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師范大學歷史系 江蘇 南京 210097)
自然界的森林、動物等資源,是人類賴以生存的基本物質條件,是人類發展的前提。人類在不斷征服與改造著自然,同時自然又對人類的活動起著制約作用。人們在生存和發展的過程中,能否處理好與自然的關系,保持生態平衡,是一個極為重要的問題。在這個過程中,只要處理不當就會遭到自然對人類社會的報復。漢代人對此已有了一定的認識,他們往往會采取一些措施來有效地保護生態環境。對此,本文就漢代人們對森林和野生動物的保護兩個問題做些簡要的論述。
森林的功用十分廣泛,不僅可以涵養水源,抵御風沙,調節氣候,而且還可以提供人們所需要的木材,是重要的社會財富。關于漢代森林資源的分布情況,我們可以從《漢書》的記載中窺探一二,“故秦地……有鄠、杜竹木,南山檀柘”[1]1642;“天水、隴西多森木,民以板為屋室”[1]1644;“巴、蜀、廣漢……山林竹木疏食果實之饒”[1]1645。概言之,森林資源集中在關中,巴蜀地區。
關于漢代對森林資源的使用,筆者認為主要集中在房屋建筑、交通工具的制造、喪葬等方面。
首先,是房屋建筑。興建宮殿和房屋都需要大量的木材。秦始皇修造阿房宮和驪山陵墓都花費了大量的木材,且有很多都是從外地調來的,“蜀、荊地材皆至”[2]327。西漢中后期,奢侈之風盛行,貴族權貴階層驕奢淫逸,大肆興建樓閣、宮室。漢成帝時,“五侯群弟,爭為奢侈……大治第室,起土山漸臺,洞門高廊閣道,連屬彌望”[1]4023。東漢也多有因大修宮室而使用木材的記載,“發太原、河東、狄道諸郡材木及文石”[3]2535。同樣,西漢貴族官僚的奢侈之風也延續到了東漢,東漢時人仲長統對此評價說:“豪人之室,連棟數百。”[3]1648
其次,是交通工具的制造。在這里,我們可以以軍隊中的戰車和樓船為例。如漢武帝時,匈奴渾邪王歸附漢朝,“漢發三萬輛迎之”[1]1161。東漢年間,竇憲發兵討伐匈奴,輜重車“萬有三千余乘”[3]815。同樣,造船方面所用木材也很多,如馬援征伐交阯,“將樓船大小二千余艘”[3]839。
再次,是喪葬方面。《潛夫論》中提到了漢代的喪葬之風:“京師貴戚,必欲江南檽梓豫章楩楠,邊遠下土,亦競相仿效”[4]23。這說明,當時為了厚葬,砍伐、耗費了很多優質樹木。至于涉及到千家萬戶的炊事用木自不用多言。
需要指出的是,漢代對森林資源的開發利用,有著顯著的經濟意義。司馬遷云:“山居千章之材。安邑千樹棗;燕、秦千樹栗,蜀、漢、江陵千樹橘;淮北常山已南,河濟之間千樹萩……渭川千畝竹……船長千丈,木千章,竹竿萬個,其軺車百乘,牛車千兩……素木鐵器若卮茜千石。”[2]3272他描繪了森林業、果園業、造船、造車業等行業興旺的景象。我們可以推知,當時對森林資源的開發,不僅可以獲得較豐厚的利益,而且促進了諸多相關行業的發展。
但是,不合理的開發和過度的濫砍濫發也引發了許多不良后果。其一,導致水土流失及黃河水災頻繁。森林大量被砍伐后,黃河“河水重濁,號為一水而六斗泥”[1]1697,隨著河水中泥沙含量增多,黃河下游的河床因泥沙淤積而抬高,造成黃河的頻頻決口。根據文獻記載,自文帝前元12年到王莽始建國3年,黃河發生大的決口有12次,平均15年就有一次。[5]
其二,導致“干旱化”的加劇,并引發出各種自然災害。根據袁林統計,兩漢時期,西北地區所發生的各種自然災害多達172次,旱災就有84次,占了很大的比例。[6]應當指出,雖然西北地區的旱災不能完全歸結于森林的砍伐,但其無疑是一個重要的組成因素。
為了保護森林資源,兩漢政府采取了一系列的措施。首先,制定了專門的護林法:“禁諸民吏徒隸,春夏毋敢伐木山林……燔草為灰”[7]167。其次,頒布詔書,通過政令的形式來約束民眾,保護森林。該類記載主要見于《居延新簡》:
吏民毋得伐樹木,有無,四時言。謹案:部吏毋伐樹木者,敢言之(E.P.F22:48A)[8]479。
吏民毋得伐樹木,有無,四時言。謹案:部吏毋得伐樹木(E·P·F22:53A)[8]480。
再次,實行“時禁”。所謂“時禁”,簡而言之就是對于規定時間內不可以做出的事做了詳細的規定。關于這類情況,在史籍中也有大量記載,如《淮南子》說:“孟春之月……禁伐木”;“仲春之月……毋焚山林”;“季春之月……毋伐桑柘”;“孟夏之月……毋興土功,毋伐大樹”;“仲夏之月……緊民無刈藍以染,毋燒灰”“季夏之月……樹木方盛,勿敢斬伐”。“季秋之月……草木黃落,乃伐薪為炭。“仲冬之月……山林藪澤,有能取疏食田獵禽獸者,野虞教導之……則伐林木,取竹箭”[9]50-70。
綜上,漢代政府主要通過制定專門的法律和頒布詔書、政令以及實行“時禁”政策來防止過度砍伐、濫用森林資源的現象產生。
關于漢代野生動物的分布,史籍中有著大量的記載,現茲舉幾例:閩越“林中多蝮蛇猛獸”[1]2779;粵地“多犀、象、毒瑁、珠璣”[1]1670;西南則產“有牦牛……出名馬。有靈羊……又有食藥鹿……又有五角羊”[1]2858;東北地區則以“出名馬、赤玉、貂豸內”[3]2811而馳名。另外,司馬相如《子虛賦》和班固《兩都賦》中都記有各種各樣的動物,在此不再詳述。
漢代常有捕獵野生動物的情況,如“王駕車千乘,選徒萬騎,田于海濱,列卒滿澤,罘罔彌山。掩菟轔鹿,射麋格麟。”[1]2534《漢書》云:“張羅罝罘,捕熊羆、豪豬、虎豹、狖玃、狐莵、麋鹿,載以檻車,輸長楊射熊館,以罔為周阹,縱禽獸其中,令胡人手搏之,自取其獲。”[1]3557這些主要描述的是王室貴族的捕獵場景。此外,也不乏民間捕獵的記載,如《史記》:“邑中人民俱出獵,任安常為人分麋鹿雉兔。”[2]2779同是捕獵,卻有著不同的目的,對于這個問題,筆者認為可分為以下幾個方面:1.作為糧食的補充2.用毛皮做成衣服耐寒3.觀賞和娛樂。
首先,野生動物和家禽一樣,是漢代人們肉食的來源之一。對此,《鹽鐵論》載:“今富者遂驅殲罔罝,掩捕麑鷇……春鵝秋雛,冬葵溫韭,浚芘蓼蘇,豐薷耳菜,毛果蟲貉。”
其次,用其毛皮做成衣服耐寒。“古者鹿裘皮冒,蹄足不去。及其后,大夫士狐貉縫腋,羔麑豹祛。庶人則毛绔衳彤,撲羝皮傅。”[10]
最后,將野生動物圈養在禁苑內,供人觀賞娛樂。據《三輔黃圖》載:“上林苑方三百里,苑中養百獸。”“養白鸚鵡、紫鴛鴦、牦牛、青兕、奇獸珍禽,委積其間。”西漢時,每年秋冬之際,“命武士搏射禽獸,天子登此以觀焉”[11]。又《漢書》云:成帝時,征發京畿周圍百姓捕捉野獸,送至長楊射熊館,“縱禽獸其中,令胡人手搏之,自取其獲,上親臨觀焉”[1]3557。
針對當時捕獵活動頻繁的情況,時人對此提出了批評意見。晁錯就曾提出:“德上及飛鳥,下至水蟲,草木諸產,皆被其澤。然后陰陽調,四時節,日月光,風雨時。”[1]2293主張將“德”降及飛鳥、水蟲、草木。其中自然有對鳥獸的保護意圖。《漢書》也道:“昔先王之制……育之以時,而用之有節。草木未落,斧斤不入于山林;豺獺未祭,罝網不布于槿澤;鷹隼未擊,矰弋不施于溪隧。……所以順時宣氣,蕃阜庶物,稿足功用,如此之備也。”[1]3679
為保護野生動物資源,漢代政府也采取了一定的措施。最主要的一條就是上文中“順時”思想的集中體現——推行“時禁”,即要求適時捕獵。如《張家山漢簡》規定:“禁諸民吏徒隸……取產麛卵鷇;毋殺其繩重者,毋毒魚。”[7]167《龍崗秦簡》載:歐(古驅字)入禁苑中勿敢擅殺,擅殺者(183)諸禁苑為耎,去苑廿廿里禁,毋敢取耎中獸,取者□罪盜禁中□(274)[12]29。《睡虎地秦墓竹簡》中有鳥獸繁殖季節不可捕獵的規定:“不夏月,毋敢夜草為灰,取生荔,麛(卵)鷇,毋□□□□□□毒魚鱉,置阱罔(網),到七月而縱之。”
另外在敦煌懸泉置遺址出土的《四時月令詔條》,也可以看到一些通過“時禁”來保護野生動物的條文:
毋擿巢。謂巢空實皆不得擿也。空巢盡夏,實者四時常禁。
毋殺□蟲。謂幼少之蟲、不為人害者也,盡九[月]。
毋殺孡。謂禽獸、六畜懷任有胎者也,盡十二月常禁。
毋夭蜚鳥。謂夭蜚鳥不得使長大也,盡十二月常禁。
毋麑。謂四足……及畜幼少未安者也,盡九月。
毋卵。謂蜚鳥及雞□卵之屬也,盡九月。[13]4-5
這些法令無一不是強調捕獵野生動物要適時而取,捕獵的時候不得違反“時禁”。
另外,馬王堆漢墓帛書《經法》中提到的“四時有度,天地之李(理)也。日月星晨(辰)有數,天地之紀也。三時成功,一時刑殺,天地之道也。四時時而定,不爽不代(忒),常有法式,口口口,一立一廢,一生一殺,四時代正,東(終)而復始。”[14]57也是這種“時禁”思想的體現。
值得一說的是,除了推行“時禁”政策之外,漢政府還通過教育工作來提倡對野生動物的保護。《淮南子》云:“密子治亶父,巫馬期往觀化焉,見夜漁者小即釋之,非刑之能禁也。”以此來說明加強愛護野生動物資源教育的重要性。
生態環境是人類生存和發展的基本前提,是我們生存和發展的必要資源和條件。在當今這個時代中,環境問題尤為突出,它已經作為一個不可回避的重要問題提上了各國政府的議事日程。保護環境、減少環境污染、遏制生態惡化趨勢,成為各國政府的重要任務。在漢代,中央政府已經形成了保護環境和野生動物的意識并積極采取了以“時禁”為中心的保護措施,這其中體現的“順時”思想對當下仍具有一定的啟示意義。