三個城市總體生態位均保持較穩定的發展態勢,彼此之間生態位寬度的差距逐漸縮小,三個城市之間競爭關系逐漸緩解,并形成較穩定的共生發展態勢。
旅游地生態位寬度的變化反映了不同時期旅游地空間關系的演變過程,據以上研究,結合三市歷年來的旅游大事件(見表4),可將三市的空間關系演化過程劃分為混沌無序發展階段(1979—1989年)、空間競爭產生階段(1990—1999年)、空間競爭加劇階段(2000—2008年)和內部合作、外部共生發展階段(2009—)共四個演化階段。

表4 黃山、上饒、南平旅游大事件(1979—2016年)Table 4 Tourism events(1979—2016)of Huangshan,Shangrao and Nanping city
資料來源:據《黃山年鑒》、《上饒年鑒》、《南平年鑒》整理
3.2.1 混沌無序發展階段(1979—1989年) 1978年改革開放掀起中國經濟發展的大幕,旅游業作為一種新興產業開始受到重視,1979年7月鄧小平同志登上黃山,發表了舉世矚目的“黃山講話”,他指出:“黃山是發展旅游的好地方,要有點雄心壯志,把黃山的牌子打出去”?!包S山講話”被視為中國現代旅游業的開端,然而,由于改革開放初期我國經濟發展較為滯后,基礎設施較為薄弱,旅游仍被作為外事接待型事業,并未成長為重要的地理要素,其對空間關系的影響還較小。以黃山市為例,至1989年全市年游客接待量僅為24437人,其中外國游客11749人。1979—1989年間,我國旅游業尚處于起步階段,黃山、上饒、南平三市空間關系處于低效均衡的混沌無序發展階段。
3.2.2 空間競爭產生階段(1990—1999年) 20世紀80年代末期,隨著以世界遺產評選、高等級景區開發為導向的旅游地建設不斷加快,混沌無序的空間關系逐漸打破,不同目的地之間的競爭逐漸加劇。1990年,黃山入選世界自然與文化遺產名錄,知名度大幅提升,同時由于黃山機場已經初具規模,為境外旅游者進入黃山提供了便利條件,其快速成長為海內外旅游者最青睞的旅游目的地之一,旅游業開始進入高速發展期。1991年旅游接待人數達到104515人,其中外國游客19164人,兩項指標相較上一年分別上漲3.3倍、0.6倍。黃山市旅游業的加速發展,標志著由旅游資源驅動的空間競爭開始產生,而后黃山、上饒、南平三個遺產型旅游城市進入長達十數年的競爭期。1992年武夷山被評選為全國首批旅游度假區,系當時我國唯一一處以山地為依托的旅游度假區,1999年武夷山入選世界自然與文化遺產名錄,武夷山的快速崛起導致南平市旅游進入加速發展期,1995—1997年間南平市入境旅游者接待量年均增長率達35.62%,至1997年末其入境旅游者接待量突破十萬人次達到102922人次。由于黃山、南平兩市核心旅游資源的高度相似性,加之早期旅游業對入境旅游市場較為依賴,而兩市均是入境旅游者選擇的重要目的地,黃山、南平兩市空間競爭逐漸產生。
總體看來,1990—1999年間三市旅游業開始進入不均衡發展階段,黃山市率先獲得發展優勢,南平市由武夷山的帶動而逐漸加速發展,上饒市仍處于起步階段,由此逐漸形成“黃山極化、南平追趕、上饒塌陷”的區域旅游發展格局。黃山市旅游綜合競爭力長期處于領先位置,但南平、上饒等市發展速度逐漸加快,不均衡的發展態勢導致空間競爭逐漸產生。
3.2.3 空間競爭加劇階段(2000—2008年) 2000年后,伴隨著社會經濟的不斷發展,國內旅游市場逐漸興起,旅游業對區域發展的作用不斷提升,我國旅游進入快速發展階段。在政策、資本、資源等多重力量的共同驅動下,作為遺產型旅游城市的黃山、上饒、南平三市,旅游絕對生態位不斷擴充,原有的市場邊界被不斷打破,迫切需要開發新的市場空間,導致相互之間生態位重疊現象不斷產生,空間競爭亦不斷加劇。
1999年武夷山入選世界遺產后,南平市旅游發展不斷加快,至2001年游客接待總量達到392萬人次,其中境外游客15.76萬人次,同年黃山兩項統計指標分別為620萬人次和26.2萬人次,兩者間的差距被大幅縮小,黃山在旅游資源方面的競爭優勢已經大幅降低。2000年,黃山市申報皖南古村落(西遞/宏村)為世界文化遺產,成為國內首個同時擁有多個不同類型遺產地的城市,其資源生態位再次大幅上漲,至2004年末達到0.7300的最高值。2004年后,黃山市資源生態位逐漸進入飽和狀態,南平市由于過度依賴北部的武夷山等核心景區,旅游資源發展速度也逐漸減緩,而長期被抑制處于落后狀態的上饒市則開始進入高速發展期。2008年三清山入選世界自然遺產,至此三個城市都擁有了世界級旅游資源品牌,同年上饒市旅游資源生態位上漲到0.3060,與黃山、南平兩市的差距被大幅縮小。經過近十年的加速發展和激烈競爭,2008年末三市資源生態位首次達到相對均衡狀態,而旅游資源的點狀競爭逐漸演化為面狀競爭,徽州古城、婺源、和平古鎮等各級各類旅游資源不斷涌現,形成更加復雜的空間關系,但由世界遺產所驅動的空間競爭正在消解。
隨著旅游資源開發競爭熱度的逐漸退卻,旅游地競爭關系逐漸轉向為市場競爭,而隨著國內旅游市場的興起,過去對入境旅游市場的爭奪逐漸轉變為對國內旅游市場的爭奪。黃山、上饒、南平三市由于鄰近的地理位置、相近的資源稟賦和雷同的品牌形象,在國內客源市場上出現相互交織、重合的現象。黃山和上饒兩市均提出融入長三角城市群的發展戰略,企圖通過加強與長三角城市群的合作,擴大旅游市場影響力,上饒和南平兩市則圍繞海峽西岸城市群、珠三角城市群客源市場展開爭奪,由于市場生態位的高度重疊,三市圍繞旅游市場的爭奪日益激烈。由于黃山市旅游業起步較早,形成了較為穩定的國內外客源市場,其在2000年旅游人次便達到了500萬以上,而后直到2008年保持了年均近20%的高速增長,在2000—2008年間黃山市旅游市場生態位寬度長期處于0.50以上,保持了穩定的極化發展態勢。南平市依托武夷山建立起良好的市場基礎,但受限于旅游資源發展緩慢,其旅游市場增長趨勢逐漸減緩,旅游市場生態位寬度不斷縮減,至2008年已經被上饒市反超。上饒市由于旅游發展相對滯后,其市場生態位寬度長期處于末位,伴隨著旅游資源的開發和市場建設的不斷推進,逐漸表現出較強的“后來居上”發展態勢。
旅游資源是旅游地空間關系演化的核心驅動力,旅游市場是誘發空間關系的根本原因,而交通是連接旅游地和客源地之間的紐帶,是空間關系演化的基礎條件和重要支撐。在旅游開發初期,由于自然地理條件限制,加之三個城市的經濟基礎薄弱,道路基礎設施較差,一定程度上阻礙了空間關系的演化。而后,伴隨著黃山機場和武夷山機場的不斷擴容,兩市在入境旅游市場中表現出較強的競爭力,也在一定程度上加劇了對入境旅游市場的爭奪。伴隨國內旅游市場的興起,三地交通基礎設施已經難以滿足需求,進入2000年后,開始進行大規模的擴充和建設。在航空方面,黃山機場、武夷山機場紛紛擴建,黃山機場開通國際航線,上饒多年來一直謀劃建設三清山機場;在陸地交通方面,高速公路建設成為重點,徽杭、景婺黃、福銀等高速公路相繼建成通車。內外部交通系統的優化不斷加劇著三市間的空間競爭。
2000—2008年間,三個遺產型旅游城市目的地建設加快,逐漸形成以黃山、武夷山、西遞/宏村、三清山等一批世界遺產為主,徽州古城、婺源、和平古鎮等共同發展的旅游資源體系。同時旅游市場快速發展,至2008年三市游客人數首次同時突破千萬人次,分別達到1206.37萬、1007.16萬和1116.85萬人次。伴隨旅游發展的需求,內外部交通基礎設施不斷完善,航空、鐵路、高速公路等旅游立體交通網絡建設初具雛形。在近10年的演化過程中,受多重力量的共同驅動,三市絕對生態位寬度均不斷擴大,但由于資源本底和發展速度的差異,導致三市在發展過程中相對生態位寬度不斷出現此消彼長、交錯領先的局面,由此產生了劇烈的空間競爭,盡管黃山總體生態位寬度始終處于領先位置,但至2008年末三市總體生態位差距已經被大幅縮小。
3.2.4 內部合作、外部共生發展階段(2009—) 經過近20年的高速發展和激烈競爭,2008年末三市總體生態位基本達到平衡狀態,而后雖然彼此之間各有增減,但差距并未被再次拉大。2008年后,受旅游資源開發速度逐漸放緩,旅游市場持續穩定增長,社會經濟條件、生態環境狀況和基礎設施條件不斷改善的綜合影響,三市開始進入內部合作、外部共生的發展階段。
2008年,隨著三清山被評為世界自然遺產,三市高等級旅游景區建設基本完成,以世界遺產為核心、多種類型資源共同組成的遺產型城市旅游群落基本形成,旅游資源開始進入飽和狀態。之后,盡管龜峰入選世界自然遺產,江灣、古徽州文化旅游區被評為國家5A級旅游景區,但三市旅游資源絕對生態位擴充不大,其相對生態位寬度長期保持在0.30左右,未再出現大幅波動,旅游資源開發進入成熟期并逐漸達到穩定共生狀態。同時,各城市內部景點之間開始形成合作關系,如:婺源整合了大量傳統古村落,通過捆綁經營、整合營銷等方式實行打包發展,逐漸打響了“中國最美鄉村”的旅游品牌;歙縣古城、呈坎等五個景點通過捆綁,共同申報了“古徽州文化旅游區”5A級景區。盡管三個城市之間也嘗試推出一些合作發展措施,如2009年提出建設的徽州文化生態保護試驗區,但實際效應仍不明顯。
隨著旅游資源開發的飽和和旅游市場的快速發展,遺產型旅游城市的環境容量問題逐漸顯現,黃山、武夷山、三清山等主要景區的年游客接待量不斷逼近閾值。2010—2015年間,黃山、上饒、南平三市年游客接待量平均增長率分別為12.09%、33.50%、14.24%,旅游總收入平均增長率分別為13.539%、35.83%、15.34%。黃山、南平兩市由于旅游開發較早,至2008年其旅游市場已經初具規模,形成了較為穩定的客源市場,此后年均增長率長期保持在10%左右,與同期我國國內游客年均增長率11.22%基本持平,上饒市由于基數較小,旅游市場開始進入“井噴”增長階段,其增長率長期保持在30%以上,三市市場結構和旅游收入漸趨平衡,市場生態位寬度達到穩定相持階段。在長期的發展過程中,遺產型旅游城市已經形成各自的市場域,隨著國內旅游市場的繼續擴張,遺產型旅游城市對于旅游市場“量”的需求不斷降低,而對于“質”的需求逐漸提升,彼此之間的穩定共生發展態勢明顯,合作開發新興市場的案例尚不多見。
2009年起,隨著三個遺產型城市內外部子系統的不斷演化,旅游資源、旅游市場的飽和與過飽和現象開始產生,旅游地總體發展趨勢不斷放緩,盡管絕對生態位仍在繼續擴大,但相對生態位逐漸穩定并保持在0.3左右,旅游地內部已經開始出現合作,而三個城市之間則進入穩定的共生發展階段。
(1)1979—1999年間,我國旅游業發展較為緩慢,旅游尚未成為影響空間關系的重要因素。2000年以后,隨著旅游地建設和旅游市場環境的不斷變化,遺產型旅游城市絕對生態位不斷上漲,相對生態位經歷了由此消彼長、交替領先到漸趨平衡的演化過程。通過對旅游大事件的梳理和旅游地生態位的測算,黃山、上饒、南平三個城市空間關系經歷了混沌無序(1979—1989年)、競爭產生(1990—1999年)、競爭加劇(2000—2008年)和內部合作、外部共生(2009—)共四個演化階段。
(2)通過生態位維度和旅游大事件研究遺產型旅游城市空間關系的形成機理,不同因素對旅游地空間關系影響程度的排名依次為“旅游資源>生態環境>旅游市場>社會經濟>基礎設施”。旅游資源是影響遺產型旅游城市空間關系的首要因素,其主導了早期旅游地之間的空間關系演化,引發并加劇了旅游地之間的空間競爭,旅游資源開發還促使旅游地生態環境和基礎設施的不斷強化,使其生態位率先進入相持階段。然而,隨著旅游市場基數的不斷增大,其對目的地總體生態位的貢獻不斷提升,對旅游地空間關系的影響呈“后來居上”的發展態勢??傮w看來,遺產型旅游城市空間關系演化經歷了由“資源驅動型”到“市場驅動型”的基本過程。
(3)相較于一般旅游城市,遺產型旅游城市是一種更高等級的目的地,其內部結構和外部關系均經歷了較完整的演化過程,已經度過了早期的無序和競爭階段,形成了內部合作、外部共生的空間關系模式。對遺產型旅游城市空間關系的研究表明,競爭是旅游地發展過程中的必經階段,適度競爭能夠促進旅游地自身的發展與演化,使旅游地功能和結構更加完整,但同時,共生與合作是未來旅游地空間關系演化的主流趨勢。對于處于不同發展階段的旅游城市而言,既要遵循空間關系演化的基本規律,也要適應不同演化階段的特征和需求,制定適于不同類型、不同階段旅游城市的發展策略,從而保障旅游地的健康有序發展。
(1)相較于資源、市場等可量化指標,政策和資本等因素對旅游地空間關系演化亦具有重要影響,但由于缺乏合適的研究工具,因此目前仍難以衡量其價值。未來研究可通過觀察、訪談等定性研究方法,繼續評估不同因素對旅游地空間關系的影響。
(2)在資源和市場處于飽和或過飽和狀態下,高速交通等新興地理要素將對旅游地空間關系產生重要影響。高速交通網絡形成背景下,遺產型旅游城市空間關系是否發生變化,若發生變化,將形成怎樣的空間關系,亦是本研究后續關注的重點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